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喜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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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老师要做什么啊, 我怎么听不太懂?”席卓眯起眼,语气略带放荡,淡色的瞳孔在阴暗的灯光下显的格外温柔, 欲望也不曾掩饰。

    话语间, 他的手推开她的掌心,十指相扣,整个人微倾在她身上, 虽没碰到,但一衣带水的距离,压迫感极强。

    许念半弯起腿, 幅度地往上抬了抬。

    “这还不懂么。”

    许念的声音又缓又轻, 像是故意在磨他的心神, 也像是含着某些不清的迟疑。她仰头对上他清澈干净的眼, 看不到任何的痛苦,又或是疲惫,永远都是阳光积极的模样。

    好像从认知之初, 席卓就是这样子的。

    完美无缺。

    可没有人是完美的。

    就连她笔下的人物也不是。

    席卓把演技用在了生活里。

    下午的对话徘徊在耳畔。

    刘教授, 席卓的父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

    嗯,他当时也在那辆车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三年前年底, 他们一家三口在皇后镇遇到了地震。

    席卓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闭上眼, 眼前自动构建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场景。

    车子侧翻在道路上,席卓坐在后座, 被安全带吊着, 前襟一片血红。

    他挣扎着,嘶哑地喊着父母的名字,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听过幸存者综合征吗?是一种精神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每个患者表现都不太一样,抑郁、噩梦等, 但大多数都普遍存在“我不值得”的愧疚感。

    我一直以为席卓康复了,直到他坚持从VIP病房里搬出来

    他不是因为六倍费用才搬走的吗?

    席卓是我们医胃肠科研项目的主要捐款人,他在这里的所有治疗费用是可以特别免除的,是他自己不想住。

    不只是VIP室的事,早在旅行时,她就发现席卓不睡床。

    皇后镇住别墅那次,他应该一直睡在一楼客厅。只不过她起床晚,从来没撞见过,除了生病那次,她半夜饿醒了去找吃的,才发现他在客厅睡觉。

    当时,他轻描淡写地自己在床上睡不着。

    她没多想。

    之后在蒂卡坡湖,她一早醒来,也没在床上见到他。

    其实他的问题一直存在,是她视而不见。

    那些散落在记忆中的突兀,现在终于找到了原因。

    心底渐渐蔓起细密的痛。

    自责的情绪渐渐充斥在大脑中。

    “席卓。”她把哀伤藏进发帘之下,轻声唤着,吻住他缓缓滚动的喉结,动作轻柔,一寸寸的浅尝,感受到耳畔渐渐变沉的呼吸,用额头蹭了蹭他骨线分明的下颌。

    “这样你会开心吗?”

    “会啊。”他声音微哑却轻盈,用着蛊惑人心的声调,勾人地:“许老师也会。”

    “那我想让你开心。”她沉默几秒,定定的:“一直开心下去。”

    “跟许老师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啊。”他抱紧她,埋进她的颈窝,话语里满是幸福的笑意。

    骗子。

    你就是个大骗子。

    明明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明明那么悲伤。

    却还要强装喜悦,用阳光快乐的表情去面对她。

    “要不要去沙发上?还是,你想在这儿?”

    温柔的话语将许念拉扯回现实,许念垂眸,收敛起愧疚与悲伤,听他:“我听许老师的。”

    脸蛋烫的厉害,脑子却无比清明,她一声不吭地拉起他,往屋里走。

    席卓在身后吊儿郎当地:“你家沙发其实还挺舒服的……”

    这一声“沙发”狠狠砸在许念心口,她紧抿住唇,话语有些严厉:“上去。”

    像是在发脾气,她指着床,一点没含糊。

    “你怎么了?”他稍愣,量起许念,而后笑着:“cospy?许老师演的是女黑老大吧?”

    他嬉皮笑脸地着,在她的注视下,人乖乖侧躺上去,一只手半撑着脸,另一只手故意放缓动作。

    纤长皙白的手指一个一个地解开扣子,话音含着些许遗憾:“一会儿可得温柔点,我现在脆弱着呢。”

    细长的刀疤边上,又新添了三个鲜红色的圆形疤痕。

    她垂眸,眼角有些酸涩。

    席卓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口,抬手遮住,“不会嫌我丑吧……”

    “不会。”

    许念身体力行的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她弯下腰,递过去一吻,而后唇瓣顺着下颌挪到喉结,又一路吻在那条刀疤的边缘。

    “这还疼吗?”她轻声问。

    “早就不疼了。”他闷闷地回了声,“怎么样,这刀疤是不是还挺男人的?”

    席卓感受到对方唇齿间的温柔,忍不住捏住她的耳垂,细细捻磨,他咽了咽,“怎么不话了?”

    倏然间,他后脊柱一绷紧,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只温柔的手。

    许念一声不吭,发丝垂落,看不清神情。

    这一幕,无声胜有声。

    房间里,滴滴答答的挂钟声下是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席卓无声的躺在那,眼底的欲念越加浓重,可不知怎么,心底泛起些异样的情绪。

    刚才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又有哪儿不太对劲。

    他身体微顿,忽然起身摁住她的肩膀,“许念。”

    “嗯?”她茫然地看向他,停下动作。

    “你怎么了。”他对上她清润的眼眸,里面却藏满了不易察觉的悲伤。

    “出什么事了。”他再问。

    “不继续了么。”许念讷讷地,除了这句,她不知道还能什么。

    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躯壳。

    也不知道怎么了,沉默着,倏然哽咽住,不过一瞬间的事,泪珠挂满睫毛,像突然爆开的玻璃渣,一触即落。

    许念不话,侧着身子搂住他,温热的泪顺着贴在一处的脸颊滚落。

    “别动,让我抱抱你。”她呜咽着,脸色带着因哭泣带来的莫大羞耻感。

    让我好好抱抱你。

    你一个人撑了这么久,是不是很辛苦。

    想靠近你。

    让你不再孤单。

    不想你只是那个能被自己依靠的人。

    也想能被你依靠。

    对不起,一直没有察觉。

    是我太自私。

    还想让你知道,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如果出口,这样能不能缓解一点点你心中的痛苦。

    “席卓。”

    “嗯?”

    “我、喜、欢、你。”

    她话语带着鼻音,一字一顿的,有点儿像孩子学话时的模样,笨拙却不曾有一丝迟疑,“很、喜、欢。”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她抽抽噎噎地,把自己埋进他肩头,不敢看他。

    许念觉得好丢脸,却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这种情绪。她感觉这么多年心里的委屈与难过,突然找到了倾泻口,一股脑的随着这些莫名的眼泪都丢了出去。

    只希望她坦诚的表白,能变成支撑他的一道力。

    愿他走出那片封闭的阴暗,去沐浴阳光,又或是仰望夜色下弯弯微笑的月亮。

    重新爱护自己。

    突如其来的表白,在席卓的脑海里炸开一片绚丽的花火。

    他想到蒲梁村的那个晚上,她过,讲出这些字眼对她来异常艰难,甚至是看过心理医生后的结果。

    席卓愣在那里半晌,手掌紧紧扣在她的后颈,心里又甜蜜又隐隐作痛,缓慢消化着那句“我喜欢你”。

    少时,他捧起她湿润的脸颊,声音沙哑,“怎么突然就能了?”

    “就是想告诉你。”她话语带着鼻音,迷人的眼睛因泪痕变得更加妩媚,须臾,又补了句:“想让你高兴些。”

    他吻了吻她眼尾上的泪。

    “我很高兴,谢谢许老师。”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着:“不过再也不要对不起。”

    “因为我早就知道许老师喜欢我了。”他笑,“上次给你晒速写本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的画,上面真的画了好多我穿衬衫的图,所以才总穿白衬衫给你看。”

    “喜不喜欢?”

    许念的心重重一跳,紧随着,脸颊烧了起来。

    那些图……

    一些记忆中莫名重叠的片段终于得到了解释。

    原来是这样。

    他轻揉了揉她的肩,像是在安慰,“我过,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语言上的表达。不过实话,你刚才有点吓到我了。”

    “……”

    “吧,为什么哭?”他抬手,用袖口给她擦干泪,“总不会因为要给我告白,吓哭的吧。”

    许念眼睛红通通的,她摇头。

    “我的病理结果是不是有问题?”他缓缓问出口,

    想到了因为胃癌去世的外祖父母,还有同样被疾病折磨的母亲。

    “没事儿,你跟我吧,现在癌症也没那么可怕了,很多药物……”

    “你没得病。”话一出口,许念就察觉到自己错了,她纠正:“不是癌症,刘教授是你这次生病是由于压力过大。”

    “你别听刘教授瞎,我们家有胃癌遗传基因,胃不好是正常的。”他抱着她轻声安慰:“我没压力大。”

    “那你为什么不肯住VIP病房?”听他不以为然地又想要敷衍,许念眼角又溢出泪,连珠炮似的质问:“为什么一开山区就不舒服?又你为什么这几年一直拒绝顾姐安排的工作?为什么把自己之前所有存款都捐出去?还不跟家人联系……”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他愣了下,没太感到意外。这样一来,所有的疑惑都解释清楚了,“所以你哭是因为我?”

    “我心疼你。”许念鼻音很重,闷在他肩头,“为什么明明很难过,却还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我没有啊。”他伸手擦了擦她还在落泪的眼角,“从没有过强颜欢笑,都是真心实意,而且现在你在为我哭,实话,我还挺开心的。”

    他咧嘴笑着,有些没心没肺。

    “……”

    “不过我之前的确因为爸妈去世的事消沉过一段时间。”

    确切的,是自我放逐过。

    他话语平静,低眼扫了下两人的状态,自嘲着:“现在这样估计什么都做不下去了,不如听我讲讲?”

    “嗯。”

    他抱着许念面对面的躺下,盖上被子,见平日那双勾人妩媚的眼睛,现在被泪水的湿漉漉的,像是只落了雨的猫仔,很惹人怜爱。

    而他飒爽高傲的猫仔,是因为他才这样难过的。

    总要清楚的。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慰着:“其实我们就是运气不好,恰好在山区开车时遇到了大地震。”

    他闭了闭眼,那些时常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重新浮现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闻见当时浓重的血腥气和火山岩特有的臭味。

    “不想就别了。”许念察觉到他颈间突然爆起的青筋,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她伸手摸了摸他面颊,温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现在我能讲出来,就证明已经没事了。”他长舒口气,抹掉脑海中的血色,缓缓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算是医学奇迹吧。”

    重提医学奇迹,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嘲。

    他不想做医学奇迹。

    从来都不。

    也从没有人觉得他活下来,是上天的恩赐。

    “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了。”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解释道:“这道疤还没解释,是当时留下的,我被切了一片肺叶,不过不用担心,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还有这。”他捏起许念的手,顺在额间,语气淡淡,“这也是当时留下的,不过经过几次手术,已经重造了被损坏的面部,以后也不需要再手术了。”

    “这些手术都需要时间,所以这几年我没再接戏。”他一件件的解释,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捐款的事,大概就是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些钱吧,毕竟是遗产。”

    沾了他们的血才得到的钱。

    “那你也不该这么对待自己。”许念不自觉地加重揽在他身上的力度,认真的:“这场车祸不是你的错啊,你也遭受了同样的灾难和加倍的病痛,能活下来是万幸,你应该带着爸爸妈妈的那一份,一直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把自己困在过去,折磨自己。”

    “我想他们也希望你能再次沐浴在阳光里,重拾快乐。”

    不是你的错

    你也遭受了同样的灾难和加倍的病痛

    好好活下去

    席卓的心脏被这几句话重重一砸,像是又活过来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一时间,就好像回到三年前,那无数个痛苦难熬的夜晚里,是许念笔下温馨的画面和治愈的故事,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而现在,那些故事的创作者,正在他的怀抱里,用言语温声安慰着自己。

    “许念。”席卓撩开她颈间的碎发,轻轻揉搓着她的耳垂,眼底的情绪暗涌,他微起身,凑在她耳边声:“我爱你。”

    他怎么会这么幸运,再次遇到她。

    这个给过自己两次力量的女人。

    一次改邪归正,一次重拾生活。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同一个人。

    兜兜转转,又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遇到了你。

    这种缘分,妙不可言。

    你就是我的。

    命中注定。

    他压低声音,极致缱绻地:“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了。”

    –

    听到那清脆简短的三个字,许念脑子嗡的一声,耳朵瞬间麻了。她才刚迈出“我喜欢你”的这一步,对方又快速将她甩开。

    这有事是什么奇怪的竞技欲吗?

    但她很喜欢。

    喜欢他的喜欢和爱。

    真实而温暖。

    沉溺在甜蜜之余,她听见他要继续后,身体明显重拾了刚才的反应。

    她红着脸,低声:“暂时没别的想问的了。”

    不等她再什么,倏然间的天旋地转,男人轻轻的喘气声充斥在耳畔。

    “念念姐。”他唤她,嗓音性感又低沉。

    针织衫在他的手里早就变了形,他的动作轻柔,慢条斯理的,像是在拆一件等待已久的礼物。

    许念对上他那双溢满春色的眼眸,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被他他缓缓展开。

    “别怕。”

    “关灯。”她强掩着颤音,却也知道脸早就烧到后耳根去,哪儿还能掩饰住自己的紧张。

    “关了灯你还怎么看我?”他低声笑着,深邃的眼睛勾人灵魂,嘴巴却不正经地调笑着:“念念姐不是很喜欢弟弟这副身体么?”

    “……”

    “我还等你之后画出来的,好留着传家。”

    这人!怎么好意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出这种话?!

    “你……不要脸!”她忍不住推他的肩膀,势必要把灯关掉。

    “等下,先把这个弄好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个方盒,在旖旎的灯光下,塑料包装上的字眼格外清晰。

    她不禁好奇问:“你什么时候装在身上的?”

    “上次带你去我家吃饭就买了。”他坦白,“没想到这么久才用上。”

    “那个别墅……是你家?”

    “是我父母留下的。”

    “……”

    少时,许念逮住时机伸手关灯时,见席卓正把床头那侧的呆泥妹妹的脸转向窗户,嘴里还念念有词。

    “呆泥妹妹,你还不到18岁哦,少儿不宜。”

    “……”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在这间漆黑的屋子里凝固住了。

    所有感官带来的感受被无限拉长,放大。

    倏然间,她指尖一紧,男人轻轻的倒吸口气,随即滚烫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温柔的吻着她的唇,满是安慰的意思,渐渐的,感受到她紧绷的指尖渐渐平复,他侧向她耳边,浑浊地讲了一些话。

    她听他在变着花样叫着她的名字。

    “许念。”

    “念念姐。”

    “许老师。”

    所有的一切早就变得不真实,就像是进入到某种虚无的梦。

    在那里,只有席卓和她两个人。

    她盯着眼前模糊的轮廓,思绪渐远。

    混混沌沌地,席卓听身上的姑娘像喝醉了似的,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我找到那只属于我的刺猬了。”

    “再也不用拔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