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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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洛寒珏在房间里看书,午后的太阳实在太好了,她只是闭上眼,一下就睡了半刻多钟。

    就在她恍惚的时候,宫里一道急令火速递到将军府中。

    是贵妃娘娘念了洛将军,想请将军入宫话。

    洛寒珏晃了一会儿,才接下那旨意。

    她慢吞吞的想起来了,是了,贵妃,温子澜登基上帝位之后,隔日就册封了洛云娇为贵妃,成为这后宫天下第一位的女人。

    女人起身就跟着外面的轿子入了宫中。

    洛寒珏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那层层紧簇的花圃后边,冒出一声咿咿呀呀的调子。

    是女人声,婉转曲肠的,好像是在唱戏。

    宫中无大节,喜庆的日子,很少会听到这种民艺,所以在这幽静的花园里是足够显眼的人声了。

    她注意到了这点,那领路的太监也是脚步一顿。

    他转身低头,“将军,贵妃就在那庭里,里边都是贵人,奴婢就送此止步了。”

    洛寒珏把脸转过来,却发现这折腰的太监尖细瘦弱的脸格外的白,话还是那平常调子,但行礼的手指握的极紧,身体也下意识往外移。

    像是里边藏着的可不是后宫的美人儿,而是些见不得人的猛兽。

    她心思转了几圈,面上“嗯”了声。

    太监如蒙大赦的谢过洛寒珏,停留不过两三秒的,那背影就出了这园子。

    洛寒珏心里琢磨着那太监的反应,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那独一条的花园径上。

    圆润的鹅软石头都是调的个大的,走起来都是平滑平稳的紧凑,绝不会硌了各位后宫娇美人的足。

    洛寒珏是没在乎这个的,她轻功傍身,就算是从花园边上的曲桥上点水荡过来就是意思。

    十五六步的她就走到了那观戏的边上。

    然后她就见到了新贵妃。

    洛云娇依着一件软卧榻上,手里窝着一条浑身白色的长毛猫儿,罗红的裙钗边角全是精细极了的料子,周围的侍女一双素手剥了皮薄肉满的荔枝,用着金叉喂送到贵妃嘴边,抿出来的核直接吐到太监的手上。

    这一来一回的丝毫不耽误贵妃看曲子。

    洛寒珏顺着她看去的方向,楼台上的两个戏子哀哀戚戚的搂着,眉目低垂的像是一种互诉衷肠又不得离别的曲段。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的不凑巧了,还是整段全是这哀调,反正洛寒珏走近后,有一种浑身不适的难受,虽她浅淡的面貌上一如既往的淡然。

    看起来这新封的贵妃确实和传闻中所言相同,陛下是对她宠得不行。

    洛寒珏一直敛息沉默着,走到侍女边上人才惊惊察觉,离洛云娇还有几步的时候,那榻上的姑娘倒是先回了头,巧笑顾盼的见着她。

    养的极好的面目见她,眼睛都亮了,像是真见到了关系极好的同宗姐妹一般。

    洛云娇亲热的先招呼她,“姐姐,你来了?”

    “臣洛寒珏参见贵妃娘娘。”

    面对她的是女人挺拔弯下的腰肢,耳边就是恭敬冷淡的问候声。

    洛云娇笑笑,把怀里困懒的猫儿抱给边上人,端正起身子。

    “姐姐,无需礼节,赶紧坐吧。”

    洛寒珏也没客气,顺从的坐在太监早早安置好的一架椅子上。

    花园里除了沉默,只有声弦和哀调。

    还是贵妃先开了口,“不知道姐姐最近在做什么呢?前几次的帖子,奴才他们都洛将军不在府上,还是连着三日都是如此。”

    “是军务过于繁忙了吗?”

    洛寒珏把注意从前面的戏码上移开,她点头,“陛下登基事大,臣的职责必须保护好宫里城外的所有安排。所以日夜巡逻都没有落下过,臣几乎是在军营里睡下的,也许是这个原因,娘娘的帖子几次都没有看见过。”

    “是臣错过了娘娘的好意,是臣的不对。”

    洛寒珏非常轻巧的把错误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她面前的完全不是那个三日就杀了十五个奴婢的恶人贵妃。

    她实在是太笃定了,也足够坦诚,把话头也一下掐完的不给洛云娇有所发挥。

    贵妃眯起眼在这女将脸上扫过几眼,然后笑。

    “无事,只是我入了这宫,着实是太过乏闷了,前日我还跟母亲了话但母亲不过半天就出宫了,这不身边又空荡荡的,陛下也没有开始选秀,我总觉得没意思,就想着姐姐也在这京中。”

    “所以,就想找来姐姐话,”洛云娇声音轻柔的很,“不会让姐姐你为难吧?”

    洛寒珏摇头。

    后来的一整个午后时光,两位同宗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看台上的众生相,听听耳边的自然风景声,白白消磨了不少时间。

    回来之后洛寒珏都不记得自己和贵妃过什么了。

    她躺在床上也不多想了,把药喝完洛寒珏就很快入睡了。

    第二日,林显按例给将军府送军折,结束后看着洛寒珏镇定的脸色,突然冒出一句。

    “您不知道吗?”

    洛寒珏缓缓收回目光,看着副将,“什么?”

    她最近一直时有困倦,坐一会儿就能在椅子上闭目上半刻钟。

    对于其余之事,洛寒珏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精力管制了。

    她只想着那人,早点回来罢。

    林显压低了声量,他讲,“新帝从昨日开始招揽大批的秀女入宫,然后依次封了不少的娘娘入住各宫院。”

    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对下面要的事有些踌躇。

    洛寒珏瞥他一眼,“吧,我又没什么可怕的。”

    “然后就在昨夜新帝召新人侍寝的时候,您家那位,夜半三更的不知道怎么绕过侍卫太监的耳目,就这样近身了陛下的床榻,然后—”

    林显:“白日清醒的人一见,那地上一把匕首就插在了那新妃的心口,陛下一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躺着的是贵妃。”

    男人完也不由咽咽口水,他心的看着自家将军的表情。

    但洛寒珏慢条斯理的改完最后一份,她把军折合上,轻巧的放在林显的手上。

    “那还…挺厉害的,不是吗?”

    洛寒珏紫眸里的真诚不假,林显看了眼就闭上嘴不了。

    只是偶尔洛寒珏会想。

    真不知道温子澜是什么心性,自己的女人都想要了他的命了,他还是把洛云娇放在自己的别殿里,听还是好好的养着,甚至比往日还金贵些的养。

    太后那边都拿不到的好都先一步的送到了贵妃那边。

    然后,洛将军在隔日的朝上就被新帝提起了上次的那事。

    —那安王已经被他军在返京的半路上劫道俘回来了。

    皇帝一言九鼎,三日就三日。

    待洛寒珏沉着心气走回自己府上的时候,一路过去全是他人留下的印记和气息。

    本就心乱,美人凝视着自家池塘边上踩成泥泞的脚印更是眸中冷光多了几分。

    直到在自己房门前,洛寒珏才整个人沉静下来。

    她能感觉到里边的一抹气息。

    但是这气息的主人实在是不太好受,也不知道捱了多久,不一会儿,洛寒珏还听到里边磕磕碰碰的瓷器装响声。

    又是一阵急促喘息的抓耳音调,但被主人家刻意压低了尾音,那种悬起未落的感觉更像是故意被人蹉跎成这样的柔软脆弱。

    少女音质的清朗被造作成这样,听久了就会让人想入非非的耳根发红。

    洛寒珏故意在门上弄出点声响,果然,屋内的同时,那少女难耐的呼吸声不见了。

    温言头快炸了,她知道温子澜那个混蛋肯定会在半路给她埋坑,但她哪想到是真的给她挖出了一整条必经之路的坑穴。

    她带上的人马没一个能幸免的被人俘虏了,而且温言真以为她是要被杀在那荒郊野岭的,哪知道她是被捆绑了手脚,眼前蒙上黑布,嘴里也被喂了药的送进了一个密不透光的马车里。

    不过她察觉到那军队对她没有就地格杀的意思,温言就没有招了在她附近掩埋好的暗卫军。

    就这样半天的脚程她被快马颠簸的送入京中。

    温言以为自己卸下眼罩之后,肯定是在宫中的。

    就在昨日系统突然诈尸告诉她,那洛云娇昨日预要行刺温子澜,已经造成了此界的大动荡了,在它的观测路线里很多日后的路线也全乱了。

    系统就狠心告诉了温言一件事,如果她这次能顺利入宫,一切就会结束了。

    “结束”,温言再去追问系统什么意思,那天外来物就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肯了。

    温言叹气了好几口,她不做他想,反正她必然是要回京中的。

    只是回京,温言会让自己去见洛寒珏一面,她必须要对洛寒珏坦白一切。

    得从头到尾的,把自己欺瞒过她的事情全部一遍,即使那人恨她了,怨她了,在潜入宫中之后,温言会任洛寒珏处置。

    可哪知,温子澜如此下三滥的,把她送到了洛寒珏府上。

    温言被药效逼得快昏过去了,然后她见到那个乌发雪肤的女人从门外走近她的时候。

    安王殿下是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的。

    温言知道自己是如此的丑态毕露,她想要的是,大方的把事情做个了结,而不是现在这种,她衣服都掉的快结了,浑身散发的蜷缩在洛寒珏的床榻上。

    成何体统。

    所以在少女准备叫出暗卫悲愤出逃的时候,洛寒珏一把把人揽怀里,她是想好好看看温言中药几分了。

    哪知道自己怀里的少女不是中了那□□,而是吃了什么大力丸,横冲直撞的把她摁倒进了床褥里,洛寒珏最近一直在吃药,她被顶着胃部了,顿时一片酸软的不想话了。

    “别动了,我快拉不动你了。”

    女人的神情温柔,完全没有温言想象中的恨意满目,那似曾相识的叹息和宽容让她眼眶也一酸。

    温言下意识放松了身体,张口也是。

    “我,我好想你啊。”

    “嗯。”

    “我被下药了,身体好痛,头也疼的不行,他们还把我捆起来,手脚也酸的不行。”

    “嗯,我给你纾解就行。”洛寒珏又补充了句,“我再帮你把欺负你的一起教训了。”

    温言红了耳尖,把头埋进女人的怀里,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冷香,委屈巴巴的。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造反啊?”

    这句话温言没听到洛寒珏答应了,半晌,她难受的眼神被眼帘阖上。

    洛寒珏被她压弯倒在床沿,脖颈边全是湿濡的喘气,她数日来淡然的脸色也终于如花蕊般羞怯起来,顺着自己身上毛茸茸的头颅。

    女人眼角含着隐忍,对温言的抚摸克制在了一个度数上。

    温言挣扎了很多了,这一下嗅到熟悉眷恋的味道,还是没遮住自己的泪水,一连串的湿了女人的衣襟上。

    可她实在是难受极了,莫名的羞怯让温言很难过。

    “让我起来吧,外边是不是有池塘,我去泡个冷水就够了。”

    洛寒珏一僵,她看着从自己身上一脸为难爬起的少女,心里第一次开始质疑起自己的魅力到底有多不吸引人了。

    下一秒,女人像是想起什么,脸色越发难看,看着温言的紫眸也危险的眯起来。

    她记得南蛮那边的公主,好像是对温言有意思来着?

    温言硬是要让自己抽身起来,她不想对洛寒珏在这种弑父的境遇下还做那种事情。

    她觉得这是一种欺瞒,对这两位将军来,都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和罪过。

    洛叶冰的事情一知后,她对洛寒珏的心思完全不一样了,即使她从温子薄那边知晓,可她一直知道洛寒珏的怨的,她不想让这个结果扎根腐烂落地之后,让她和洛寒珏的份完全给断掉。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就当温言要狠心离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腰肢已经被勾的起不来了。

    她往怀里一看,不知何时她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解开了,满身的春光动人,这让温言愣愣的看着自己身下的女人。

    “傻子,你要这个气候泡下去,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女人含羞的望她,眼里轻浮的碎光是洛寒珏不的想念。

    雪白的锁骨在刚才的拉扯下也是露出了大半,洛寒珏好像又消瘦了些,只是该有的圆润还是那般的弧度,一副好皮囊在这昏暗的室内白皙莹润。

    那一瞬间温言眼里挣扎的弦直接断了。

    她低下头,含着洛寒珏的唇瓣,把泪水和动情的一声声唤也一起碾碎,吞咽下去。

    满室春情,餍足之后的一抹眼角红意也是动人的。

    温言坐在床边把自己放空了半晌,还是准备破沉默。

    “你的父亲…我知道洛叶冰是怎么死的了。”少女完就低下头吞吞口水,她是羞愧的,漂亮的年轻人披着一点干净的白衣坐在床边,低沉极了。

    “我知道。”

    “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温言突然抬起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洛寒珏困惑的看她一眼,那一眼让温言感觉是不是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她心里的恐慌一下上涨,不对劲,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对洛叶冰的死有什么问题,而是洛寒珏的反应。

    温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她喉头干涩道,“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陛下了。”

    这理所当然又熟稔的语气让温言一震,她难以置信的对洛寒珏问,“你的陛下是?”

    “大梁不是只有一位陛下吗?除了温子薄还会有谁能让我认君的。”洛寒珏一片清朗皎皎的看她,漂亮白皙的脸上全然是自然,丝毫没有自觉,自己在多少日前也是一起把前王朝给反了的罪臣之一。

    “他应该在南蛮吧,我手里的兵符也交在他手里了。”

    温言捂着头□□起来,“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的?”

    “而且,你为什么会对这些…”了如执掌的?

    温言快速的转身趴到洛寒珏边上,急急的追问,那模样像是被火烧着了的狗一样,让洛寒珏困倦至极的眼皮睁开,斜看了她一眼。

    女人道,“我在你背着我偷偷北边的时候,就去找了温子薄。然后,他就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了,包括先帝留下来的一些信,我全看过了。”

    一听到治疫的事情,温言缩了缩脖子,她讪笑一声,对洛寒珏的眼睛也有了躲闪。

    “所以,你知道是谁对你父亲…了?”

    洛寒珏垂下眼帘,她的视点有一瞬间是无神的,明明刚才情态醉人的气色,现在只是凉下来一会女人的神色就苍白哀愁的令人心酸。

    温言也看清了她的脆弱,心疼的一下握上洛寒珏冰冷的手。

    她还是了一声,“对不起。”

    洛寒珏反扣住她的手,“我要复仇的对象不是你们,我的父亲是被先帝和歹人杀死的,自古君王无情,当年我父亲早就告诉我他也许会难逃一死,我这些年在边境,温子薄也一直在帮京中给我找出凶手,我回来之前就对这一切的结果做好心理准备了。”

    “只是,结果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恨,但…恨谁去呢?”

    这话的时候,温言看着洛寒珏的脸色全是茫然。

    “温子薄作为帝王他是可以瞒我一辈子到死的,他可以不告诉你的,你也可以永远对我保持缄默的,但这兜兜转转起来,我们还是那走不出去困境的兽。”

    洛寒珏转眼看着边上的人,勾出一声惨淡的笑容。

    “我现在只求给我父亲和母亲一道合葬下去。”

    温言听着洛寒珏一句又一句,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在那边想了很多种面对洛寒珏的局面,也想了多少句话,现在在这个局面下。

    温言也只能对她,“对不起。”又一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