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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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郎中在宅住了下来。

    李远山无心起火做饭,傻奴刚才被雨淋湿了,他担心她着凉。

    娇儿入怀,他臂膀上的皮肤与她相接,肌肉有力鼓起,他模糊地发出一声低叹,把怀中的人放入浴桶中,一点点清洗。

    傻奴早就习以为常,除了她刚刚入府的那几个月,只要李远山在家,她就没有自己洗过澡,顺从地配合他抬起胳膊。

    脚心被巾布擦拭,她咯咯笑起来,躲避他的动作。

    “乖一点。”李远山拍拍她,“到腿了。”

    傻奴屈起腿,红肿的膝盖自水面露出,她没注意到男人正盯着她的膝盖看,还在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娘怎么了?”

    李远山没有回答,反而把手移到她受伤的地方,“在王爷那跪久了?疼不疼?”

    他稍稍用力,傻奴就皱了脸。

    “王爷都跟你什么了?”

    傻奴避而不答,“那娘到底怎么了嘛……”

    男人的眸黯了下去。

    他的手还伸不到亲王那里去,并不知道亲王跟傻奴了点什么,竟让一向没心没肺的傻奴难受成那样。今天若是不问出个答案来,他必定无法安眠。

    但还好,他的手可以伸到别的地方去。

    傻奴的膝盖悄悄合在一起,警惕地看着他。

    李远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傻奴很快就败下阵来,“相公,别……我……”

    她的声音有些低迷,“他要你娶县主,让我做平妻。”

    他家孩什么时候这么伤心过?李远山不禁心疼。

    但转念一想,这伤心是为了他,他又忍不住窃喜。

    他做梦都想看到傻奴为他疯狂的样子。

    湿淋淋的手从水中抽回,他想摸摸傻奴,可傻奴躲开了。

    “有点脏。”傻奴解释。

    李远山笑了一声,“我每天喝的水,怎么会脏。”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声:“你是狗狗,就爱喝脏的。”

    她以为自己声音别人就听不见,但这个人可是李远山,自习武又在军中了近二十年仗的李远山,他耳力过人,即便是再的声音都能听见,何况傻奴就在他的跟前。

    他不置可否,假装没听见,“嗯?”

    傻奴黏黏糊糊地哼唧,向他撒娇,“带我去看看娘嘛……”

    “你自己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就想着去管别人的事?娘只是病,交给王郎中就好。”李远山掐住她的后颈,如同在警告一只猫,“现在,你该跟你的男人好好谈谈,你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错过傻奴几番闪烁的眼神,威胁道:“还敢瞒我?你忘了昨天我是怎么收拾你的了?”

    傻奴张了张嘴,话一出口醋味就飘了过来,“我能怎么办……王爷又没有强求我,还给我糖吃。”

    男人的脸瞬间变得不自然,仿佛一个诡计被戳穿的坏孩子,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了。

    “相公,你似乎和王爷很像。不是长得像,而是神态。他问我为什么不怕他,我……”傻奴卖了关子。

    果然李远山被勾起了兴趣,“那我的娇娇儿了什么?”

    傻奴幽幽道:“我,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爹。我爹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糖吃,还总喜欢板着脸训斥我。”

    身中数箭的男人把拳头握在嘴边咳了咳,“我自幼丧父,十三岁就跟着王爷仗,自然像他。”

    水声哗哗响起起,傻奴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蒙混过关了,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又被抱向了卧房,她拼命挣扎,“还没洗头!”

    “不洗了。”李远山哑着嗓子,“见了亲王都敢胡八道,爹爹今天必须得教娇娇儿规矩了。”

    瑶南四季如春,永远都有开不败的花朵,除非那花朵被人取下,放在瓶子里,没有及时更换新的进去。

    花瓶里的海棠花绽得娇艳,只是花瓣边缘因为缺水而微微卷缩了起来,看起来楚楚可怜,李远山淡淡扫了一眼,把傻奴翻了个儿。

    他有的是教育孩的办法。

    强势的男人牢牢地压制着娇儿,随着第一声巴掌响起,傻奴默默拿软枕把头藏了进去。

    相公已经许久没有过她屁股了,当真是生气了。

    她蔫儿头耷脑。她又犯错了。

    “以后,只信我就行了,听见了吗?”

    带有浓郁香气的脂膏被抹在了所有她发红的地方,李远山平复着呼吸,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掀开枕头一看,他家孩又昏过去了,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鬼使神差地取了湿帕子,又把那些刚刚涂好的脂膏擦了去。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狗狗只知道,自己嗓子干巴巴的,想喝水。

    -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傻奴晃着腿儿醒来,她肚子虽然是鼓鼓的,但是她饿了。

    她还没有彻底清醒,嗓音里带着慵懒的调调,“相公?”

    李远山略显尴尬地为她盖好被子,不等傻奴跟他上句话,他就已经去洗脸漱口了。

    傻奴只好自己穿衣服。

    这脂膏还是第一次用,是周管家给她带的,傻奴觉得也不是很好用,黏糊糊的不舒服。

    她慢慢穿好衣服,坐在桌子前乖乖等饭。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热热的,下雨后的天气是不应当这么热的,她摇着手给自己扇风。

    厨房大娘端着饭菜进来,傻奴有些意外,“周叔叔呢?”

    不远处的李远山身子一僵,赶走了厨房大娘。

    傻奴更迷茫了,“周叔叔去哪里了?平时不是周叔叔来送饭吗?”

    “他有事。”李远山含糊其辞。

    “喔……”可是看大娘的反应不像。

    傻奴端起自己的碗就站了起来,李远山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东西了,喊饿的是她,不好好吃饭的也是她,他有些不耐地斥道:“吃饭了,别乱跑。”

    半天没动静。

    李远山一扭头,好样儿的,学会不招呼就走了。

    他登时跑了出去,追上傻奴,“别进去!”

    傻奴都走到老太太门口了,不明所以地仰视着他,“为什么?”

    月色初上,静谧的风吹散雨后的潮湿气息,男人目色沉沉,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刚才跑得太急,断腿被义肢磨得生疼,他后知后觉地蹲下,捂着伤口道:“母亲感染了风寒,你身子弱,别进去。”

    傻奴俯身,像只狡黠的狐狸一般笑开,“相公,腿疼?”

    “嗯。”他板着脸搭,耳根子却红透了。

    傻奴将双臂张开,夸张地:“以前后背那么长一条伤,相公连眼都不眨一下呢!”

    “今非昔比。”他的回答简单而强词夺理,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狐狸。

    傻奴好像变得更聪明了,她在快速地成长着。

    被他盯着的娇儿缓缓直起后背,趁他愣神的功夫冲刺跑向房门。

    李远山这次是真气笑了,几步就扯住了她,将她抓进怀里,恶狠狠道:“我怕你疼,忍了一晚上了,你倒好,竟是不听我的话了!”

    他连人带碗扛在肩上,“还有力气,那就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娘——救我——”傻奴呜呜哭起来。

    男人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听到屋子里头还真的传出老太太趿上鞋子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家人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睡。

    傻奴呜咽了一晚上,求他:“相公,你就快睡觉吧,天都要亮了……”

    李远山反倒越来越上头,“不听话的宝宝必须受到惩罚,我今天不让你服我,我就不姓李!”

    他用力地压下傻奴的双肩,“还敢不敢了?”

    “呜呜……”

    他再压,“还敢不敢了!”

    直到再也没有空间可以给他施展,傻奴也没松口。

    “算了。”男人。

    都这样了,敢不敢还重要吗?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地了解傻奴,以前他总觉得是傻奴承受不住,到头来承受不住的竟然是他。

    他头皮发麻,快要崩溃了。

    这臭孩怎么这么倔,要把他逼疯了。

    -

    李远山实在太过操劳,终于在天亮之后睡了过去。

    傻奴假寐,待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后,光着脚跑了出去。

    几次三番答非所问、转移话题,必定有鬼,她非要去看看。

    下人们诧异地看着赤足的傻奴,那双脚上还有青青紫紫的牙印,傻奴终究是觉得不好意思,便加快了脚步,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躺在床上,榻边放着一个盛满药汁的碗,傻奴闻了闻,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闻过。

    是哪里呢?

    她这样想着,听到老夫人虚弱地唤她:“傻奴,怎么不穿鞋?快,把我的鞋子先穿上。”

    傻奴笑嘻嘻地爬上了床,钻进被窝里,许是光脚的缘故,或是昨天一夜没睡,她了个喷嚏,“娘,你生什么病了呀?为什么相公都不让我来看你?”

    老夫人沉吟一会,“风寒而已,毛病。”

    傻奴越发觉得脑子昏沉,她想,她可能也染了风寒了。

    老夫人身上暖洋洋的,她情不自禁贴得更紧了些,“娘,我好像也病了……”

    “乖,再晚一会娘就让王大夫给你熬一碗药来。难受吗?”

    “难受呢……”她像只脆弱的猫一样嘤咛。

    老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房顶发呆,一手摸着傻奴的发丝,一手放在腹部。

    傻奴的眼皮子架,她忽然想起来,手边不就有一碗药吗?

    喝了药就不会难受了。

    傻奴毫不犹豫地端起药碗,却在刚刚进了一口的时候被人掀翻了药碗。

    她愣愣地看着地面上的碎片,抬头,李远山就阴沉沉地站在面前。

    老夫人也回过神,大惊失色,“傻奴!你喝了多少?”

    傻奴擦擦嘴边黑乎乎的药汁,“一、一口……”

    老夫人差点被吓晕过去,“这药凉了,我让人给你弄一碗热的来。”

    此时正是下人洒扫的时间,房内无人照应,老夫人只好自己去找王郎中。

    又只剩下傻奴和李远山了。

    傻奴往床角里缩了缩,试图用薄薄的棉被抵挡男人伸过来的大手。

    “相公……啊!”

    傻奴闭上眼睛,自己的脸撞入滚烫的胸膛,和箍在她腰间紧张的长臂。

    她被缠得要喘不上气了,徒然地推了推他,“相公,我错了,我不该跑出来……”

    李远山只觉得自己眼睛酸涩,“对不起。”

    “嗯?”傻奴仰头,青丝随之流泻。

    为什么要道歉?乱喝东西的人是她。

    “傻奴,对不起……对不起。”

    李远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秘密在此刻崩塌,当他再次亲眼看着傻奴笨笨地、自己把藏红花喝进去的时候。

    傻奴与他的第二次见面便是新婚之夜,他也是这样看着傻奴自己毫无察觉地喝了藏红花,从此他的每一日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的他就那么自私,竟容不得自己的妻子给自己生个孩子。

    只是个孩子而已,就算再傻,那也是他和傻奴的结晶,然而现在,那份幸福他再也求不回来了,就连一个傻孩子他也得不到了。

    傻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发红湿润的双眼,“你怎么了?是不是也得了风寒?”

    李远山咬紧牙关,但那破碎的、痛悔的哭声还是钻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治风寒的药,而是胎药。

    老太太有身孕了,是谁的,她不,也没人知道。

    府里也根本没有治风寒的药,所以王郎中过了好久才端了一碗药来,让傻奴趁热喝了。

    傻奴乖乖喝了,却又:“和刚才那碗味道不一样……”

    王郎中的尴尬一闪而过,“夫人,凉了的和热乎的肯定不一样。”

    傻奴还想点什么,在看到李远山红通通的眼睛后闭上了嘴巴。

    她的相公又不话了。

    傻奴垂下了脑袋,向他张开双臂,“相公,抱抱。”

    李远山发着愣,没有听到。

    傻奴赤脚走近他,坐在了他的腿上,默默搂住他的脖子,瘪着嘴道歉:“我错了。”

    李远山起身把她抱走,走时,傻奴听到偏房里传出低低的呕吐声。

    她晃着脚,“娘好像吃坏肚子了。”

    她叹了口气,“今日点卯又迟了。”

    但她还是拿到了自己的工钱,傻奴捧着好几串铜板,高兴极了,这是她来瑶南近两个月时间的辛苦费。

    这些铜板有的发黄,有的发黑,可都是她的血汗钱,她才不嫌弃!

    她也顺便跟苏伟请辞,没想到苏伟一口答应,害她都没反应过来。

    以后就可以每天跟相公黏在一起啦,真开心!

    傻奴回到家,发现门口停着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她转了一圈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亲王府的马车。

    亲王来找相公了?

    傻奴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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