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殿下!”
眼睫微颤,花圃前的那人终于转过头来,洛寒珏咽下话,她望进那双眼眸去看,里边已经没有她刚才看到的恍惚失色了。
洛寒珏的心定了定,她为等会儿的事情有了准备。
温言看着洛寒珏,表情更像无奈:“怎么?你为什么要一直叫我。这么近的间距,你这声量高得快把我耳朵都穿炸了。”
立即,洛寒珏就给了个法:“殿下,再往前走就要进亭了。”看出少女的不解,女将话头松动一下,再开口时声线冷冰,又像极了警告。
她:
“我们应该止步于此了。”
只是几个字,温言却听得不自觉皱起来眉头,
“哼,你这得真有意思了。这亭又有什么不好进的。这园里都是正常开放,就算不是本王,但凡入园的,随处都是开放的公众场合。”温言奇怪,她不明白洛寒珏这话的含义。
接着,女人就抬手往温言的身侧指了指。
王爷的视线随着去看,那处草木茂密的地方立着一块实在不显眼的石碑。
看清上面的刻字,温言就了然了。
——求缘寺。
回过神来,少女也明白了洛寒珏的意思。
也不知是谁想出的法子。
以这凉亭为入口,通了这百春园旁边那座坐势低矮的山丘,一道长长的山路就连贯出来了。
山那头,是一些废弃的寺庙。
而“求缘寺”,更是词言统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一群信男信女,传言山头上有一座很灵验的寺庙,只要在寺庙背后的那棵老槐树上挂上姻缘符,满上足足三月,月老就会连上那交结的符,命中的红线就会缠绕。
自此,挂上符的有情人就可以永永久久不分离,白头偕老至余生。
很有趣的法,可惜某个坚持身体力行,实事求是的榆木脑子总是对这些虚妄的东西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就是一群闲的无聊的文人骚客话本里聊出来的臆想。
温言看着那石碑上的青苔,苍劲古朴的刻字,都是岁月悠久的痕迹。
她有些不屑,倒是这些能证实那些事情也不是空口无凭出现的胡言乱语。
身后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同侧了,却没发出一点声响,温言早就不惊讶了,稍稍偏头,细软的发丝微晃,她透着这点间隙观察起女人的反应。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洛寒珏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尤其是现在并肩站着,那股疏离冷却的气场更甚,比她值得称道的冷艳还要锐利伤人,不可无法接近。
没有任何异常。
温言转动眼珠,她在自我分析利弊,这种男女去的地方她们也应该离开了,剩下的时间里还有很多处地方没晃过,难得抽空出的一天,在这里耗时怎么看来都是不对的。她一点点想着,眼睛一眨不眨向旁看。
可惜袖下的手指攥得齐紧。
只不过一会,她就想得多了,心里充实了一片混沌,乱麻一样的纷纷扰扰。
温言看着女人明晰的侧颜,她只觉得后脑那块旧伤像是有人在上面拿着锤敲,一点一点地,就这样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脱出了口。
洛寒珏有些怅然地闭起眼,以往做了那么多的事,亲密暧昧的,可惜到了计划的这一步,她莫名生出了胆怯的软弱,洛寒珏只觉得比起温言的嫌恶拒绝,还不如就此结束计划。
女人摸着袖腕粗糙的纸面,只是有些可惜了先前求来的符样了。待洛寒珏再睁眼,比起她的退却还要快的,是那个年轻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我要上去看看。”
“洛寒珏,你和我一起去。”
洛寒珏一怔,神色瞬间动容。
紫眸晕出的幻色,是一种能得让人头晕目眩的美丽。
阵风拂过来,她转过头也只能看到先迈出一步,早早走上古道石阶的那抹袍角了。
良久,低低的,悦耳拨人心弦的轻笑随着风被带走了。
温言一股气地往上走,她都惊讶于自己的冲动,但不知为何,温言挑衅出口之后就有个声音在心底回荡,冲动往上涌,伤处的酸痛却给了温言气力。
所以,温言出了口。
它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想要却不出口的话不去做的事情才是错误,若真是如此,她必然有一日会为自己的犹豫,只此一刻的迟疑抱憾的。
年轻人的眉眼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张扬耀眼,温言浑身带着蓬勃的生气,她其实现在痛得要死,腿都颤,可是温言脚下步子没出错了,相反,要是温永宁在这里,她不定会和这家伙斗一斗速度,看谁先登顶。
不定,会把世子爷惊得慌张了。
只是这样一想,安王殿下喉管里就抑制不住地震动,好看精致的眉梢都带上了几丝温情。
两侧树影迷重,还是大好阳光,幽静漫长的古道上,温言放开了声大笑着,不管不顾地,她向着最高的那处走。
虽地势低矮,但也是实实的百千多出的硬石阶。
温言脚底铺着绵软的垫也没有豁免于难,她避着跟上来的浅白身影,自己找了处阴凉地活络着脚腕。
刚才走得有些猛了,她抽着呼吸,麻劲一点点缓解着。
系统像极了狗腿子冒泡了,“宿主,要不这次我……”
“闭嘴。”
“我觉得应该会……”成功的。
在温言无言的压迫下,系统声音越来越,它只能含泪退场,也明白以后它引以为傲的A级电疗手段再无用武之地了。
温言呼出一口气解决这个隐患之后,她抬眼向前看去。
洛寒珏静静站在坛前,她眉眼沉静得不可思议,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温言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她明白洛寒珏不比她那般累,她那处的阳光也没这里足。
不,换个法。或许是破落的寺庙也是怜惜美人的,连带着那团团斑驳的光影硬是绕开了白衣的周身,倒是一尊被香火焚烟浸满的坛沿上撒满了艳阳。
那抹光辉不能让人直视。
温言直直地望着那处,手上的动作加重了。
麻劲来得凶,去的也快。
温言走得大步,几乎前脚跟后脚,从旁边的座上取下香,擦着那冷香悠悠道:“还不进去了,只会在外面呆看着,佛祖可不会听到你的愿望。”
没听到洛寒珏的回答,温言就率先走进了庙宇。
那抹占据了洛寒珏眸中所有思绪的身影逐渐没入庙中,女人敛下眼眸,嘴角轻巧上扬。
其实已经实现了啊……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不出温言所料,这个寺庙破败得一目了然,虽根据那坛里香灰的量不少,但处处破败的瓦砾,一路走来无人修缮过的长阶,都明了一个道理。
这里被废弃很久了。
但她能走到这里,还这般顺利地找到了传言里不显山露水的“求缘寺”,温言眯起眼,她想起这一路洛寒珏倒是话格外的多了,也隐隐地几次方向决定好像也是她先开口询问自己意见的。
初春的雀鸟总是叫的格外清脆,越是孤寂的地方也更是脆响。
半晌,空阔的庙堂前只闻一声轻浅的哼气。
温言不再去想了。
因为洛寒珏也走了进来。
她把手里的香烛递过去,少女用着清朗的声音:“求佛拜香,要本王教你步骤吗?”
洛寒珏接过来,蒲团前倒是有一处晃荡的火光,倒也奇怪。但她手上的香和她一样沉默尽责,在烛上悄悄落下,古朴的端头变得灼红,一根,两根,三根,皆是如此。
三缕青烟寥寥燃起。
温言挑眉不言了,也算收起了花花心思,嘴上也敛住了。
佛祖当前,她虽不虔诚,从不心向佛往之,可有这么一个信者面前,温言有足够的尊重。
第六道细烟升起的时候。
慈悲的佛祖面前,空阔无人的寺庙中,这处无人知晓的传言中。
有信者托付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虔诚。
温言也闭上了眼,膝盖下的蒲团不算软和,刚才还覆着薄薄一层灰,这些总要被她挑三拣四的细节都荡然无存了。
奇迹般地,她捏着那三根细细的香,鼻尖嗅着灰烬的味,温言却是心境通明极了。
温言在想,是真的往细致认真地去想她会有什么愿望呢。
衣食无忧,富足生活,烦人的多余也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个腌臜事,可是温言不觉得那些事情值得她这样一跪。再,佛祖面前,恶俗的世间烦扰怎么看都是入不了空门的眼的。当然这都是她自己的臆测。她没读过佛经,情爱世俗还没那么多烦恼,倒是温子薄喜欢读那些经书佛传。
那别的呢?
不为其他,为自己呢?
温言咬住口腔里的软肉,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想下去了。
可是啊,她取了六根香,平分各半,佛前求香用三根,皆为自己所求的。
既然如此,有何不可呢?
或许这是佛祖落下的慈悲。
所以,这个细念头冒出的瞬间,温言眼皮一颤,她知道完了,一个始端的结束必然会像野草般疯长扎根出现,也只能由着一把燎原的火才能烧得一干二净。
就像现在,洛寒珏的脸伴随着脑里的存在感越发强烈。
所以,可以吗?
反问没到第二遍,温言脆弱的眼皮动弹了一瞬,因为她的手指被落下的香灰炙到了。
现在王爷知道了恼人的事情了。
她睁眼了。
“殿下,走吧。”
温言“嗯”了一声,懒懒地抬着眼帘绕着门槛跨出去,事情已经完成了。
洛寒珏走在她身前,今天特意穿的白衣缥缈,温言只是落后几步,她看着飘动的袖袍,看着女人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下的身影。
她站在最高的始端,姿势居高临下地张口问道:“你不去后面那里看看?”
洛寒珏没回头,倒是笑意的声音回来了:“寺庙不过是求佛的地方,这里也就这一处的佛祖,去后头有什么意思?”
温言嗤笑出声:“你个适龄女子,不去看看求姻缘的灵,在这里跪拜了多久的佛,还少这点时间多走几步路吗?”
洛寒珏就差被人明指出年岁大了,她还是没有生气,估计是心情格外的好吧,温言高处看过去,转身过来的女人向来平直的嘴角都上弯了,严肃庄重的人一旦卸下一点防备,露出的柔软总会让人昏了头。
就比如,温言又是直言快语:“走吧,算是本王感兴趣,这点时间,你个臣子,不会都抽不出来空吧。”
完,少女转身就走,掩住了耳根的那抹红。
后山那片果然是更加的混乱,老槐树也不愧是古树,即便这里荒废到快成了阴间处的客堂,暖阳一照,丝毫没了高大粗节的压迫,那漫天飞舞的红丝带也不像染血的白绫了。
温言环视一圈,微微咋舌。
她算是没想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还真是被人当做寻得姻缘真爱的宝树了。温言看了最近的一个飘动物,上面确实有几道模糊的字迹。
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梁朝字体的规格。
“这些人是真的觉得把名字绑在一起,拴在树上就可以得到忠全一生的感情了吗?”
温言迈着步子在这条条索索的布条下走着,头也不回地着,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意。
系统看着宿主,它倒是有些好奇了,其实很多时候,温言和古代的思维可以有很多碰撞的地方,从接受它的存在,点点滴滴到许多,就算是看那些电视剧,可能本人都没有发现的,系统却发觉自家宿主对于一些奇怪的简语接受力度很顺畅,即使它还没开始解释,下意识地温言都能解释得一清二楚,简直,像是完全没有交流障碍一般。
刚才温言的,和她现在心里活络的一大堆思绪也是如此。
洛寒珏轻声:“殿下,觉得不可能吗?”
温言拿住一张摇摇欲坠的,她漫不经心地量着,“都事间难得两全法,自古都忠孝难两全,能看出的品行都是如此了,那虚无缥缈的情爱这悠悠天地里就连聪明人都不敢大言不惭得绝对,靠一棵树,一张红符,两个名字,情谊要是如此简单,何来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后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样,于贵妃,柳氏,就连那个皇弟的生母也是被文帝入冷宫里疯癫了半年投井死了的。
争宠,争宠,为了子嗣,什么手段都想的到。
温言嘴角挂着冷寒,讽刺笑着。
她松开了手中的名字。
那个颤颤巍巍的于字终于被风吹落了,惹上了灰扑的尘土。
温言顺着道,踩上破碎的落叶,碾碎了一片狼藉。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跟随的女子袖袍中落下了几片碎裂的红符。
如同被断落的红线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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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最近有些忙了,晚到了,刚刚才暗搓搓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