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疾不徐的马蹄声点踏在闹市之间,大街两侧的行人看了眼马车上方,纷纷变了脸色往里道走。
道上有人驾着一乘马车。
是寻常事,无非使用者非富即贵,况且只看这马车黑漆朴素,更多是商人或一些官贵的出行,京中出行车马者也不少见。
可是,让那好端端坐落在街角的包子铺大娘吆喝声瞬间消音的,是一块迎风招摇的旗帜。
也是那个用金线勾画出来的字。
自古皇室忌讳数不胜数,其中一条民间皆知,民间姓氏中不能和皇室同名。此为“国讳”,犯了这条戒律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行人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喧嚣热闹的气氛冷淡的非常迅速。
他们心知肚明的都明白要是惹到那位的不快,不定就会像传言那样被责罚,虽然很多人有些好奇对安王是否和传言一样暴虐,但现实中谁也不敢冒着株连九族的可能性去招惹这样一个人。
皇权至上,千百年的思想根深蒂固地扎根在这块土地上所有阶级的人。
洛寒珏从车帘的缝隙间看到百姓的神情,心中了然,偏过身目光看向靠在角落的闭目养神的那个人。
温言察觉到有一股凝聚感在她的脸上滑动,她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力度变得更强烈,她都有些无奈了。
洛寒珏看她这么久干什么?
温言这才无奈地张开眼睛,“怎么,你是有多无聊,是准备在本王脸上看出一朵花吗?”
洛寒珏没有丝毫被当事人抓包的羞耻,脸上端着那副正派的表情,居然:
“殿下的脸自然是比臣看过的所有花都要好看的。若是有长得像殿下这样的花朵,臣一定放在身旁,日日夜夜地侍弄,用最好的花肥,吸足日月精华。”
温言眼皮跳了跳,不知道洛寒珏怎么开始嘴甜起来了,可是她现在心里却没有听到甜言蜜语的好心情,温言凝视着这个女人,这张美人脸上冷淡的神色和顺畅脱口的词组,有一股火气上来得突兀极了,但确实烧得她心口燎。
温言压着气,对洛寒珏有了新的印象。
这家伙,对调情倒是手到擒来的很。
“呵,世人都本王凶残至极,将军这个法倒是与众不同,人比作花娇,这么久了,都没想到洛将军也能如此健谈,”少女轻笑一声,虚虚指着对洛寒珏:“敢在本王面前这么的,你,也是第一人。”
“那或许是他们都瞎吧。”
着这话的时候,洛寒珏难得笑了笑。
温言轻啧一声,这个老流氓是不是以为她年岁比她上四年,就欺负她以为自己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调笑。在被怒火吞噬掉前的理智告诉她,她其实是在无理取闹的迁怒,可头脑和心脏又不是连在一起的。
温言随心所欲到了任性的地步。
有这个脾性,温言自己不爽了,自然不会让惹她生气的人好过,她现在偏要让洛寒珏知道她闯了多大的祸,敢惹她生气,就算是洛寒珏也不行。
女人,放下你的身段。
一向在女人面前从未发难的王爷少见地对洛寒珏摆出一副恶颜,语气也夹枪带炮:“将军,莫非是觉得本王的脾气很好吗?还是你想看看本王的底线能忍你多时?”
温言收敛起平时在洛寒珏面前偶尔的冒失,她眉梢风流写意但一旦摆出气势,眼神不带一丝温情,气息阴寒,旁人就能从只言片语的传闻中窥探出一二真相了。
果然真相是真,传言诚不欺我。
温言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洛寒珏,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知道是她的幻视了,好像洛寒珏看上去还更轻松了些。这个时候,一般人看到她早就腿软了,以前温言的气势有次显露出来的时候,温永宁有一周没有到她府上叨扰。
那是段难得的清静日子。
温言在等洛寒珏的下一步。
直到乌发雪肤的女人面色不改开口:“自然是没有那种想法的。臣只不过是想……”
安王挑了挑眉,在这里停顿是什么意思。
洛寒珏顿了顿没有下去,看着比她了四岁却是这个国家尊贵之一,她想要把温柔潜藏入眼,可她望着那人的眼神偏偏就是要把晦涩的情谊融入那片浅色的琥珀之中。
温言也算阅人无数。
环绕她的那些人,恐惧,嫌恶,惶恐的眼神是常态,温言知道他们的恐惧,她这个“怪物”心狠手辣,做事绝,年纪还不大。一群老不死的,自然是最怕这种。
但洛寒珏不一样,她从出现到现在,温言还没有摸清楚她接近自己的用意,这个人就像一个迷一样,所以她在一定范围内容忍了洛寒珏的靠近。
因为神秘,所以温言会试探,好奇迫使她想要解开层层木盒下的秘密。
一样,温言对洛寒珏的兴趣多数都来自那些自己奇妙的反应,她想看到木盒里的最里层,她刚才其实没多少怒气,难言的只是一瞬间冒出来的怒火,但消失的也莫名其妙的快。
温言眼睛没移开过前面,洛寒珏的神情依然淡定,她挑眉,其实趁此看看洛寒珏的反应也不错,也就这么顺水推舟下去了。
皇权之所以谓之皇权,它可不止永无止境的权谋算计,还有无上的荣耀和滔天的荣华富贵。
温言盯着两篇樱色的唇瓣碰了碰,缓缓吐出几个字。
“只是……恃宠而骄罢了。”
柳靛坐在前面恨不得自己是一颗树木,只要扎根泥土给枝丫提供养分,那样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男人心翼翼地赶着马车,看着在自己面前不断摇摆的两个油光水滑的臀部。
他突然想:要不下辈子做个马也挺好的。
柳靛真的怕这样下去他知道的越多,王爷就要留不住他了。
三十岁一枝花的男人长叹一口气,内心同僚呼救:不行啊,阿青~我快扛不住了,你在哪快回来啊~
正在赶往王府路上的柳青又了一个喷嚏,差点从树梢上跌落,抖了抖肩,左顾右盼了一下应该没有人发现,自言自语道:“不会真的得风寒了吧,不行,我回去得让柳靛给我熬点药喝喝。”
半晌,车厢里随意的轻哼一声,轻易结束了刚才针锋相对的气氛。
洛寒珏看着半刻之前露出利刃的猛兽慢慢瘫靠在靠背上,完全不见刚刚那副模样,就像是吃饱餍足一样蛰伏起来。清丽的眉眼流露出的笑意,可惜闭目养神的某位这次没看到了。
她想:真好哄啊,和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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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春园是有名的踏青绿地,字如其名,到了春季就会有大片绿茵和无数的鲜花绽开,风景独秀,算是梁国一绝,而且大梁不限制有婚约的男女婚前相见,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很多有情人出行的踩点之一。
阳春三月,春回大地,草长莺飞,现在时候不过一月初旬,一般这个时候还没有到踏青最好的时日。
温言不知道洛寒珏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去踏青,洛寒珏是想去看看百花,温言觉得百春园这个时节开放的花种估计还没有自己后花园的那些多,但她也不会这般煞风景让洛寒珏去看自己后院种的花。
温言想既然她想去,就陪她好了,反正这几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是过了嘛,对自己人,温言有足够的慷慨和忍耐。
但到了实地也确实和温言猜测不差几分,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地表都是软软的铺上一层绿芽,看着就像是刚冒出来的,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得看的,面前就有一个横跨的溪流,远远地温言就看见了在水里游速迅猛的一条条黑影。
一旁的石碑上写着“曲水桥”,走过这条长桥跨过两边,就可以看见内景了,这也是这个方向唯一的通道,温言观察出这点,微不可察地磨蹭了脚下的板块。
溪,啧……
就待温言踏出第一步,旁边的女人突然扶上她的臂弯,温言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扶持着自己,诧异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扶我?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一刹那,洛寒珏就看向了她,神色认真地:“臣自不敢涉水,殿下能扶着我过吗?”
温言深深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某人,率先迈开了步伐跨过石桥。
等到走下桥温言回头了一瞬,她就看到了一条跃出水面的锦鲤,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奇妙的想法还是冒了出来。她准备回去就和浅椿,晚上吃鱼,那池子里养的也应该挺肥了。
洛寒珏走在外侧,调整自己的步伐,余光偷偷看到温言认真地看着河里的锦鲤,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悄然地松开手,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波光粼粼的河面。
今天确实不是踏青最好的时候,三月份头几天来才是最好的时候,踏青也不过是她找了一个和人出来走动的借口罢了,不在人面前晃悠,还指望这个薄情的来找她不成。要知道以前想和温言套近乎的同龄人,可能从王府排到将军府。
想到以前的记忆,洛寒珏想:或许凭现在这张招人的脸可以让人排出城外了。
时候温言就长得好,十岁已经可以看到未来的雏形了,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拒人千里之外。以前除开尊卑有别,洛寒珏就知道有不少大臣的子嗣想去温言面前露露脸,看能不能得到皇女的青睐。
以前先帝经常组织一些踏青,游船这些社交活动,温子薄温言两兄妹都是最受欢迎的两个。
温子薄从来不会拒绝这类活动,因为社交公开化对他有益处,其实这些活动上发生的一切也是皇家官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也算是先帝给他的后继者们一个相对公开竞争的机会。
温言就不一样了,除了实在推脱不了的场合,比如先帝指名的时候,她一般都会借口抱病在寝宫休息。
洛寒珏有一两次被双亲带去,远远地就能看到乌泱泱的一些人围在孩身边,温言神色冷淡地回应他们的问题,那个时候还没现在这样讨人嫌,还是有问有答的。
洛寒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得到母亲的点头后,她慢慢往一个方向走去。
温言其实已经很烦了,她不喜欢出宫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总有些不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围在她身边,不用看都知道他们的目的,自己只想去清静的地方呆着,皇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温永宁那个家伙,听上次翻墙出侯府又被定远侯抓了一个正着,现在还着不着地,更靠不上。所以她才不想出来,出来也应该把浅椿捎上的。
这样想着,面子上还是维持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内心的气压越来越低,粉雕玉琢的女孩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些人还有多少话要啊……
温言以为要和这些人反复这些无聊的话术磨到踏青结束,一天要被无聊的人占据。
直到——
冷冷浅浅的,但在温言耳中却熟悉温柔的声音响起。
“殿下,五皇子殿下有事找您。”
如负释重一样,温言觉得自己回去可以多吃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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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姐姐。”
温言走在少女时期的洛寒珏身侧乖巧道谢,孩儿完全没有了刚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一步一步地跟在熟悉的人身边,浅色系的双眼很亮,这眼神直直黏在了先前走一步的少女背影上。
也是洛寒珏尽力忽视却逃脱失败的范围。
所以,发尾高束的少女压着心里一股气转身,声音冷冰回绝道。
“殿下,这点事不用和我道谢的。”
洛寒珏背靠着向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入眼就是一张白净还没消去婴儿肥的圆脸,童稚一如往常地对她扬起了笑脸。她十六岁,自然要比只有十二岁的皇女要高出很多,矮个子的孩子站在她投射下的阴影之中仰着头丝毫不避讳直直地看着她,可就算是这样,阴暗的光束也没有挡住那对澄澈琥珀散发的光亮。
阳光烘得脊背暖暖的,仿佛呼吸也融入了暖意。样貌英气冷然的少女却是下意识回避了孩子看向她的眼神,自然也错过了一双星光逐渐熄灭的双目。
洛寒珏转过头勉强从琥珀色的海底拔开自己的视线。
又是这样,她莫名有些烦躁。
第四次了,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没能及时逃出那双眼眸。
洛寒珏心中不解为什么每次在这个皇女面前她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就会失效。想着想着,兀而她又想起了之前比这还要狼狈的三次经历,也是这样被那对漂亮的眼珠吸引。
不善言辞的少女的下颚线绷得比往日还要冷,她在懊恼又有些困惑,可她明明已经让父亲特别锻炼过自己的自制力。
但为什么……
辉的晕染下焕发出的光晕也不知在谁的心头荡起了涟漪。
“姐姐?”温言看着突然站停又转头不动的少女歪了歪头,细声细气地问道,微软的黑发辫成的发辫一晃一晃的。
洛寒珏这时候还远远没有成年之后那样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到底还只是个半大不的孩子,还是没控制住飘回的眼神,自然也控制不住盯着发辫的目光。
不看,她都想上手摸摸了,可是,岌岌可危的理智冲住了她的脑内风暴,洛寒珏烦躁地看了周围一圈,到处都是些稀疏的树木,这儿不是最好的隐藏地点,随处都有人来。刚才洛寒珏为了甩掉那几个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的太监和侍卫,已经绕了一个大圈子了。
她余光量着站在她面前笔挺的女孩,胸腹的幅度稍微平缓了些,笑脸上的汗珠也消下去了不少。
洛寒珏都没发觉自己蹙紧的眉间终于熨开了。
“没事。”少女清冷好听的声音吹散了些许的暑气。
温言看着少女又转过身的背影,走到现在,看洛寒珏没有停下过的脚步,抿着下唇,唇色被咬得浅白,终于提出了第一个疑问。
“我们现在是去什么地方?”
回应温言的只有眼前沉默的背影,当然这也算不上回应,高挑的少女只是一个劲往前走,她在后面追着而已。但对于温言来,少女的缄默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一周之中,洛寒珏和她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六句,而和洛寒珏的上次相处也不过是一星期前的事情。
一周前,温永宁的母亲谢夫人照例携子入宫,夫人和皇后如往常一样去了皇后寝宫聊天,三个孩子留在另一间宫殿。正好那天夫子抱恙,停课几日,所以温子薄和温言少见地出现在了温永宁面前,这也是三人这个月中第一次聚在一起。
后来温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被温永宁拉出宫了,她还问过要去干什么事。当时温永宁拍着胸脯带他们去一个好地方,然后他们两个十几岁的毛头子奶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路晃过宫中的层层侍卫,乘上侯府的马车出宫了。
最后,温言就被拉到了将军府。
“你的好地方就是这里?将军府?”温言站在巷口皱着浅淡的眉头,目光从不远处的府邸前比她大三倍的石狮子移到站在身侧的少年郎身上。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里,温言你不是早就识字了吗?看到没,就那块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温永宁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温言无语了,温子薄的眼神随之而来,兄妹两人视线交流的一瞬,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一个月没见,还是原来的那股傻劲。
耳边爽朗的笑声还是没停,温言还是没明白温永宁的用意,按捺住逐渐上涌的火气继续问:“我知道这里是将军府,不过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话问出后,温永宁还是像一个傻子一样叉腰仰天大笑。
一米五不到的豆丁看着最近窜个头窜得飞快的少年,她发现一月没见少年现在又比她高了。听着耳边聒噪的笑声,温言一边不爽,又咬牙切齿地想:这人吃了什么就长这么快了,而且怎么只长个不长脑子。
越想越气,一怒之下,温言在温永宁仰天大笑时露出的腰腹毫不留情地锤了一拳。
笑声戛然而止,世界清静了。
“咳咳咳,阿言你这是不讲武德啊……”俊气的世子爷捂着被孩袭击的腰侧,弯着腰喘大气。
温言目光冷冷地看着直咳嗽的少年,平淡地提问:“你这家伙,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
“你,你猜啊——”,温永宁看着豆丁又举起的拳头,话锋一转,求饶得很快。
“好好好,别锤了,我,我坦白从宽,老实交代。”温永宁知道再逗下去,不孩先炸毛,他更怕豆丁身后那位笑得一脸黑气的兄长大人也要一起围殴他了,见好就收,他堂堂一个世子又不是没眼色。
温永宁直起脊背扶着腰,大大咧咧地:“就是我爹他最近有事,没时间看我练武,就让洛将军带我一段时间。”
“一个月之间洛将军也没把你轰出将军府吗?”温言看着面前这个不着调的世子,嬉皮笑脸的劲头倒是还要比之前还要足,“所以你今天把我和兄长带出来是想让我们看你练武?”
“好不容易碰面一次,你们出来逛逛不同的地方不是也挺好的?我这是为了你好啊,阿言。”温永宁自动过滤掉孩日常的损话,一脸庄严地把手搭上孩瘦的肩头,“你看看你这瘦的,这天天一段时间隔一段时间就风寒的,一定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呼吸呼吸宫外的空气啊。”
“呵。”温言拨开肩上的双手,温永宁的话对半对半地听就可以了,全信的人都是傻子。
不过……
巷口背阴的转角,温言抬头看着少年逐渐变化的眉眼轮廓,只是一月不见,温言看得出不仅仅是个头,温永宁确实还有很多地方变了。长相精致的女孩慢慢垂下眼帘,那双澄澈的眼眸思考了什么,也不为人所知。
“我们什么时候进去?”温子薄出声断了氛围的沉默,他指了指无人看守的大门,“这里没人看守,我们又该怎么进去?”
温言看了一眼兄长,初窥英俊的五皇子笑着回望。
“啊,没事。你们跟我来,一般我都不从大门进去的。”
温永宁率先走出第一步,跨过阴影的界限走进阳光中,看着兄妹两人,他大笑。
“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温言看着阳光中咫尺之间的少年没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下一刻,温子薄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孩抬头看向信任的兄长,面容英俊的少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温和道:“走吧。”
兄妹两个就跟着温永宁走了。
“这就是你的入口?”温言看着面前的高墙一个字一个字,口齿清晰,神态冷静地出了这句话。
“没错,没错,我都是从这边进的。”也不知道温永宁从哪里抬出来的几个大木盒子,哼唧哼唧地拉到温言面前,垒成一个台阶样式的组合,搭完之后,呼出一口气,“来,我之前特意藏好的,还和那个收破烂的抢了半天了,待会你用这个上去就容易多了。”
温永宁的两句话,没有一个字是无用的,饱含的巨大信息量已经让温言不知从何处开始指正了,可能字字珠玑就是为温永宁造的。
盯着少年颇为自豪的笑容,温言知道温永宁是真的觉得他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瞬间一股无力的辛酸涌上瘦的胸腔,生活本来就很疲惫了,天天要防着温子澜那个疯子,可温言万万没想到,最终让她破防的居然是温永宁。
女孩后悔了,刚刚肯定是她眼瞎了,不然她怎么会想温永宁这个家伙终于变得靠谱了一点了。
“你大门不走,让我和兄长翻……墙进去?”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温言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冷静和体统,“这里是将军府,宫里或许你可以乱窜,但若是让将军府中的人看到有人翻墙进来,被发现的话我们怎么办?”
“啊,没事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翻墙的,洛将军不在意的。”完还怕了拍木盒,温言清晰地听见着木盒发出的吱呀声,被温永宁这么一拍,不知道多久存下来的灰尘都被抖落下来了。
温言眼瞅着温永宁自然地收回手,接着一脸自豪地和她,“阿言,看,多坚实牢靠的木箱子,不愧是我花了大力气,艰辛万险地才拿下的胜利品。”
确实长进了不少,关于厚脸皮这块。
“你?!”
温言还没出下一句话,一股离心力让她离开了地面。下一刻她就站在了温永宁刚搭建好的木箱子上。
“……”
温永宁往下利索一跳,回过头看她,“别怕,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试一次,没事,有我两在下面接着呢,哥哥不会让你受伤的。”温永宁口中快乐的语调,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偷油成功了的黄毛大狐狸,后面要是有条尾巴估计赚转得比宫里养的那几条猎犬还要快。
温言直直地站在木箱上,看着满面笑容的犬科少年,当事人立刻后悔了,别问,问就是温言后悔刚才没往更脆弱的地方加点力。温永宁的亲身力行让殿下定下了一个人生目标,等她下来之后,她要锤爆温永宁的腰子。
可惜的是她现在还做不到。女孩收回眼神,缓缓靠在后面阴凉的墙面,些许的凉意透过衣裳放大了剧烈的心跳。
“咚,咚,咚——”
身体从里而外升起的一种感觉,微妙得让温言绷紧了手指,双腿隐藏在衣物下,幸好衣袍宽大,无人可以看见她微的颤抖。炽热的情绪已经退却了,温言没有第二次往下看的勇气。女孩的脊背往后贴,这堵高墙是她现在最后的依靠。
就连温子薄也不知道的一个秘密,温言她天生对高处有很强的抗拒感和恐惧。
就连温言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温子澜他把自己推到高阁中,那个空间只能塞得住一个半大不的成人,墙面的地方是镂空的窗雕,那时还是冬天,细密的寒风裹挟着雨雪能覆盖掉任何一处,一个六岁的孩子如果没有被发现,那只有一种结局等着她。
温言虽然年岁,但她知道自救。
她想大声呼喊,让人听见来救她,但她挪到窗边的那一刻,无意间往下看的第一眼,温言感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恐惧,这里太高了,高到她看不到地面,高到她以为能碰到廖薄的云雾。温言看到了白色,也只能看到白色,哪里都是白雪,皑皑的白雪像是要把她的灵魂冻结一样。温言发现更不妙的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比吹在她身上的刺骨冷风还要让她害怕。
后来,她被人找到,先帝发了很大一顿脾气之后息事宁人。温言烧了半个月,也是那次体弱的身体更加受不了冷。
就算这样,到现在为止温言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畏高。
所以,现在也是如此,她想只不过是翻一个有三个温永宁高的墙而已,对她来,绰绰有余。
屏蔽掉温永宁下面的加油声,只能让她火气更大,温言吐出一口郁气,转过身,头上最高的位置和她现在站的高度差不了多少,伸个手就能扒住上面的瓦片。
温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脚下用力把自己顶了上去。
“哦!不错啊,加油,待会儿落地的时候心点脚下。”
温永宁提醒了一句,温子薄站在下面,看着最上面的女孩,微微蹙眉。
是他看错了吗?刚刚阿言脸上的那个表情。
温言没管下面大吵大闹的某个人,她只能一点点挪动着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在砖瓦上,只不过这一个动作,锦绣衣服上沾染上的灰色越来越多,她也慢慢压不住越发加快的心跳声。温言想都不用想,自己现在一定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
咬着牙撑起自己,温言暗骂道:这个混蛋……
确实混蛋老天爷就是为了让温言记住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好巧不巧温言脚下的一块砖瓦突然裂开了,像是连锁反应,连接在一齐的瓦片也一样裂开了,等温言注意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她已经失重了。
什么,怎么会……
下落的那一刻,温言看到了万里无云的蓝天,柔软的微风拂过她的全身,世间万物在她的眼眸中放慢了脚步,就像时间解开了锁。女孩看到了一只白鸽直直飞过她的头顶,自由翱翔的飞鸟,只不过扇动了一下翅膀就没入了云中,可温言觉得它是飞去了自由的国度。
在护着头迎接最后冲击的最后一秒,女孩在想,她要是有一对翅膀就好了。
白色的羽毛彻底消失在蔚蓝天空的最后一秒,琥珀色的眼底失去了一切。
但……
“你没事吧?”
飞鸟回到了囚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