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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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拜天吃过午饭,下午两点,盛如诚载着盛锦拜访新朋友的家。

    金茉莉要去公司下面的工厂开会,让盛如诚记得带上见面礼,毕竟第一次去人家里,盛锦又喜欢添乱。

    盛如诚带了一大捧水仙百合,粉白相间的花瓣,怪清纯的。

    盛锦不愿意拿,只好他亲自抱在怀里。

    车子开不进去,两人下车,找了半天路。

    大高个儿杵在楼下,左手抱着花,右手牵着孩子,引来不少人观看。

    这里好像是上个世纪落成的旧公寓楼,外墙产生龟裂,一棵很有些年头的落叶树张开繁茂的枝叶,挡住前楼大片日光,青砖路上铺着一层一层的枯叶。

    盛锦在枯叶堆上兴奋地蹦来跳去,盛如诚感觉自己快要拉不住她了。

    “爸爸现在给你传妈妈的圣旨,你别跳了,仔细听着,”盛如诚狐假虎威地训话,“妈妈让你待会儿去同学家不要瞎闹腾,机灵点,不要给人家惹麻烦。”

    盛锦一脚踹飞面前的一堆枯叶,“我什么时候瞎闹腾了!”

    盛如诚仰脸看向二楼边上一家住户的窗口,欲言又止。

    其实还有个不便明的原因,夏末爸爸那副样子,盛锦天不怕地不怕的,金茉莉其实不怎么放心。

    盛锦着又蹦起来:“夏末!”

    夏末从狭窄昏暗的楼道口走出来,仰脸朝盛如诚看了看,声喊了句:“盛叔叔好。”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的伤痕淡了,看起来干干净净,乖巧文静。

    盛如诚弯下腰来,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夏末同学好,来,这是盛锦送你的见面礼。”

    一大捧花,几乎把夏末的身体挡住大半。

    夏末犹豫了一下,“谢谢盛叔叔。”

    她抱得有些艰难,盛锦火速甩开盛如诚的手,迎上去:“我来帮你拿。”

    “谢谢盛锦。”

    夏末一一谢过,走在前面,领着两人上楼。

    窄的楼道里落满灰尘,堆了很多陈年杂物,脱了皮的斑驳墙壁上留着不知何年的凌乱涂鸦和广告。

    盛锦一路东张西望。

    夏末:“我爸爸每个礼拜天都出门,不在家。”

    她忽然开口,只了这一句,就没有下文。

    盛如诚总觉得她似乎是看穿了他和金茉莉的担忧。

    盛锦很自然地接了话茬,“我爸爸每个礼拜天都在家。”她对夏末的爸爸并不感兴趣,只要夏末愿意邀请她来家里玩就行。

    夏末的家正对着二楼楼道口,门框和门上都坑坑洼洼的,好像经常遭受重击。

    进了门,盛锦诧异:“你家没有很多桌子啊。那你为什么还总是撞到桌子。”

    夏末朝门口的盛如诚看了一眼,对里面的一间卧室喊:“妈妈,我同学来了。”

    卧室里传来微弱的回应声:“好,你好好和同学玩。”

    屋子很,但也很空,窗户全都开着,微风穿堂而过,带来一股似有若无的中药味儿。

    家具是半旧的,一张缺了角的桌子,几张椅子断过腿,墙脚留着深浅不一的脏污,看起来像是呕吐物留下的印记。

    这个家,似乎每一件东西都留有残缺。

    与之对比下,盛锦怀里抱着的那一大捧淡雅新鲜的花,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盛如诚站在门口冲夏末笑道:“我就不进去了,盛锦就拜托你了夏末同学,她要是不好好写作业,你就告诉我。”

    他递给夏末一张的卡片。

    卡片精致,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上面是他和名字,还有联系号码,

    夏末想她家里没有电话。

    盛如诚摸了摸她和盛锦的脑袋,已经转身走了。

    盛锦并不算乖乖写作业,她跟着夏末来到里面的房间。

    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很瘦的女人,眼睛和夏末一样好看,尤其是看向盛锦的时候,盛锦有种不出的舒服,像泡在热乎乎放满水的浴缸里。

    夏末:“妈妈,这是盛锦,她爸爸送她来的。”

    她帮刚喝完药的女人擦擦嘴角,然后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拿出自己的作业本。

    盛锦抱着百合花傻傻地站在门口,有种茫然的感觉。

    夏末的妈妈,好像也和她的妈妈有点不一样。

    为什么夏末的妈妈会喝那种闻起来就很苦的东西。

    钟以柔看向门口的盛锦,有些忍俊不禁:“你就是锦锦吗,夏末你在学校经常帮助她。”

    夏末口中这个同学是很开朗外向的性格,不像是会怕生的孩子,现在却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白白嫩嫩,胖乎乎,乖得像个年画上的娃娃。

    盛锦罕见地害羞起来。

    她实在太喜欢夏末的家了,之后每个周末下午,只要夏末答应了,她都要风雨无阻地背上满满一书包零食去拜访。

    夏末妈妈话的声音特别好听,盛锦一听到就高兴,一点也不像金茉莉,只会冷着脸教训她。

    还有夏末家楼下那只的大狗狗,毛茸茸的大尾巴摇啊摇,从铁门里探出一只大狗头。

    盛锦试着拿好多种零食喂它,它都不吃,只会笑眯眯舔自己的大黑鼻子,摇晃着那只鸡毛掸子一样的大尾巴,有时候还会舔舔盛锦的手。

    盛锦连续好几天晚上做梦去找它玩。

    她忍不住在周五下午一放学就去找它了。

    夏末下午请假了,这个周末她陪妈妈在医院做手术,不能和她一起写作业,所以她不用来。

    盛锦觉得自己是来找狗狗玩的,所以不算是来夏末家。

    夏末家离学校一点也不远,就在左边那条巷子的后面,盛锦算和狗狗见个面,握握手,然后就立刻赶回来和金茉莉一起回家。

    隔着铁门,狗狗很远就看到盛锦,热情地摇起大尾巴,笑眯眯地从缝隙里探出狗头求抚摸。

    盛锦敷衍地摸了它两下,然后蹲下开书包,“大黄,今天给你带了果冻和火腿肠,你吃吃看喜不喜欢。”

    她很执着地给这只新朋友带不同的零食,不信它真的什么都不喜欢。

    刚撕开火腿肠的包装,楼上“哐”的一声响。

    好像是夏末家的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盛锦很疑惑,夏末不是要去医院给她妈妈看病吗,为什么家里会有声音?

    紧接着一个花瓶从窗口扔出来,啪的一声掉在脚下,摔成粉碎,淡蓝色的花散落出来,躺在碎片里。

    盛锦躲得快,没被砸中,认出那是上周抱到夏末家里的鲜花,夏末花的名字叫勿忘我。

    大狗“汪汪”叫了两声。

    盛锦来不及惊喜原来这只狗狗并不是哑巴,匆忙把拆开一半的火腿肠收回书包,走进楼道。

    越往上走,动静越大。

    盛锦在想是不是夏末在家里发脾气拆家,正犹豫要不要遵守和夏末的约定,没经过同意,就不去她家。

    接着就听到夏末的哭声。

    她飞快地跑上去。

    夏末家的门大开着。

    门框又坏了一块,露出里面青黑色的水泥墙壁。

    她听到夏末一边哭一边在“你放开妈妈!不许你再动妈妈!”

    “滚开,不动她,那就动你?”

    “夏雄杰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许动手她!”

    男人暴躁的怒吼声震得整栋楼都在响:“钱放哪儿去了?我问你们钱被藏哪儿了!”

    摔东西的声音更大,一只板凳从卧室里砸出来,擦着盛锦的腿,撞到墙上,留下一块凹陷。

    夏末压抑的哭声很低很,就像一只快要夭折的猫。

    盛锦现在很难受,很愤怒。

    她飞快地出现在卧室门口。

    里面一地狼藉,药洒在地上,抽屉开着,里面的东西都被扔出来。

    夏末的书和作业本被撕碎了,被上次那个坏蛋抓着头发按在墙脚。

    男人照着她脑袋砸下一只酒瓶,钟以柔尖叫着从床上摔下来,抱住夏末。

    瓶子“砰”一声砸在她额头,像破了个窟窿,血立刻顺着脸颊流下来。

    盛锦倒吸一口凉气。

    夏末的妈妈摔倒在地上,白色的裙子沾着地上的污渍,额头流出的血掺着眼泪,滑落到地上的蓝色勿忘我花瓣上。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夏末的妈妈也会哭。

    他们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盛锦。

    很快就忽略。

    没人理她,没人会在这时候分心招待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钟以柔已经没有力气了,疼痛开始折磨她,哽咽着发出虚弱到极点的声音:“夏雄杰,你放开末末。”

    夏雄杰知道她在乎什么。

    他找不到钱,就要让她后悔。

    夏末纤细脆弱的脖颈被这只硕大的手狠狠掐住,单薄的身体痛苦颤抖,脚尖渐渐离开地面——

    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将盛锦烧得快要爆炸,她歇斯底里地吼:“你放开夏末!”

    夏雄杰回过头,一双充满戾气的混浊眼睛凶狠地盯住她。

    盛锦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手。

    夏雄杰吃痛,将她甩开,撞到墙壁,另一只手同样掐住了她的脖子。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他掐着两只碍事的脖子,一时恶向胆边生,手中收紧,缓缓将两人举离地面。

    空气在飞快地消失。

    盛锦白嫩的脸飞快涨红。

    不忘用余光瞥一眼另一只手上挣扎的夏末。

    夏末那双鹿一样漂亮清泠的眼睛缓缓闭上,眼泪滴到她手背上,热热的。

    她恶狠狠地冲这个坏蛋龇起牙齿,手脚并用胡乱挥舞,想狠狠给他一下。

    当手指触碰到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物体,盛锦如同遇见浮木,立刻紧紧抓在手心。

    她什么都没多想。

    只使出全身力气,将手中物体奋力挥向夏雄杰脑门。

    夏雄杰倒地不醒。

    盛锦看清手上这只酒瓶,摔倒在地上。

    夏末摔倒在她身上,双眼紧闭,好像快要停止呼吸。

    盛锦听到她声:“盛锦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