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曲世泽没有睡着,他把第二天出摊的糖浆做好之后,待曲晓入睡,他就一人喝着酒等人来。
洛寒珏一步步的走上石阶,她轻翻过曲家大院的墙。
“你今日让我来为什么?”
曲世泽咽下一口酒水,他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巨大的漆黑石盒。
“这是你母亲捣鼓出来的东西,将军当年行军一直随身带着,我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将军也没有告诉过我,不过他只交代我,如果有一天他战死沙场了,就让人带回京城。”
“将军四个副将除了我都死了,我现在必须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了。”
洛寒珏走近些,那一方石桌上的东西确实显眼的不行,她上手触摸了圈,坚硬的质地,完全没有纹路和暗扣,除了最顶面的一块凹陷。
她抬眼看着曲世泽,“怎么开?”
“用玉开,用你母亲随身的一块玉,你应该知道是哪块。”
“在身上吗?”
洛寒珏沉默的点头,她袖口早就藏着玉了,但她从没有想到过这个东西居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有种微妙的感觉。
她把物件轻轻放进石盒最顶上。
“咔哒——”极细微的一声,但没瞒过在场两位武者的耳力。
洛寒珏退后一步,看着眼前自动开始挪移的石盒。
数秒过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封信和一枝花。
曲世泽扫过一眼,他拎着酒壶起身,“我明日还要出摊,你待会走就走罢。”
男人的声息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庭院里只剩下一人一盒和这孤独的月色。
洛寒珏拿起那封信,很薄,很轻,她把封口拆开,抽出了里面那张纸。
铺的满满的,全是娟秀的文体。
洛寒珏只看了开头两字,冷静的心神就鼓动的急,她想着,她还认得,这是母亲的字迹。
女将在石凳上坐下,借着月色很慢很慢的看完了这份“家书”。
曲世泽靠坐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洛寒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院子,她看见了墙边停驻的马车,神色恍然。
“夫人?”洛寒珏犹疑的对着那处叫了声。
徐夫人披着寒露向她走来,“寒珏,怎么这么才回来?”
她看了眼她身后,没有马也没有那个叫林显的副将,徐夫人心思一动,知道是个秘密的行动了。
洛寒珏看着她,徐夫人脸上的真切焦急不假,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在洛家后院她和母亲被徐清护佑的日子。
在这一刻,洛寒珏真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姑姑。”
她第一次这样叫她。
看着眼前隐忍不发又红着眼圈的面容,徐夫人什么也没,亲手下厨给洛寒珏做了一碗甜羹,等人用完之后陪着人在屋里话。
洛寒珏困顿的思绪漫无边际,她实在是想找一个人话了,这些天很多事情太过繁杂了,刚才又看了那份母亲亲笔给父亲的家书。
她觉得自己想要的真相早就被推到了自己眼前,就是看她什么时候下定决心去撕开这最后一点的薄纱。
洛寒珏看着坐在她边上熟悉的长者,轻声问:
“夫人,当年您和母亲是怎么认识的?”
徐夫人“嗯”了声,她目光飘远,像是陷入了追忆的漩涡,“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当年,你母亲是被你父亲从塞外带回来的孤女,那个时候汴京城里见过你母亲的,不知多少鲜花掷果的,每次她邀我一起出门都要装个满怀才能回来。”
徐清似乎是想起了美好的少女时候,秀美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笑意。
“后来啊英雄慕美,洛将军就上门和我父亲请求解除和我的订婚。”
徐夫人口吻淡淡的出了这段难堪的历史。
洛寒珏神色一动,她光是代入了一下徐夫人的立场,要是她当初班师回朝,安王府入了另一个主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天酒醉之后就要银枪挑入王府。
虽然这个冲动之后的结果很凄惨,对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温言而言,洛寒珏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刚回朝的将军敢如此挑战她地位的臣子,在安王眼里只会是恃宠而骄的佞臣了。
在温言心里,这种人只能落个诛杀。
“夫人心善,救助我和母亲的事情,我这辈子也会记在心里的。”
洛寒珏磕磕绊绊的了点话,到底她也觉得有些尴尬了。
徐夫人听着这欲言又止的语气,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和洛寒珏聊起来其余的事情。
“安离她很聪明,贤良淑德,只是一直身体不好,我很就学医,一开始帮过她调理身体,但她的病好像是很久之前的顽疾了,我用了很多方子也没有改善回来。”
徐清的叹息像是真切的为友人不幸的命运表示哀悼。
洛寒珏又和徐夫人了一会的话,她心情好上不少了。
徐清在将军府呆了一整宿。
等到这府上唯一的主人沉沉睡去后,徐清乘上马车就去了丞相府。
秋雨落下之前,在京中上空盘旋许久的暑气热的异常的慌,光是站在外边一刻钟浑身就像从热泉里走出来的。
从古时开始但凡天色不虞的,百姓想的也多,杂了起来,后来甚至在童稚的口中都听到了“天灾”编成的童谣。
事情像是被有意人刻意推动的,百姓间对于“天灾”一法愈发的相信。甚至惊动了大理寺的人多次去解决非法群聚散发“天灾”谣言的祸端。
好不容易等观星所的人出来掐指一算,皇帝亲自在城墙上告知百姓。
——天灾一事全为妖言惑众者的恶意揣测,这些日子难过的气候只是入秋前下雨的前兆而已。
温子薄或多或少了些安抚人心的话,年轻天子的言语在汴京还是非常有服力的。
自此之后,在民众中加强巡防的巡捕官员再也没有揪到过那些疯言疯语的人。
但温言的心一直不定,特别是过了他们许诺的日子,柳靛还是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周,她收到了暗卫情报网送过来的消息。
油灯耗尽之后,温言还在看那张写了几点字的墨色。
浅椿擦着火续上火苗,昏暗的房间里重新点燃上火烛,也照亮了温言难看的脸色。
不出温言所料,疫病爆发了。
最开始的那块疫病源地早就被封锁的死了,当地的县令不算昏庸,也知道让沾了疫病的人走出去,那死人就不是按村子来算的了。
任谁都知道,历代以来天灾人祸中,能最快剥削一个国家人力的方法就是没有及时根治的病根。
天刚亮,坐在书房一夜的少女对浅椿安排下去。
“备车,我要去面圣。”
安王府的马车一路直驱的入了皇帝办公的寝殿,前面加急递了折子,宫墙里的火烛被一连串的燃起,直到点燃进了皇帝的内寝。
温言站在御前语气沉重,等皇帝放下手上的折子她才开口。
“我一个亲信暗卫,柳靛,前几日被我派出,现在音信全无,本该昨日到的京城到现在还没回来。”
温言脸色不好看,她知道这个迟到意味着什么。
“这是今夜被前面送过来的消息,陛下,这疫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了。”
温子薄还没话,温言在脑内召唤起“系统”,叫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有些怔然,好像很久她没有和系统交流过了。
“殿下,我在哦。”
熟悉的声音让温言有些心安,“在你所谓的观测线里,这次疫病造成的祸患有多大。”
系统特殊的电流声卡兹卡兹的响。
“抱歉,殿下,这部分内容我无法对您透露出来。”
无法透露,温言心里也有数了,看来这次疫病必然是大梁必经的一次劫难,可她怕就怕是人为出来的“天灾”。
她先按下心里的不安,看着眼前脸色也不好看的皇帝,心里一叹,再开口的时候,温言眼里全是一片正色的庄重。
“陛下,臣预请此次治疫,带人前往沦陷的村区。”
温子薄想也没想大手一挥直接否决。“不可,寡人会下令让太医院的人和专门负责疫病的官员前去治疫,你这些日子,寡人命你日日入宫,最近太后很想你,这些事情你不用多想了。”
温言:“陛下……”
她刚要些什么,男人就拍了下桌面,他像是被气着了,胸膛狠狠的起伏了几下,惹得边上的王德福赶紧上前给龙体后背顺顺气。
温子薄手握在桌的边角,他咳嗽了几声,捂着帕子闷声话。
“不许,大梁人杰如此之多,要你一个闲散王爷去管这天边的疫病?你一不会武,二不通医法,于情于理,你如何带人去治这次的疫病?”
温言语气郑重,“陛下,这首次出现疫情的村子是在和南蛮边境交接的国线边,如今南蛮使团以及两个王子公主都在我汴京城内磨合合约进度,马上又是要文武两试了,臣的暗卫已经驻扎在前线许久,臣前去可以督促病情严控。”
更何况前段时间刚有水患停歇,朝中为南边一带耗去的人力物力资源隐隐有了些疲态。
这时候要是再给对面起战事的理由,对这个内耗虚弱的国家绝不是一件好事。
到底,她就是眼皮跳的厉害,温言实在不觉得普通的疫病能把柳靛一圈的好手给拖的多少天回不出消息,她直觉告诉自己,如果不早点解决这事情,就兜不住底了。
温言心里明清,温子澜那个家伙和于相党派的若是知道疫病内患的事情,绝对会做些什么。
皇帝抽动的脸颊缓缓平静下来。
温子薄深深的看着自己的胞妹,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痛和疲惫,“阿言,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了,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是血脉相通的关系了,我若是让你以身犯险,那我无颜去见娘亲了。”
娘亲,是柳氏,他们早亡的母亲。
“阿言,你知晓我的苦衷吗?”
良久,安王垂眉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御前,称是。
但这世上很多事情根本拖不及。
入秋的第二个月,疫病控制不及扩散的消息终于排山道海的压在了御前的案桌上。
温子薄大病初愈的身体又开始了繁重的公务,他每日都催着前线的官员两三日就要交接一次情报,但越到后面,就成了五日一次的交接。
疫病的事情也在百姓之间流传开来了,被派出去的官员都染上了病变,太医院的所有人翻遍了医书也没有找到这一次疫病的根治方法。
终于有一天,南蛮人找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