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Chapter43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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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晚吟回到楼上, 坐在沙发里安静地望着角落一株养在盆栽里的姬月季。微的一株,奋力生长,枝头绽放着三朵灿烂的花。

    她看着这样微不足道的花朵, 却是忽然比任何时候都难过的想哭。祝晚吟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 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她独自坐了没多久,才终于听见渐近的脚步声。要见她的人终于来了。

    祝晚吟睁开眼,看见那个从木屏隔断后走出来的女人。

    是陌生女人。

    她目光看过来, 认真深刻。眉眼很有风韵,她有波浪般的长发,美丽, 优雅, 自信高傲。

    祝晚吟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随后站起来问,  “是你要见我?”

    女人慢慢走过来,听见她话笑了笑。

    她话声音也有着独特的韵味一般,“是我。”

    “为了什么?”在这里, 每个人见她都带着目的。

    “不为什么。”女人温柔地笑道, “就是想见见你。”

    她看她的眼神仿佛视若珍宝,祝晚吟总觉得失神, 又觉得她似曾相识。

    “晚晚,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识你啊,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漂亮, 个子也高高的。”眼前的女人走近, 抬手抚摸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含笑道,“看人的目光,像你爸爸。”

    祝晚吟心中空落落的, 她垂眸看着她的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叫杨芸。”

    她笑着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柔声问,“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过我的名字?”

    祝晚吟怔在原地,抬眸望着她。忘记了反应。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脑海里清晰地浮现着那张被她亲手撕碎的素描画。潦草几笔的侧脸,如梦如幻的线条。

    祝晚吟从未想过真的能见到这个,活在所有人唾弃言辞中的女人。她对她的存在模糊又迷茫,只有一张素描画的剪影。没有人会和她提起关于她的事,连哥哥也不许她去想。

    祝晚吟不知道她的年纪,不知道她的样子,不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

    可现在她就这样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将画变成了鲜活的存在。

    眼前模模糊糊的,全然是本能使然。为什么掉眼泪,她自己都不清楚。祝晚吟抬手抚过她的眉眼,就像当初一遍遍看那张画。

    杨芸给她反应的时间,祝晚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才终于笑了声,眼泪悄无声息地砸下来,将视线变得清晰,“你......原来你是这样的。”

    毫无怀疑地,祝晚吟相信她就是画里的那个女人。

    杨芸看着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笑着, “是啊,我是这样的。美不美?”

    “美。”祝晚吟指尖触碰浸过一片冰凉的湿润,她拿袖子抹去。就这么轻声问出来,“你是我妈妈是不是。”

    太多年了,杨芸早已经快忘了她曾经也有过一份纯粹的情意。她永远都是向前走的,她的生命孑然一身,纵情荒唐。

    可是在这一刻,她像是眼看自己高高筑建的大厦倾倒,竟有了一瞬想要往回看的念头。

    她的女儿,是她这辈子最干净的东西。因为有她的存在,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并不糟糕。

    杨芸抱过她,搂着她在她背后慢慢擦干净自己的眼泪,笑了笑,“是。”

    祝晚吟在她怀里,闻到她身上温暖的香。她全身都是香的,头发,衣领。不是浓郁的香水味,是干净地让人安心,陌生,又带着与生俱来的温和。像是在孩子的襁褓里那般安心。

    祝晚吟闭着眼睛,低声问,“你......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杨芸毫无犹疑地即刻否认。她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抱着祝晚吟,脸颊贴在她柔软的发上,“你在祝家长大,才会被保护的最好。晚晚,我在你身边并不代表我不爱你。你每一个年纪的样子我都记得,我都知道。你是最美好的,你知道吗。”

    从没有人这么。祝晚吟告诉她,“没有人我好。”

    杨芸道,“不,没有人可以你不好。”

    “那你呢,他们都你不好。”祝晚吟的声音平静如细雨,“都你是坏女人。”

    连他也这么。

    “是,我是坏女人。”杨芸轻笑起来,声音缓缓道,“他们不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是对的。”

    “那你为什么要当坏女人。”祝晚吟靠在她肩上,杨芸的头发落在她脸颊上,“我是你和祝明渊的私生女吗。”

    “这些都不重要。”杨芸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慵懒随性,像讲故事一般告诉她,“晚晚,你只要知道,你的存在并不是错误不堪的。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才拥有了你。我们之间的感情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你爱他吗。”

    “爱。”

    “可是他不爱你。”

    “不,他爱我。”

    她如此笃定,自信骄傲。

    祝晚吟抬头看向她,“那他爱我吗。”

    “当然。”杨芸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他是爱你的。”

    杨芸清楚地知道祝明渊爱他自己的女儿,也爱她。

    祝明渊对她的名字有多避讳,对她有多恨,就有多爱她。若这世上有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杨芸。即便祝明渊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祝晚吟一点也不了解他,所以她摇头道, “我感受不到。”

    “没关系。”杨芸弯唇道,“你相信我吗,我知道他爱你。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周全你。”

    “我从没喊过他爸爸。”

    “我知道。”

    “他很讨厌我,他过我一巴掌。”

    “那一定是你提到我了。”杨芸看着她,“是不是?”

    祝晚吟怔然地点头,回想着那天的场景, “他你不好。”

    “他我什么?”杨芸猜测道,“他我放荡轻浮,不知羞耻?”

    祝晚吟看向她,没话。

    杨芸乐了两声,“猜对了是不是。这么多年,原来他还是一点新鲜辞也没有。”

    来去都是这些。

    祝晚吟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也忽然觉得,祝明渊在她心中单薄的形象变得逐渐立体了起来。

    “祝家的人都我是坏女人。晚晚,那你讨厌我吗?” 杨芸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见到我,该质问我什么?有什么想和我的话,你今天都可以问,我都会回答你。”

    祝晚吟想了想,轻轻摇头,“他们不让我了解你,连想也不许。时候我会一直想你,后来慢慢地,就不再想了。我也不知道......大家都那么你,我应该讨厌你才是。”

    祝晚吟着,抬头看她,又笑道,“可是如果我也讨厌你,那就没有人喜欢你了。”

    杨芸深深看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百转千回,“是啊,如果你也讨厌我,那这世上就没有人喜欢我了。”

    “你当初生下了我,然后将我送回了祝家。” 祝晚吟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和他分开?”

    杨芸淡淡笑着,抬眸望着远处,叹了叹道, “我遇见你爸爸太晚了,没办法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祝晚吟却觉得她的叹息里充满了无可奈何,沧桑萧瑟,还有感慨万千。

    “所以,你的人生是怎样的?”祝晚吟牵着她的手,心底淌过什么一般。杨芸的手细腻温暖,很不一样。就像有什么慢慢包裹着她的心。

    “我的人生?”杨芸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摇头道,“以后我大概会有时间慢慢和你的,那不是一段好故事。”

    这样的相见很奇怪不是吗,最亲近又最陌生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千丝万缕,又一片空白。

    “晚晚,你怪我吗?”杨芸想到什么一般忽然看着她,有些着急地认真道,“你不要怪我,不管到任何时候,都请你不要怪我。是我擅自将你带到这个世界,对不起。可我从来不后悔拥有你。”

    祝晚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总之酸涩怅然,五味杂陈。怪她吗,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或许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可在此刻听到她对不起,祝晚吟就觉得那些大概都不重要了。

    “我时候可能是怪过你的,也恨你怨你。” 祝晚吟垂着眸子,回忆道,“可是我更想了解你,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但是没有人告诉我。”

    所以她,“没关系,我不怪你了。”

    杨芸几乎一瞬便热泪盈眶,祝晚吟发现她落泪是总是会扬着笑,很美。杨芸靠近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不怪我。”

    她抹去泪痕,抱过她道,“你放心晚晚,我会保护你。我会好好地把你送回北城,送回祝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祝晚吟垂下眼睫,看到角落的月季花。

    她终于正视这个问题,开口问她,“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芸沉默片刻,松开她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会保护你。我知道你现在在周先生身边,周先生......在他身边,你倒暂且是安全的。”

    祝晚吟迟疑良久,还是没有什么。

    “晚晚,你听我的话,把周先生给你的合同签了。”

    祝晚吟抬眸看向她,“你也知道这件事。”

    “是,我知道。”杨芸不隐瞒她,只,“你相信我,签了字对祝家才是最好的。不要有顾虑。”

    祝晚吟缄默不言,半晌后启唇道,“我会签的。”

    杨芸摸摸她的脸,“乖。”

    祝晚吟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想问,但就这么问出来了。

    “你认识程先生吗。”

    杨芸对上她的目光,坦然回答,“认识。”

    她过,她今天想问什么她都会回答。

    祝晚吟又问,“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杨芸抬了抬眉,低头笑道,“做生意。”

    她眉梢眼角都是风情,杨芸,“晚晚,我有很多钱,都是给你的。”

    祝晚吟抿了抿唇,“那你是好人吗。”

    杨芸望着角落那株顽强生长的月季,目光顿了顿,她抬眼时轻笑不已,看着祝晚吟的眼底尽是深刻的温柔还有骄傲。

    “也只有我的女儿才会这样问我。”

    如此天真单纯,让她想要用一切去守护她。

    杨芸低头扶着身边的沙发,手在沙发上拍了拍,把这个问题也同样当作真挚的问题,认真思考之后道,“对晚晚来,我应当是好人。”

    祝晚吟愣了愣,没有追问什么。想过之后她淡然一笑,“好。”

    她相信她的话。

    即便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不明白的事,不愿意去多想的事。

    但她如今能做的,或许就是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做自己能够做的事。

    她知道一切都会好的。

    今夜,也并不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