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
许念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 动作又轻又细,生怕碰到引流袋。
手下的人闭着眼躺着,呼吸平缓。
除了护士和保姆外, 席卓已经不记得上次被这样照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父母很忙, 有限的几次住院,不是大姐就是保姆出面。
“疼吗?”许念见身子动了下赶忙问。
“不疼,没感觉。”他依旧闭着眼, 缓声:“就是想到之前的事了。”
她终于擦完伤口周围,轻轻挪向他肩头,分心问了句:“多久之前?”
“初中,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席卓, “上次Julian不是我是他大哥么, 就是那个时候的事。”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 停顿片刻才继续:“那时候跟几个东南亚的华裔在布鲁克林鬼混,住过一次院。”
“你还真混过街头啊。”许念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想了下, 冒出句:“你现在跟之前性格差别挺大的。”
“嗯, 是挺大的。”他闷闷的,“因为一个人。”
“老师么?”
“不是, 是个陌生人。”
许念立刻想到Julian口中的“姑娘。”
“因为个姑娘?”她问。
席卓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扬起眉,“许老师怎么知道的?”
“青春期的男孩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大都是这个原因吧。”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手下的力度也重了些。
“吃醋了?”席卓尾音上扬,“都过了,只有许老师一段情史。”
许念拉直唇角,不话。
他捏住那只还在忙碌的手腕, 语气认真:“自始至终,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见她平直的唇瓣渐渐松懈,勾成个漂亮的弧度,席卓才松开她的手。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为什么要混街头?”她追问。
“男孩子嘛,就想找点事做呗。”他有些敷衍地揭了过去,反问:“许老师也在纽约待过一段时间吧。”
“嗯,大二的时候去纽大交流。”她转过身毛巾又重新在温水里洗过。
“那不定我们见过呢。”席卓突然,“纽约也不大。”
“……将近一千万的人口,这得是什么概率能遇到。”许念顿了顿,继续:“而且那会儿我不怎么出门活动。”
“是么?”他话音里明显存着着质疑,“许老师这么乖吗?”
“主要得在家里画图。”她实话实,那时候已经跟曼姐签了约,手上负责的项目不少。
美国生活费不低,她需要养活自己,还得赚学费。
不过这些,她都没提。
结束正面的工作,许念收起毛巾,扶着他坐起身来,露出光洁的后背。
席卓脊背上的肌肉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明显一些。脊柱两侧凹出一条漂亮的窝痕,是长期坚持锻炼的结果。
许念突然觉得,什么制服控都是多余的。
不穿,才是绝美。
“怎么了?”席卓看她没有动作,故意拉长声音显摆道:“是不是觉得我这背还挺漂亮的?”
“……”
“你不话的时候更漂亮。”一句话后,许念也没心思欣赏了,她拿起毛巾继续干活。
后背没有伤口,她动作利索。
“喜欢的话许老师可以摸啊。”席卓语气带着几分刻意地玩笑,“千万别压抑自己的本能。”
话音未落,他肩头落下个力度。
“躺下。”许念发号施令。
席卓乖乖躺下,见她表情冷淡,好像是不高兴了。
他扯住她衣角,讨好似地:“我就是无……”
聊字还没出来,腰间陡然一松,下意识地攥住她手腕。
“怎么?”许念面无表情地低眼看他,就好像她手里攥着的只是一块普通的桌布又或是床单,“上面擦完了呀。”
席卓定在那,直直看着她,表情复杂。
少时,感受到腰间的松紧又回来了,他动了动唇,提醒她:“外面有护工。”
“我是美院出来的,画过的比你看过的都多。”许念拿着毛巾扭身要走,倏然,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腕被拉着往下带。
不等反应,听他轻佻肆意地冒出句:“这样的许老师也画过?”
许念感觉出自己碰触到的是什么后,脑袋顿时炸开,连手都忘记撤回来,就那么搭在那,整个人都僵住。
须臾间,席卓笑着将手拉开,攥在掌心里轻轻揉搓,温声:“不是质疑许老师坦诚的心,是我这样不太行。”
“我怕我会供血不足,有生命危险。”
“……”
许念无语,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拿这些事胡八道的。她低眼,男人的眼里满是春风荡漾,笑起来像个风骚的男妖精。
不过的确是她考虑不周了。
他要是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的确不好。
席卓松开她的手,不再逗她:“许老师出去走走吧,等会我再让护工进来。”
“嗯。”
–
经过这段插曲后,两人还是跟按日收费的护工大哥改了约定,变成擦浴按次收费。
余下的事,就落在许念肩上。
不过要干的活其实真没有什么。正常术后一周内都不能进食,席卓身体素质好,恢复算快的,第三天就撤下了引流袋,第五天就可以吃流食了。
许念的工作无非多加一样,给他带份餐,然后被迫给“病人”喂饭。
席卓不肯动手的理由是:我手上有留置针,跑针的话,就很麻烦。
许念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她感觉照顾人这件事,还挺上头的。
其实她没什么经验,但这次陪床,许念第一次觉得给人端茶递水,伺候擦脸之类的,还挺愉悦的,特别是看到他一天天的好起来时。
两人几乎是24时腻在这个房间里,早醒了就躺在一起刷刷剧,喂药,吃饭,聊天,睡觉。
循规蹈矩,但却让她莫名踏实。
她突然意识到,之后的每一天生活,她都希望能跟眼前的这个人这样简简单单的过下去。
第七天,席卓拆了线。按理病房紧张的情况下,就可以出院,但刘教授让他多等两天,一来养着,二来等病理结果出来了再走。
许念也觉得这样更稳妥。
康复到第二周,挂吊瓶的时间短了许多。
但日常工作多加了一项——每天要跟他一起遛弯一个时以上。
其实术后第二天就要下床行走,当时他伤口痛,走一圈就回去躺着了。而现在,席卓能在胃肠外科的住院区溜达一个时都不带喘的。
超不爱运动的许念真怀念最初天天跟他一起躺在病床上的快(咸)乐(鱼)时光啊。
这日,许念又被他强行拖去遛弯。
俩人走了没半个时,队形就变成一前一后了。
“许老师怎么今天又在偷懒了?”席卓发觉身边的人又没了,回头喊她时,许念正拿着手机鼓捣。
听见他在喊,许念掐着腰,紧走了两步追上,“没偷懒,就是看了下朋友圈的评论。”
“……你又发朋友圈了?”他立刻掏出手机扫了眼,许念发了两张图片。
一张是他扶着吊瓶架缓缓走路的背影,一张是他现在精神抖擞直立行走的。
还搭配着一条精短的文案。
真怀念席大爷的之前的样子/doge
图片下面已经跟了数百个点赞。
外加评论若干。
陈曼:呜呜,又到了每日杀狗时间
霖:卓这是要出院了吗?什么时候,我去接你们。
方圆:姨夫看着好多了
程康:姐夫还没好吗?卡丁车什么时候能玩上啊T-T
谢莉:什么时候能出院?陈师傅天天在我耳边唠叨卓
王薇薇:祝早日康复!
Julian:求求大嫂把医院地址告诉我吧,呜呜呜,想去看卓哥
席卓见她盯着那些评论看着起劲儿,趁其不备,一把给她拉进怀里,贴上她耳畔,故意轻咬了一口,笑着:“许、大、妈又开始皮了。”
“我才不是许大妈,我还呢。”许念白了他一眼,想要挣脱,但又怕扯到他伤口。
“行,那是席大爷我老牛吃嫩草,找了个娇妻。”
他不肯松手,故意用挂着滞留针的那只手捏起许念的下巴,把脸凑过去,像个老变态一样,油腔滑调地:“来娇娇,让席大爷亲亲。”
许念:“……”
“咳咳。”一声清脆且刻意的咳嗽声中断了这个短暂的吻。
两人抬眼,见刘教授站在五步开外地方,笑吟吟地:“卓可真是出息了呢。”
“……”
许念挣脱开他的怀抱,不好意思的问:“刘教授是有事吗?”
刘教授故作严肃,话语里的笑意难掩,他看向席卓,“卓,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我要跟你家娇娇单独,方便不?”
席卓愣了下,眼眸一亮,“我能出院了?!”
许念:“好。”
席卓心情不错,先回去收拾行李,许念回头看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跟着刘教授去了他的办公室。
见刘教授手上拿着本册子,许念突然就紧张起来。
刘教授看出来她的变化,宽慰道:“许不用担心,这个是席卓的体检报告,除了还有点炎症外,其他指标都已正常。他胃部切片的病理也出来了,都没有问题。”
“嗯,他平时就餐非常规律,也很注重膳食搭配。”许念不解,“我也很纳闷,他这次是怎么诱发胃溃疡穿孔的呢?”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了,卓最近压力是不是挺大的?”
许念点头,把席卓被全网黑的大致经过跟刘教授描述了下,末了,她补充了句:“我们平时一直在一起,我看他情绪各方面都控制的挺好的,没感觉有那么大的压力。”
刘教授听罢,长叹口气,“许,你觉得一个正常人遇到这么不公平,又很影响正常生活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她想了下,回答道:“生气,委屈,烦躁……都是负面情绪吧。”
“对的。”他扶了扶眼镜,“那你想想,你家这位有过这种情绪吗?”
许念哑然,半晌,她摇头。
从事情爆发的最初,席卓就没有表现过这些情绪。
一次都没有。
他还很体贴地反过来安慰她。
她摇头,坦诚地:“没见过。”
“不是没有这种负面情绪,而是没有正常的释放出来,这些负面情绪就跟垃圾一样堆在心中,大部分人可以通过倾诉、哭泣等方式释放或自我消化,但我认为席卓不能。”
“为什么不能?”
刘教授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问:“许,你知道他胸前的那道刀疤是怎么来的吗?”
许念喉间一哽,垂下眼,彻底泄了气。
她只能再次无力摇头。
这一刻,挫败感让她觉得自己跟个破了面的拨浪鼓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口堵得难受。
她之前没问,是想等席卓想的时候再亲口出来。而现在,刘教授问到了,她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她这算什么女朋友?或是算什么妻子?甚至她还不如席卓的朋友知道的多。
许念紧紧攥着拳头,不做声。
“许,不要自责,我问这个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刘教授温声解释:“我和卓认识,是因为他父母曾经经常为我们的科研进行赞助,所以他们家的事我知道一些。”
“他不跟你讲,或许是不想把这种负面情绪带给你,所以很抱歉,虽然提到了这些事,但我没办法直接跟你明。”
“他跟我提过父母去世的事。”许念低声。
刘教授单手摘下眼镜,揉了揉下眼:“他父母出事后,我只了解到一些最基本的情况,所以也帮不了你们太多,或许等过段时间,你陪着他一起再去看看心理医生会比较好。”
再去看看心理医生。
许念突然想起,那次她提到自己看过心理医生时,席卓不屑地回她:谁还没看过心理医生。
当时以为那只是他随口安慰她的一句话。
从来没深想这背后的深意。
许念快速地在记忆中搜寻那些被她一直忽略掉的细枝末节,这就像是在做大家来找茬,本以为没有异样的图片,在找到准确的参照图后,圈出了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数量让人震惊。
很快,一个让人揪心的答案,被她拼凑出来。
许念双肩耸拉着,没了平时的锐,连眼神都暗淡下去。她拉直唇角,有些艰难的问:“刘教授,席卓的父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
–
出院手续很快办完,许念拿着席卓的卡结清最后的费用时,谢子霖已经到停车场等着他们了。
谢子霖把两人送回家,又顺便塞了两袋蔬菜和零食给许念。
“谢谢,我还要去买呢。”许念心不在焉地接过来,等会儿要准备晚餐。
谢子霖微叹口气,他知道许念想不到这些,才特意准备的。
临走前,又嘱咐了句:“卓病了才住十天院,人就瘦脱相了,这次就轮到你去照顾他了。”
许念听他这么一,鼻子一酸,低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差劲的。”
“什么?”
“以前对林炜辰,现在对席卓,我不会照顾人,也不懂怎么去照顾,更不会体谅,我就是个只考虑自己的自私鬼……”
谢子霖被她这一串炮语连珠弄迷糊了,抬眼扫了下洗手间的方向,然后把她拉到屋外走廊,声问:“吵架了?”
“没有。”许念带着些许鼻音,“就是突然觉得,在这两段感情里,我一直是个接受者,从来没付出过……”
“胡什么呢?”谢子霖拍了她肩膀一下,“在医院住傻了?这种屁话。”
“……”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个会替别人考虑的人,懂?”谢子霖表情认真,“你有时候就是太替别人考虑,才会委屈自己,当初要不是你顾及林家和你们家的关系,早就把丑事掀开了折腾,还能有被人抹黑爆料的时候?”
“我不知道你不是和卓吵架了,但你这个状态就不对。”他笑,“你之前可是咱纽大里令所有种族歧视闻风丧胆的东方女侠啊,还在街头抽过混混呢。”
“……别瞎扯没用的。”许念揉揉眼,脑子里全是刘教授的那些话,她长舒口气:“我就是突然发现那些他避而不谈的事,其实快把他压的喘不过来气了。”
她解释:“这次胃穿孔就是因为压力过大。”
谢子霖沉默片刻,突然笑着:“那我给你支一招吧。”
“什么?”
“人和人之间最快促进感情的办法,要么交换秘密,要么就交换□□。”
“你自己选吧。”
–
送走谢子霖,许念回去,正好碰上席卓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刚洗完头,脑袋上搭着个毛巾,水珠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往下落,毛衫上被阴湿一片。
许念三两步走上前,赶忙掀开他衣服查看眼伤口,线拆去后,伤口微微鼓起,周围还有些发红。
“不是我来给你洗吗?怎么自己洗了?”她皱眉,拿住他脸上的毛巾,赶紧擦干水珠。
“我都拆线三天了,基本没事了。”席卓话虽这么着,但也乐于享受她的照顾。
他被拉回卫生间,见她拿起吹风机,耳边顿时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
席卓的个头比许念将近高出一头,他盯着镜子中的许念,她半踮着脚,微侧着头正专注着手中的吹风机。
镜子中的两个人被圈在边框之内,像一张美画,郎才女貌,很般配。
他无声地掏出手机,对着镜子“咔嚓”拍了一张。
“嗯?”许念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吹风机问:“拍什么了?”
“没什么。”
“不是拍我丑照吧?”
“许老师什么时候都好看。”
“让我看看。”她伸手,席卓乖乖把手机交给她。
照片里的姑娘正侧着头,贴在他肩头,从照片的角度看,就像是许念在主动亲他,但有些糊。
“还是太丑了。”她点开垃圾桶,删掉了。
“许老师怎么删我照片啊……”席卓有些心疼的去抢,结果许念点开自拍功能,举起手机:“想要就直接跟我,都满足。”
着,她转过头,唇瓣已经吻在席卓的脸颊上,鼻息浸在他发丝间马鞭草的清香之中,很好闻。
“给。”她看完照片,满意的把手机还回去:“留着珍藏吧。”
席卓盯着手机看了看,满是笑意地:“不,我准备留着传家了。”
“别这么夸张。”
“不夸张,认真的。”他把手机收好,眼底流露出的喜悦就像是突然挖到宝藏的那种感觉。
许念怔愣一瞬,温声:“以后总会有更好的,更多的照片。”
他浅笑,眉眼里都是暖意,“没事,我到时候留个U盘。”
话音刚落,许念的舌尖已经溜进牙关,跟他碰在一起。
她吻得有些克制,身体尽力保持距离,不给他胃口处的伤任何挤压。
席卓不上来这种感觉,最近许念被他连哄带,主动亲了好多次。
但没有一次会这么深入和积极。
像是在给他发出邀请。
在她这种乱乱撞的攻势下,他根本无法思考。
下一瞬,席卓双手扣住她手腕,一个反转,把她压在浴室的墙壁上,强势的回吻过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集中在她的身上,压根感受不到伤口处的任何问题。
很快,浴室里回荡着缱绻暧昧的气息。
许念感觉整个人都被吻麻了。
她讷讷地伸手碰了下,感觉差不多了。
席卓被这动作弄得顿时一僵,凑向她耳边,哑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又没喝酒。”
她被他扣在那,半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眸光坚定,早已被他吻得发肿的唇微动着,字眼清。
“如果不吃饭的话,你现在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