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南蛮的使团在上朝前就堵在了宫门口。
那时候天色刚亮,一群持刀的壮汉出现的那一刻,御书房里通宵公务的皇帝就知道了。
温子薄:“他们的意图知晓了吗?”
王德福恭敬回道,“据阿鲁达所,他们此次是为了最后一次的和议而来。”
“最后一次……”温子薄放下朱笔,满目的红色让他有些目眩,皇帝靠在椅背上长呼一口气。
重新从位椅上坐起的天子眼神犀利。
“带他们去老地方等着,德福,给我更衣。”
“是。”
御前的消息被一路送到大门前,有一个太监去传达,被为首的王子一个眼神就惊住了步子。
阿鲁达微睁开眼,一见眼前的太监一幅脸色苍白哆嗦的样子,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们皇帝早朝的时间,我们就是在这里站着而已,规矩我们知道,待会会把佩刀给你们。”
站在他背后的十来人,敲敲了腰侧的刀鞘,沉重的声音让这太监脸色更苍白了。
没让他们等很久,有人宣他们入了仪殿。
这不是南蛮人第一次走进这宏伟的高阁朱墙里了,但这次所有的南蛮人铆足了劲仔细的把周边的地形绕进了心里成地图。
虽然全程太监和侍卫早早的就给他们带上了密不透风的全黑眼罩和耳塞,一路也是走的平坦至极,南蛮人是不可能知晓里面的路数的。
被人扶着坐下后,威严的天子声音响起。
“那么开始吧。”
被一把取下眼罩和耳塞的阿鲁达扫过座上的英俊的男人和边上的安王,他看着这两个最尊贵的梁人的脸色,笑着。
“好,那就让我们开始吧,最后一次的和议。”
最外边的宫墙脚下,洛寒珏和下一班的将领轻声交接着任务,她披着轻甲,最近宫里被要求加强巡防,马上五湖四海的武者就要汇聚在京城一隅了,这个时候往往就是她这种武将最忙的时候了。
把巡防令牌交给下个人之后,她正要离开此处。
“洛将军,在这里遇见挺巧的啊。”听着身后的声音,洛寒珏脚步一顿。
“王子。”她简单的回头行礼。
只有阿鲁达一个人,没有他边上一直跟着的安雅公主,洛寒珏一看他的装束也知道是来干嘛了。
“我来梁国的这些天真是发现了不少和我们那边不一样的事情,你们皇帝未免也起的太早了吧,就连安雅那个丫头也要睡到大中午才起。”
阿鲁达大大咧咧的给自己妹妹揭老底。
“陛下一向勤勉爱民,早朝稍早些也是为了民生所益。”女将着官腔,是一幅见他丝毫不期待也不奇怪的脸色。
阿鲁达知道自己的茬这人不会接上了,或许是最近事情都快到头了,他来这梁国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已经完成了。
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笑眯眯的和洛寒珏开始瞎扯些话,直到女人逐渐开始敷衍的声音出现,南蛮王子就收住了话头。
阿鲁达想着,此处人烟稀少,是谈事情的好时机。他压低了声音的期待,“上次的事情,你想的如何了……”
密石后边的暗色身影微微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洛寒珏朝阿鲁达背后看去,那里是块空旷的地,只有零星几个石头,人根本是无处可藏。
男人也跟着回头,疑惑道,“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吗?”
她看了眼他,阿鲁达面上的困惑也不假。
洛寒珏口吻淡淡的一笔带过。
“无碍,只是一只的燕雀飞过而已。”
“那你,”还没等他完,眼前的女将就一口断。
“我不知道王子所何事,如果没有什么要事的话,恕在下现行一步。”
洛寒珏拱了拱手做足了面子工程,她平静的收敛起心思时,几乎没有人能从她的脸上探查出什么。
女人转身就走,很顺利的,这次没有人做了过多的纠缠。
洛寒珏走出很远之后,把自己心里憋的一口气吐出。
温言有天晚上太想见洛寒珏了,就自己从马厩里挑了匹温顺的棕红马,一路狂奔的去了相隔两头的将军府邸。
到地方温言把马拴好,她拍拍温顺的马背,“你乖乖呆在这里,我马上出来哦。”
马温顺的低下头呼出口热气,结果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主人一晚上也没从里边出来。
人类都是骗子啊。
温言上前拎着铜环有规律节奏的敲,没一会有门房的人就来开门了,一见到外边站着个带着斗篷的黑衣人。
紧张的质问,“你是谁啊?这里可是将军府,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温言懒得开口话,只从兜里拿出令牌扔给这个人。
门房一见到手里自家主人随身带着的那块金边闪闪的“洛”字令牌后,也没话了,赶紧往洛寒珏的住处跑。
温言在后边熟清熟路的走。
甚至从路绕,比那门房还早一步到洛寒珏的院子里,她一眼就看见了洛寒珏的内居亮着火光。
安王就放轻了脚步,像做贼一样的走在了窗边,还没等她出声把头像猫猫一样探进去给人来个惊吓。
窗边伸出的白皙手指轻轻点在温言的额头。
“你在干什么啊?”似曾相识的无奈语气带着些困意。
“嘿嘿。”温言歪着头笑笑。
洛寒珏赶紧让人进来。
“这么晚来,夜里这样冻,你身体吃的消吗?”
看见洛寒珏脸上的担忧,温言整天被政务堆积的烦躁一下就舒缓了,她推着人往屋里走,笑嘻嘻的糊弄过去,“我刚从宫里出来,顺路就来你这里了,有轿子送的,吹不到风。”
“是么?”洛寒珏想要摸摸少女的手,但温言先一步像个泥鳅一样就从她手里溜走,只留下一张带着体温的披风。
她感受了下最外面的体温,确实暖和的,女人紧张的神色也变淡了。
温言偷看她,心里好笑,其实这披风是浅椿特质的两面穿,她在外边就把自己内侧那面给翻过来了。
她一口气坐下,晚上的风是真不,一匹好马的马力也足,温言是走进封闭的屋子里才感觉到暖和一点了。
看着桌上摆着茶壶茶杯,温言眼前一亮,口渴感一下就涌上来了。
她以为是冷茶,也无所谓喝冷茶,她只想着解渴了。
结果拎起茶壶的时候,温言晃了晃茶壶,“咚咚咚——”的水声简直要溢出来一样。
她有些困惑,但温言这时候真没想那么多,毕竟以前和洛寒珏一起过夜的时候,她总要在床边常备一口水。
倒出来的热茶芬芳,她也在想,看来最近日子都不好过,这是温言难得从洛寒珏这里看到的好茶。
门房正好在外面轻声的报告,洛寒珏在屋内让人回去了。
从橱柜里拿出被褥的时候,洛寒珏弯下腰,殊不知在身后,温言撑着脸颊,她看着那被细细揽着的腰肢,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的开始摩挲起来。
刚解了口渴的人拉开自己的衣领,她想应该是窗子开的不够大,不然怎么她又开始热起来了。
这一会冷一会热的,别是又得风寒了。
不过及时出点汗就好了。
温言拿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暖热不行的液体,两杯下肚,眸子亮如灿星的少女被肚里循环的热气烘得眼睛更是亮晶晶的闪。
坐了一会儿,温言就站起身,她先做了一件事。
系统看着熟悉的黑屋,一脸撒泼滚的惆怅,为什么又要把它关起来啊!
它是cp头子,它也想看看美人贴贴。
洛寒珏在室内都是散落着头发的,或许是要马上入寝的缘故,她也换了身单薄的衣物。
这不就给了某个贼可乘之机了吗?
稍微回暖的细长手指轻轻的点在脖颈后,顺着凸起的骨节一点点坠下,独特的磨蹭和指尖的圆润一身贴合的衣物根本挡不住什么。
温言的手前移,她把重心往下腰,要不是洛寒珏常年习武的腰肢够劲,这几下就得扑倒进床褥上了。
这样深的夜里,孤女寡女,两颗心脏如此静谧的贴合在一起,仿佛跳动的频率都快成一体了。
温言也是熟清熟路的从衣襟交接处扣着,她拧巴了半天硬是出了个死结,殿下有些委屈,“你穿衣服系什么扣子啊?”
属实是看折子忙的不知道什么话了。
洛寒珏暗哑着声,对着作弄她的人有些无奈,微软下口气,“先让我把被褥弄好。”
“反正都是睡不了的,一套还是两套有什么区别吗?”温言脸靠在女人的颈边,她嗅着沐浴之后洛寒珏身上的暖香,这是一种太过于奇妙的感觉。
怀里的美人是个多冷的性子,但被这样抱在怀里就香香软软的。
温言在心里狂笑。
哈哈哈,还是有老婆好哇,就让那些干涩的臭折子最好一把火全烧了。
可惜洛寒珏的动作太慢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温言的思绪都困顿了两三秒,她差点都要睡过去,轻轻的把脸贴上洛寒珏的颈边,含糊的念着。
“你好了没呀,我都要睡着了。”
温言感受着怀里的美人转身,把她拉下,柔软和柔软裹挟住她年轻的脸蛋,一切都软的不可思议。
许久,温言突然从暖意里抬头,有些惊慌,“蜡烛怎么办啊?”
有人无语了一瞬,看着下面真切感受到惊恐的少女,洛寒珏闭上了眼,没让眼中的红意和羞怒一起溢出,她哆嗖的伸出手,掌风一起。
火烛被吹落的那一刻,轻薄的衣物也尽数褪去。
窝里暖香四溢,是大汗淋漓的畅快。
天微微亮,温言被不知哪来的寒风一吹,浑身的汗让她有些冷的颤动,她抬起身子往边上一看,是刚才的窗户没合拢。
怪不得她从中途一半就开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慢悠悠拢起散落纠缠成一团的长发,少女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窗子关上。
同样湿漉的雪白手臂揽着她下压,有破碎的颤音细细微微的被挤出,有美人含着热气指教着学者继续专究下去。
“做事要专心……”
“别分神了。”
雪地上梅花落落,雪白冬天的一束梅,总是最讨人喜欢的。
白日。
洛寒珏看着那个悠然而去的背影,远远的看了很久,直到眼眶酸涩起来,美人才骑上边上的迅云。
洛寒珏骑马飞奔的去了一个和徐夫人早就约好的地方。
眼前是一间密室,是徐夫人想要她进来的一个地方。
密室空阔的很,边上是一层一层垒起的台阶,最中央有口奇异的长方体。
很冷,洛寒珏走进来的第一步就是这样感觉的。
冷得她想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了,太冷了,洛寒珏晃了晃脚步,才落下了第二步。
“上去吧,上去看看。那里有东西,是为你准备的。”
徐清的声音在这间密室里仿佛无处不在,洛寒珏甚至没有找出她身在何处。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跟着徐夫人的诱导慢慢的踩着石阶走上去。
散发着寒冰之气的棺材表面雾蒙蒙的,只有非常走近的人才能看的清楚里面是什么。
洛寒珏心一跳一跳的,她内息也急促的很。密室里有水滴下坠,她听的清晰,伴着自己上台阶的脚步一点点的走到正中央。
洛寒珏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心里早已经有数了。
只是现在有个人把东西放在了她的眼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想要的东西我全知道,就看你上不上钩了。
她走的很近了,洛寒珏把手轻轻放在上面,水雾一下就被人体的暖热抹消一空。
不知道是哪来的寒冰凿制成的,洛寒珏散热的掌心覆上去也没有被冰扯拉皮肉的感觉。
像是被体温捂化,一点一点的,冷块化成了雾气,洛寒珏一眼就看清了里面是什么。
“父亲。”
她颤抖着声音叫着这个男人。
坚冰底下沉睡的是洛叶冰的尸体,那具本该被先帝好好埋葬好的英骨忠臣,她找了很久的,现在就在这里。
没有化成雪白的骨,男人英俊神武的面容好像活着的时候那般清晰,只是死白的没有生机的面容昭示了一切。
洛寒珏数年来无数次模拟这个场面,她想过也许哪天她真到了洛叶冰葬身的城池里,听那里的乱葬岗一直没有人敢动,是阴兵压阵,死气太重了。
她一直不认为先帝会把洛叶冰好好安置下来,她还做过梦想是不是洛叶冰因为尸骨没有人给他收敛,所以就化成了鬼神盘踞在了自己身死之地了。
只是等着有人记得他过去找他。
但她早就过了天真做梦的年纪了。
饶是洛寒珏这种心思坚强的人,她都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此刻她觉得蒙照在她人生的一片阴影终于掀开了自己的伪装。
她的视线轻轻落在男人缺失的指骨节上,她记得当时母亲卧病在床,父亲瞒着所有人要给安离做菜粥喝,结果男人一个用力把自己的指切落了。
然后她落在一道长疤上,横在了男人英俊僵白的眉角。
那是洛寒珏很的时候走到高树上面,洛叶冰为了接住摔下来的她被断枝狠狠擦过眼角的一次。
“姑姑,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脱口而出的问题在洛寒珏心神收敛些后,她才发现自己声音破碎颤抖的不像样了。
她立即没再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块冰太冷了,持续的寒意让洛寒珏感受到了久违的刺骨。
立即的,从洛寒珏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亲密的唤她名。
犹如母亲那般亲密。
这个声音逐渐占据了她破碎的心神。
她,“寒珏,这是我为你找到的最好的礼物了,你看看满不满意?”
洛寒珏苍白着脸没话,她好像灵魂也被这密室里的寒冷冻住了。
水滴滴答的还在响,耳边蛊惑的女声也在继续。
“你再看看,是不是你的父亲?”
洛寒珏伏低着身子在父亲边上,她的眼前变得模模糊糊的,洛叶冰的疤痕好像也开始不真切一样。
她看不见的地方,以这口冰棺材为中心的血线,犹如雪花般散开,阴暗之处有人鬼祟的念着咒法,一点点的把正中心的血线攀在了洛寒珏的脊骨上。
后脖浅淡的花朵突然亮起了一瞬。
很慢很慢的,有人道出了一声“嗯”。
出了这密室之后,洛寒珏恍然忆起,这股寒意和她当初南蛮那刺战役落入的冰泉一样。
很冷。
等人走了很久之后,徐夫人还在回顾着祭坛里的事情,即使这个岁数了也见惯了不少风浪,可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她也不免变得有些心胸澎湃。
她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只是按照于令宜的做,这些天来借着安王一直为朝局之事忙的焦头烂额的,她一有空就去将军府和洛寒珏聊聊往事,有时候带上一些以前她做过的点心,这个辈对她就开始亲近起来了。
徐夫人脸上露出微笑,想到之前那个夜里去找洛寒珏的事情,也算她之前歪正着了,要知道那夜她本来是为了假借洛云娇之事准备让洛寒珏对温子澜留个心眼。
这样想想,她那个便宜女儿也算贡献了点力量。
还是个姑娘呢,完全利用了自己在洛寒珏心里最后一丝亲情的女人露出了笑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负罪感,仔细看的话,只有轻松了。
“这才是计划里的一环,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年轻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转身,“能用祭术俘获了洛寒珏的心神,你这些年手里掌握的东西真是不少啊。”
徐清看了眼高台上的棺材,眼里闪过奇异的光,“那这件事你是从多少年前就开始操办的啊……”
祭师轻哼一声,“这次也算顺利,要不是我一直给你的那些粉末起了作用,不然依照洛寒珏的心思,我这个方法绝对不能对她下蛊成功。”
啊,对啊,徐夫人一下就记起了那些日她带给洛寒珏的糕点里动过的手脚。
她张开嘴刚要些什么,一直隐藏在暗色里的祭师把自己的黑袍拿下了。
那张黑袍下不见天日的脸,苍老也年轻。
也许是错觉,但徐夫人重新再看,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脸蛋光滑紧致,青春俊俏。
一如当初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无论看过几次,我还是觉得震惊啊。”徐夫人对着那张脸长叹口气。
年轻人嗤笑,“阿右,当初早过了,是你自己放弃了,现在才哪到哪了,再过个几十年,等我把安离身上的秘密全部挖出来,长生不老都不是问题。”
长生不老,多猖狂的语气啊。
徐清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依稀记得重生之前这个攻略游戏确实掺和了不少这种神秘元素,在前期官方的宣发活动里,求仙长生是一条很暗的隐线,和南蛮那里的一个雪山地图是有所关联的。
但后面的具体信息她就不知道了。
因为她死了。
看着眼前人狂热的眼神和向她伸出来的橄榄枝,这个女人微微一笑,摇头拒绝道。
“我只是个的文官夫人,再过个十年,要是还像个十几岁年轻姑娘,估计要被人当做妖怪拿下了。”
“哼,怕什么。”他不屑笑着,“再过一个月,这天下就又是朕的了。”
猖獗的笑声回荡在这间密室里,许久之后才缓缓消停。
她凝视着眼前这张脸,未了轻缓的叹息从女人口中溢出。
“看来白日做梦的人是我才对吗?”
“那就祝您如愿以偿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