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色新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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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每个人童年阴影里的恶魔都是没有具象的,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明确的特征。

    其中在大部分的想象里存在的,就是这样带着恶意和血腥的红色眼睛。

    白玦感觉就在这几秒的对视时间里,他的手心和后背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风一吹过,禁不住地了个寒颤。

    完就僵住了。

    因为刚刚还一动不动和他对视的眼睛突然缓慢地转动了一圈,俏皮地眨了两下。

    他他妈的居然还会眨眼睛?

    眼睛的主人似乎往后退了几步,白玦这时候才看清楚这怪物玩意儿的头。

    那已经称不上“形状”这种词了,就仿佛是由腐肉一块块堆积而成。

    那肉上边儿还往下滴着黑绿色的粘稠液体,混着几丝红色的,大概是血。

    一张可以称得上‘血盆大口’的猩红的嘴,张开便有长而尖的舌头滑出来,连带着流出乳白色的、胶水儿似的唾液。

    腐肉堆的顶端竟然还长着两个不对称的角,像是削尖了的木头。左角下方就是那只暗红色的眼睛,右边的眼睛似乎是被缝合了,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条细缝,以及细缝四周腐肉上交错着的粗糙麻线。

    看着都疼。

    看着都恶心。

    从白玦的角度可以看的清楚,车厢里墙壁上和四面的玻璃上都沾了不少血,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什么血肉横飞的惨烈场面。

    被怪物攻击的那人估计是没救了。

    车厢里陆续传来慌乱的尖叫声,白洛川皱了皱眉头,暗骂一声“蠢货”,飞快地转身往列车门的方向跑。

    边跑边用手用力拍着列车外壳:“快出来——别待在里面——”

    然而里面的人似乎被吓傻了,连逃跑都没了力气,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尖叫,车厢出口处根本没看到有人出来。

    犹豫了一下,白洛川咬牙,闪身重新跑进了车厢里。

    “别进去!”白玦眼看着他跳上去,心脏惊惧地收紧了,转身飞快跑向他。

    快到了的时候司绮正在出口处焦急地往里招手。

    白玦刚跑到门口,突然一个大的黑影从门里就这样直直地朝他压下来,一起重重地摔在后面的杂草丛中。

    后背有一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是被草丛里的碎石子给咯到了。

    “嘶——起来!”白玦推了推身上的人。

    白洛川低声了句抱歉,手脚有些发软,在白玦身上磨蹭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白玦借着微弱的光照,看见白洛川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莹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心里的某一处地方莫名地软了一下。

    往身边看了一眼,颤抖的人影是刚才被白洛川从车厢里拖出来的男生,此刻呆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目光怔怔地盯着列车门的,嘴唇抖动着没有话。

    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我我我......靠!我们是不是该跑了啊......”司绮的表情有些被恶心到了的样子。

    她刚才就在车门旁边,白洛川救人跳下来之后,那只怪物就这样出现在车门边静静地盯着他们。

    那张血盆大口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甚至还能看得到尖牙上沾着的鲜红血液,粘稠着成丝地滴下来。

    被救下来的男生紧张地盯着它,非常崩溃:“它是不是在嘲笑我们?怪物也搞死前羞辱这一套吗,干嘛不直接给我们一个痛快?”

    “它只能待在火车上,”白洛川双手在身前搓了搓,他的手已经凉得几乎没有知觉了,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怪物。

    “避免有人想钻空子不下车,只是这次的惩罚来得早了些。”

    白洛川看着那个浑身颤抖的男生,又瞥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白玦,心里挺感慨的。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前几次,生死有命,他估计是不会上车去救人的。

    但这次不同。

    这次有白玦在。

    所以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了。

    男生双手痛苦地抱住脑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们不知道会这样......”

    司绮看了白洛川一眼,后者摇摇头,:“我上去的时候只有他已经快跑到门口了,其他地方都是血,只来得及拉他下来。”

    至于车厢里留着的其他人,估计没救了。

    “里面都没声儿了,也不知道现在设定的是几点,得快点儿找到能休息的地方,”现在这四周只有他们四个人还在这儿,白玦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男生,冷冷道,“必须现在就走。”

    所幸男生也并没有被吓得四肢无力,用力地抹干了眼泪,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往远离站台的黑暗里走去。

    白玦回了一次头,那怪物似乎已经不在车门前了,火车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连同车厢与站台一起,通通融进了黑暗中。

    “咋地你还哭啦!”司绮抬头看着那个男生的脸,“大老爷们儿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差?”

    白洛川无奈道:“不是他承受能力太差,这是人之常情。”实话,就算是他自己,已经经历了几次,但在冲进车厢看到那样血腥场面的时候,都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了。

    毕竟是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现代人嘛,哪能人人都那么变态?

    司绮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玦,嘟囔道:“那这位的承受能力就不是人喽。”

    白洛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搭话,也没好意思看白玦。

    实话,他也没想到白玦能这么快镇定下来。

    看来几年不见,这人变深沉了许多呀。

    “以前更绝望的事情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白玦望着前方,淡淡地。

    语气平静的话慢悠悠地飘进白洛川的耳朵,让他前行的脚步停滞了一秒,冰凉的指尖微微发麻。

    心脏的某处似乎悄悄地裂了个缝,有些酸楚。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那个男生诺诺地开口:“......谢......谢谢你们,我,我叫林久,谢谢你们救我......”

    “诶——”司绮好奇地戳着他的腰,“是‘喝酒’的‘酒’吗?这名字好听的呀”

    “不是,”面对这么热情的女生,林久显得有些无措,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了一点,声地解释,“是‘天长地久’的‘久’。”

    “哦——”司绮故意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

    林久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好哦的?

    默默地又离她远了一点。心里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走那么远干什么?”

    司绮个子不高,长着一副萝莉样,力气却不,一把就能将快瘦成杆儿的林久拉过来,“当心有怪物来把你牵走哦。”

    听着这阴森森的威胁语气,林久脸色一白,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呢,想到现在的处境,就又想哭了。

    厚重的云层被风吹过,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月亮。

    借着月色,视线也开阔了一些。

    似乎是在野外,周围是杂乱的草丛,明显的久未理。还有一些腐坏了的木头,看不到任何人。

    “这范围好像很大,大家都没影儿了。”林久心翼翼地量着四周。

    寒意越来越重,四人穿得都不厚,纷纷加快了脚步。

    白玦看了眼白洛川畏寒地缩着脖子的模样,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外套上捏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却终究没有脱下来给他。

    “前面有亮光!”白洛川低声道。

    “好像是。”白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

    那光亮是带着红色的,在这样的黑夜里,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但也没办法了,就凭外面这个气温,再待下去明天非得发烧不可。

    “过去看看吧。”

    定主意后,四人有了目标,前进的速度更快了些。

    “哇哦,是个古镇,好有味道。”司绮赞叹道。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里会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镇子。

    镇子表面上看上去和平日里一些炒得很火爆的古镇古城旅游地差不多。

    中间是条直溜的青石板路,不太平整。两侧的房子却不似景区里的规整,有大户人家的宅子,白墙飞檐,也有两层的木质阁楼,木梁互相穿插着,上边儿的窗棂形状大不相同,透出一些烛光来,晃晃荡荡,颇有韵味。

    最主要的是,家家户户都贴着红纸剪成的窗花,大门的两边是红底黑字的对联。

    梁上都挂着红灯笼,有的是一大个,有的是一串串的。

    一眼望去,整个长街都是灯笼的红光,像两条红色的长河,望不到尽头。

    白洛川表情有些犹疑:“这是......过年了?”

    “这情景还不明显?”司绮笃定地,“车票估计就在这个新年镇上了。”

    白玦也点点头,道:“还记得那块站牌吗?我们只看清了‘快乐’两个字,连起来估计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站台?有意思。”

    林久嘀咕着:“快乐个鬼,怎么看都觉得阴森森的,一个人都没有。”

    白洛川沉默了一秒,认真道:“真的吗?你仔细看看,周围有好多人呀。”

    白玦:“......”

    “什,什么?”林久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在寂静的黑夜里差点尿了裤子,吓得哭出了声,“真的吗......可我一个人都没看到啊——”

    然后紧紧地攥着司绮的手臂,手指还着颤。

    “噗——”司绮憋笑憋得很难受。

    白玦看了眼白洛川,压下心底那一丝淡淡的醋意,道:“别逗他了。”

    “嘁......”白洛川撇嘴。

    林久:“......”

    吓死他了!差点就吓跪了好吗!?

    在司绮揶揄的眼神下,林久飞快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委屈地抿着唇,不敢话。

    白玦走近一座木楼,上边的木质牌匾上写着‘隐世客栈’四个字。

    夜风卷起石板路上的落叶,响起轻微的‘沙沙’声。

    这样诡异的场景在外面待着怎么看都不现实,也更危险。

    白玦转头道:“这屋写的是客栈,住一晚上应该没事,我们先进去看看。”

    司绮叹了口气,没反驳他,心里却在腹诽,怎么这家伙刚来就有一种主导者的感觉呢?而且似乎还什么不对。

    看看白洛川这家伙,一脸的‘你去哪我去哪’,前两次怎么没见他这么听话呢!?

    都同意后,白玦犹豫了一下,先是轻轻敲了敲木质的门,等了一会儿才把它推开。

    推门的‘咯吱’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渗人。

    客栈大堂里的布置很简洁,几张木桌木凳,角落里是通往楼上的木质楼梯,另一边的墙上架子里放着几个坛子,里面估计是酒,旁边还有一张长的柜台样式的板子,上面搁着的铜台里燃着一根蜡烛。

    整体都跟电视剧里差不多,还挺暖的。

    最后进来的林久将木门的门闩插上,转过身来看着前面几个人都不动了,奇怪地问:“怎么不走了?”

    司绮的两瓣嘴唇并没有张开,发出的声音细如蚊,却依旧能够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林久哥哥,你把门给关上干什么?”

    林久边边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外面起风了,会被吹开,我只是插上了门闩,再开也很容......”

    然后硬生生地吞下了最后一个字。

    僵在原地。

    白玦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进门的时候有视觉盲区,屋子里的一根梁柱稍稍挡住了柜台板子的一部分,要往前走几步才看的全。

    原来里面是有‘人’的。

    心跳‘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今天从早到晚心跳加速的次数怕是超过了以往一年的总和。

    当然峰值自然是出现在火车里再次见到白洛川的那一刹。

    白玦咽了下口水,压下心底的惊惧,看着柜台后的人。

    事实上,他并不相信这是一个活人。

    没有哪个活人的面庞是这样灰白的脸色,年近花甲,透着死气,骨瘦如柴,脖子上还有一些青色的斑,仔细看上面都是已经大片大片腐烂的肉。

    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静静地坐在那里,格外惊悚。

    思绪只在一瞬间,在白玦想拉着身边的人转身就跑的时候,老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了:“客房还有两间。”

    嗓子沙哑得像被重型卡车碾过一样。

    白玦心里一跳,递给白洛川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刚想话,外面却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