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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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执法仙官走后,谷草惊魂甫定。

    她心中顾虑重重,自己一个乞丐,身无长物而来,如何能拜那九天谪仙为师?

    也只好硬着头皮权且一试。

    谷草佯作天真无邪开口试探:“这位爷爷,你是神仙吗?”

    胡拉拉看向自己抢回来的徒弟,怎么看怎么顺眼,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他用最和蔼的语气哄孩子:“我虽不是神仙,却也相差不远,你以后就跟着爷爷去修仙好不好?”

    对方看起来倒颇好话,此时不妨以退为进。

    想到这里,谷草泫然欲泣哀言央求道:“我不想修仙,只想回去,您把我放在仙缘门外行吗?”

    胡拉拉连忙劝她:“当神仙多好啊,只要当了神仙,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吗?

    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想潦倒世间,任人欺辱呢?谷草鬼使神差般看向身旁的巫娆。

    先前相救,手腕处的暖意似是席上心间。

    她冲动扯上了白衣仙君的衣角,好像要将一片洁白无瑕的云,从天际摘到手边。

    “那我可否拜这漂亮姐姐为师?”

    她见巫娆愁眉紧簇,一副不情愿模样,生怕被拒绝,心内宛如揣着只兔子,砰砰直跳。

    胡拉拉:“当然可以!”

    巫娆:“当然不行!”

    果不其然,看见自己被谷草乱认师父,巫娆对着胡拉拉一脸嫌弃:“这东西脏的分不出男女,还想让我收徒?”

    然而,巫娆没想到是,为了收下这个徒弟,胡拉拉也毫无原则的转换了立场,开始对他软磨硬泡、念念叨叨。

    不堪其扰之下,巫娆斜睨了谷草一眼,温和问道:“你确定要当我的徒儿么?”

    谷草点点头。

    “行,你可不要后悔。”

    巫娆不知可否地笑了笑,他向胡拉拉颔首表示同意,谷草见状,立刻殷勤喊了一声“师父”,心下自是一片欢喜。

    巫娆却又皱眉道:“不过,男女有别,我可不是你姐姐。”

    胡拉拉圆场:“哎呀,娃娃又能懂什么——草呀,你可记住了,你师父是个男的,以后可不准再叫漂亮姐姐了。”

    谷草这才意识到,原来眼前美貌惊人的“大姐姐”居然是个男仙君。

    此时,门外乍然响起极为热烈的欢呼声。

    谷草忍不住好奇,她偷偷瞄了瞄两个大人,一转念便换作一副怯弱乖巧的神情,扯上胡拉拉的衣角。

    “掌门爷爷,外面在做什么呀?”

    胡拉拉捋了捋胡子,颇有几分嫌弃道:“大概又是在搞些花里胡哨的招生活动吧。”

    谷草忙问:“我能出去瞧瞧吗?”

    胡拉拉点头应允,可转头又喊住谷草。只见他晃了晃法杖,几束细若发丝的红线游走而出,那红线在谷草手腕处缠了个结,又隐在皮肤之下,不见痕迹。

    “这是本门秘术——拉郎配。你身边有个风吹草动,我这里都能知道。如此方可放心叫你出去。”

    谷草表面上乖巧道谢,心下却道,拉郎配?这是什么怪名字?

    ……

    不管心里如何嘀咕,一旦踏出门外,任是何等奇怪名字也被谷草抛掷脑后了。

    一直以来有所耳闻,招引仙墟传是神仙安乐乡、不老长生地,如今这里的全部面貌终于浮现在谷草面前。

    只见一条长街,纵横东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东方日照青天,西方玄月高悬,竟是日夜并生。

    谷草惊瞪着双眼往天上望,空中车水马龙,那车烟锁雾绕、香风扑面,那马背上未生双翼却能腾空而起,西方夜空下更有千万盏长明灯升空而起,照得一片灯火通明。

    街市上许多修士,手拿铜镜状一物,屏幕上投影斑斓画面,还有各色仙乐音效传来,谷草顿时被吸引。

    恰好,不远处便有一个摊,摊位上摆满了那仿若铜镜的东西,还有不少修士围着挑挑拣拣——

    “这是老款的了吧,网速应该不太好。”

    “这款刻过扩音符,音效肯定不错。”

    ……

    谷草忍不住上前,抓着摊主问道:“这是何物?”

    那摊主倒也不嫌弃谷草鲁莽,热情答话:“丫头是从外头来的吧?这是修仙界的通讯法器,人手一个,名叫共千里。”

    这法器状如铜镜,正面是屏幕,背面可浮雕各色花纹,功能多样。修士们手上的共千里构成了庞大的交流网络,平日购物采买、聊天八卦、嬉游放松都在此上。

    不过,哪怕是通讯设备已经如此发达,许多修仙界的重要场合还是保持着老派传统,用仙鹤传递信息,最常见就是下战书或送请帖等贵重书信的时候。

    谷草听得瞠目结舌,才有了些自己得了仙缘的觉悟。

    随即,她向左看去,只见左边那门派的道场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她又往右看去,只见右边那门派的道场琼楼玉宇、不似人间。

    她立刻怀着激动而兴奋的心情向后望去,那正是元宝派所在之处,必定富贵异常!

    却见,一顶灰扑扑的帐篷就矗在那里,甚至帐篷上边还了两块补丁。

    道场前方,的确也竖着牌匾,一块极为简陋还蛀着虫洞的木板上,入骨三分的雕刻了三个字——元宝派,那字体笔走游龙、潇洒落拓,倒是分外好看。

    可惜谷草不识字,更品不出什么好赖。

    谷草懵在当场,这才觉出十分不妙。

    谷草不肯信邪,猛然冲进帐篷,看到胡拉拉还站在原地冲着自己慈祥一笑,这下才心如死灰、晴天霹雳。

    谷草扯着老头的袖子就往外跑,指着那帐篷喊道:“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们元宝派的道场?!!!”

    “不是你们元宝派,是咱们元宝派——”胡拉拉摸了摸谷草的头顶,见她泫然欲泣,又安慰道:“草啊,咱们修仙中人,不该为外物所扰。”

    “你们不是叫元宝派吗?怎么能这么穷?!”

    胡拉拉理所当然的:“煲仔饭里有孩吗?老婆饼里有老婆吗?口水鸡里有口水吗?元宝派没有元宝,多正常的事儿啊。”

    怪不得胡拉拉对着自己一个乞丐如此热情,分明是元宝派太破,在这招引仙墟根本无人问津。

    为何我在人间那么穷,来到修仙界还是如此贫穷。

    谷草顿时满怀悲愤:“就你们这穷苦门派,难怪招不到徒弟!”

    “这不是招到了吗?”

    谷草气的不出话,胡拉拉却犹自笑得开心。

    “咱们元宝派现在虽然看似不景气,可咱祖师爷丹黄宝据传曾是天道之下第一人,鼎鼎有名的狠角色!你看这匾额,正是从开山立派之时传承而来,是不是看上去威风八面、铁画银钩!”

    胡拉拉指着门口那块木板。

    可惜谷草只看到木板上满眼虫洞,根本无心欣赏祖师爷真迹,再一想到祖师爷那古怪的名字——“蛋黄包”。嗨,听起来就不正经,谷草更气了。

    胡拉拉没得到谷草认可也不生气,盖章定论道:“所以啊,缘分天注定。入了我元宝派的门,生是我们的人,死是我们的鬼,还请节哀顺变。”

    ……

    一番斗嘴过后,胡拉拉见谷草仍是那副收破烂似的装扮,脸色灰一道、白一道的,便要带她去沐浴更衣。

    谷草点点头,再没了此前多嘴多舌的顽皮,只是丧眉耷眼的跟在他身后走。

    其实,这帐篷内部别有洞天,虽是有些简陋,但也廊腰缦回、院落俱全,只是有前番其他宗门对比,倒显得寒酸可怜。

    “到了。”

    也不知如何左转右拐,院僻静背人之处,竟汪着一池温泉,泉水潺潺涌动,水面白色热气滚滚蒸腾,倒真个像仙境一般。

    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谷草看了这副奇景,忍不住欢呼一声,连衣服都不脱,扑通一声便合衣跳下了水,水花炸开,哗啦啦溅了胡拉拉一脸水。

    谷草在水里游动一番,忽地冒出一个头,竟让胡拉拉一时失了言语。

    只见她洗去凡尘后,肩若削成,远黛修直,一双杏子妙目顾盼神飞,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这一笑好似三春风暖,惹得人忍不住温柔了眉眼,也跟着笑。

    胡拉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放下换洗衣衫后就回了前厅。

    不一会儿,沐浴过后的谷草甩着破破烂烂两个袖子跑了出来,胡拉拉大惊。

    “草,你怎么把这身好衣裳也给撕烂了,岂不是还像个乞丐?”

    谷草调皮一笑,这才显出其随性不羁的真面目。

    “胡老头儿,你这衣裳太不方便,我上树下河,还要拖着裙子、挽着袖子,干脆把碍事的都撕了。”

    ……

    沐浴过后,谷草倒也随遇而安,兴冲冲又跑出道场外看热闹。

    伴随阵阵冲破云霄的欢呼,数十位衣袂翩飞的仙女姐姐正浮在半空跳舞。

    舞台不知被施了何等仙法手段,竟也随之浮在空中。

    舞台上流星闪耀,万花竞放,仙子们折袖飞旋,一刹那落英缤纷,围在四周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其中一片花瓣落在谷草手上,瞬间变为一张纸笺,她不识字,是后来才知那是浣花宗的招生宣传册子。

    就在谷草目不暇接之时,旁边道场那富丽堂皇的栏杆处探出一个脑袋,那男孩跟谷草搭话:“哎,我是浣花宗的花解忧,你是什么门派的?”

    见谷草懒得理他,男孩欠欠地冲谷草嘲笑道:“你不我也知道,你是讨饭派的吧?你是乞丐,你师父肯定是大乞丐,不然你们道场怎么跟个破烂堆一样?”

    谷草瞥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凑过去:“哎,我跟你个秘密,你快逃吧,你师父吃孩哩。”

    “你胡!”

    “我不是乞丐么,这几年走南闯北捡破烂也涨了不少见识,你刚来不知道,其实你师父最喜欢吃孩的眼珠子。”谷草的声音越来越阴森:“又嫩又脆,一抠就掉下来啦!”

    那男孩被吓得哇的一声哭起来,谷草在对方声嘶力竭的哭声中越发觉得索然无味,耸了耸肩就走回屋内。

    ……

    屋内,胡拉拉正和巫娆对弈。

    谷草坐在一边,回想起方才种种,心想我是倒霉,可也不能光我一个人儿倒霉吧?她眼珠儿一转,心里起鬼主意。

    “胡老头儿,你想不想再多收点徒弟?”

    也不知是不是谷草洗干净之后那张漂亮脸蛋起了作用,本来对她爱答不理的巫娆这一回竟主动开了口。

    “元宝门下,宁缺毋滥。”

    谷草摆摆手:“哎呀师父,我是那种天资卓绝的好苗子。你们就不想要吗?”

    胡拉拉立刻答道:“当然想要了,可他们也得愿意来啊。”

    谷草抿嘴坏笑:“我有个办法,保准叫咱们道场门庭若市。”

    ……

    元宝道场外,搭起简陋舞台,破锣一响,本也无人问津。可随之而来的,是极为绚烂、姹紫嫣红的烟花纷纷在天空炸响。

    幻象之下,一棵巨树在台上伸展枝干,刹那间红绸飞舞。路边行人,忍不住被吸引而来。

    台下,胡拉拉躲在幕后,吃了颗回灵丹,累的气喘吁吁。

    台上,两个金童玉女般的娃娃跑出来。

    “我叫谷草。”

    在谷草拼命使眼色催促下,巫娆暗中切齿,若非宗门实在门庭冷落,掌门又缠磨良久,他怎会答应如此荒唐主意。

    半晌,巫娆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开了口。

    “我叫吴花。”

    “现在我们给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表演一个本派剑法。”

    吴花带着谷草有模有样的演练起一招一式,两个唇红齿白朋友时而来一招珠联璧合般的合作,时而又哼哼哈哈的对招。

    最后谢幕的时候谷草还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吴花眼疾手快“主动”拉住她的手,叫台下一众大人萌的肝颤。

    更有甚者,看两个朋友分外可爱,顿时心生欢喜,为了吸引他们主意,挥舞着双手,一声“女鹅”“崽崽”看这边啊!引来谷草一个甜甜的微笑。

    “各位叔叔阿姨,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元宝派一向秉持朴素办学的理念,将会带给您的孩子最全面的磨练。只听闻鸡起舞、悬梁刺股,您听过咱们凡人界哪个状元是靠吃喝玩乐考出来的?!您真的放心将孩子交给那些物质优渥的门派吗?这样真的能修成神仙吗?……”

    谷草在台上得天花乱坠,把台下的观众哄得一愣一愣的。

    神仙座下的金童玉女,懂事又可爱的别人家孩子,这的话还能有假?

    台下男女老幼被这番话触动,一时间居然真的在元宝派的道场处排起了队。胡拉拉这下终于不愁生源,他招呼众人检测资质、考核弟子,忙的脚不沾地,笑得合不拢嘴。

    谷草退回后台,换回自己的破衣烂衫,得意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忽然背后响起冷冷的男声。

    “谷草,你似乎扯破了我的衣袖。”

    巫娆拧着眉,看向袖口处细微的破痕。

    “师父,我那不是要摔倒了,不得已啊。”谷草没当回事:“咱俩站在一块便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自然招人喜欢。何况日后我二人相处,这磕碰也难免。”

    祸从口出,谷草终是为这句话自食了其果。

    ……

    依然是道场内那方温泉。

    只见,巫娆将一抹红绸束在眼前,背身对着在水池内扑腾的谷草。

    谷草在温泉内泡的手都皱了皮,她便想偷偷摸摸往岸上爬。

    然而巫娆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不等她爬上岸便被巫娆那颗流光璀璨的宝珠又了回去。

    谷草异常崩溃喊道:“让我上去吧,师父,这都泡了五个时辰了啊!”

    巫娆冷漠的开了口。

    “这灵泉对你有好处,可以早日助你筑基。若你有了修为,自然耳聪目明,能够避免磕碰。”

    眼见巫娆软硬不吃,还道法高妙不过。

    谷草一腔老血憋在心口,大骂对方神经病。

    她暗中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让巫娆后悔这样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