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挥鞭
沈熙踏着余晖从另一头进了槐树胡同, 心情极好。
给人添堵就是给自己顺气,这话得一点没错!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并非虚言。
据,还是皇子时, 他就时常感叹, 世人不易,百姓更是艰难,曾发下宏愿,要还天下一个清平盛世, 让所有百姓冬有衣,夏有粮,再不受饥寒之苦。
若是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乞丐艰难求活, 却依旧只能像蛆虫一样被远远赶走,百姓勤恳一生, 依旧担惊受怕, 生怕哪一日, 也被拦在城门之外,不知圣上是个什么心情?
看着她眯眼量侯府大门, 永安侯府守门的厮心惊肉跳。
听上一回昌平侯府人上门, 整个正门连门框都没了。
厮看了眼拳头厚的门板,咽了咽口水。
沈三公子只带了一个厮,他们这么多人, 应该能保得住大门吧?
沈熙没上前, 只远远地啐了一口, 便甩着胳膊, 晃着腿往回走了。
刚到巷子中间,便见一人一马迎面而来。
“呦嗬!”沈熙冲着那人呼了个口哨。
见鬼了, 她竟看见顾潜从她家那头进来了!
这,可真他娘地心有灵犀啊!
顾潜早看见了沈熙,正是见她从永安候府那头过来,他才调拨马头,进了这头的胡同。
“侯爷,巧啊,要不,进门喝口茶先?”
沈熙跑上前,仰头热情招呼。
“哦,对不住,忘了侯爷从不喝外头的茶,怕有美人投怀送抱,啧啧,真是可惜了!”
她目光落到顾潜的腹上,一脸怜悯,随即又往他身前靠了靠,冲他挤了挤眼,压低了声道,“我虽年纪,可也知道那事对男人顶顶重要,侯爷切莫讳疾忌医,要不,我给您荐个人?”
顾潜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想起刚才面圣的情景,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圣上倒是召见了他,却让他在书房外等了半个时辰,听他磕头认错,态度也依旧亲善,却了句,到底年轻气盛,还需多历练历练!
这话一出,他心就沉到了底。
世人都他得圣宠,却不知他永安侯也只是挂着侯爷的名头而已,毫无半分实权。
因着二皇子妃以及他父亲的事情,圣上对他们永安侯府的态度一直让人琢磨不透。
祖母本还想韬光养晦,是他坚持入宫,给三皇子做陪读,给圣上当侍卫,将自己以及整个候府一览无余地展示在圣上面前,总算换得圣上的几分信任。
借着这份信任,加上十几年的隐忍,三四年的谋划,他才能谋得兵马司指挥使一职。
虽是闲差,可总算跟兵部搭上了勾,日后好好谋划,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
可如今,计划按部就班,眼看就要初见成效,却因这纨绔的一句胡言乱语,转眼成了空。
他看着下面那人,黑的脸,红的唇,再加上那邪里邪气的笑,如同地狱恶鬼一般。
不,这人就是恶鬼,初次见面,便让他的腿受了伤,再见面,又乱了他的计划,更别提博古轩的事!
他转过头来,双腿一夹,手腕转了个圈,乌黑的鞭子便高高扬起。
沈熙高扬着头,看着他眸光沉沉,看着他郁气陡生,迅速朝后退去。
饶是她反应迅速,绕是铁柱眼疾手快,鞭尾还是扫到了肩头。
衣帛撕裂,漏出一线白皙。
“我祖宗!”
沈熙双眉倒竖,爆骂出口。
见那人置若罔闻,一把脱下鞋子,冲前面的人远远扔了出去,却连丝马尾也没碰到。
石奎听三公子和顾潜在巷子里遇上,就觉不好,等他跑出来,一眼便看到顾潜挥鞭马,那鞭子却直直朝着沈熙的脸上甩去。
他提起手中的刀,一头冲了出去。
身后,十来个护卫齐齐拔刀,紧随其后。
沈熙还要叉腰大骂,就见石奎带着护卫,提刀追着顾潜去了。
马蹄声在巷子里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十几双脚却如军曹点鼓,又急又快。
她一呆,立刻撒丫子追了上去。
顾潜这混球借着扬鞭抽她,她可不能让石叔就这么上门去,白送了把柄给人。
“回来,都给爷回来!”
可石奎这会儿哪里听得见她的喊,一门心思要把场子找回来,连带着后头十几个护卫也蒙头向前。
侯爷临行前了,他这一门老就全交给他了!
如今,在他们昌平侯府门口,顾家那厮竟然就敢人!
奶奶个熊!
可两条腿的人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畜生!
眼看着顾潜进了候府,眼看着候府里冲出来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护卫,他眼中喷火,高声吆喝,“子们!给老子!”
话刚完,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回头一瞧,三公子拽着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龇着牙,拎着裤腿儿翘着脚。
“石叔!您,就不能,慢点跑!脚底板,烂了都!”
她将翘起的脚抬高,戳到石奎跟前,雪白的袜套早已乌黑一团,混着一片红。
石奎刚提起的士气被她这话一岔,顿时泄了。
“铁柱,先扶公子回府去。”
“石叔,我脚太疼了,站不住了!”
石奎冲着铁柱瞪眼。
可铁柱依旧像个木头一样,呆傻地愣在一边。
“公子,等我完,咱们再话。”
沈熙站直身,收起那一脸嬉皮笑脸,“石叔,这事交给我吧,若是不行,您再带人上门来。”
石奎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放下了手里的刀。
老夫人听沈三被顾潜抽了鞭子。当即就要找诰命服,要去告御状!
沈熙顾不得脚上的伤,又直奔后院。
这事儿可劲不住告,一告,她在后面煽风点火,四处造谣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老夫人扒着她肩膀上看了又看,见那道鞭子留下的红印子已经找不到了,倒是脚上被石子划了几个不的口子。
老夫人一阵心疼,也不放她回去,立即吩咐人给她清洗伤口。
秦夫人忙带了人避了出去,将沈缈也拦在了门外。
老夫人一边看着她上药,一边抱怨,“扔什么不好,非要扔鞋去!瞧瞧,没砸到人,自己倒是一脚的伤!”
“这杜家也忒不像话!门前的道儿都不知道扫!还当什么御史!我看呐,他还是趁早告老还乡去,也好给人腾出地儿来!”
紧挨着昌平侯府的是杜御史府上,虽做着诤言进谏的活儿,却没一颗坚强不畏死的心。
挨着昌平侯,对着永安侯,生怕这两家哪天一个不和又干起来,殃及了他这一家老,早将自家的后门当了正门,哪还管槐树胡同那块地干不干净?
若不是街道司的人十天半个月过来清扫一次,那中间一截儿的路还不知道得脏成什么样儿了!
想起什么,老夫人转头吩咐王妈妈,“从明儿起,让门房将杜家的那截儿道也給扫了!看他老杜还有脸没有!”
吩咐完王妈妈,她又接着唠叨沈熙。
“你你,有什么事不能先回来,非得自己冲上去,养了护卫家丁是干什么的?再不济,那也有你师父呢!”
“还有,你师父他要,就让他好了,你拦着干什么!咱家可是站着理儿呢,他一个侯爷,还有脸来欺负一个辈儿?把他给能耐的!”
老夫人越越气,刚岔走的怒气又重新积聚了起来。
“知道了,祖母!下回啊,孙儿再受欺负了,第一个告诉您,让您敲登门鼓,到圣上面前告他!非告得他丢官废爵,不满门抄斩,咱们誓不罢休!哼哼!”
听她那两声哼哼,老夫人一瞪眼,一巴掌拍到她胳膊上,“净胡八道!”
拍完,又想起她这肩上的伤,又低头扒拉着看。
沈熙看她满头银丝,眯着眼,心地翻着自己的衣裳,不再插科诨,温声安慰道,“祖母,真没伤到,您放心!”
老夫人又翻看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等你祖父回来,定要好好教训那子!”
“行,让祖父把他家门再拆一遍!再抽上那混蛋十鞭八鞭,这才解气!”
老夫人一拍手,“对!就这么办!”
完,两人一同笑出声来。
见她脚上好了药,老夫人又勾头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放心,目光落在那一截粉嫩的脚上,笑道,“仨儿这脚生的好,巧巧的,不像你祖父,倒有几分你姑姑的模样!”
沈熙眼皮一跳,张了张脚丫,利索地套上干净的袜套,“那是!我可是尽挑好的长!”
罢,垫着脚,起身告辞。
回了宣武阁,沈缈,沈煜,沈珏接连拜访,就连总是独来独往的沈源也露了面。
见沈熙没什么大碍,沈缈放了心。
她这是第二回 来宣武阁,上次急急来回,都顾不上好好看看,这回自然赖了不走,围着她问七问八,俨然又是一个老夫人。
沈煜倒是常来宣武阁,见沈熙翘着脚,自觉当了主人,热情地招呼几人。
沈珏却满身不自在。
他听后院守门的婆子被卖,夏浓又被老夫人了二十板子,一连做了两日的噩梦。
今日听沈熙被顾潜了,心里有种不出的高兴,不用沈煜拉,自己便主动过来了。
可一看沈熙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又气短了三分。
再看屋里的陈设,果然要比自己院里的清雅贵重,三分气闷成了九成九,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只想着早早离开。
沈源除了进门问侯一句,再不开口,只盯着架上那根御赐的鞭子,不时扫过一眼。
沈熙看着他们神情各异,笑了笑,没再话。
晚上,三爷竟也派了人过来慰问,得却是让她安分守己的话儿。
沈熙平静地听完来人的传话,心里半点儿风波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