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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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英离开没多久,就见咏棠红着眼睛走出水廊。

    他步履匆匆,看也不看何凌山,身影转眼就没入了夜色里。数分钟后,温鸣玉也跟着出来,何凌山见他微微蹙着眉,那神情不清是不快还是喟叹,是很难得一见的,忍不住问道:“他与你吵架了?”

    温鸣玉摇摇头,只将手往他肩上一扶,带着他往东苑走去。

    夜里八九点钟的光景,楼中仍是灯火辉煌,佣人们难得有一晚上的自由,都在房里藏了酒菜,聚在一起牌。温鸣玉似乎没有遣散他们的意思,径自上了楼,推开卧房的门,对何凌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来。

    这段时日他们虽都住在东苑,卧房却是分开的,何凌山也很少到这里。房内的电灯未亮,仅余一盏烛光穿透灯纸,朦胧地在月门纱帘后晕开,映得房中有如破晓前的天色,明与暗混沌成一团。

    何凌山本想把人扶到临窗的一张卧榻上去,无奈烛光太稀薄,两人也不知是谁绊了谁,同时失去平衡,跌进云堆般的软枕里。

    他害怕压到身下的人,匆忙要起身,不料手一撑下去,按住的却是另一人的手掌。

    “都已经长大了,还这样不心。”酒意把温鸣玉的声音浸得沙哑低软,那几根修长的手指随之穿过何凌山的指缝,摩擦挨蹭,紧紧将他握住了。

    大概是酒精的缘故,温鸣玉掌心很烫,虎口薄茧的触感分外鲜明。何凌山被捂得全身泛起热潮,整个人都困在一团舒适的懒意里,也不动了,只默默向上挪几寸,将脸贴在温鸣玉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像动物一样嗅他。

    他的呼吸全拂在温鸣玉/颈间,那人大概是觉得痒了,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沉声道:“流氓,乱动什么。”

    此刻的一切在何凌山眼中都是无可挑剔的,半明半暗的光线,静得可以听见廊边水声的良夜,身侧微醺的心上人。他忍不住放肆起来,用手指反复触抚温鸣玉漆黑秀逸的眉,声唤他:“明月。”

    “怎么?”

    何凌山道:“你方才不开心。”

    温鸣玉嘴角勾了勾,似乎在笑,良久才开口:“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大哥。”

    原来不是因为咏棠,何凌山有些意外,他很少听对方主动提起过往,因而止不住好奇,追问:“为什么?”

    温鸣玉答道:“大哥临终前,曾请求过我,让我不要对咏棠太严苛,只要咏棠过得开心,一事无成都没有关系。”

    “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像他一样,从到大都逃不开父亲的约束,从未做过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到这里,温鸣玉轻轻一叹:“我答应了他,放任咏棠无拘无束地长大,可咏棠依旧不开心。”

    何凌山尚没有大度到劝对方去安慰咏棠的地步,又不愿温鸣玉的心情受到影响。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安慰对方时,温鸣玉又低笑一声,道:“但能为咏棠做的,我已悉数为他做到了,余下的事,该由他自己去烦恼。”

    他忽然问:“从前我不论对错,在你面前偏袒咏棠,生过我的气吗?”

    何凌山听得一阵恍惚,记得数年前,他第一次与咏棠发生冲突,温鸣玉就在责罚他后问过类似的话。那时他初来乍到,在陌生的父亲面前如履薄冰,哪里会想到如今能与对方这样亲密。他颇不好意思地往别处看,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刚完,何凌山才意识到言辞有误,尚没来得及补救,已被狠狠捏住了下巴。他被迫仰起头,看见温鸣玉撑着一只软枕起身,数秒后,两片柔软温热的唇贴上来,何凌山霎时睁大了眼睛。

    这人有意罚他,尽使些他无法抵挡的招数,何凌山被对方软热的舌尖撩拨得浑身酥烫,迎合都忘了,仅凭着本能去舔、咬,最后连腰都软下去,情迷意乱地闭起眼承受。

    温鸣玉要放开他时,何凌山竟有些恋恋不舍,追在对方唇角上亲了一口。

    “等一等。”温鸣玉却用两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不许他再靠近。何凌山不解地看对方起身,想跟过去搀扶,温鸣玉倒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身把他按在枕上,声音轻轻的,像在遮掩什么秘密:“你不要动。”

    他要他等,何凌山顺从了,但仍止不住好奇,用视线追着温鸣玉的背影。

    眼见他撩开帘子,转入昏暗的内室,旋即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似乎正在找东西。找什么?何凌山猜不到,又莫名有点脸热,把下巴蹭进绵软的绒毯里。

    没有多久,温鸣玉施施而来,见何凌山挡着半张脸,仅一双乌润干净的眼睛露在外面,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便笑了笑。

    “与你相识这样久,我却不知你最喜欢什么,只好自作主张了一回。”温鸣玉将一枚匣子放在他眼前,随之懒洋洋地躺下来,掌心支着下巴:“开看看。”

    何凌山头一回收到他的礼物,一时竟懵了,半晌都没有动静。直至温鸣玉催促似的挑了一下眉,他才如梦初醒,心翼翼地把东西捉在手中。

    是檀木雕的匣子,入手冰凉光滑,比何凌山想象得要沉。他在匣盖上抚摸一阵,忽而直起身,道:“太暗了。”

    他的语气难得含着一点懊恼,温鸣玉听得好笑,哄他:“可以慢慢看。”

    何凌山没有答话,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他脸红了。他有心把动作放慢,想要把眼下这刻留得长久些,不料匣子没有盖严,被他指尖一拨,立即往后敞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清润浓郁的翠色霎时淌出来,宛如一汪凝在绸缎上的碧水,漂亮得让何凌山忘了眨眼。他屏住呼吸,轻轻拾起这块翡翠。它被雕琢过,上半块依稀是轮圆月,底下是只有头有尾的动物,正仰头盯着那月亮,何凌山凑近了细看。

    待到认出那是什么后,何凌山心上一紧,想要笑,鼻尖却先一步发起酸来,直刺得他眼前漫起一层水光。月亮底下的动物狗头猫尾,怪模怪样,正是他三年前雕给温鸣玉看的那只。

    “你怎么——”刚吐出三个字,何凌山的声音便哽住了,他不得不用力吸气,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

    他的手指忽然在背面触到一行略微不平整的地方,难道被磨损了?何凌山吓了一跳,匆忙把翡翠翻转过去。

    凭借昏暗的烛火,何凌山勉强认出来,那不是划痕,而是一行清纤流丽的字。不等他看第二眼,温鸣玉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居然伸手来夺,道:“这样暗,留到明天再看吧。”

    何凌山这时反应倒很快,迅速捉住那只手,胡乱摁进怀里,一字一字地往下读。

    所幸那七字并不难认,何凌山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就拼出了前四字:愿逐明月——明月?

    他的心蓦地在胸腔内一撞,剩下的几个字终于被他辨清,玉上题的是:愿逐明月入君怀。

    温鸣玉的笔迹,何凌山再熟悉不过,想到对方一笔一划写下这七字的模样,他仿佛陷入了云里,快乐得简直头晕目眩了。

    何凌山攥着这块玉,连放都不舍得放,直接扑向身旁的人,按住他亲下去。

    他像只撒欢的狗,也不管地方,在对方眼角腮边乱亲一气。这样毫无章法,完全胡来的吻,叫温鸣玉实在难以招架。但看到自己送出的东西让何凌山高兴得忘了形,温鸣玉又忍不住微笑起来,摸了摸怀里人的头,道:“这次的新年礼物,可不许退还给我了。”

    好半天后,何凌山才意识到对方的哪一件事。他在珑园过第一个新年时,曾把管家送来的红封全数退了回去,想不到温鸣玉依然记得。他不好意思地把玉握进手心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上面一行字,赧然道:“不给你。”

    温鸣玉道:“我手艺不及你,字是我亲手写下,让玉匠刻上去的。”

    他抬起手臂,轻轻拢住何凌山的背脊,在他耳边低语:“鸣玉锵登降,衡牙响曳娄。父亲为我起这一个名字,即是望我有朝一日入仕为官,作大哥的得力助手。母亲暗自怨他想把我变作第二个大哥,只肯叫我的名,父亲为讨她欢心,便也跟她一同这样唤我。”

    何凌山瞥见身边人耳垂微红,连带一片细致如玉的脸颊也染上了同样的颜色,不由一怔。他从未见过温鸣玉脸红时的样子,顿时挣扎着探出头来,想要看对方的脸。谁知温鸣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牢牢把他困在怀里,装模作样地教训他:“你再闹,我就要让你回房去了。”

    他挣扎不过,很不甘心地老实下来,问:“那叫你明月……又是因为什么?”

    “母亲产下我前,恰好正与父亲在亭中赏月,那天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温鸣玉笑道:“她时常开玩笑,一定是她把明月带到人间的缘故,才叫她分娩时吃这样大的苦头。”

    听到母亲二字,何凌山脑中霎时浮现出盛云遏的模样。他已数年没有想起过她,毕竟他们共处的那些年,一分一秒都不值得拿出来追忆。从前何凌山根本不知道寻常母子相处是什么模样,寻常的母子也无法在春华巷生存下去。他依稀记得自己六七岁时,曾见过一名女子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到赵四娘手底下谋生。她对外宣称那孩子是自己的弟弟——春华巷里常见到这种“弟弟”,可幼童不懂大人的心思,一直追着自己的姐姐喊妈。每喊错一次,不免要被责骂一番。

    那女子是最下等的娼妓,客人不断,根本没有照料孩子的闲暇。孩有一夜偷偷跑出去玩雪,第二天都不见回来,等到做姐姐的找到他时,人已冻得硬了。

    当天晚上,那女子就吊死在柴房里,惹得赵四娘大为光火,连口棺材都没有施舍给这双“姐弟”。

    那些无权无势,沦落在娼门妓寨中的男女,往往命比牛马更贱,遑论感情。盛云遏倒从不遵守这桩规矩,直言宣称何凌山是她的儿子,她才不甘愿让这个证明她与温鸣玉结合过的活凭据,莫名其妙地变成亲弟弟。

    正当何凌山想得出神,忽然有人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不高兴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何凌山怔怔抬头,视线落进温鸣玉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缘分何等奇妙,被盛云遏苛责骂时的他哪里会知道,有朝一日,他也会同盛云遏一样爱上这个人。他看见温鸣玉的那一刻,倒真像是个久居在密闭坭穴中,从未见过光的人,乍然被拔出泥里,看见了天上的月亮,从此便再也无法忘记月亮的样子了。

    “还想问我什么,不如现在一并出来。”温鸣玉的语气带上一点调侃:“喝醉的人总是知无不言的,往后或许就没有那样好的机会了。”

    经对方提醒,何凌山倒真想起一桩事。他先是心翼翼地瞟了身边人一眼,见温鸣玉神态柔和,这才定下心神,伸手去解对方的领扣。

    温鸣玉没料到他会如此大胆,睫毛颤动一下,却愿意纵容,任由何凌山把自己的衣扣解至颈下。他今日穿的是件长衫,石青色的缎面,更衬得颈项宛如新雪。长衫里面还有夹衣,何凌山将它一并解了,手指从敞开的领口中探进去,准确地按在颈根处一道疤痕上。

    周边肌肤细腻温暖,唯独此处略显粗糙,重重按下去后,还能触到脉搏旖旎的微动。即使知道这是一道陈伤,何凌山仍然一阵心惊,低声问:“这里……是怎样受的伤?”

    “真抱歉,记不清楚了。”温鸣玉倚着手臂,无比坦然地对他笑:“我年少时,总有机会和人动手,受伤是常事,这处的只是伤,我没有留意过。”

    何凌山恼怒又心疼地瞪他一眼,是气他也是气伤他的人。他恨不得早出生二十几年,好替温鸣玉挡下这道险些危及性命的伤。他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提问:“你那时候明明在法国念书,为什么总会与人动手?是有人要害你?”

    到这里,何凌山登时怔住了,二十年前,不正是盛云遏遇上温鸣玉的时候,难道这道疤也是她所为吗?

    温鸣玉在他额前屈指一弹,道:“又在胡思乱想。我那时只有十五岁,脾气自然与现在不同。我从就不甘愿被父亲看轻,他把我当做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连教我防身功夫都敷衍了事,母亲将我远送出洋后,我便自己去学了。”

    他得轻巧,但何凌山知道这绝不是一件轻巧的事:“学?跟谁学?”

    对方却不了,仅对他眨一下眼,几乎是带着点耍赖意味的。何凌山上一回见他这副神情,还是在温鸣玉推三阻四,不肯喝药的时候,他不许对方蒙混过关,急道:“你过,你知无不言的!”

    “我常在夜里带瀚成出门,与他一起找港口附近的市集。”温鸣玉终于肯解释:“那里人很多,半数是做生意的,更加不缺亡命之徒,他们时常闹出事故,也没有任何人愿意管。街边有几家酒馆,上面做酒水生意,地下却另设场地,供这些酒酣耳热,想要在拳脚上发泄一番的客人拼个输赢。”

    何凌山哪里猜的到还有这种方法,惊得半晌都不出话。怪不得温鸣玉身手这般好,原来都是与亡命之徒交手锻炼出来的,他在靖帮做过手,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那些人斗起来可从不讲究分寸,倘若得眼红了,甚至会演变成搏命。他来回抚摸那道颈下的疤痕,根本想象不出,沉稳端重的温鸣玉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难怪许瀚成曾他们脾气相似。

    他不禁道:“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因着这句话是从何凌山口中出来,温鸣玉当即失笑,安慰他:“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如今我不是完完整整地在你身边吗?”

    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要追究已嫌太晚,何凌山最终只问:“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温鸣玉眉头微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片刻过后,他半坐起身,不紧不慢地解起了余下的衣扣。

    何凌山本是无心一问,全然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应自己。偏偏温鸣玉做这暧昧万分的动作时,一双天生含情的眼睛还牢牢锁住了他,他回望过去不是,闭眼也不是,短短数秒间,脸上耳垂都烫得紧胀无比,快要被热气撑破了。

    把扣子全数解开后,温鸣玉拉开衣襟,将上衣直褪到腰间,继而往枕上一趴,道:“都在背上,你想要看,就自己找罢。”

    昏黄的烛光摇摇颤颤,只够照亮他一截劲瘦洁白的腰身,余下的部分都隐在夜色里,连轮廓都显得十分朦胧。何凌山干咽一口空气,心跳快得简直让他发慌,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探出的手,直至指尖触到光滑温热的肌肤,他才如同从空中陡然落到实处,重重地了个颤。

    他终于记起自己的初衷,俯身寻找起来。经过数十载岁月的洗刷,那些疤早就淡得难以分辨。何凌山不得不把距离越拉越近,终于在那副宽阔紧实的背脊上找到一条歪斜的痕迹,他正欲看清楚,却见温鸣玉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腔调里含着笑意:“离远一些,这样很痒。”

    他的嗓音比平日更沙哑,那份勾人心痒的甜也随之显现出来,何凌山一时情难自禁,低头吻住那道疤痕,用舌尖自下而上地勾上去。

    温鸣玉顿时绷紧腰身,喘出极轻的一道气音,他侧头望向何凌山,佯作恼怒地责备道:“不守规矩。”

    “疼吗?”做了如此孟浪的举动,何凌山反而一脸认真,担忧地盯着那道淡淡的疤:“几十年后它都还在,你当时一定伤得很重。”

    话音刚落,对方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何凌山拖到身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何凌山被笼在他的目光里,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对方把他的手拉至唇边,掌心上的疤痕乍然一烫,是柔软湿热的舌尖抵上来。

    “那你呢,”温鸣玉的呼吸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掌心:“疼不疼?”

    何凌山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勇气,居然有胆子反扑过去,缠着对方吻到一处。两个人在塌上滚了一道,他终究还是被压在了下方,温鸣玉一边吻他,一边用指尖捏住他的下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得有些凶了。何凌山听见他:“你的确该受些教训。”

    他话时,两人的唇仍贴在一起,气息不分彼此地交汇相融。何凌山呼吸急促,一双眼却大胆地迎上对方,暗想这个人果然醉了,他难道不记得,自己从不怕他的教训吗?

    “我问你,”温鸣玉把声音压低了,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贴:“在很早以前,你是不是就对我动了这种心思?”

    何凌山的手被迫搭在那把修韧腰身上,身上是热的,眼睛也被热意熏得半开半掩。温鸣玉的吻从下颌游移到他的颈间,骤然一口咬下去,何凌山猝不及防地惊叫,下巴高高仰起,惶然抱紧对方。他在一片快意所致的混乱里艰难思考:“什……什么心思?”

    对方的手从他衬衫下摆中探进来,覆住他的胸膛。很少被触碰的地方分外敏感,何凌山急喘不止,被粗糙的茧与滚烫的掌心折磨得身躯发颤,汗很快就湿了鬓角,他不得不按住那只手,又听温鸣玉道:“什么心思,你不清楚?”

    那人话时,指尖抵住他胸前一粒的凸起,极为恶劣地揉捻拨弄。何凌山整片胸/脯都被揉得发了麻,躲也躲不掉,只能咬着袖子发抖。

    其实他的确很清楚,然而要在眼下承认,又觉得万分难为情,他唯有装傻,能拖一时是一时。

    温鸣玉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不疾不徐地解开何凌山的衬衫,把那件单薄的衣料褪到身下人肘间。何凌山不敢再看他了,徒劳地用衣袖盖住一双眼睛,手臂的影子下来,横亘在他雪白平坦的胸/脯上。那两粒的凸起就藏在阴影里,颜色很淡,有一边悄悄硬立着,有些发肿,是他方才逗弄过的那颗。

    他故意使坏,在那粒巧的乳尖上一弹,力道不大,却让何凌山呜咽一声,像只受惊的猫般弓起背,着急地唤:“明月!”

    “叫我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何凌山终于忍不下去,勾下温鸣玉的脖颈,让对方低下头来够他的唇。对方搭在他胸前的手往下移,刚刚碰到他的腿侧,何凌山立即被一阵接近本能的冲动控制,将腿左右开,盘在对方后腰上,抬起下/身去蹭他。

    两人上身都光着,滚烫光滑的肌肤贴合摩擦,何凌山连手指都软了。他不断啄吻温鸣玉的嘴唇,放肆地抚摸对方结实的背脊,声音与喘息一并吐出来:“我的。”

    温鸣玉没有话,被他吻住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笑。

    长裤被揉成一团,从腿上滑下去,温鸣玉托起他的腰,一根硬热湿滑的东西沿着何凌山的腿根挤进臀间。何凌山猜到那是什么,双腿不由颤了颤,腹下到腿根都酥麻酸软,性/器硬得发疼,直直朝温鸣玉抵过去。

    “朋友,”温鸣玉忽然叫他,语调促狭:“你顶到我了。”

    何凌山哪里承受得住这句话,登时又羞又恼,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出放。正值他无措的当口,温鸣玉陡然往前一挺,顶端蹭开紧闭的褶皱,浅浅进来一截。

    “呜!”第二次经历这种事,何凌山仍是疼,眼泪都险些挤出来。他把脑袋埋进温鸣玉的肩窝里,寻求安慰一般,一下一下地舔对方颈下的疤痕。

    温鸣玉吻他的耳侧,呼吸也比以往要重,似是忍得辛苦。良久,他才哑声道:“再舔我,我可要更过分了。”

    话时,他略撑起身,开始在何凌山体内进出。温鸣玉进的并不深,动作亦克制温柔,耐心地等何凌山慢慢适应。

    那处毕竟敏感无比,不消多时,疼痛就不那样明显了。何凌山体内不断被炙热的硬器顶弄摩擦,逐渐发了麻,不受控制地夹缠开合,含住那东西往里吞。

    何凌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发出那样的声音,绵软、甜腻,十足的陌生,但那的确是他的嗓音。温鸣玉捉住他的膝弯往下压,突然一下全部插进他体内,卧榻发出一声闷响,是对方开始动了。

    他的叫声骤然拔尖,变得近似抽泣,何凌山想止住这道令自己羞耻无比的声音,可完全没有办法。温鸣玉动作很凶,把他顶得不住往上耸动,何凌山不禁闭上眼,汗顺着睫毛淌到脸上,刺得发痒。他不能理解为何世上会有如此放/荡的快乐,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切都不再与他相干,他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伏在身上,与他紧密结合的男人。

    体内不知什么时候湿了,黏热的体液从被迫开的穴内挤出,湿淋淋地糊满他的腿间。身体完全失了控,内外全部软化下来,绞住温鸣玉痉挛收缩。何凌山竭力抬起腿,软绵绵地勾缠住身上的人,含混着重复:“我的。”

    “是你的。”温鸣玉在喘息中应承,旋即一把抱起他,将他抵在墙上顶弄。

    墙壁光滑冰凉,何凌山坐不住,下面太酸了,舒服得他有些受不了。几次险些歪倒后,他干脆扑进对方怀里,把温鸣玉汗湿的黑发往后拢,胡乱去吻挂在对方下颌上的汗珠。

    “那天……那天晚上,你让我和你一起用宵夜。”何凌山忽然开口,声音迷迷糊糊的,很难听清。

    温鸣玉低下头,用拇指磨蹭怀里人湿润鲜艳的嘴唇,问道:“怎么了?”

    何凌山半睁开眼,视线藏在一汪迷离薄脆的水光中,直白得几近挑衅:“就是那天晚上,我对你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完后,温鸣玉半晌都没有出声。

    但何凌山清楚地看见那张清隽漂亮的脸慢慢腾起红晕,由眼角到腮边,一层比一层更深地化开。温鸣玉神态仍是自若的,唯独目光前所未有地生动,几乎像会话一般,似笑非笑地对他投来一瞥。

    “你比我想象得更不听话。”他更加用力地撞他,像是惩罚,却比惩罚更温存。何凌山被弄得几乎失声尖叫,下腹滚热,那根挺立已久的东西终于彻底投降,淋漓温热地射在温鸣玉身上。

    两人的时间没有相隔太久,觉察到温鸣玉放松下来后,何凌山仍不肯放开他,把人紧紧抱在身前,用脸粘人地在对方汗湿的锁骨上蹭。

    温鸣玉在他额前吻了一下,继而倦懒地把下巴支在他发间,谁都没有话,此刻的静默比任何时候都显得亲昵。

    倏然听见遥遥一道闷响,昏暗的室内被不知来处的光芒照亮,眨眼间,那光又暗下去,何凌山下意识地往窗户看去。

    温鸣玉拉起毯子将两人裹住,直接把紧闭的格扇窗推开,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绚丽耀目的光在天际炸开,把窗户外整片天空都占据了。

    居然有人在这时候放烟花,何凌山看得目不转睛,他头一回有心情欣赏这东西。

    “喜欢吗?”温鸣玉从身后拥住他,漫不经心地问。

    何凌山回过头,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刹,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是他首次大胆地、毫无顾忌地笑,同时一口亲在温鸣玉腮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