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日,不同的时间,同样的位子,同样的人。
温言无语地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世子爷,她在心里琢磨。
既然温永宁可以吃的这么香,那等他下次上门就让后厨多做些豌豆黄,自己也给灌他点冷茶水,免得天天扰自己睡回笼觉。
表面光风霁月的安王微笑着,看着自家的傻大儿,肚子里酝着一包坏水,正准备暗搓搓地给温永宁找点事做。
旁人不知,只有和温言意识想通的系统知道这位大魔王心里的想法,再一次躲在温言的意识里抱着自己的白胖圆身体瑟瑟发抖。
温永宁从点心里探出头,冷寒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刚刚好像有一瞬间,有人拿着刀贴着他的脊骨顺了一趟。
不过应该是错觉吧。
乐观的金毛双眼放光地看着面前的点心,又一头扎了进去。
等到温永宁用完早茶,温言才开口:“你就对洛寒珏这么感兴趣吗?”
温永宁擦着嘴,乐呵呵地:“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平时找不到什么乐子,好不容易遇上点热闹事,我怎么能缺席呢?”
温言听罢,笑得更加灿烂了,“这就是你大清早敲了我半时辰的大门的原因。”
温永宁搓着他的臂膀,对着温言声道,“话你冷不冷啊?从刚开始我就感到这儿阴风阵阵的,这不刚到初春吗,怎么就变得这么冷了,难不成是这里风水不太好,要不哪天我去找个人帮你看看这里。”
一点也没有收敛冷气的温言笑而不语。
微风也正好携着桂花的淡香吹进屋内,温言顺着花瓣飘来的方向看向窗外,这处茶馆附近的桂花有很多。
许是看久了,温言也不知道脑海从哪闪出的一个念想。
好像有人念起过,一过冬,这处的桂花就会开得很烂漫,届时从前门到后山就会连成一片的花海,再到来年初春,更是如此。
耳边响起温永宁的询问:
——为何要把这茶馆买下?
温言收敛住心神随口回他只是想吃桂花糕了。
接下的闲暇时间里温永宁持续着他的絮叨,温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水。
他们现在在二楼这个位置,地理优势很好,稍稍挪动就可以纵看城内的横窄道,加上温言的视力敏锐,若是有人经过更是一览无遗。也怪不得温永宁今日还选择了这个包厢,世子是真怕看不了什么热闹。
余光中,街道熙熙攘攘一片,也许是前些日子前线传来退蛮族的捷报,皇帝也在城墙外边贴了告示,南来北往的旅者也多了不少。
战争的硝烟不会蔓延到家园,性命安危受到了保证,游子也能回归故土,总归是往好的那边走的。
夺嫡艰难险阻,四皇子贼心不死,内乱只是隐忍不发,她和温子薄早已无路可退,亲手斩断的后路,是不存在回头的余地。
不知多久,思绪终于从繁杂的岁月中抽离,温言微微恍神,这个时辰,皇兄派的人也差不多在城门口迎接到人了。
此时,街上也变得骚动起来,温言听到了许多人的呐喊声。
她自然向楼下那看去,大道上依旧密麻的人流,两边汇聚成川,可是成川的人群却自动为中间那条路开了闸道。
艳阳下,个个挺拔的身姿,空中迎风飞舞的战旗,这些都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所有人都在欢呼,每个拥护者口中高呼着同一人的姓氏,琥珀的凝瞳由着这段热烈直白在人群中探索,很快温言的视线停伫了下来。
她自上而下俯瞰一切,就连那人的黑甲的细纹也看得透彻。
随后温言冷淡地移开视线,伸手准备轻阖上窗格。
风大,她有些冷了。
最后一刻,窗格束起的一只风铃被吹奏开,叮咚作响,离着温言过近了,一时居然压过了楼底下鼎沸的人声。
只是一次无意间的回眸,她也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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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咱们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汴京了。”副将林显站在洛寒珏的身后禀告。
洛寒珏收回眼神,“知道了。让将士们起精神,加快步伐。”
罢,她从大树底下站起跨上军马,军队有序地排列完后就继续赶路。
走之前,林显往洛寒珏刚刚休息的时候一直盯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树梢也没什么奇怪的呀,只有两只麻雀啊。”林显猜不透洛寒珏的用意,立即快马加鞭跟上部队的步伐。
两只可爱的雀儿互相啄啄对方细软的羽毛,随着部队的行军,下一刻,扑腾着翅膀,纷纷飞向蔚蓝广阔的天空。
行军走着走着,大片大片的乌云开始压下,天空开始飘起了雨。
脸上略有疲色的士兵们赶了三天三夜的官道和路,但真的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的时候,脑里的一根弦也慢慢松下来,憋在心里好几年的情绪也忍不住爆发出,好几个年轻人已经开始悄悄抹眼泪了。
三年前南蛮压境,朝堂火急征兵,当时各个村落的青壮年必须入伍,都被拉入军队里,几年的兵役让这些新兵蛋子,放下了锄具,拿起各式的冷兵器,他们没过仗,也没练过武,只不过是一把子做农活的力气,更不要当时大梁刚过了一次大旱,好不容易熬过严苛的赋税,日子快有盼头了,又被拉上战场,如果不是惦记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和家里的老父母亲,他们根本支撑不了到今天。
多少个日日夜夜,合不上眼,难得做的了梦,闭上眼就是满地的血,敌人的,同伴的,像是一只永远不知疲倦的恶犬紧紧咬住他们的死穴,比起做梦,他们更害怕的是一起来的同乡兄弟今天能躺在你的旁边,但谁也不能保证,明天能不能听到那声熟悉的乡音。
战争磨砺出铁血男儿,但故乡的一碗大米也能让这些游子们瞬间破防。
林显刚想开口整顿军纪,洛寒珏阻止了他。
洛寒珏骑着马,腰杆挺得笔直,长卷的马尾微微晃动,她没有回头。
“离汴京还有段路程,随他们去吧。”
林显看着这群在战场上流血破皮都不吭声的,但现在一个个都红了眼圈的大伙子们,心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声,也就作罢。
走到半道,他抬手捂住眼嘟囔起来,这儿的风沙怎么这么大。
洛寒珏骑马走在最前面,拽着缰绳又往前走几步,面色如常。
眉眼英气的女人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后面跟着一群红着眼眶的大伙子,但谁也没有耽误行军的路程。无人知晓的是,女人心里的情绪也不比后面那些兵来得少,自从踏上这块土地的那一刻,很多感触也一一被勾起来了。
这些年,边境的战士都有个约定俗成的暗号,不要在洛将军面前聊起故乡的事,几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位面若冷霜的首将口中提起什么故人旧事,每次聊到这里,将军总是不见人影。
但士兵们后来知道这位洛将军是京城的那个“洛”之后,多多少少地就没有人会在洛寒珏面前提这茬了。
三年中,洛寒珏蜕变了。
难得的阳光下,她无声思念,实际上几个简单的音节如今提起洛寒珏都觉得自己得太过僵硬了,生涩得好像莫名其妙串成了别的字。
洛寒珏难得笑了一下,想别是她不识字了。
但没办法啊,太久了,时间不留念。久到这么多年她不去能想,不敢光明正大地念。
也只有在枪戈交锋之间,生死之瞬,但凡死亡有拥抱她的可能,洛寒珏才会放出点胡想。因为她也怕自己下一刻就成了别人枪下的亡魂一样,死人是想不了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能在疼痛中体味到,比伤口更难熬的,是孤独和思念。
洛寒珏以痛止痛,一步一步从军营熬了过来。
好不容易抹掉“风沙”的副将刚一回头,看到脸比平时还要冷上五分的将军时。林显心一颤,他不知道又是哪个混子惹将军生气了。他记得洛寒珏上一次脸这么黑还是有次战场上,一直挂在她枪端上的那束红缨被蛮族一刀劈散了。
林显苦着脸,试图把那天的洛寒珏忘记。只有他们知道,那天蛮族人被将军杀得是丢盔弃甲,直接连滚带爬地撤军了。但还是没能把那束红缨修复,整整一个月,只有他敢去将军的营帐里送饭。
唉,想想都是泪。
林显只记得有次被困在天险,兄弟们为了活跃气氛,开了一句玩笑话,这个红缨莫非是将军的心上人送的。别看洛寒珏平时不和手底下人为伍,像是那种分界线区分得很清晰的将领,但实际上混得熟了,手底下的兵也发觉洛寒珏私下也会大口喝酒吃肉的,还会分他们一些只有上级将领才有的热酒。
但当时将军没一句话,只是过了好久,才淡淡地是好像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送给她的。
林显算是跟在洛叶冰身边多年的老人,心里欣慰。
或许这次回京,将军就可以和友人相见了。
不知不觉中,雨过天晴,空气里渐渐充斥着一股青草的芬芳。
万人大军浩浩荡荡地穿过城门,进入关卡。
驻守的城卫兵看到他们,纷纷肃然起敬,投去尊敬的目光,刚才还在抹眼泪的伙子立刻挺直了腰板,表面上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天知道,他们早就心里偷着乐了。
刚进城池,洛寒珏远远地就看到了在城门口的一群人,对她遥遥地拜礼。走近些,看到熟悉的脸,也有了数。回来之前,皇帝加急的最后一份信里有提到会派人在外接他们。
派了王德福来啊,洛寒珏拉住缰绳,白马也温顺地停下步子。
而城内听闻洛寒珏班师回朝消息的百姓,也一个个围挤在城门口争先恐后地想一睹洛寒珏的英姿。
洛寒珏骑马到王公公面前,刚想下马,就被王公公尖细柔和的嗓音停止。
那黑衣太监恭敬地向洛寒珏躬身行礼,“洛将军,可别折煞老奴了。将军为大梁驻守边疆三年,数次击退蛮族,可是我大梁的大功臣啊。此次,陛下让我等在此恭候洛将军和诸位将士们凯旋而归。”
“老奴还带来了陛下口谕,”王德福看着洛寒珏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后日寡人将在宫内设宴,举国庆贺洛爱卿的胜利,希望能爱卿好好休整。”
完,王德福恢复了往日谦卑的笑容:“那明日将军就好好在府上休息一下吧,陛下还让下面的人送了东西过来,到时候老奴会派人专门送到您府上的。”
洛寒珏微微颔首:“多谢陛下一片好意。臣等会准时赴宴的。”
王公公顺从地让开了路。
洛寒珏一行人,终于进入了久违的故乡——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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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洛将军正式上线了哦,马上开始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