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洛寒珏走进气派的院落中,她的记忆力和方向感都很好,这偌大的王爷府中的弯弯绕绕也大致分得清楚。
更何况前几天她在这里留宿过。
看到比她快一步的身影,洛寒珏脑中悠悠冒出一个想法。
其实,她一个人也找得到地方。
还没等女人面无表情地平息一点冒尖的郁闷,迎面正好走来两个侍女扮的姑娘,对她行礼,又是声音轻轻地对她言道:
“将军安好。”
洛寒珏向来人点头示意,面色虽不显地转头。
第九,十个了……
已经有十个人向她问候过了。
可……为什么呢?
浓密的长睫倒落,带着眼尾的弧度下垂,美人如画,方才偷偷抬头量这位“不速之客”的姑娘们只是一眼就带着羞怯的意味弯弯垂发,不敢再去看那白衣的女子。
她们想:这位大人,真的是好看极了。
其实,姑娘的印象里见过的好看的人不多,但也知道日常伺候的那位殿下就是好看得不得了的人了。但现在,她们就觉得这位女将军,好像和殿下比起也是一样的好看。
洛寒珏在思索。
从刚才开始她算过距离,正门口到当下的几步,他们都还没走出百步之内,可已经有人三步一走地行礼。
如果只是单纯给浅椿行礼,她倒不必疑虑,毕竟浅椿是从宫里到王府服侍温言的人了,温言给了浅椿在府中很宽松的管理权,这是很大的优待了。那些普通的侍女侍从看到浅椿,自觉行礼没什么问题,但主要的是,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洛寒珏也明白那日她班师回朝,有不少人到城门那里凑热闹,她的容颜肯定被不少人看到的,但她上次是深夜拜访王府,为了掩人耳目,离府也特意挑了隐蔽的路走出去的,但走到现在,所有看到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谁。
女人看着路边开得正好的绿植,洋洋洒洒,绿意浓郁得开化着她心头的困惑。
后面的人琢磨着其中缘由,比洛寒珏先快几步的身影突然出声断了洛寒珏的思考,侍女带着笑意的声音向后飘来。
“大人,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府中的人都知您的身份吗?”
闻言,洛寒珏挑眉。她没料想到浅椿会主动挑起话题,当年他们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尊卑有别,以前浅椿只是静静地守在角落,她没跟这位旧故过几句。
不过战场瞬息万变,洛寒珏是个会把握时机的人,这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何乐而不为?
所以,她坦然自若回道:“在下确实有这个困惑,浅椿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浅椿语气温和,却是一句反问。
“奴婢素闻将军的谋略非一般人能及,浅椿向往已久,这里斗胆问一句将军,您有什么猜想吗?”
脚步声渐渐停下,两人站停在原地。
洛寒珏沉凝着眉眼,浅椿这一句倒是让她有些诧异。
尊卑有别,纵然梁朝风气开放,可贵人听到仆从这样枉顾尊卑的回答,下场可想而知,浅椿这一句也算得上是过界了。
浅椿是从宫里生存下来的宫女,还是服侍过皇储的大宫女,有些规矩无需提醒,因为有时候宫里一个眼神动作惹得贵人不快,死都算轻的。
洛寒珏也听得出浅椿的意思,念着旧情她也不扭捏,直接道明了想法。
浅椿听着每条都分析得井井有条的猜想,转身微笑回望,她:“将军得无错,但……”,这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接着洛寒珏看着这长相秀雅的侍女又:“将军不妨再拓宽一点想法,或许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呢。”
安王身旁常年贴身伺候的侍女完欠了欠身,转头继续带路。
洛寒珏没有生气,反倒起了一点兴致,继续抬步跟上侍女的步伐。
简单的理由吗……
她思索着,脑中跳出一个个理由,两人一问一答,不紧不慢地走在石路上。
直到浅椿领着她从外面的大道穿过一个开放式的院落,洛寒珏路过,院里是一群侍从扮的人站在一起,有一个衣服稍微精细一点的中年男人站在众人面前。
看样子应该是管家在给下人做早训。
洛寒珏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准备穿过院落,可男人的嗓音相当嘹亮,话的语速也不快,是连经过的人都听得清晰的地步了。
走耳一些,洛寒珏听见这总管在讲一些府内管理的条例,比如面对王爷的时候要怎么做,就是些平日做好自己的职责这些稀松平常的话术。
直到男人最后一句话停住了她迈出院落的脚步。
“这是王爷最近亲自补充的一条规矩,这条是所有人都必须牢记的,你们这些新人,都要记住这条,不要冲撞了贵人。”
中年男人窸窸窣窣地做了一些什么,接着又响起了他的声音:“在这个王府,你们要记住的人有两个。”
安王殿下,还有……
洛寒珏隐晦的眼神落在转角处快要消失的身影上。
“……还有那位洛将军,洛大人。”中年男人浑厚中气的声音切断了将军的愁绪,“你们可要记住喽,千万别冒犯王爷的……”
两侧的竹叶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身穿雪衣的美人止住了脚步,男人后续的话头被竹叶的动静压过了,恰好洛寒珏也走出了庭院,她不知道男人后面了什么,也不好奇了。
洛寒珏回忆起浅椿唇边那几次意义不明的笑容,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被人嘲笑了。现在她知道缘由了。
原来是这样……漂亮女人困惑的目光怔怔的落在青砖上,她想怪不得浅椿会简单,确实是简单到不做思考的直率答案。
能让王府里所有人快速的听从一件事情,在这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主人亲自下达的命令,下人自然会照做。
洛寒珏现在在哪?
在安王府的庭院。
安王是谁?
是洛寒珏唯一渴求的人。
管事的话融入奔涌的血液,在洛寒珏的理智和感性的边线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的两边防线快要撑不住了,就外人这么短短一句话,名为“洛寒珏”这个代名词的全部,就要缴械投降了。
孩儿真是害人不浅啊……
洛寒珏分不出精力想别的事情了,一向清明敏锐的脑中被一个想法充斥着。
——阿言,真的是好可爱啊……
暖洋洋的太阳光从白软的云层缝隙中透漏在美人白皙的侧脸上,洛寒珏抬起手慢慢地捂住脸,掌心的体温根本争不过现在她脸上浮现的热度。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阳光太艳还是……
浅椿悠闲地靠在转角处,露出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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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椿停下脚步,恭敬地对身后之人:“穿过这个亭子前面就是王爷的书房了。殿下一般禁止我们出入,浅椿只能到这了。您待会直接进去就行了,殿下现在应该醒了。”
洛寒珏点点头,快要踏进院落的时候定下脚步,浓密的长卷发划过侧过的面容,那人擦肩走过几步之后,洛寒珏轻声了一句,“谢谢”。
侍女长站停,挂着平时温和无害的笑容歪了歪头,“您在什么呢,浅椿自觉没有做什么值得将军感谢的事情哦。”
皎洁如月华的女人别过脸,暖阳的光辉撒落在雪色之上,仿佛此刻,日月共沦,彼此辉映。
良久浅椿才听到那张浅淡的唇边吐露出三个字:“无事了。”
英气明艳的外表依旧完美无瑕,没有一丝可以让外人探究的情绪,就连浅椿也没能从那张滴水不漏的眉目间看出点特别的东西,她暗自叹息了一声,果然长大了都不怎么讨喜了啊。无论是面前这个还是从看到大的那个孩子,是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吗,明明她也只比他们大四岁啊。
洛寒珏一如既往神色寡然,但只有本人才知道现在她的心率有多不正常,心口的情绪不断地鼓噪着,那种难言的情绪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扰乱了她一切的故作平静,但在外面还是要装一装的。
不得不,相似的人总有些相似的特性。
洛寒珏脚步徐徐地走进私人领地,明明之前是那样期待和急迫,但真的走到这一步,又把脚步克制下来了。
一阵春风又起。
将军停下脚步,站在院落中央,视线落在绿荫那处冒出的白花上,花朵儿在微风中微微摇曳,没有什么特别的颜色,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一朵是随处可见的野花。
风吹开那处浓密的草垛,洛寒珏观察的仔细,那处不止一朵白花,被拂过的绿色中一团团白色又冒出了头。
这样的野花,出现在了这里且肆意生长地很,若是平常理的花匠见到了,肯定会连根拔除为了以防野花影响名贵品种的花的生长。因为在本家的那段日子,洛氏的花匠就是这样做的,但在外人眼中暴戾恣睢的安王的私人院落里,不知名的野花却肆意生长着。
黑发雪衣的女人重新迈出了步伐,一路清浅地站到了那扇门外。
大概是想了太多,只记住浅椿走前得那句,“直接进去就可以了”,一向被教养极好的洛寒珏忘记母亲常的,“进门前要敲门”这句良言。
她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四目直直地相对上。
洛寒珏的视线不自主地下移,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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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扯着外袍,尴尬地扭着头背对着外屋的那人。
她就不该昨天随手抓起一件外衣穿的,现在才发现这长袍是薄纱制成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白色的中衣。又想起昨日柳靛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她,那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样子。
温言一下想通了,这还能想不到吗?
一个早上就给她累积了这么多的疲惫,即使是她也遭不住了,而且那副样子还被人看到了。余光瞥到那人站如青松的背影,王爷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都是哪跟哪啊?
温言看着琉璃镜中这外袍规整地挂在身上,但跟披了块布纱没区别,该看得到的还是看得见。
王爷额角跳了一跳,她现在咋搞,系统像个王八一样缩进龟壳里了,见到洛寒珏都没让它出来,不见平时兴奋的样子,平日里书房存放着重要的资料,除了特意要求浅椿定期清扫,浅椿也不会主动来这里,难不成让她堂堂大梁唯一一个手握实权的王爷现在扯着嗓子,让柳靛去给她找个能见人的衣服吧。
绝对要宰了你,狗系统……
再这样耗着也无济于事,外面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呢。
温言按着太阳穴,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洛寒珏是自己人,她们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只不过是看到她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反正在她面前出糗也不止一两次了。只不是没想到洛寒珏今天回来找她,只要当做一个意外就行了。
王爷疏通了郁气,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将军老老实实地站在梨花木榻边,倒是挺老实的。
温言有些好笑,走到人背后,伸出手拍在肩上,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坐下来,一直站着。”手下反应的触感却是肌肉独有的坚硬手感,温言倏然想:即使是女人,也确实是个身经百战的武将啊,洛寒珏看起来没什么肉,实际上还是不容觑的。
虽然很不合时宜,温言也不知道怎么了,感受到手下温热的躯体,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那日,女人怀里的冷香和柔软。
控制不住的隐藏的涩批想法不断生根发芽。
温言无意识地摸索了一下掌心底下的衣物,这层层纱下的是洛寒珏瘦削的肩。
少女想:
看来有些肌肉还是练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