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温言看着那处,沉落落的石头从她的心胆,落到了一个谷底。
很慢的,指节间温凉的玉质在摩挲中,她缓过神。
洛寒珏也是个人,人的七情六欲,她的喜欢与否,选择和谁出行,都是与她无关的,再她上去追问又是有什么资格呢?
太难看了,都是什么身份的人,没必要撕扯得让所有人知道安王和洛将军之间的荒唐事。
在最后一刻,温言拔出了指环上淬了药的银针,所以她和洛寒珏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就是她顶着一身的伤疤在自家侍女暧昧的眼神下,几日活动得都不太自在罢了。
斑驳血色的回忆刺痛般闪回,温言敛着双目,悄无声息的压平了一场海啸。
她转身准备离开,轻薄的袖口里盒口的尖锐压着温言的指尖,明锐得让少女的眉头微微皱起。
温永宁突然在旁边出声,声音夸张得跟个戏子一般。
“啊,他们好像要亲上了。”
慷慨决绝的某人眼神犀利得让温永宁的面皮都开始疼了,但为了好兄弟的安全,硬着头皮也得下去,“哇,这兄弟看起来不错哇,身板还挺壮的,我还是很少见到能把洛将军衬的如此鸟依人的男人呢。不定……”
“不定什么?”
温言阴鸷的盯着这张不知所谓的嘴,看看温永宁下一句还会冒出什么来。
她突然很感兴趣了。
温永宁冷汗直冒,指着前方的高楼急促道:“他们好像要进去那里边了。”
温言顺着方向看清了那对身影隐去的去处,待看清了牌匾上的名字后,终于第一次淡定的神情有了剧烈的变动。
冷哼从她鼻腔里出气,温言胸膛起伏不定,看起来就是气得不轻的样子。
接着,她冷冷开口,“温永宁,你男女出现在风月场会做什么?”
世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要么是捉奸的,要么是一起寻乐子的。”
温永宁犹豫试探:“还要走吗?”
“不,”她甩开袖口,眯着眼眸慢吞吞的:“我这大白天的还没走动够呢,这样道回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温永宁看了眼她的方向,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不过,兰楼……?
高大俊朗的青年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思忖着,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一边思索着回忆,前脚就跟上了温言的步调,后面还多加快了几步,暗叹阿言现在受完伤看上去身体更好了一点?
这步子,可不想什么大病初愈的人。
到了门口,温永宁迈着长腿先一步走进去,迎面上来就出现了一个店二,脸上挂着营业讨喜的笑,上来就是热络的:“两位大人,今个是准备午间还是晚上呢?我们这里啥都有,只有您想不到的,我们是应有尽有。”
温永宁觉得这人话有些奇怪,身侧的少女沉默着,他环视了周围一圈,一楼倒是没有什么人,空阔的很,楼上倒是层层叠起,装饰也寻常得很,现在看不出什么奇怪。
没多做存疑,他开口要了一间包房。
“一间吗?”二看着站在最前面人高马大的俊朗青年,又确定了一遍:“这位爷,您确定是一间吗?”
温永宁听了这话微微蹙眉,他特意还竖起了一根食指在自己和身后那人之间点了点,“我们两个人,要你们这最好的一间,不用多。”
店二在这行也算阅人无数,那双眼睛毒得很,大老远就看到这两位大人气度不凡,本就起了揽客的心思。
果真凑近一瞧,不那两张脸是一顶一的好看,只看那一身的行头没有一处不是用料精细,勾线非凡,光是男人腰间挂着的吊坠就知道是有钱人家出来找乐子了。
不过这大白天来这里找乐子的人怎么这么多,刚刚就进去一对男女,现在又来一对,男人悄悄心里嘀咕了几句,估计又是什么有钱少爷的玩法吧,不过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就是一个正经开青楼的,有什么麻烦可以找上来呢?
店二搓着手,一路弯腰屈膝的,态度殷勤地把他们引到二楼的房间,临走在门外问:“两位大人,咱们是要什么服务呢?”
温永宁刚进这房间,倒是奇怪的暗,他看着里边的摆设。
这里地方大确实大,余光瞥到屏扇里边还有一个门,房间中间摆着一个大圆桌,吃饭都绰绰有余,不如可能要摆齐几十个餐盘才能放满。
不过,青年鼻尖微动,一股子微妙的气味冲上来。
温永宁受不了房间里这样浓郁的味道,径直走到窗边把窗开来透气,他还奇怪这屋子大白天怎么就关窗了。
又听到门口“二”的问题,头也不回地:“直接把你们这边最好的招牌拿上来就行。”自然没看到门口的那个男人笑容挤得五官都攥在了一起的样子。
二听闻笑得更开心了。
“好嘞,两位大人,你们稍等会,在这里歇息一会,待会我就把酒水拿过来。”
温言冷漠地看完了这一场闹剧。
“这里风景还不错。”温永宁开窗探头看了外面一眼,旁边就连着后山,窗一开清新的树木味道飘进来,冲散了不少太过浓郁的味道,一眼望过去都是一片绿色,附近也没有什么住宅人家。
“阿言,要不要过来换换空气?”
“等会儿。”
温永宁转身坐回桌边,扒拉了两个瓷杯,顺手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精致茶壶掂了掂,还满沉,开茶盖,清香的茶味满溢开。
“倒是好茶,阿言你要喝吗?”
“不用,”温言是个常年品茶的,只是闻到茶叶的香气,就能知道用的是哪个季节什么产地的茶叶,有时候还能精准判断出茶叶的月份,她刚刚也往里看了一眼,茶水透彻,叶嫩尖细,没什么问题。
“你喝吧。”
“真不用吗?刚才走了一路了,你不口渴?”温永宁着,茶壶倾斜出一道弧线,氤氲的水汽缓缓升起。
温永宁看温言点点头就没有再问下去了,端起茶杯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少女,表情好多了,心情看上去才恢复不少,应该是消化好了。
喝完一杯茶之后,温言低垂着眼眸,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温永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是个闲下来的性子,沉默不是他的风格,指尖在圆桌上敲击了几下,温言无机质的眼神移了过去。
“这二速度太慢了吧?”温永宁揪着自己的辫,看到少女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继续装着不耐烦的口气:“都多久了菜还没有端上来。”
温言淡淡:“佳肴总是要花费点功夫的不是吗?”
“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好饿啊,我出来前还没吃早饭呢,刚才还走了那么久。”
世子换了一只手撑着脸颊,硬生生挤出脸颊上的唯一一点软肉,挤压得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了,话的模样倒有点像孩子在讨糖吃了。
温言看着面前的青年,听着这懒散的语气,眼里终于透露出几丝笑意。
“那你刚才拍卖会上给你准备的那些瓜果,怎么不动多少。”
“我这不是看你喜欢吃吗,就没动了。”
每次温永宁这样哼唧哼唧话,一般都是他一种别扭的撒娇方式。虽然以前温言都是直接无视的,还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温永宁的心思,搞得世子爷幼稚的心灵枯萎了好几周。
现在作出这幅模样,温言心里逐渐回暖,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温言明白温永宁应该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虽他已经被人拉进过这种地方,不过每次都是喝得烂醉,差点被人扒了衣裳,都还是她带人把某个世子爷给拉出来的,后来等温永宁酒醒之后,居然莫名其妙的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种德性,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的。
这个傻瓜……
温言抬眸问:“你知道这是哪吗?”
“这里不就是一个酒楼吗?不然还能是哪?”理所当然的语气。
系统人性化地抱起自己的双手,看着温永宁纯洁的双眼叹息了一声,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家宿主一肚子黑水,世子也是不容易啊。
温言听到了系统在意识海里的叹息,挂着笑脸和蔼可亲地愉快交流了一会儿,意识海一片清净。
系统又自闭了。
温永宁敏锐地嗅出这句话里或许有别的意思,还没等他开口问道,门口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大人,上菜了。”
还没等温永宁反应过来,门开了。
伴随着那扇门的开,空气中又多了一点腻人的香粉味,甚至比之前还要盛上几分,温永宁没止住了一个喷嚏。
“这味道怎么这么浓啊?是你们店里的特色吗?”温永宁拧着鼻尖,有些不满地问站在门口的二。
“哈哈哈,这位爷,别笑了。哪家院子的姑娘不擦脂抹粉的。”
“二”赔笑着,还没等温永宁反应过来什么姑娘的时候,“二”让开门口的位置,最后对房间的客人:“两位大人们,你们好好享受,的先退下了。”
“你在什……么……”
随后,温永宁看着一个狭窄的门框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扮得姹紫嫣红的女人走了进来,几个人都燕肥环瘦的,施施然地走近他。
吓得青年的声线直接下坠,尖锐又紧绷。
到这里,他也想通了。
一路上“二”那个奇怪的表情,还有为什么大早上屋里要关窗户,这些种种的疑点,突然温永宁悟了。
这哪是什么酒家的二,明明就是个龟公啊!
“阿言,你这家伙,”温永宁瞬间转过头,站起来上半身压在桌上,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不是酒楼了?”
“嗯。”
“嗯你个大头鬼啊?”看着面前这人还是一脸淡定开始喝茶,甚至往坐在她身边的其中一个姑娘塞了一口糕点,温永宁气不一处来,“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的?要是我家老头子知道我来过这里,你是不是嫌我命长了?”
不,你都可以算是熟客了,只不过你全忘记了。
温言一个姑娘身处在一群胭脂红粉里,和谐感竟然非同寻常。
十分悠闲的,王爷从送上来的松糕里面挑了块完整的,往挨着她的一个姑娘手上放。
“你这么大个男人,还这样羞答答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人姑娘还准备把你吃了一样。”
“什么?”温永宁又炸毛了,“什么叫我怕,我这叫尊重女性好吗?尊重?”
温言放下茶杯,看着明显恼羞成怒的青年,淡淡了一句:“你旁边来人了。”
“什,什么!”温永宁没回头就大腿往傍边跨了一步,一转头确实温言没骗他,刚才他如果没躲开,他的胳膊就要陷到那姑娘波澜的胸怀中了。
看着一脸诧异的女人,温永宁只能绷着脸,严肃道:“我,我们没有这种需求,你们先走吧。”
胸怀宽广的粉衣佳人一下就垂了泪珠,可怜戚戚地语调,“可是,若是奴家就这样走出去,没服侍好大爷您,妈妈知道了会扒了我们皮的。”
坐在温言旁边的黄衣女子应声附和道:“是啊是啊,两位大人,我们刚刚已经被人赶出来过了,要是这次还被赶出来,妈妈真的会生气的。”
温言抓住话语中的细节,垂下眼眸看着身侧的女子,柔声问:“你们刚刚是从别处过来的?”
那温柔细致的询问看得温永宁牙酸了一下,这孩又开始散发自己该死的魅力了。
“是,是啊。”
黄刚才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位客人,虽然是背对着她们,但黄相信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果然,坐下后,黄第一时间去看温言的相貌,那一刻她内心的鹿都快撞破了。
现在听到这位尊贵的客人和她搭话了,她的声音不由得迟钝了一瞬,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好俊美的人啊,是她接过的客人里见过最好看的了,就和刚才看见的那位客人一样不相上下。
黄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大饱眼福,就算是女子,但一连看到这样两位好看尊贵的大人,若是可以,她都想为这两位大人花钱了。
温言继续弯着眉眼,笑意盎然地轻声询问:“其中是不是有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女人?”
黄被温言难得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今天是今夕几月了,只记得回答:“对对对,确实有这样一位大人,也是像您这样的好看。他们也和你们一样,我们一进去就让我们出去了,是来吃饭的。”
“那你知道他们是在哪个房间吗?”温柔的女声慢慢压低,像是一阵微风往黄的耳蜗里钻,痒得黄快忘记自己是在哪里了,晕晕乎乎地,她:“就,就是在这里出门左拐往上……”
“黄。”粉色佳人看到被迷得快失智的姑娘,忍不住断了一下。
“两位大人,我们这墙隔着墙的,出门就人见人的,您这样怕是我们更不好做了。”粉衣佳人婉转着清脆甜美的声音,怕是那些男人见着了早就怜香惜玉了。
粉燕支知道温言不是个好糊弄,所以她这招全是冲着那个青年去的,了半天,还是没等到那个青年的怜香惜玉,才往那处瞧了一眼,温永宁正一筷子菜,一口茶吃得正欢。
“哦?你也想吃吗?”温永宁察觉到目光,放下筷子,像是意犹未尽一样,有些羞涩,“你们这里饭菜做得的确是挺好吃的。和我平时吃的那些酒家的手艺都不相上下。”
好了,这个人不算个男人。
还没等粉燕支继续下去,清脆的一声断了她的下一句。她的目光被熟悉的动响吸引过去,看见那物不由自主地,粉燕支咽了口唾沫。
——是一块银光闪闪的雪花大白银。
粉燕支抬头就看见那位不好糊弄的大人笑得一脸灿烂地把纹银拍在了桌上,不知道为什么,粉燕支又咽了口口水。
这次倒是因为紧张。
“大人,我们这不好……”
“啪——”
“这不好,我们有职业操守的。”粉燕支的官方笑容快失效了,那可是雪花花的真银啊,有其中两枚她都可以赎身了。
“啪——”
“职业道德的。”粉燕支昂首挺胸,这样的姿势她可以物理性拔开自己的视线,语气骄傲地:“这位大人,我们虽然只是一名妓子,但也是知道贫者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的。”
温言听着这个粉衣女子的心声,笑出了声。
她只做了一件事,继续把身上的银票一张一张地拍在桌子上。
不过几息,十几盘菜都摆不满的桌子被亮晶晶的雪花白银和大额银票占满了,顺带着把某位清高的职业女子的心也夺走了。
然后,在某人“再来点,再来点”的心声中,温言数着银票,开始一张一张地收回怀里。
“既然姑娘如此高尚,那我更不可能用这些粗俗的身外之物来玷污姑娘高洁的气概了。”
摸着最后一块白银,温言笑着问:“那这最后一块,为了表彰姑娘给我展现了如此的气节。”拉长着语调,温言晃着白光,把银子收回囊中,顺手也带走了粉燕支所有的大喜大悲。
“啪——”,这次是一位来自职业的服务行业人员,粉燕支理智崩坏的最后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