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真相
侍卫的刀落在了李远山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皮肤,一开始并没有流血,只是皮肉顺着伤口依次绽开、外翻,而后才缓缓流向了刀刃。
“李远山,你疯了!快放开王爷!”
李远山不为所动,将螺丝钉对准亲王脖子上外露的血管,用力下压,“把她还给我,我会永远效力于你,弟弟出生后我将全力辅佐他,助他成为千古帝王!”
尖端已经扎进了肉里,亲王低叫了一声。
侍卫焦急地看了眼亲王。
亲王对他捶击地面,“望嵩,你干什么,这是涟涟的儿子!把刀给本王移开!”
亲王狼狈地回头,看着李远山,李远山没有心软,死死地压着他的背。
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亲王再次吃到苦头,语气软了下来,“远山,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们是一家人,难道傻奴就不是了吗?
李远山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傻奴也是你的家人……把她还给我!否则,我娘你不要想了,帝位,你也不要妄想!”
野兽的嘶吼比怖人的雷电更甚,李远山喊完这一句,颈上的粗筋竟是根根暴起,愤怒地鼓动着。
黑豹没有底线,唯一在意的只有那只脆弱的、需要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兔子。
李远山绷着嘴角,螺丝钉继续钻深,他如同一只被逼疯的恶鬼,没有理智,也不考虑以后,只重复一句话:“把傻奴还给我!”
亲王看着他的模样,仿佛回到了三十三年前,他眉目微怔,连脖子上的伤也忽略了,“当年……”
李远山双眼血红,几乎丧失一切控制,锋锐的尖端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亲王苍老的血管,痛苦地蠕动着。
“我不想听你当年……这些话,留着去跟我娘!把傻奴还给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你的筹谋,你的野心,还有我娘……你一个也别想得到!”
侍卫焦急地盯着李远山的动作,劝道:“李将军,切勿伤了王爷,有话好好!”
李远山猛地抬起脸,凄惨地笑开,“你爱过人吗?”
侍卫一愣,“当然……”
“远山,放开我。”亲王失血过多,脸上已经出现灰白之色,他缓缓道:“我们是一家人,苏娇娇也是。松开吧,我会把她完整地交还于你。”
“我不信你。”李远山没有卸下一丝力道。
“凭我想要帝位,想要你娘,可以吗?”
他话真假难辨,李远山只犹疑了一下,侍卫就看准时机,制住他的腕子,一脚将他蹬开,把亲王护在了身后。
染着血的刀尖对准了他的胸膛。
亲王却亲自拂开侍卫的手,撕下一脚袍子压在了伤口处,“望嵩,不得无礼。”
大量的鲜血殷出衣料,亲王冷声道:“远山,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发生过,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的都是真的。只有权力,才能保住你想要的,你若不信,我们且走着瞧。”
门被轻轻合上,除了地面上略显凌乱的尘土,这里仿佛无人来过。
李远山冒着雨,拄着拐,拼命地跑回房间,但傻奴早就不在了。
这里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傻奴连抗争都不懂。
他能想象她是如何懵懂地看着一群陌生人,又被骗走。
拐杖不知何时掉了地上,李远山跪在地上,望着床榻出神。
他浑身都湿透了,有落雨也有冷汗,一股甜蜜的气息夹杂在刺鼻的香气中,弱得几乎要闻不到了。
傻奴……
他不能悲伤,傻奴还需要他。
李远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捡起拐杖,连夜下了山。
周管家披着衣服,看着湿淋淋的李远山,惊讶道:“远山,怎么这个点儿回来?天还没亮呢!傻奴呢?”
李远山晃了一下,像个迷茫的孩子似的反问:“傻奴没回来?”
“没有啊……发生了什么事?”
李远山想起房间里那股香味,沉默地戴上义肢,没有丝毫犹豫,“把我的红月刀取来,你跟我走。”
周管家闻言屏息,红月刀,远山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红月刀了。
红月刀一出,势必要见血。
他们站在亲王府门口,守门的侍卫当即放行。
周管家以为李远山要去找亲王,但李远山直接走到一个偏院处,看装饰倒像是女子居住的地方。
亲王府里可只有一个女人……
荣兰县主。
望嵩撑着伞急急赶来,“李将军,让我去!王爷去治伤了,特地命我前来找县主。”
李远山冷冷地看着他,沉重的红月刀背在他的身上,在一明一暗的天空下长身而立,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他像一只从地府逃出的了烈鬼,五指伸展又收回,胳膊上强壮的肌肉拱起,拔出了红月。
凌厉的红月划破长空,稳稳停住,对准了望嵩。
望嵩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否则李远山这个疯子真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连亲王都敢威胁,何况是县主?
望嵩低声劝道:“李将军,切莫再惹恼王爷了,王爷是何等人物,能容忍你的无礼已是极限,你若是再伤了县主,付全将军在前线将何去何从?”
刀尖没有移动分毫,李远山咬牙道:“进去,带不出我的妻子,我就割了你们的脑袋。”
望嵩抬脚进去,院子里点起了灯。
屋里的奴被揉着眼睛,“县主?县主没回来啊?”
望嵩瞬间后背一冷,扭头看了眼李远山。
李远山目光沉沉,蓦然笑了一下,十分渗人,“县主久病不愈,今日就突然出去了?苏伟呢?”
奴婢从没见过这样鬼气的男人,结结巴巴道:“将、将军在自己的院子里……”
“周围安,去把苏伟带来,新账旧账,是该好好清算了!”
“远山——”
李远山听见这道声音,身形微僵,慢慢转身。
老太太挺着隆起的肚子走来,怒斥道:“亲王府也是你能放肆的地方?把刀放下!”
李远山纹丝未动。
老太太站定,看向望嵩,她虽是女子,但气势不输在场任何一个男人,“我乃前左相嫡女谢玉涟,劳烦带我去见王爷。”
望嵩年纪,并不知道太多左相的事情,只稍有耳闻,那左相是个极会左右逢迎的人,后来因贪污治罪,全家死的死,活下来的也尽被充作贱籍。
他知道这人是王爷心爱之人,也是唯一能掌控李远山的人,急忙带路。
老妇人与李远山擦肩而过,“远山,你跟我走。”
李远山收起了红月,却没动,执拗道:“儿子在这里等。”
老太太皱眉看他,“凭你一个莽夫?我平日教你的你竟是全忘了!”
望嵩惊诧,李将军是瑶南出了名的有勇有谋,擅兵长算,而在谢玉涟的嘴里,居然只是个莽夫……
谢家的儿女果然不一般。
李远山神色一顿,抬脚跟了上去。
谢玉涟此举亦是破釜沉舟,掩藏了这么多年的身份终于大白于天下,圣上必定不会容忍她的存在。
不过,她极端聪慧,知道肃亲王意图自立为王。
瑶水人把战乱之恨都发泄在了李远山的身上,却不知道,背后真正想要靠战争揽权弄势的是肃亲王。
战线拉得越长,拖得越久,肃亲王就从朝廷那里能得到更多的军饷和粮食,他来日才能登上帝位。
这一谋划就是三十年,如今瑶南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很快就从一块封地,变为一个独立的国家。
那么,她是谁,李远山是谁,活着还是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见到亲王脸色如常,既没有下跪也没有话,反倒是亲王一脸受宠若惊,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却不敢碰她,语气也很是卑微,“涟涟,怎么不好好睡觉,你身子弱,不可如此糟贱自己的身体……”
望嵩今日受了太多惊吓,直接关门出去了。
老夫人扶腰坐下,亲王竟跪在了她的脚下,给她按摩水肿的腿,“我知你所来为何。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已经命人去接县主了,她下山慢,你且稍等片刻。”
罢,他狠狠地瞪着李远山,“不是都当没发生吗?”
你怎么可以告状!
李远山漠然,他只担心傻奴这一夜有没有睡好。
亲王自讨没趣,重新盯着老夫人的脸,“涟涟,先去里面的屋子睡一会。”
“不必,我就在这里等她。那孩子身子从就不好,不知道多害怕。”老夫人低眼,唇角浮现一丝冷意,“你大可不必吓唬远山,他不吃你这套。”
亲王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都瞒不过你。”
四个时辰过去,傻奴和县主依旧没有回来。
李远山焦躁万分,强忍着发火的冲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老太太放下茶盏,怒视亲王,“钟允!”
亲王仿佛没听到,继续像个下人一样给她添热水,“别闹,喝点热茶。”
老太太蹭地站起,“我竟然没算到,你不是在逼远山,你是在逼我!是不是今日我不答应你成亲改嫁,傻奴就不会回来!”
李远山脚步一顿,冰寒视线射向亲王。
亲王像个孩童般努努嘴,矢口否认,“嗯……这怎么能算呢。”
两人曾相识多年,也是青梅竹马,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他话中有鬼,恨恨道:“好,我答应你。”
她气冲冲坐下,脸上也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愤。
李远山愣住,娘之前可是死活不松口的……
难道亲王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他,而是母亲?
亲王大喜过望,“涟涟,你的可是真的?真的?”
他推开门,外头阳光正好,“望嵩,让王启轩去带苏娇娇过来。”
“远山,你跟着去。”老夫人开口,顺便拍开了亲王摸过来的手。
还真是在亲王的手里,等着拿捏母亲……亲王知道他软硬不吃,就把心思动到了傻奴的头上。
他跟了亲王快二十年,还从没见过亲王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傻奴无事便好,两个老人的闹剧也该收场了。
李远山回神,一言不发地离开。
-
傻奴昏昏沉沉醒来,捂着发痛的后颈,“好疼……”
这是哪里?
她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这里没有窗子,只有一堵密不透风的木门,几个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房间。
傻奴爬起来,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衣服换了!
她忙摸去自己的私密之处,查看自己有没有遭人非礼。
似乎并无异样。
傻奴按下心中疑惑,在宽阔的房间里走了一圈,“有人吗?”
但人真的来了,她又像只兔子一样躲进了床底。
点缀着宝石的绣鞋映入她的眼帘,是女人,傻奴稍微心安,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
县主拿着帕子捂嘴娇笑,“还真是傻子,脏兮兮的。”
她把帕子丢在地上,像是在逗弄一只狗,“喏,擦擦你这张脸,等下别到了父王眼前告我的状,我可是把你好好供在这里的。”
是亲王的意思,傻奴默不作声地擦脸,用自己笨呆呆的脑袋思考对策。
亲王不会伤害她,这一点傻奴十分肯定。
她有着动物一般的直觉,能一眼看出谁对她有恶意,有好感。
傻奴擦脸的动作又慢又仔细,县主见了笑得更大声了,“苏娇娇,你当真不怕。傻子还是有好处的,天真不知事,也没烦恼,本县主倒是有些羡慕你了。”
县主只有一个人,她可以跑吗?
傻奴正这样想着,就听县主道:“你别怕,一会我父王就会让你回家的,他不敢动你,毕竟……”
县主眯眼,“毕竟你那个贱胚子婆婆怀了父王的种,父王可是心得不得了。”
傻奴挺直腰背,一字一句道:“娘不是贱胚子!”
“哟,还知道还嘴呢!那老贱人可真是没白养你,母狗养熟了,知道护主了。”
傻奴愤怒地摔了帕子,“娘不是贱人,也不老!”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衣服换过,本县主的相公也来过一趟,停留了半个时辰,你,你的李将军会如何想?”
傻奴警觉地后退。
她不知道苏伟来过,而且她的私密处没有异样。
县主翘起一条腿,仪态不像是一个尊贵的县主,倒像个市井妇人,“李远山会不会认为你失贞了,抛弃你?可怜的娇娇,这么漂亮,会被野蛮粗鲁的李远山怎么对待呢?”
“他不会!”傻奴从不怀疑李远山!
县主佯装惊讶,“他不会吗?你这么信任他?那他可真厉害,假情假意地疼了你这么久,演得滴水不漏,让你都当真了。”
这个县主到底要做什么?离间她和相公,对县主有什么好处?
傻奴攥紧了拳头。
县主站起身,走到木门前,眼看着就要推门出去,却突然停下,扭头,阴森森道:“娇娇,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进入李家的第一天,就被灌了藏红花,再也不能生育了?”
门已经被推开了,县主的半个身子走了出去。
傻奴怔住,浑身的血液都带着寒凉游遍她的全身。
她不能生育,县主也知道?
傻奴很快意识到这又是一出挑拨的好戏,回击道:“相公才没有!倒是苏将军,在你的保胎药里动了手脚!”
傻奴的胸膛起起伏伏,心虚的眼神游离。
她第一次谎。
苏伟有没有对县主做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县主也是个生不了孩子的,既然县主选择拿这个欺骗她,就别怪她也胡乱攀扯了!
反正苏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他俩回去吵一架,省得再来找相公麻烦!
县主离开的动作一顿,平凡的脸在冷笑,“是我看你了。”
她敛去所有神色,语句清晰而有力,像是怕傻奴听不懂一般,得极慢,“李远山是怎么的?你身体不好,无法生育?还是他不想要孩子,要你消这个念头?”
傻奴呼吸一滞,不可思议地踉跄两步,恐惧地退后。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县主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快步走过来,把傻奴一步步逼进了墙角,“你给本县主听着,本县主所无一处作假,你身体能不能生,自己去街上找个赤脚郎中就能看出来!”
傻奴捂住耳朵,“你休想骗我!我不是傻子!”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也愈加狰狞,像是被戳到痛处的母兽般疯狂反击,“你就是傻子!被你的相公骗了这么久还深信不疑,你就是傻子!你明明是瑶水苏正光的女儿,却和杀父仇人成亲相爱,苏正光若是在天有灵都会诅咒你们不得善终!”
“你骗人,你骗人!”傻奴声嘶力竭地大吼,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自己的惊惧。
相公才不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他在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糖,他知道她想吃,就给了她!
他喜欢她,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喜欢她!
县主轻柔地擦去傻奴满脸的眼泪,又换上了一副心疼的面孔,“别哭了,娇娇,你放心,你爹的仇我给你报。你家的儿女都像你一样不争气,但你还有个哥哥呢,哥哥嫂嫂会帮你的。”
哥哥嫂嫂,她哪里来的哥哥嫂嫂?
傻奴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县主。
县主突然一笑,抹着红色口脂的嘴咧开,“你可能以为苏伟很想染指你吧,你想错了。”
傻奴不寒而栗,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无助地摇头。
她已经想到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县主疯狂大笑,“他那哪是看女人的眼神,是看妹子的眼神啊!他好想你的,没一刻不想你,他他时在京城见到了苏氏和你,这才想着复仇,嗯?是不是很可笑?资质平平,还妄想报仇?”
“你胡……”傻奴靠着冰冷的墙面,牙齿发抖,她掩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隐隐约约的鼓声响起,县主神情恍惚,低声念道:“开始了吗?终于开始了吗?”
傻奴也听到了那些杂乱的鼓声,“什、什么开始?”
不清为什么,她还是在惦记着李远山有没有事,鼓声和李远山有没有关系。
县主猛然抬起眼皮,如毒蛇般阴冷,盯着傻奴,“叛乱的开始呀,父王和李远山为了你狠狠地闹了一夜,现在又抱着谢玉涟亲热,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苏伟之前“消失”的那五万精兵会在这时进亲王府,砍掉他的脑袋!”
傻奴睁大了眼,“他是你爹爹!”
县主疯了吗?肃亲王自立为王,她就是公主,独一无二的公主,将来也会诞下国家的太子!
县主歪了歪头,“不是的呀,我是过继来的,虽然锦衣玉食,可也害我见到亲生父母都不能喊一句爹娘……这些年,他都没疼过我一天,一直逼着我做一个贵女,行差步错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亲爹爹会这样吗?到底是过继来的,没感情。那我又干嘛要顾念他呢?”
傻奴哑口无言,眼前的女人是个疯子,神志不清,她没发跟她交流。
她只在意,县主刚进来时的会把她交还回去,如果亲王死了,那县主不是在骗她?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可信!
什么相公喂她藏红花,肯定也是假的!
傻奴眼睛瞟向火把,狠心下了决定,她要逃出去!
作者有话:
叛乱平息后的狗子:老婆,亲亲,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