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种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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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在哄爹娘这事儿上, 穆空柳当真是独一档的。

    她半个字都没提自己要学番邦语之事,直接就用家人一块儿出行游玩的理由,将穆老二和孙氏拉上了船。

    船队远行那天, 穆空青和秦以宁特意去码头送了人。

    穆空青看着船队越走越远, 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感慨:“如今, 我竟也体会到爹娘送孩子远行时的心情了。”

    秦以宁听着觉得好笑:“你若是想当爹也不是不行, 正好待爹娘回来还能给他们个惊喜。”

    穆空青和秦以宁如今虽还未要孩子,但也早已不是如先前那般生分了。

    这回穆空青听了她的话, 不仅没有回避的意思,反倒是一挑眉反问道:“怎么?你这是想好了,要在家做上十个月的闺秀了?”

    秦以宁被他反将一军,气鼓鼓地嘟囔道:“你想得美, 我过段日子还要南下呢。”

    以穆空青如今的官运前程,再加上他那俊美无俦的姿容,去茶楼喝杯茶都能撞上三个卖身葬父的。

    秦以宁和穆空青成婚几年都未见有孕, 便更是给了无数人以希望。甚至在秦以宁回娘家时, 连秦老大人都隐晦地提过这事儿。

    秦以宁何尝不知,自己不想有孕, 多得是人愿意为穆空青生儿育女。

    曾经秦以宁以为自己分毫都不在意, 可如今只要想想穆空青会同别人诞育孩子这件事,她心里便有止不住的酸涩。

    穆空青没她想得那么多,他也从来没把三妻四妾这事儿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听了秦以宁的话后,穆空青抬手揽住她的肩, 把人往马车上推:“你这不是也清楚。这两年咱俩都忙,哪儿来的空闲去倒腾孩子。”

    粮种的事如今才刚铺开,秦以宁的船队和纱厂都是初成规模,需要烦心的事多着呢, 即便这会儿要了孩子,两人也没法好好养育。

    京城和江南两地运送粮种的船队一出发,朝廷的政1令便到了各地府衙。

    面对这事儿,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可在看到那些长着绿芽的土豆、生机勃勃的番薯藤,以及清楚明白地记录着土豆和番薯的种植方法的册子之后,也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如今官道修得平整,往来的行商游人也多了不少。

    这来往各地的人多了,消息自然也就传得快了。

    若只是个别几处的官田换了粮种倒还好,可各地官田今春都换上了新的粮种,这就显得有些不一般了。

    于是,朝廷新得了高产粮种一事,便悄没声儿地在民间传开了。

    起先百姓们还只敢私下里讨论,唯恐自个儿无意间乱传话,犯了什么忌讳。

    后来见朝廷对此事也没什么反应,再加上关于这新粮种的消息,还就那么三五不时地,总能再传出点儿新的,而且越传越具体,越听越像是真有那么回事,百姓们的胆子也就逐渐大了起来。

    六月里,各地种下的第一批土豆全部收获。

    虽收成的土豆有大有,亩产量也因土地气候等因素有些差距,但即便是再贫瘠的土地,只要好好理了,一季下来也总能有个千斤往上。

    就连从前最是难以耕种的蛮荒之地,得了此物竟也能种出足以饱腹的食物来!

    有那本就偏僻穷苦之地的官员心存不忍,便想要先将这一季的作物分发下去,好叫百姓赶着夏日落种,届时到了冬日里,家中刚好能收获一些存粮。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未落实,朝廷便如未卜先知一般再下严令。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先前试种土豆和番薯的地方,都是朝中诸位权贵,乃至皇室的私产。

    这些人家的庄子,若非是在京郊,也是置办在江南,且还都是最最上等的良田。

    谁没事儿回去那等蛮荒地买农庄?

    是以,在没有确认这二者在当地的生长情况之前,粮种是怎么都不能随意发下去的。

    更别此时是近夏日里,正农忙的时候,这会儿把新粮种发下去,不是平白分散百姓的精力吗?

    若是这新粮种在当地是不宜夏日播种的,那误了农忙又种不出粮食的百姓,后头该怎么活下去?

    有了朝廷严令,各地官府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有民间关于高产粮种一事的传言,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百姓们对于此事的态度,也从起先认为是无稽之谈,发展到半信半疑。

    如今有了朝廷希望各地官田种满一年,再行在当地发放新粮种一事,百姓们再提起此事,便都是只有期待了。

    若是这粮种当真是被直接发放下来的,他们还未必敢种。

    可如今瞧这话头,都是这粮种会在他们当地的官田里先种上一年,明了何时耕种何时收成之后,才会发放给他们。

    这便让百姓们的疑虑消退了大半。

    官田又不是庄子,能用水泥高墙直接围拢起来。

    有那胆大的农人摸去官田附近瞅上一眼,瞧那田地里确实长着郁郁葱葱的陌生作物,众人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在民间风向都转为期待朝廷何时发放新粮种时,第二批出海的船队传回了消息。

    因着前头的经验在,此番出海较之先前更为顺畅。

    预计不到两个月,船队便能抵达大炎。

    如此一来,第三批船引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三批船引的数量被定为了一千张,依旧采取秘密投标的方式购买。

    只是这一次的中标者数量,直接被提到了五十人。且每人最多不得购买超过五十张。

    穆空青耐心地等到船队归来,等到该听的人,都将船队此行获利听得差不多了,这才公布了投标的时间。

    而这一次的最高标价比之去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覃家开出二百万两白银每张的价格,求五十张船引。

    此外,报出百万两白银以上价格的,共有三十二人。

    穆府刚腾出来不到一年的库房,又一次被沉重的箱子填满了。

    即便是秦以宁又一次为购入船引花费白银上亿,也没能将穆府的库房空出多少地儿来。

    “如今那明眼人都知晓,又是高产粮种,又是抬举商户的,海贸开放那是早晚的事儿。”秦以宁拿着船队递上来的册子细细翻看,同一旁的穆空青道。

    穆空青手上也拿着一册随船出海者撰写的《番邦诸国纪实》,听了秦以宁的话后,穆空青轻笑道:“越早出海,赚到的便越多。若是有心,现在出海的船只,即便是只装金银返程,也未尝不可。”

    这话可不是穆空青瞎。

    事实上,大多数船队出海之后,都一心只将货物换做金银带回来,甚至能装到船只吃重受不住。

    也就只有穆家和少数几家船队出海,才会特意留出载重,带上不少番邦货物回来大炎售卖。

    这是因为穆空青和秦以宁心里早就清楚,海贸早晚都会被开放,将生意长久地做下去,才是真正能赚足银子的。

    可旁人却未必有穆空青这层关系在,也就没有秦以宁知道的多。

    他们只知道,金银都是有数的,许多物件也只有数量少了,才能真正卖上价。

    去得晚的人,自然就只能喝汤了。

    有了这几次的投标,穆空青又盘算了一下时间。

    船引的价格能固定下来时,应当恰好赶上高产粮种在大炎境内被推广开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今年除夕别是穆白芷了,就连穆白芍一行人也没有回京城。

    偌大的穆府只有穆空青和秦以宁俩人对着守夜,还叫人颇有些不习惯。

    不过,因着除夕时宫中特意送到穆府的年夜大菜,穆府在后头几日倒是热闹非凡。

    永兴帝在除夕时的这么神来一笔,再联系到如今的高产粮种最初的出处,不少人心中都有了决断。

    如今是各地都还未种上新粮,他们还能进穆府大门。

    若是等今年过去了,各地的粮食收成报了上来,这穆府的门可就未必是他们能进的了。

    既如此,自然是要趁着这会儿加紧来烧烧热灶的。

    官场上素来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好听话穆空青听得多了去了,如今应付起来也还算游刃有余。

    可秦以宁就不同了。

    她在闺中时便不遭人待见,出嫁后的处境虽好了些,但也不到被众人吹捧的时候。

    这会儿乍一下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各种花会茶会的邀约也是纷至沓来,还叫她怪不适应的。

    这几日秦以宁晚上一到卧房便开始念叨,是过段时间她就去南边儿看看,躲躲这群人。

    穆空青叫她得心里痒痒,把大炎这几年才能得一回探亲假的规矩,在脑子里骂了十八遍。

    忙忙碌碌地过完年,很快便是开春,各地官田的试种结果出来了,成果甚是喜人。

    在收到各地上报新粮种种植情况的奏章之后,朝廷正式向百姓公布,今年春耕将发放新粮种一事。

    各户人家至少留出半亩田地栽种新粮,若有那愿意多种的,只要当地府衙的粮种足够,那也上不封顶。

    岑山县乃是被群山环绕的县城,连官道都没修到他们县中来。

    岑山县四周多山、多石,能够耕种的土地那是少之又少,县内百姓多数都倚靠贩卖山货勉强维生。

    若是遇上连着几日天公不作美,连那收山货的货郎都不愿来的时候,他们要么倚靠存粮过活,要么便得自个儿冒险去换粮食。

    今年的冬天冷,岑山县一连下了几天大雪,那山路泥泞难行,莫是货郎了,就连县中百姓,若非是实在过不下去,也不愿出门冒险。

    有那家中实在没了存粮的百姓,不得已在冬日冒险上山的,其中不少人这一去,就再没了消息。而留下的人不敢再冒险,甚至为了活命,不得不动了家中留下的粮种。

    岑山县令对着满街的黄纸和三五不时就要响起的丧乐,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待到他收到府衙发下的领取粮种的告示,再看看县中百姓麻木的面容,他一咬牙便亲自去了府城,欲要同上头讨要到足够县内所有土地播种的粮种。

    府城的官吏瞧他也不容易,好心提醒道:“这粮种发了芽便不能吃了,有毒的。你若是讨要回去之后,县中百姓不愿种,那便是浪费了。粮种珍贵,若是浪费了叫人查出来,你怕是要被降罪。”

    岑山县令苦涩地摇摇头:“浪费不了。”

    如今有不少人家在冬日里便吃光了粮种,便是县中富户,手上也未必能有多少余粮。

    他们岑山县本就偏僻,不受待见。就连他这个县令,也是得罪了人,被贬到这里自生自灭的。

    今年的雪下得是多了些,可对于岑山县之外的百姓来,也远远到不了遭灾的地步。所以他即便是报了灾情,上头也会为了自个儿的政绩将事情压下来。

    这种事岑山县令经历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会再抱什么期望了。

    与其指望上头救济,不如趁此时机搏一搏,若是成了,至少这一县的百姓,日子也能好过些许。

    便是不成,了不得摘了他这顶乌纱帽便是。

    岑山县令这般想着,便带着随他一同前来的衙役们,将粮种倒入了背篓中。

    前几日刚化雪,山路泥泞湿滑,便是想用板车运送都无法,只能靠人力将粮种背回去。

    因着带来的衙役们人手不足,连岑山县令自个儿都背上了一筐。

    那主管粮种发放一事的官吏有些同情他,却也不敢为个穷乡僻壤里的落魄县官得罪上司。

    想了想,这官吏压低了嗓子同岑山县令道:“那长着绿芽的块块,就是告示上的叫土豆的,那玩意长了芽便不能吃。可是这番薯藤蔓却是能用来果腹的。”

    官吏的话点到为止。

    岑山县令感激地冲他一拜,一行人便背着无数亲朋乡邻活命的希望,转身踏上了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