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新年(一)
白玦逛了一圈儿,非常郁闷。
火车上似乎除了他醒来时的那个房间像个破旧文物陈列馆,其他地儿都还挺好的。
从房间出来往后走还有一个很大的餐厅,据火车上的人,食物是应有尽有,味道也没有问题。
别牛排、龙虾、鲍鱼捞饭,就是牛油火锅、麻辣烫、烧烤,你有能力吃的时候,这儿也会供应。
就是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没有厨师。
食物是凭空出现的。
这也太魔幻了点儿。
仔细想想,还挺瘆得慌。
白玦靠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水杯边缘轻轻敲击着。
这列火车太诡异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房间的狭和陈旧让他以为这列火车里的空间应该不大。
可现在看来,情况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里面很大,很宽敞,几乎不像是一列火车。
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大巴,外观看着是一回事,内里却又大有乾坤。
尽管这个认知比较惊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
车厢里比之上午的喧闹要沉闷了一些,新人们几个时里想尽一切办法,却依旧无法改变现状。
在崩溃边缘来回徘徊之后,大部分的人都开始面对现实,试图从老手们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人类的适应能力其实很强。
车窗外的天空中,太阳似乎在融化,炽烈的岩浆染出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火烧云,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这铺天盖地的暖光里。
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人群中四处穿梭左右逢源的司绮跑过来,大大咧咧地在白玦对面坐下,问:“怎么样帅哥,你要单独斗,有没有搞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根据我的经验,按照这个速度,入夜之后火车怕是就会停了。”
白玦右手手指扣起来,在旁边的玻璃窗上敲了敲,:“既然没法儿逃,就只有等进站。”
“就这样?”司绮无语地看着他。
“这还用得着嘛,不管是谁把我们放这儿,肯定不可能让我们这么容易就逃出去呀,要想走,估计还得吃透这里边儿的规则。”
见白玦没有反应,司绮又神秘兮兮地俯身靠近了点儿,声地:“那边有个老手过人多比较有优势,愿意带着新人,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加入他的队伍了,怎么样?你要不要去?”
白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蹙眉道:“关我什么事?”
听了这话之后司绮反倒开心起来,眼神中却还带着点鄙夷,:“我就知道只有蠢人才会相信那种,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呢,就上赶着当别人的棋子了,看上午那几个人吓得那样儿,这才几个时呀,以为逮着根稻草就能往上爬了,要我啊……”
“司绮!”
白玦正被司绮的碎碎念烦得有些不耐,一个喊声突然拯救了他的耳朵。
声音不是特别清亮,语调微微上扬,要让白玦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是窗外正正好的夕阳,不带攻击性的、懒散的、暖烘烘的。
细细琢磨,语调却又有一点软绵绵的上扬,勾得人心痒痒。
关键是,这声音在他听来简直再熟悉不过。
难以置信地僵了片刻,白玦歪过头看了一眼。
是个穿黑T的男生,皮肤很白,眼神透着些显而易见的无辜,从白玦的角度看过去,夕阳的光刺进他的瞳孔里,眼睛像是琥珀色的玻璃珠子,脆弱易碎。
“嘿!你来啦,”司绮一脸兴奋地冲他招手,“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哈......”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没等司绮完,男生便自行开口,伸出右手,嘴角的笑意并没有染上那双漂亮的眸子,相反的,眼神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稍纵即逝,白玦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好久不见,白玦。”
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白玦还是抬手轻握了下,和记忆中的一样,像是细腻的冷玉。
双手一触即放:“好久不见。”
白洛川嘴角的笑意上扬了一个弧度:“居然在这种地方又遇到了,缘分呀。”
白玦低下头,看不清眼神,笑得却有些意味不明,轻声道:“谁不是呢......”
声音得随风而散。
这趟诡异的旅程可真有意思。
“喂!”被忽略了的司绮不满地抱怨,“你们怎么认识的呀!白玦你不是第一天来吗?还有洛川,你之前不是都和我呆一块儿的吗?”
白玦将胸腔的气息一点一点慢慢吐出去,垂下眼帘,淡淡道:“在外面认识的,不关你的事。”
何止认识,这是他从高中到大学,认识五年、在一起三年的初恋。
是那个让他在漆黑冰冷的深夜辗转反侧的人。
“靠,过河拆桥啊,举报了,后台封你号!”
白玦点点头:“随意,我号多。”
司绮:“......”酷哥你稍微有点腹黑。
正想再点什么,一旁的白洛川骤然出声,脸色严肃:“快开始了,看外边。”
白玦顿时感觉有光线在手背上飞快地掠过,扭头看向窗外。
前一分钟里明明还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的火烧云像是动画制作里被点下删除键的画面一样,随着火车的前行,一点一点地往后倒退,直至消失。
太阳的光在远处爆出一条横向的深绿色光线后,一下子就泯没了。
世界一片漆黑。
车厢里的人们看着窗外的光一丝一丝地消失,直到夜幕降临。
像是希望被一点一点泯灭。
餐厅里暖黄的灯兀自开着,他们就仿佛是坐在黑夜里汪洋大海中的一艘渔船上,失去了航向,拥有的只有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气氛很沉默,有新人惶惶不安地声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意思?这里的天变得有那么快吗?怎么外面突然就黑了?是在警告我们快回房间睡觉了吗......”
“嗤——”有人不屑地笑了一声,语气轻蔑,“你以为这车是你妈呀?还管你早睡早起长身体不是?那你快去睡吧乖孩子,被子蒙脑袋上,别出来,也心别尿床哦,爸爸我不会帮你洗床单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儿子大了得自己洗,不要什么事都叫爸爸——”
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响起,开口的新人有些羞愤,脸涨得通红,垂下的双手微微颤抖,腮帮子鼓动着,却被身旁的同伴扯住衣角,终究没什么。
“哼。”开口嘲讽的人也没再什么,三三两两地走出餐厅。
“别在意,”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微笑道,“在这里面待久了的人脾气多多少少都会变差,并不是针对你。”
一个女生不安地看着他:“轩哥,那这是......”
“火车行驶的路程里窗外的时间流动应该是正常的日升月落,”刘轩朝着她安抚地笑了笑,,“这样的突变明火车快要进站了,别担心,我会带着你们的。”
女生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眼神里充满了信任:“谢谢你轩哥,你人真好......”
其他的一些新人也仿佛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了依靠,纷纷向着刘轩靠近了一点。
白玦皱着眉头,没有话。
刘轩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冲他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很温和礼貌。
白玦却盯着他冷笑了一声,声音略大,刘轩的脸色僵了一瞬。
没有理会,白玦移开目光,外边原本寂静无声的黑暗里响起了火车的轰鸣声,响声像是由远及近,逐渐变大。
“速度越来越慢,快停了......”白洛川喃喃道。
司绮在一边飞快地:“待会儿白玦你跟我们走吧,不要逞强,我们不会害你的。”
白玦眉头一跳,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对于新人来,毕竟这是一个未知的环境,不知道规则,会发生些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有同伴是件好事,相比起在信息量上优于自己的老手们,新人在这里真的一点优势都没有。
更何况......
扭过头突然看到白洛川望向他的眼神,里面带着丝丝让白玦陌生的复杂。
离得很近,靠着灯光,似乎还能看清楚白洛川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像扇子一样,以前他总爱用手指去拨弄。
白玦抿紧了唇,飞快地把脑袋转回来,清了两下嗓子,:“行。”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巨响,火车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随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机械人声吓了白玦一大跳。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列车已经进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从指定车门下车,本次列车停留时间为五天,请不要贪恋沿路的风景,保管好车票按时返回,开启我们的下一次旅程。温馨提示:先上车后补票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请勿尝试。最后,祝您旅途愉快,愿机会永远伴您左右。”
“我靠,”司绮被吓得一哆嗦,两手交叉搓着手臂,“这声音就算听过也觉得瘆得慌......”
白玦仔细地记住广播里的每一个字,默念到‘车票’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
什么也没有。
似乎是要自己得到车票,才能再次进入火车。
那不下车又会怎样呢?再者,下了之后不上车又能怎样呢?
白玦瞥了一眼身旁的白洛川,没有问出口。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随着连续的几声“哐哐——”声,火车的车门缓缓开启,一股湿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不知是不是火车上灯光所带来的反差,从车门望出去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似乎是被浓稠的墨汁所覆盖。
寂静的黑暗像凶兽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他们这群懵懂的灵魂。
白玦看到那几个老手先是在门口处张望了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走出车厢,几步之后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等到那位轩哥也带着人出了车厢,白玦三人才踏出了火车。
在车厢里待着的时候没有感觉,踏在平地上时,才觉着寒风刺骨。
即使裹紧衣物,那冷意也似乎能透过衣服、从身体里对穿而过。
是南方冬天里的那种湿冷的气候。
白玦的眼睛稍稍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已经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些东西了。
火车停下的地方似乎是一个乡野间的废弃站台。
周围都是杂草,白玦走近了看,那站牌歪歪斜斜的,风一吹还能听到嘎吱的响声回荡在这片荒郊野岭,铁片都已经变了形,上面模糊地看见写着“......快乐”几个字。
“什么快乐?生日快乐?”司绮声嘀咕,“这状况谁能快乐得起来?”
“你们不下车吗?”
听到声音,白玦转过头,看到白洛川正站在窗边同车厢里零星的几个人交谈。
“我们不了,”靠近窗口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外面太黑了,我们决定等到天亮再。”
不可能的。
白玦心里一沉。
火车既然选择在天黑停下,就肯定不会让你在天亮之后再下。
“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劝你们还是赶紧下来。”果然,白洛川的声音略显严肃。
“啊——”
似乎是回应了他的法,车厢靠后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以及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随之而来的——
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
“操!怎么这么快!”司绮柳眉紧蹙。
听到这声儿后,站在站台的白玦立马拔腿,沿着火车往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快到的时候,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白玦!怎么了?”身后是跟着跑过来的白洛川。
“别过来。”白玦的声音有些沙哑,细听还能听到里面带着微的震惊。
白洛川脸色一变,站定住脚步没再往前走,盯着白玦的脸,表情有些担忧,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玦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玻璃,心跳如鼓。
他看不清车厢里的情形,因为有东西紧紧地贴在了里面的车窗玻璃上,像是快要破窗而出。
那是一只带着暴虐的、渗着血的暗红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