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A+A-

    冬去春来,桀骜的寒梅也渐渐凋谢了。

    今日是温言进宫的日子,浅椿细心地准备了略有颜色的服饰,温言之前吩咐过每周进宫时,不用准备素白的锦服,宫内的那位老人家希望看到一个更有点人气的安王。

    平日的私服,其实温言一般会选择穿白色系的居多,但身着白衣的王爷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石,也是因为容资太过俊美,仿佛下一刻就要离开人间,飞升成仙一般。

    但在府外穿着白衣的温言,对于他人就像来索命的恶鬼一样。

    自跟在安王身边服侍的浅椿浅浅地叹口气,若是王爷像时候那般开朗就好了,那个时候多讨人喜欢,又想到外界对王爷的恶言恶语,怒从心头起。这样想着,封腰带的时候手下不自觉使上了一点力气。

    不知道被无故迁怒的王爷看着背后好似冒着黑气的侍女,感受自己胸腔内空气逐渐稀薄,勉强地了一句:“本王觉得系松一些更好一点吧。”

    最后,温言套了一身青色刺绣外袍就入了宫。

    储秀宫门外。

    风吹袖起,那身青衣更是衬得少女的眉眼间似有高山流水,好似青松,又如朗月。

    太后已经坐于高台上,看见温言从外走来,步履轻缓优雅,她的心里对温言更加满意了。

    温言所经之处,宫女太监无不神色僵硬,头埋的更低了。

    太后眼里安王是块宝,但在安王眼里他们的性命比之草芥。

    之前不过是有个太监多放了一克茶糖,就被安王责罚,拉下去了整整三十大杖。

    温言跪下行礼,“儿臣向母后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伸手扶起温言,温和地道,“你的身子体弱,这寒冬还未过去,不是已经免了你这段时间的进宫吗?”

    温言顺势站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每周进宫是作为儿臣的本分,怎可因一时的天寒就恃宠而骄?传出去不可成为皇兄的污点。”还没等太后回话,就被外面的人应上。

    “寡人看谁敢议论安王?”

    人未至,一道威严的声音就传进室内,屋内的太后慈目里流露出笑意。

    进来的男子逆着光,被太监躬身引入,一身黑色绣金龙袍,容貌俊美,与温言的眉眼有五分相似,温言的桃花眼看上去暗含着多情风流,但若是瞧见男子的双眼,就犹如八月的刺骨寒风,让人不敢直视那张伟岸英武的容颜,通身有一股不威自怒的气势。

    他就是温子薄。

    温言低垂着眼,摸索了下手里的瓷杯,当然这也是未来妖女会重点下手的关注对象。

    “滴滴——”系统久违地上线了,在温言脑子蹦跶,“芜湖!宿主,变数之一出现了!”

    温言心里附和着系统,一面起身向温子薄行礼。

    温子薄大步流星走向温言面前,还没等温言弯腰就被牢牢扶住,一双冷目看向温言时,气势顿时柔软了下来。

    男人无奈开口:“我都了私下不必如此分明。”

    温言眼里含着一丝笑意,只是把礼行完,才借着力起身,“万万不可,皇兄如今乃是万人之上,臣在君上面前,礼不可废,不然又被礼部的徐大人知晓,朝堂上未免多叨扰君上。”

    “寡人看谁敢在背后嚼口舌?”温子薄扫视了屋内一圈的侍从们,气压骤低。

    储秀宫的宫女太监跪倒在地,速度十分熟练。

    太后此时缓缓出声,“皇帝何必为难他们,不过是下人罢了。都起来你们先退下去吧。”

    宫女太监如获大赦,低头恭敬地退出去。

    屋内只留下亲近的几人。

    太后询问了些温子薄平日的身体状况之后就退入了里屋,让温子薄兄妹二人交流,难得兄妹团聚一次,往日温子薄朝堂琐事繁多,很难有机会见到温言,想必也是知道安王进宫了,紧赶慢赶地到储秀宫了。

    太后起身,看着温子薄鞋底沾染的灰尘,笑而不言语。

    聊完一些家常之后,温言现在正在和温子薄手谈,对她而言已是常态。每每进宫只要被温子薄逮住,总要被拉着下棋,梁国这位王,唯一一个爱好就是下棋。

    温言看着面前的黑白棋子,拿起一颗白棋,微凉的玉质感在指缝蔓延,但可惜的是,自己这位文武双全的皇兄,脑筋就困在这的棋盘里。

    温言本不会下棋,奈何天资聪颖,从被皇兄拉着下棋,总不能一直赢温子薄,毕竟少年心气高,渐渐也学会不动声色地“棋差一着”,让温子薄下个尽兴,自己就解放了。

    温子薄落完一字,难得开口,“听世子初春之际准备开一个诗词会?”

    温言温声回应,“是的,前几日,世子来我府上告知于我,邀请我参加这次的诗词会。”

    温子薄微微颔首,浓黑的眼睛看着温言,“也好,你参与诗词会,多认识一点才俊,有世子想伴,我也算放心。”

    温言心里明白兄长的言下之意,这两年新帝上位,雷霆速度兼铁血手段清扫了朝内的留下的一些暗桩,虽然有她在外扶持皇兄,但还是远远不够。温子薄这几年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朝堂内以四皇子的母族叔舅,于相为首的一众文官,派别分割,人心不齐。

    梁王朝在先帝那会儿,推崇文官,导致如今文武官暗潮涌动,有对立之势。

    温子薄当然是希望文武百官没有间隙,但是有些陈腐的旧规就是扎根在某些人脑子里,你就算是砍了他的脑袋也只是一时之计,所以温子薄每年都需要大量的青年才俊,破僵局。

    每年的诗词会还有科举,都是个很好的机会,但诗会圣上自己不可能屈尊亲临这诗会,但对于温言而言,虽在外人眼里是个喜怒无常的王爷,可众人皆知安王附庸风雅的名头,这次又有了世子的邀请,倒是一箭双雕。

    温言思量着,缓缓落下一子,系统在脑内惊讶地出声,“宿主,您先下这一步的话,您的赢面在五十招之后就会被逆转的。”

    温言没有回应系统,自顾自地下着白棋。

    五十招之后,温子薄浓眉一挑,“看来,这次又是为兄棋高一着。”

    温言拱手,谦逊道,“皇兄棋力日渐精进,每每与言对手,总感大有所获。”

    温子薄心情大好,瞧见外面天色已晚,让温言留下,一起陪太后用了晚膳,难得的皇家温情。

    已是戌时,本应该是温子薄就寝的时辰,但是内忧外患每日都困在勤奋的皇上脑中,奏折也是每日都换新。

    温言以前去过温子薄批奏折的书房内,一堆堆地放在案前,有时候份数太多,都看不见案桌后面的人了。其实今日温子薄能够推出时间,与温言畅谈下棋,已经是连续三晚没睡,赶工出的结果了。

    温言大致能推测出温子薄最近的作息紊乱,她看皇兄眼圈周围的暗青比起上次面见时,只增不减,想起朝堂局势和边境压迫。心里叹了口气,“系统,你可以扫描出皇兄如今的身体状况否?”

    “好的,现在为您检查一下。”

    过了一会儿,系统欢快的声音响起:“宿主,您放心,梁王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顽疾暗病,只是最近可能熬夜过度,身体有些疲倦。”

    温言听到结果,松了口气。

    现在,温子薄正和温言在御花园的后园里散步赏月,温子薄难得见到温言,平时缄默寡言的人今天话不自主多了几番。

    月光下,温子薄望着夜里开的正好的昙花,缓缓开口:“这些年也是为难你了,当年为了我,不惜自污自己的名声,现京城都安王是个性格乖张的,朝堂天天上奏关于你的弹劾。”

    温言听着温子薄的话,面不改色语气浅淡:“夺嫡本就是十死无生的事,皇兄需要一把利刃,那我就做皇兄手里的武器,若是执着于我的清名,四皇子一派也不知何日能除去。”

    当初,四皇子已定太子之位,但觊觎帝位的可不止一个,无论谁上位,温言兄妹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成王败寇只在一瞬。当年温言痊愈之前,四皇子联手于相就在先帝面前参了一本,温子薄的失责被梁文帝直言不喜,而且偷偷出宫本就是大忌。

    所以温言提议,自己趁病伪装成行事喜怒无常,肆意妄为的样子,保全兄长的名声,同时对四皇子公然挑衅,皇兄暗箱操作,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

    当时的兄妹二人也未曾想过后来的那场幸运的宫变,倒是把温子薄直接推上了皇位。

    温言知晓,虽然温子薄登上了帝位,可四皇子母族于氏是朝内的三代丞相,朝内大多朝臣都是丞相梯队的,温子薄也只能先把原是太子的四皇子囚困在府中,谁也不知道毒蛇什么时候张开毒牙。

    系统困惑:“那为什么宿主不去争皇位呢?按照大梁的惯例,皇子和皇女皆有资格参与夺嫡之争。”

    “我没兴趣。”温言在脑海里,“扶持皇兄上位,也是因为皇兄是最适合的人选,他有手段和野心。我对于权力不感兴趣,仅此而已。”

    听着温言的话,温子薄抿着自己的唇角,两条浓眉低低地压在眉头。

    温言盯着微绽的昙花,她没有和系统另一个原因。

    幼时自己体弱多病,常常被四皇子等人口头羞辱,是皇兄庇护自己,不惜和四皇子口角冲突,有几次还动了手。皇兄虽比她年长,但也不过是个稚童,难敌四皇子的群殴。

    温言绝不会忘记皇兄每次受伤之后,瞒着母妃不让她担心,还要宽慰自己不必担心的神情。

    她端详着余光中瞥见的男人,默默攥紧了拳头。

    诗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