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月份的时候终于回暖了,街上也热闹了。
华初就在下周了,寻路过去的每户人家脸上都带上了点喜意,旧去新来,对于国的盛衰,还是他们最了解。
特别是今年对于梁人还是特殊的一年,没有大旱大涝,庄稼收成都足够一年还有富余,新皇逐渐减缓苛捐杂税,还大力推行新政,几年的苦仗也终于完了。
更不用,各地的番郡使官还为了之后的祖祭早早就汇聚在了都城的驿馆了。
路过四通八达的市坊门口,是连路过的旅人都会往里边探头看一眼的热闹。
烙饼的穆大狼就特别开心,早早就收了摊,和家里的妻子了招呼,拎着酒壶就哼着曲去隔壁找老友下棋去了。
穆大爷还没走几步,就闻到隔壁院里飘出的甜腻的糖浆味,肚子的馋虫咕嘟了一下,看见大门敞开着,左脚刚跨进去就朝着院子里大喊:“老曲,你隔里面弄啥呢,咋这么香?你个子别不是背着我吃油水吧?”
“你声音点,门敞开的,你这嗓门是怕别人不知道你穆爷的威名吗。”里院走出一个目光冷凝的男人,明明身上只是一套简单的灰色短褂,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柄杓,但这个男人的气势看上去就像是披肩带甲的战士一样。
曲世泽对着穆大爷挥舞几下手里的长勺,“大老远就听到声了,这个点我不在熬糖还能做什么。”
曲世泽扫了一眼老穆脸上的红晕,和他手里的葫芦。
脸色依旧淡定。
但穆大狼和这人一个战壕里呆了多少年,自就是光着屁股滚泥巴的交情,哪又能看不出老友是在烦他没规没矩了。
“行,你先别话。”
穆爷一下就阻止了话头,他拎起酒葫芦又是对吹了一口,那副豪饮的样子看得曲世泽直皱眉。
穆大狼一口辛辣气吐出,“我家那子还在营地当班呢,今天没啥生意,收了摊就奔你这过来了。”
曲世泽嫌弃的挪了站位,他警告这个醉鬼。
“待会不要又喝得烂醉,敢吐在我家里就别想再踏入这个门了。”
又绕开他一身的酒气走到门边把门把拴上了,转身往里一边走边,“给我正经点,阿晓在家里。”
眼神还带浑浊的穆大狼一下子就精神了,大掌拍上曲世泽的肩膀,笑着:“阿晓回来咋不早过来和我,我今早的摊都可以收了。唉,老曲。这人家可不是你一个人养大的闺女,你这事做得可不厚道了。”
曲世泽看着这个四十几的老家伙还像个孩一样朝院里探头探脑,拍掉肩上的手,斜人一眼。
“你别老毛糙的,多大的人了,”看到人终于安分点,曲世泽握着手里的铜勺,刚才炼糖的余温还留在手里,颠了颠勺继续道:“陆家那边出事了,我就把阿晓接回来了。”
“啥子东西,不会是陆家亏待了阿晓吧!”健硕的男人浓眉一挑,虎目瞪大紧紧盯着曲世泽的表情。
曲世泽点点头,他一看这头老狼到处找家伙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是死性子不改,穆大狼这又是要闹出点大动静了。
穆大狼嘴上骂着:“我就知道陆家不是什么好东西,特么的他们敢对咱们闺女做什么,老子就把他们酒坊的牌子插在他们祖坟上,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冒青烟。”
就当穆大狼真的要迈出那道大门的时候,曲世泽掀了掀眼皮,“你话都没听完,就准备掀了别人家祖坟,积点德吧。”
“嗷?那你是啥个意思嘛。”
曲世泽看着勺上僵硬的糖块,淡淡:“是陆明德冒犯了世子被抓到暗牢去了。”
穆大狼听完,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庭院中心的男人,把门合上了。
他皱着眉问道:“那个混子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以前的部下告诉我的,是当场想对孩童行凶,撞上世子爷了。”曲世泽淡淡地描述了一遍大致经过,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就像口里的“陆明德”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哈哈哈,这不就是天道好轮回吗!”着着,穆大狼大笑几声,又仰面灌了一口酒,“那个白脸我早就看不惯了,当初我就不同意陆家的这门亲事,可你非要守着死人留下的约定,你你……”
“穆狗,别了。”
曲世泽淡然的神色一变,蹙眉看向好友,“我了白天你别喝那么多酒,你醉了。”
“嘿,好的别叫那个名字,你这老家伙胳膊肘向外拐的,难不成还想和我比划比划不成。”
穆大狼放下酒葫芦,握住双腕,筋骨一阵暴起,摆出招式,仔细看看,其实就会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神清明得可怕,才会知道这人根本就没醉。
曲世泽耍了一个剑花,对,用手里那个长勺,沉静的眼神慢慢暗沉下来。
两个退下战场好几年的好手对峙着,气氛逐渐沉重压抑起来,风云涌动就差一触即发的引炸点了。
穆大狼的长拳如鞭就要直捣寸劲之时,一个娇俏的女声破开了凝重的气氛和两个大男人昂扬的战意。
“你俩干嘛呢?我一回来就是来看你们两个人架的不是?”
穆大狼这时候见着还真就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穆狗一样,猛一拍额头,咧出一个能让嘴部肌肉抽搐的笑容,他一把揽过曲世泽的肩膀,大力地拍了几下。
“哈哈哈,啥子呢,阿晓你这丫头看错了吧,我和你爹可好了,我两刚刚就是在抓蝴蝶,”长相威武的男人试图瞪大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一点,事与愿违,他这幅样子能把他三岁的孙子都给吓哭了。
曲世泽被掠了一个踉跄,还没等他挣扎开,就听到一连串话不草稿的辞,额角一跳一跳的,这个穆狗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比谁都要机灵。
可面前的少女像是真信了的,灵动的双目在曲世泽和穆大狼中间转了一转,突然双手一拍,急急地对曲世泽:“爹,快去看看锅上的糖,好像快焦了。”
曲世泽手肘用力锤着身边的腰侧,无视了一声闷哼,上前安抚了一下自己闺女头上乱翘的杂毛,给了身后男人一个眼神,和女孩一起走进去。
穆大狼知道这算是过关了,哼唧哼唧地捡起扔在地上的酒葫芦,心疼地吹了吹葫芦上的灰尘,也迈步一起走入内院中。
晚上,三人坐在开放的后院,吃着热乎的炒菜,高天海阔地聊着,从东西南北到街头隔壁那家大黄狗生了多少崽子。
虽然基本都是穆大狼一个人的声音霸占着院里的空间,偶尔听到曲世泽的“嗯”,“是”,“然后呢”,“阿晓吃这个”。
但穆大狼依旧热情不减,对他来,家里妻子不喜欢他话痨的样子,傍晚就会去妯娌家串串门,几十年的亲戚都住在一块,街坊邻居的也都相熟,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帮个忙。
家里没啥好操心的,儿子和儿媳都住在专门的军属区,他儿子和他一样都佳偶早成的,现在这个岁数他就有了个三岁的孙子,平时儿媳妇也不让他们带孩子,日子甚是清闲。
所以,穆大狼平日的日子就是出出摊,逗逗狗,去武馆几圈,回来和老朋友聊些家长里短的。
吃完几粒花生,男人又是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曲世泽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穆大狼咕咚咕咚就喝下去了。
看来也是讲得渴了。
吃完饭,两个男人收拾完杂乱的餐桌和食物残渣,曲世泽把女孩送进屋里,回到后院,就看到吃饱喝足的男人像极了他家那条晒太阳的老狗一样,惬意地晃着躺椅,转个身的功夫又开始喝上了。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劝告,拉过一个马扎,坐在一旁,也倒了半碗酒,曲世泽默默地喝了起来。
躺椅晃悠晃悠,发出吱呀吱呀的动响:“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孩子们都在,你个做长辈的不表示表示?”
曲世泽咽下一口爽冽的酒液,“瑞的周岁礼我准备好了已经。”
穆大狼摸着下巴的胡须嘿嘿笑了两声。
笑完之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很久之后,穆大狼懒散的声音响起:“你准备怎么做?”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曲世泽知道老友这句话的意思,放下碗望着天上皎洁的白月,淡淡地着:“我不会同意婚约的。”
“哦呀,”躺椅微微的吱呀声一下子变重了,穆大狼支起身凑过头,看着身侧依旧面相年轻,看上去完全没被时间这把铡刀挫折过的老友,压低了嗓音,“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穆大狼狐疑地扫视了一圈,“你没骗我吧,之前我劝了你多少次,都没动你个老顽固。”
看着老友面色无常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拿起酒壶往人碗里斟满,扬起笑脸乐呵地倒酒:“那也不错,你早就该这样做了。老子早就过陆家不是个好相处的,那个陆家崽子我有几次摆摊还见过,一幅弱鸡样。”着,不屑地唾了一口。
曲世泽古井无波的眼神看着倒映在碗里的圆月,晃晃酒杯,波痕微动,圆月就被散了。
“大狼。”
“咋?”
“出事的不只有陆明德一个人。”曲世泽顿了顿。
穆大爷缩回脑袋,闭着眼翘着腿,哼唧哼唧地哼着调,“嗯~还有哪个倒霉蛋子啊,出来让大爷我好好乐一下。”
“还有庞子意。”
悠闲的曲调兀然拉闸,春间的夜晚只有微鸣的蛙鸣。
穆大狼站起身,只问了一句:“你是的哪个庞?”
冷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是庞勇义的庞。”
良久,健硕的男人留下话:“行,知道了,我先回去做饭去了。”
曲世泽没有去看走远的背影,呼出一口酒气,收起马扎,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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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这章是配角过渡,下一章是甜蜜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