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带有盛锦大名的通报被张贴在学校公告栏,和夏末的照片并排在一起。
不同的是,夏末是作为校园优秀学生的门面,全校表彰,而这位骄横跋扈的盛总则是全校通报批评。
很多人拿这个调侃盛锦,她不愧和夏末是两无猜的好青梅,学要一块上,公告栏也要一块贴。
盛锦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她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油画男被“劝”退后,妄想纠缠夏末的人却不减反增了。
自那日油画系文青知难而退的消息传开,更多潜在的爱慕者像是被激起了挑战欲一般跃跃欲试。
事隔不过一周,盛锦壮着胆子去找夏末,倒是没看到夏末继续被人堵在寝室楼下听人告白的场面,反倒是盛锦她自己被人满脸谄媚地截在半道。
这些人像是从身先士卒的油画男前辈身上吸取了经验,改变了思路。
新的思路很简单,想要动夏末这样高山积雪般的冷美人的心,直接上只会事倍功半,而性格看起来更为热情开放的盛锦无疑是他们梗好的突破口。
人人都像亲眼见过盛锦与夏末如何一同长大一般,将二人多年感情描述得亲密无间,亲似双生。
动盛锦,就是成功了一半。怀着这种心情找上来的人,已经不止眼前这一例。
盛锦斜睨一眼,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的目的,表情当场冷下来,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她在夏末寝室楼下徘徊良久,就等来这么一个煞风景的家伙,心头实在恼火。
那人还没将反复修改后的措辞出口,就惨遭盛锦冷眼,一下子愣住,到底是谁传的夏末有个好话不摆谱的闺蜜?简直就是胡八道,这眼神都能直接把他给肢解了吧!
盛锦暴躁地重复一遍:“别挡我的路。”
“、扰了。”
那人瞬间想起来那位油画系大诗人的遭遇,清醒过来,能从盛锦这里找到支援当然是好事,但不自量力纠缠不休的,反过来也是要被这位多年密友残忍制裁的。
盛锦望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走神。
一片红色的衣角出现在余光中,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回过神,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夏末,脸上凌厉暴躁的神色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笑得灿烂:“我刚要去找你。”
夏末顺着盛锦刚刚远眺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柔声询问:“刚刚在发什么呆?”
盛锦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尖,含含糊糊地:“没什么。”又看向夏末今天的穿着,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你今天真好看,像一颗草莓,真想抱着你咬一口。”
夏末平时很少穿这样鲜亮活泼的颜色,在枯寂的冬日里显得尤为生动,整个人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盛锦嘴甜起来什么话都敢对着夏末,并且的真情实感,不知道矜持为何物,今天却带着一些心翼翼。
夏末知道她为什么紧张,每回头脑发热冲动行事之后,她都会露出今天这样的神态,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狗摇着尾巴认错求摸求抱,然后下次继续犯错。
就像上周那场不及后果的胡闹,直至现在公告栏上还贴着盛锦的名字。
理智告诉夏末,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必须对另一个人负责一辈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要是盛锦当初没有认识自己,会不会就没有现在这些事,盛锦会去更适合她的学校,走上更适合她的路……假使有一天,她要成为盛锦仅剩的依靠,又能凭借什么来为盛锦所做的一切兜底,就像从前盛锦保护和陪伴她那样。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盛锦。
盛锦很有眼色地闭上嘴不话了,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夏末。
这种可怜又可爱的神情尺度被盛锦把握得刚刚好,夏末很少有机会能抵挡住,索性偏过脸去。
夏末迅速道:“进去吧,外面冷。”
盛锦听话地跟着她往楼里走,试探着声开口:“你这回是不是要生我很久的气才能和好?我跟你对不起好不好,一句不够,我可以一万句。”
夏末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总是很真诚,她也的确从不谎言,只是她的热忱和坦率偶尔还是像来自一个幼稚的孩子,夏末珍惜她的这份纯粹,却又时常感到无可奈何。
盛锦的话音越越,最后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耍这些装蠢卖乖的伎俩。
夏末轻叹了一声,放软声音道:“我没有因为那件事生气,我只是有点担心。”
盛锦不解:“你在担心什么?”在盛锦看来,夏末这样优秀的人,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缺点,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在担心你,”夏末欲言又止,抬眼瞧她,“盛锦,你以后乖一点好不好?”
盛锦凝视着她那张略显凝重的脸,冷不丁地笑起来,松了口气:“原来你是在学金茉莉女士话呀,她是不是偷偷给你电话让你来管教我了?”
夏末的眉头还是皱着的,盛锦伸过手,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口中示弱道:“好啦,我妈找对人了,她话不管用,你的我还能不听吗,放心吧夏老师,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
走廊上光线朦胧,夏末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被敲过的地方,那双漂亮的双眸里含着春水一般,无辜迷蒙地望着盛锦。
盛锦见她表情不再像刚刚那样严肃,胆子又大起来,左右四顾,无人经过,往她跟前靠近一步。
没等夏末反应过来,飞快在她额角亲了一下,然后露出得逞的笑容:“亲到了,别不高兴啦。”
夏末在晦暗不明的角落里耳根发热。
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声控灯猛然亮起来,彼此之间看得更清楚,盛锦表情顿时变得有点不自在,捏了捏夏末的耳朵。
夏末的皮肤本来就白,稍稍红一红脸,就能看出明显的变化,然而盛锦的手探进她发间捏了捏她耳垂后,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些调侃的话。
她不知道盛锦有没有瞧出自己的异样,趁盛锦没下一步动作之前,快速转身继续往楼道深处走。
盛锦鼻间还萦绕着夏末身上的气息,手上也还留有夏末软绵绵的耳垂捏上时的触感,无论怎么变化,有一点她很确定,她非常喜欢像刚才那样亲近夏末,甚至不想让第二个人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夏末。
一想到夏末会跟别人做远不止如此亲密的事情,盛锦就感觉呼吸都跟着不畅快起来,浑身哪里都不对劲。
凭什么呢,别人都能追夏末,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她比那些人都要了解夏末,比他们更好看,也肯定比他们对夏末更好,认识夏末也最早,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外面的阿猫阿狗?在她心目中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足以与夏末相配,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陪伴夏末度过余生,这个人应该也只能是她才对。
她愿意把她认为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夏末,她会让夏末知道,即便没有爱情,也可以在她的陪伴和守护之下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谁也不能妄想从她这里分走夏末的一分情意,外面那些人,只配看着,她和夏末会永远在一起。
盛锦的独占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现出来,盯着夏末冷淡的侧脸,心中无可抑制地涌现出一阵焦躁。
夏末正在收拾画架,转眼瞧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眼中闪过疑惑。
盛锦忽然不敢看夏末眼睛,眼神乱飘,下意识地岔开话题:“新年你怎么过,赵妮安她要来找我们玩,你有空吗?”
夏末想了想,点了下头:“有三天的假期。”
盛锦拍掌,“那就好,我们去川山那边跨年,我这就让人过去扫房子。”
川山冬日的风光正好,金茉莉在那置办了个度假别墅,但只住过几次,工作一忙起来,就没多少风花雪月的机会了,盛锦也是临时想到的主意,跨年在哪儿跨,实际上对她来区别不大,重要的是把夏末框住,别让外面的阿猫阿狗把她提前约走了。
夏末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盛锦的心安稳了些,只等着新年假期的到来。
盛锦走过没一会儿,夏末的两个室友从外面回来,她们在路上碰见盛锦了,知道盛锦刚来过。
两人自然围绕着盛锦闲聊起来。盛锦走哪儿都很出众,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着,有些道消息夏末都不一定能知道。
夏末默不作声地听着,知道了最近有人因为她的原因找上盛锦,但又被盛锦甩了脸色,知难而退了。
室友聊着,脸上就浮现出讳莫如深的笑容,八卦地探过头问夏末:“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夏末,你们家盛锦不会是对你日久生情了吧?”
夏末动作一顿。
另一个室友笑道:“那不好吧,太委屈我们夏末了,盛锦不是还和对面那个奚雅传绯闻来着,这事要是真的,那盛锦也太花心了,这边吊着我们夏末,那边和人家暧昧不清。”
“未必如此吧,奚雅肯定比不过我们夏末,我站夏末,这对cp我先嗑为敬。”
“得好像也对,十几年感情不是白给的,我也来礼节性地嗑一下,听海城都要通过同性婚姻法了,不知道我嗑的cp什么时候去领证。”
“夏末你就当没听见我们今天的对话,我们只是圈地自萌,绝对不影响到你和盛锦的真人。”
两个室友都知道夏末只是瞧着冷淡,其实很好相处,所以才敢这么笑。
夏末听着也只是笑了笑,确实没有要生气的样子。
她越是反应平淡,就越是显得两人的结论像是在口嗨。
时间转瞬即逝,旧年的最后一天,赵妮安来找她们会合。
赵妮安没去找盛锦,第一个来见的就是夏末,就等在夏末的寝室楼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些年过去,赵妮安反倒是更喜欢和夏末相处了,她一出现在楼下,就引来不少目光,她的高调和盛锦有所不同,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出被精心修饰过的气息,浑身上下散发着堕落的金钱味道。
夏末刚下楼,远远就看到赵妮安在风中花枝招展地冲她招手。
“嗨夏末,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夏末想了想,“上周不是刚见过。”
赵妮安常年与夏末盛锦二人维持着密友关系,有事约一约,没事也要找点事来约一约,不仅上周见过,上上周,上个月,都聚过。
不过最近没怎么和盛锦见面倒是真的,“你直接你根本没想过我就是了。”赵妮安嘴一撇,作势就要耍她的千金姐脾气。
夏末安抚盛锦很有一套,但应对赵妮安,不论认识多少年,还是有些不熟练。
好在赵妮安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没等夏末开口,她就自己先一步把生气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她若有所思地道:“你都不想我,那盛锦更别提了,盛锦最近怎么回事,聚会也不来,消息也不回,还动不动在朋友圈发那种又恶心又矫情的文字,她是不是中邪了?”
赵妮安直直地望着她,仿佛是从心底里认定她是世界上最懂盛锦的人。
夏末微微一怔,摇了摇头。盛锦这人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很好读懂,但是正如赵妮安所,盛锦最近确实有点奇奇怪怪,好像心里藏着什么事。
赵妮安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感慨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夏末:“啊?”
“是我傻了,聊这个干什么,盛锦这人就是从都有点那个大病,你是吧。”
赵妮安话音刚落,搭在夏末肩上的手被横空伸出的手腕挡开,伴随着盛锦不耐烦的声音:“你才有那个大病呢。”
夏末已经做好了听这两人学生拌嘴的准备,赵妮安果然毫无创新地反击道:“有病的明明就是你。”
“赵妮安你——”盛锦张了张嘴,眼珠一转,改口道,“算了,我懒得跟你这种幼稚鬼浪费时间。”
罢,很是骄傲地抱着胳膊斜眼瞥向发。
赵妮安猝不及防,噎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盛锦,你最近很奇怪啊,老实,你是不是以前作孽太多,现在终于栽倒在谁的手上了?”
盛锦一动不动盯着赵妮安。
赵妮安继续笑,压低声音问:“跟我呗,哪个男的这么神通广大,竟然让你都为情所困?”
盛锦瞪圆了眼睛:“哪有男的,什么男的——”
赵妮安无所谓道:“女的也行啊,你们去海城领证上午去下午就能回,来回路费我给你们报销了。”
盛锦下意识飞快地扫了眼夏末,转身就走。
赵妮安站在原地,顺着盛锦目光看向夏末,疑惑道:“她走之前看你一眼干什么,难道还想让你出结婚证工本费?哇堂堂一上市公司继承人这样也太抠门了吧?”
夏末:“……”
盛锦在不远处转过身来,无语道:“聊这么大声是怕我听不见吗?”
夏末抬头,与她的视线对上。
像被烫到似的,盛锦的眼中闪过慌乱,迅速移开目光,瞪着赵妮安凶巴巴地催促道:“还走不走!”
赵妮安有恃无恐地对夏末道:“看,我猜对了,肯定有情况。”
夏末再一次从盛锦脸上看到那种介于慌乱愤怒和心虚之间的复杂神色。
*
新年到来的前夜,度假屋坐落的山间银装素裹,雪从白天开始,慢悠悠地随风入夜。
偌大的客厅静悄悄的,刚吃过夜宵不久,白天的劲头过去,现在正犯懒,没人想话,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没什么好装模做样的,林谭穿着睡衣嘬着奶茶翘着脚在玩手机,赵妮安瘫在沙发上,例行一日三次护肤做面膜,夏末坐在窗边边上看去年留在这里忘了带走的画集。
盛锦成了整座屋子里最无所事事的那个,拿着遥控器不停切台,时不时朝某个方向瞥上一眼。
只可惜现场除了她,大家看起来都有正在专注的事情。
她清了清嗓子,依旧没有人话。
电视切到新闻频道,本该当作背景音的声音跳跃到耳朵里,里面正在官宣海城正式通过同性婚姻法的消息,这年头这种事情已经不足为奇,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只是抬了抬眼,就重新低下头去玩自己的。
坐得最远的夏末就是连眼皮都没抬。
盛锦又清了清嗓子,在安静的室内发出一声突兀的轻笑,匆匆瞥了夏末一眼,然后提高了声音:“赵妮安,走,咱们领证去。”
赵妮安躺在沙发上没动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声道:“神经病。”
盛锦赖到沙发边,笑嘻嘻地:“你时候不是跟很多人要给我当王后吗,妮妮公主?”
赵妮安一把推开她那张充满虚伪笑容的脸:“盛锦你有病不要扯上我,本人性别女,直女的女,勿cue,谢谢。”
盛锦很做作地叹气:“你这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掰直了,我居然不知道,你三年级还整天为我拈酸吃醋呢。”
赵妮安“呕”了一声,“你好可怜,只能拿三年级的事情出来炫耀了,”她早就看穿盛锦这人的真面目,以前时候那是缺乏正确认知,“我喜欢你还不如喜欢夏末,起码夏末不会像你一样阴阳怪气,她的精神状态很稳定。”
盛锦像是没听到赵妮安的语言攻击,感慨着:“唉,原来爱消失以后真的只剩下漠视和无动于衷。”
赵妮安听得稀里糊涂,总觉得她是在意有所指,“你又来了是吗,朋友圈已经装不下你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摘抄下来的矫情语录的是吧?”
盛锦又长叹一声,扬长而去。
赵妮安喊了喊夏末,“她到底什么情况,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正常回来吗,我真的是受够了。”
夏末合上书页,看向盛锦消失的楼梯口,欲言又止,“我也不太清楚。”
今晚在这里留宿,时间很晚了,夏末回卧室后准备睡觉,门被人敲了几下。
开门后,门口站着一个比她还大上一圈的粉色玩偶。
夏末问:“你是?”
大玩偶挪动着笨拙的身体缓慢往里面走,一言不发。
夏末被逼得退开,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以极其笨拙的步伐挪进卧室。
就在夏末想去摘对方头套的时候,“玩偶”忽然发出一串很是动感的音乐声,随之,那笨拙的“玩偶”热情而夸张地手舞足蹈起来。
毫无规律的狂乱动作让夏末怔了几秒,然后夏末意识到对方这是在跳舞给她看。
夏末:“?”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并自己给自己撒了一把彩纸作为喝彩,同时那音乐的结尾来了一句“新年快乐”。
夏末看她差不多了,伸手摘了头套。
现出原形的盛锦有点懵,摸索着上衣口袋里东西,苦着脸控诉道:“我的表演还没有结束呢!”
刚刚的“表演”历历在目,夏末嘴角上扬,难忍笑意,把落在她头发上的细碎彩纸捡出来,口中道:“不好意思。”
“怎么听不出什么歉意呢,”盛锦嘀咕了一句,把装着礼物的礼盒拿出来挂在她手腕上,道,“这是今年新年礼物,想听你一声喜欢。”
夏末拆出来一根定制项链,“我很喜欢它。”比起夏末每次送礼物的风格,盛锦的多少有些华而不实,开心最重要,夏末自然乐意看到盛锦开心,没有任何理由自己不喜欢。
盛锦听完却皱了皱眉,把脸凑到她面前,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怜地问:“只喜欢它,不喜欢我吗?”
夏末鬼使神差地想到赵妮安晚上的话,抿紧了嘴唇,为难地看向盛锦。
盛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逗你玩的。”
“盛锦,”夏末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就连赵妮安和林谭都发现了盛锦微妙的异常,夏末很少对盛锦的事情指手画脚,但这次还是忍不住想多嘴问一句。
她刚问完,就见原本笑着的盛锦脸上闪过异样神色,攥紧了手上的玩偶外套。
“你、你发现啦?”
盛锦有点苦恼,脸颊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支支吾吾地道:“其实、其实我也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告诉你,我想等考虑清楚之后再来找你,毕竟这件事情不是事,不能太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