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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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主随着鼓声点头,面带微笑,仿佛她听的是由宫廷乐师亲自的演奏的袅袅弦音,而非杀人的战鼓。

    华美的衣摆飘逸,跟随她的舞步轻轻摆动,冰冷的金线在火把的照耀下闪动着奢靡的光泽。

    傻奴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疯子,手心一片潮湿,像只谨慎的流浪猫儿般慢慢挪到火把下面,点起脚尖,速然抓起,挥向县主。

    “啊!!!”脸颊火辣辣的痛着,火舌擦着县主的脸滑下,坠在她的下摆上,价值百金的衣服瞬间燃起,火苗猛地窜开。

    傻奴终究是不忍心杀了她,她眼睛酸涩地退后几步,不清是为了避开火苗,还是为了避开惨叫的县主。

    傻奴扭头推门跑开。

    “你这个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傻奴没有回头,在昏暗的地道中狂奔,娇的足赤着,踩在湿湿的地面上,偶尔有没清理干净的油让她几次险些滑倒,她也没有停下奔跑。

    咚——

    她最宝贝的糖袋子掉了。

    傻奴却茫然地看着两条路,不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左边还是右边?

    选错了会不会去向更恐怖的地方?

    回答她的只有不安晃动的火把的光亮。

    这里没有一个人,连县主的下人都没有,是否意味着这个地方根本见不得人?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傻奴抬脚,走向左边。

    但她走入了一个死胡同,旁边是几间黑黢黢的暗室,似乎还有几道虚弱的呼吸声,一堵黑墙隔挡了她的自由,外面咚咚作响的鼓点越来越弱。

    傻奴来不及害怕,立刻掉头跑回去。

    凌乱的发丝因为眼泪而沾在她的脸上,脚步不曾停歇,但她越来越绝望,她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更多的分岔路在等着她。

    相公还好吗?娘和亲王现在在一起,会有事吗?

    寂静的暗道中传出傻奴压抑的哭声,轻得像是一片正在缓缓下落的漂亮的羽绒。

    可她也只能这样跑下去。

    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傻奴不禁想,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这么大?

    路长而直,似乎是地殿的外围,那这中间又藏着什么东西?

    地面上有着黏浊的液体,好像是黑色火油,又像是些别的东西。

    傻奴不敢细想,终于看到了一扇门,这扇门后透着微弱的光芒,傻奴狂喜,伸手推开——

    血淋淋的人,全是被绑在木柱上奄奄一息、血淋淋的人。

    傻奴愣住。

    这不是出口?

    她终于有时间低头,看到顺着她光滑的脚、蜿蜒而出的暗红的液体。

    是血……

    “苏娇娇!”

    傻奴惊恐地睁大眼睛,扭头看到从远处跑来的县主。

    受惊的兔子僵直了身体,可现在没有她的黑豹来救她了。

    县主看到她,放缓了脚步,也不急于抓她,像一只残忍的猎狗在享受虐凌猎物的过程,笑眯眯道:“苏娇娇,苏伟要我留你一条命,我本来只算毒哑了你,以后封个称号好生养着,可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她脸色陡然塌下,“那就别怪我这个嫂嫂手下无情!”

    她一步步走着,摇摆着腰肢,满足地看着傻奴一步步后退,撞到了血人的身上。

    傻奴抖了抖,却听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傻奴,给我解开绳子,快……”

    那声音很,细若游丝,傻奴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这竟是付全!

    付全不是在瑶水?怎么会在这里!

    付全发出痛苦的低吟,“傻奴,听话!”

    听话……她最听话了,相公也总她是最乖的孩子。

    傻奴急忙跑到他身后,摸索着绳子的结,一点点扯开。

    县主顿住,似乎在思考她是愚蠢地躲在后面了,还是在给别人解围。

    就当她量那个血人的时候,绳结已经松动。

    但这个绳结被绑了太多死结,解开一层还有下一层,傻奴心如鼓震,慌乱地哭道:“我、我没力气了!”

    付全干痛的嗓子冒出几个温柔的字节,“你可以,傻奴,你可以。”

    她真的可以吗?

    傻奴怀疑自己。

    但她每每想到李远山还身处危险之中,她就能涌现出无数的勇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上面复杂的死结。

    县主猛然认出这个人是付全,心中大怒,取下发间金簪,紧紧攥着,疯癫地跑来。

    付全的手指转了转,“这里!”

    傻奴忽略自己的恐惧,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结。

    “苏娇娇,去死吧!”县主大吼。

    傻奴看着扎向自己眼睛的簪子,双手竭力一扯。

    -

    李远山跟着王启轩没有找到傻奴,立马原路返回。

    他面色凝重,两手紧握缰绳,指节的皮肤绷得发白。

    马蹄踩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他的心愈发不安。

    “吁——”

    他忽然停马,王启轩也古怪地动了动耳朵。

    “有大量人马正步向城南关。”李远山冷然道。

    这里距离城南关不远,再往前行两里地就是城门,李远山半眯起眼睛,看到城楼上的守卫目前还没有异常,掉头去了付全驻扎在瑶河边的军营。

    这里的人无不认识他,没有人会阻拦他,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亲王的心腹王启轩。

    他们先是惊讶,然后哗啦啦地跪了一片。

    “李将军!”

    “李将军!”

    他们有的甚至喜极而泣,在这里苦战了这么久,他们总是在想,要是李将军在该多好,他一定可以带他们大杀四方,早就带着荣耀回家了!

    虽然战争永无止境,他们短暂地回了家之后还要再次出征,但至少李远山可以让他们杀个痛快。

    而这个传言中抑郁而终的男人,他真的回来了!

    军营似乎一切如常,李远山寒着脸进入付全的主帐,意外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和付全有几分相像的男人。

    这帐里要是躺着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李远山都不会怀疑什么,只会以为付全不在。

    但这里摆一个和付全长得相似的人,简直是欲盖弥彰。

    他不等那人做出什么反应,直接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王启轩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脸,大惊道:“付将军!你!”

    “这不是付全。”李远山收起红月,掀开那人遮住半张脸的面甲,“我和付全相处多年,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王启轩跪在地上,“李将军,大批军马准备进城,付将军又被调包,这是要攻城!王爷根本没有准备!”

    “他有。”

    ——他就是肃亲王最后的底牌。

    李远山了解付全,知道他会在哪里藏东西,但当他拆开付全的枕头,发现里面只有棉花时,也开始流露出一丝慌色,“兵符被拿走了。”

    没有兵符,主将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调遣军队,就算在这里的士兵看到城内冲天的狼烟,没有兵符,谁也不敢私自回城。

    那是死罪。

    对方有备而来,且熟知这里。

    苏伟?他竟会选择今天?

    李远山不寒而栗,若不是他跟着出来了,察觉到了异样,不定亲王、母亲,还有他,今日都会葬身亲王府,毫无招架之力。

    “我去!我是亲王的侍卫,他们一定会信我。”

    “未必。”李远山冷冷吐出两个字,“叛乱时最易倒戈的就是侍卫。”

    王启轩惊诧地看向他,“李将军怀疑是属下倒戈?”

    李远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步走了出去,给他留下一个宽阔健硕的背影。

    王启轩正要为自己辩解时,听到他带着寒意的声音道:“但你和我一起,就可以。”

    帐外跪着一地的士兵,一双双疲惫而期冀的眼睛望着他。

    李远山冷傲地扬起下巴,长身而立,他抽出沉重的红月,稳稳扎在地上。

    他气势如虹,声如钟鸣,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也仿佛回到了从前。

    “众将士听令!”

    士兵们俱为他威严的低吼所怔,李将军这是要……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高喊了句:“末将在!”

    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呼喊声席卷而来——

    “是!”

    “是!”

    “随我回城,营救亲王!”李远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像正常人一样翻身上马,又引起士兵们的一阵惊呼。

    “李将军的腿好了!我们有指望了!”

    “驾!”李远山挥动马鞭。

    傻奴……

    我可怜的乖傻奴。

    请再等一等,相公一定会找到你。

    -

    县主引以为傲的五万精兵还没进城门就被李远山截断在郊外。

    他骑在马上,身后是十万大军,他如同常人般驾驭着付全的战马,没有穿铠甲,只一身褶皱的常服包裹住他一身的肌肉,却比穿了铠甲的人更加强壮。

    近九尺的个子,山一般的身形,野兽一样的眼神,谁也不会认错,这就是李远山,天底下没有第二号这等气度的人物。

    李远山抬起一只手,示意将士们停住。

    训练有素的军马立刻停了下来。

    他一眼便看出对面搭盾拉箭的人,有许多都是忠诚于他的旧部。

    李远山不屑地笑,喊道:“苏伟……你对他们了什么,让这群老实的家伙敢跟着你造反?难道是谎称我李远山被亲王所害,去找亲王报仇?”

    苏伟面无表情,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指令,“杀……”

    但没有人动,鸦雀无声。

    苏伟沉眼看去,那些弓箭竟都对准了他。

    不远处传来李远山低沉的笑声,如鬼似魔,“苏伟,拿我的名头去杀我,到了亲王府就会露馅,你个蠢货!”

    苏伟一败涂地,一个年轻的步兵将他拉下马,死死地扣住了他。

    苏伟没有反抗,沉沉的目光射向李远山。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傻奴不能有事。

    “我带你去找傻奴。”

    李远山双腿蹬紧马背,声音冰似冷雪,“是你?你敢碰她?”

    “为什么要碰,谁会碰自己的……”苏伟的话音戛然而止,垂下了头,改口道:“谁会碰自己的嫂子。”

    被一脚踹倒的苏伟想起傻奴五岁时被苏氏抱在怀里的样子。

    那是他初次见她。

    她太了,看起来只有三岁的模样,眼睛却生得很漂亮,里面闪动着对陌生世界的恐惧。

    他是见过苏氏的,只是以为苏氏跑了,改嫁了,却没想到苏氏碾转来了京城。

    为了看清这个背叛父亲的女人到底改嫁给谁,当时已经成功改头换面进入军营的苏伟悄悄跟在身后,傻奴就趴在苏氏的肩上,懵懂地望着他。

    她们进了青楼。

    苏氏离开苏家就算了,竟然流落青楼?

    他气不可遏,苏家可以没落,但苏家的女人不可以自甘堕落!

    他定定地站了会后,转身离去。

    娃娃却摇摇摆摆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捧起一块香帕,巴巴地盯着他。

    五岁的傻奴没有别的孩子的活泼,她安静得过分,弱弱地:“哥哥,擦脸脸。”

    苏伟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为苏家而哭,为自己而哭。

    在县主囚住傻奴的暗室中,他半个时辰皆是在承诺,他称帝之后一定会加倍疼她,将这十几年的疼爱全部加倍补偿给她。

    他亲自为她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公主的华服,尺寸是他在账房里无数次远远看着她时记下的。

    他要她做瑶南最荣耀的长公主,挑选最好的男儿给她当驸马。

    现在这个娃娃长大了,眉眼中依稀有着父亲的影子,但他再也不能疼她了。

    他败了。

    -

    李远山不发一言,按照囚车中苏伟指认的路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丛林。

    苏伟藏匿的五万精兵之前就驻扎在这里。

    苏伟佝偻着腰,指着一个山洞道:“就是这里,下面有兵器和火药,还有傻奴。”

    李远山什么也没找到,他疯了一样掐住苏伟的脖子,“傻奴呢?!”

    苏伟痛苦地低吟,却没有挣扎,“她……她就在刑室后的屋子里,县主也在……”

    李远山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县主我找到了,死的,傻奴呢!”

    苏伟瞳孔一缩,没有问县主为何死了,反而只担心傻奴,“傻奴不在?”

    李远山眸子危险地眯起,放开了他。

    “都进去搜!”

    数百个士兵鱼贯而入,林间只剩李远山和苏伟。

    李远山看着苏伟狼狈惊慌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苏伟有这样的表情。

    相处近二十年,苏伟一直木木的,谨慎心,从不在表情上给任何人机会看穿他的所想。

    李远山抓起苏伟的头发,警告道:“进入大狱后,闭紧你的嘴!敢吐出傻奴半个字,我就杀光苏家人!”

    不远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李远山直觉有诈,抽刀挥去,“谁!”

    低低的哭声传来,那人娇娇地喊了声:“相公……”

    李远山的心脏一紧,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

    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急躁地跑向那棵树,看到树枝上趴着的傻奴和血肉模糊的付全,他瞬息平复了心中的躁郁,张开双臂,用极尽温柔耐心的声音对她:“乖宝宝,下来,相公接着你。”

    傻奴呜呜哭道:“我不敢……”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这树好高……

    凶猛的黑豹一跃跳上了树干,快速向上攀爬,对紧紧扒着树枝的兔子伸出他厚实的爪子。

    “傻奴,到相公这边来。”

    待娇儿的手接触到他时,李远山耳边炸裂的嗡鸣终于停下,他搂着傻奴下地,然后用力抱住她。

    傻奴快被他的力气箍断了,轻声拒绝:“疼……”

    话音未绝,就被男人尽数吞到了肚子里。

    他吻得野蛮而凶狠,似乎要将她拆吃入腹,宽厚的舌几乎要钻进她的嗓子眼里。

    傻奴忍不住干呕,男人终于停止攻城略地,掐着她的下巴,狠狠骂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又被人骗走了!”

    傻奴见了他很委屈,本有一肚子话想对他,现在也只能先回答他这个问题:“没有骗……是晕带走的……呀!”

    傻奴被男人抱起,他威胁着扣住她、顶着她向树干贴紧。

    “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你是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你给我等着!”

    不过片刻,他竟觉醒了对傻奴的欲念。

    付全的血都快流干了,“远山,你没看到我受伤了吗……娘的,别在这给老子演暖宫图,先回去救王爷!”

    李远山依依不舍地放下傻奴,在她的唇片又是一阵噬咬,才上去救付全。

    他俩下来时,傻奴不见了。

    李远山觉得自己快疯了,丛林中响起野兽的嘶吼:“傻奴——”

    兔子低低地回:“在呢,洞口……”

    黑豹瞬间安静了,迈开长腿奔向她。

    傻奴盯着苏伟发呆。

    苏伟贪婪留恋着傻奴。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知道彼此之后的命运,但谁也不会喊出那声哥哥、或者妹妹。

    在李远山到来前,傻奴掏出一块帕子,飞快地塞进他的衣领里。

    她轻声:“走的时候带上吧,下辈子不要为我做傻事了……哥哥。”

    “傻奴!”

    兔子重新被黑豹抱起,她乖巧、顺从,趴在他的肩上念叨着什么,李远山一时没有察觉到苏伟的异常。

    李远山拍拍她的屁股,“都解决了,你相公,英勇善战!”

    贪心的黑豹咬住她的脖子,“傻奴,接下来,都是好日子。”

    作者有话:

    你在想peach。

    啊,看到别家读者喊作者“作者姐姐”,好甜啊(疯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