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安雅往床铺走近了几步,她看见温言下意识往后靠的表情,心里有点难受。
表面上这位公主还是喜悦的表情。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啊,我看了你两天两夜了,你一直昏睡着,他们的药效过了你还没醒呢。”安雅拿着自己手上的碗热情的对温言讲了这两天的事情。
温言的表情不变,只是在得知时日的时候,收拢在被子下的手指一紧。
两天,整整两天,她又拖累了回京的进度了,这些浪费的时日即便是她,也不能判断都城的情况了。
她的心情晦涩极了,但温言脸上藏的极好,安雅也不知道她的心情。
只见公主把手上的米糊递过来,她对温言劝道,“来,你先吃一点东西吧,再不吃点你的身体就受不住了。”
温言没动,她的视线落在这碗米粒饱满分明的粥上,乳白色的米汤香气扑鼻,很显然如果她不是身在这个南蛮营地,她绝对会痛快的吃完。
温言按捺下腹中难捱的饥饿痛感,她静静的盯着安雅,一时间她也猜不透这个南蛮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里面给你下毒了?”
安雅很无奈,她告诉自己温言的警惕是正常的,可看见眼前人细微的抗拒,她心里还是免不了失落。
“那我喝给你看,你就能放心了吧。”她这么的,但实际上少女心思还是希望有人能阻止她,可碗里的汤水都入了肚,温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她没阻止自己。
安雅失望了。
最后一点的期待也被温言的无动于衷给消磨掉了,她抿下口中的温粥,往日那股让人适宜的温度反倒诡异的烫起来了,一路从食道落进肚子了,反倒让安雅全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了。
安雅有些疲惫的笑笑,要是这份东西不是她亲手做的,她也以为是阿鲁达终于要对温言下手了。
她故作开朗的,“你看,我一点事情也没吧,这次你还不喝吗?”
温言看着她还要往嘴边碰,轻轻拉住安雅的手。
“我信你。”
温言接过她手里的粥食,就着勺子,快又简洁的让自己的肚子填饱。
把碗放在一边,她本来就暖和的身子更加舒畅了。
温言眯起眼,按着自己的腹部,权当做不积食的消化了。
但在安雅的眼里这种穴道的触摸是种不舒服的体现。
公主有些急,“你没事吧?是不是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给你出去叫人啊。”
温言看着安雅真准备急急忙忙的往外跑,这红裙姑娘和那日狩猎那般,还是那个年少有活力的漂亮姑娘。
“不用了,公主你别到处跑了,外面温度那么低,心着凉。”温言口气早就软和下来了。
她也不是个傻子,刚才的一切也是适当的警惕。
温言醒来的时候,她早就发现这个床榻周围都是动物的毛皮,数量过多,看来是有人来特意放在她边上来取暖的,她到现在手脚都是暖暖的。
这在安王府她都很少有这种气血充足的时候。
而南蛮的冬日只会更寒,如果不是有人细心的照顾,她不可能是从温暖里苏醒的。
在这些天难捱的日子里,温言终于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
但——“那日袭击我们的人,是你们吧。”
安雅沉默了下还是点点头,“对的,是我哥哥下的命令,本来那个峡谷就已经超出你们拟定的国线之外了,那时候你们又是一行伪装,我们没有认出你们是梁人的队伍,就直接攻击了。”
“国线?”温言很冷静,她一下就捉住了要点。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和我国最后的合约终于确定下来了?”
“是的,就在你不在宫里的那些天,我兄长私下和你们皇帝见过一面,后来就那张印着国玺的合约拿到我们面前了。”安雅停顿一下,看着温言的表情有些担忧,“后来在武试的时候,梁幽王,他就带着官兵把你们的人围起来了。”
武试?温言的瞳孔一缩,她以为宫变的事情还要发生的更早。
可为什么会是这个时间点,在温言的推测中那些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全朝的武官和军队都是在职巡逻的,更何况还有洛寒珏监督,温子澜是怎么突破那些防线的。
安雅:“不过,当时那些人好像对我们熟视无睹一样,我哥就带人从都城里撤走了。”
温言心冷一瞬,前所未有的恐惧牢牢抓住了她的心脏。
迷雾下的真相若隐若现,她下意识否决了那个想法。
少女颤动的身体在几息之后就被压下,温言轻声道,“公主,你的这些对我来非常有用,谢谢你对我这么坦诚。”
“嗯,其实……”公主有些尴尬的偏头,“你们的皇帝也被我们一起带过来了。”
“什么?!”
这一次,温言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她从床上探出半身,急迫的握住公主的肩头,细细的追问起来。
“公主,你再一遍,刚才你温子薄如何了?”
安雅看着她视线有些飘逸,有些尴尬的叹口气,“这样,你等我给你找点衣服,我带你去我哥的营帐里去找人,我刚从那边过来,他们应该还在原处。”
温言松开了手,勉强平复下呼吸。
“有劳你了,公主。”
厚实的营帐外,温言刚出来就被风雪了一脸的冷,她不由自主的在皮毛披风下缩了缩脖子。
她本来以为治疫的地方里就足够的冷了,可真到了南蛮的部落里,每刮的一缕风都像是被冰棱刺过一样,可想而知安雅对她这两日的照顾多细致。
这时候温言对着安雅的照顾心存感激起来。
不管如何,安雅的立场不能成为她善良的否定。
温言看着她身前一步的女孩,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两人路过了数人,每个看见安雅的男女都会亲切的招呼。
温言没往四周多看,她的视线只停留在出现过她眼前的人。
但这些部落里的人也足以让她知道,南蛮的环境并非她想象的那么恶劣,至少这些族民的孩子们全身都是皮毛包裹的,绝不是大梁人对南蛮人吃食不足的刻板印象。
站停在一个大一点的营帐前,安雅把帘子掀开,直直的对里边正巧放声大笑的男人清脆的叫了声。
“哥,我带人过来了。”
温言看着阿鲁达对面的那个背影,也没忍住,唤了声道,“兄长!”
那个盘腿坐在桌边的男人一个惊喜回头,那张脸确实是属于远在都城的皇帝的眉目。
温子薄喜道,“阿言,你终于醒了。”
两兄妹久别重逢,好在安雅拉着不情愿的阿鲁达出去了,温言拉着温子薄就倒出了满腔的疑问。
“究竟宫里发生什么事了,母后和皇后她们都如何了,还有百姓,到底都发生什么事情了?!”温言几乎是紊乱了语言系统,她紧紧的握住兄长的臂膀,这种有力坚实的支撑让她数日来悬空的心终于落下了。
和温子薄之前犹豫要不要告诉温言洛寒珏的事情一样,温言对自己的兄长也是如此,他们血脉相连,洛寒珏的事情温言虽然一时半会也消化不掉,帝位虽无情,可数年来温子薄对她的呵护和真情一如当年那样不离不弃。
这是身为人臣,皇帝的胞妹,温言也有她无法摒弃的感情和职责。
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尽量不去想洛寒珏知晓这些事情的后果了。
温言不是主事人,可这出自皇室的丑事,她身上享着这么多年的荣耀和名利,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背叛她的兄长。
所以——她痛苦的闭上眼。
可,真有那一瞬间,温言想问问自己面前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把信给我呢?要是我不知道,那我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对洛寒珏有愧疚了。
很自私的想法,可这也确实是温言曾经午夜梦回惊醒后的痛苦,她每次醒来之后,犹如泣血一样的泪涌不止,濡湿了不少枕头了。
在家外的时日里,她已经做过好几个梦了。
都是在上朝的宫殿上,温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恋人一身染血的戎装劈开宫里百年来的装摆,洛寒珏提着刀进来,那身的煞气和冷漠的神情。
温言自己是无法发声的,她犹如一个梦中幻影,只能听着洛寒珏对着最上的主位的那个男人,一句句的质问。
都是为了她父母双亲性命的声讨。
温言想清醒过来,可那个梦境非要困着她看完,听完。
她现在对洛寒珏,只能是愧疚了,而且——
“陛下。”
温子薄神情一肃,他看着自己面前眼角微红的胞妹。
“你,知道了吧。”
温言深深的呼吸一口,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参与宫变的人员,除了幽王和他的势力之外,是不是还有,洛寒珏。”
她看着温子薄沉重的一点头。
……
“哈哈哈,洛将军,你这场仗,如果没有你的里应外合,那朕的宏图伟业肯定还要往后推迟几日才能重回这把椅子上啊。”
一个身穿黄袍的男人大笑着坐在龙椅上。
温子澜神色盎然的看着底下的那个女将。
“吧,作为这里的大功臣,洛卿,你想要什么?朕的宝库里任你挑选,最新的武具,或是从西域献上的美人,任你挑一个走。”
“陛下,”那洛将军轻轻行礼,声音冷如玉淬,“臣只是为一心为陛下分忧而已,这些都是臣的本职工作,陛下的礼太重了,恐是担不起陛下的一片心意。”
温子澜笑笑,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底下站得挺直的女人。
嗯,不怎么像。
和他的皇后来,这个女人更是英武,倒是和她的父亲颇相似了。
洛叶冰的脸在温子澜脑里一闪而过,他有些心烦的眯起眼,突然温子澜看着洛寒珏也不顺眼了,要知道当初把她爹搞死的人也有他一份。
他这人心思时好时坏,洛寒珏的作用也差不多了,温子澜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借口卸磨杀驴了,毕竟,半只虎符还放在这女人的手里。
想到这个,温子澜就来气,他不知道温子薄怎么想的,洛寒珏回京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把这个东西放在她手里。
要不是温子薄敢一头撞进武试升起的篝火里,连尸首都模糊了,他必然要在那个男人身上活施酷刑,把当初的那些怨怼加倍奉还。
温子澜冷哼一声,全然是对上一个坐在这个位子的蠢货的不屑。
“那你看,洛卿,你这宝物不要,美人也看不上的,别的功臣朕全赏了一遍了,就只有你什么也不出个结果的,很让朕头疼啊。”
“陛下……”女人微微俯身,落下的乌发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听声音语气,就是愧疚的忠诚模样。
突然,灵光一闪,大梁的新帝撑起身子,笑道,“对了,洛卿,朕知道赐你什么了。”
洛寒珏微微抬头,看着那神色张狂,笑容实在是兴奋至极的男人,紫眸中神色不定。
“那安王,不是还在北下吗?”
看着女人微变的神色,温子澜心知鱼咬钩了,他嬉笑道,“等朕派人去围剿她,到时候带回来的人就,任洛卿处置,如何?”
还没等洛寒珏回神,那台上的疯皇已经一拍合掌的大笑。
“那就一言为定了。”
“再过三日,洛卿就在你府中好好享用我的妹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