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他不是印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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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蓁蓁坐在马车中, 闭目养神。

    祭祖结束后的第一天早朝,姚玉书便下旨,命骠骑将军印朝暮,将玉倾的儿子接回宫中, 过继到魏皇后膝下。

    此言一出, 震惊朝野, 御史纷纷上折阻拦,然帝心坚决, 绝无更改。

    好在只是过继,并未直接册立太子, 饶是如此, 也引得各方人马蠢蠢欲动。

    当年,玉倾太子于东宫“自缢”,膝下并无子嗣, 就算有, 恐怕也难以幸存。

    后来,东宫一外逃宫女, 在民间诞下一男婴,有贴身侍奉太子的内侍作证,乃是玉倾的遗腹子。

    如今年满十四, 养在岐山道观, 听闻秉性纯良,灵秀聪慧,与其父一脉相承的悲天悯人,乐善好施,颇受周边百姓的爱戴。

    他姓姚,名南枝, 身份尴尬,道观中人,都管他叫做南公子,身边只得两个道童伺候着,日子过得甚是清贫。

    早在回京之初,印朝暮便去往了道观,以护卫姚南枝的人身安全。

    在他的来信中,蓁蓁了解到这孩子的一些习性与喜好,决定亲自前往岐山,将之接回宫中。

    “人拜见皇后娘娘。”

    道观的观主岐山道人,亲自到山门迎接,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看见蓁蓁,却是愣了一下。

    面前的少女穿戴朴素,鬓发鸦青,相貌亦是十分年轻,没有传闻中的妖艳之气,这让岐山道人吃惊不。

    蓁蓁与之寒暄了几句,目光不时瞥过他身侧站着的一名少女。

    只见她约莫豆蔻年纪,身穿青色袄裙、梳着两条辫子,细眉朱唇,容貌甚是清秀。

    这个“少女”,若她猜得不错,正是姚南枝。

    印朝暮信中提过,姚南枝刚出生时,岐山道人为之算了一卦,得出若想此子平安长大,需得扮作女娇娃教养。

    直到弱冠,才能恢复男子装扮。

    蓁蓁看向他的第一眼,那外貌与芳龄少女无甚差别的姚南枝,就冲她行了个礼。

    开口却是微哑的少年声线,“南枝见过皇后娘娘。”

    蓁蓁冲他一笑。

    印朝暮垂眸,缓步走到姚南枝身边站定,他站姿十分优雅,微微落雪拂在肩头,沾衣欲湿,一头乌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柔顺地垂落在后背。

    “印将军,”蓁蓁颔首,“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姚南枝入宫一事传出,不知多少人马要对他出手,

    若没有印朝暮提前护卫,她只怕见不到人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观主道,“南枝公子,且随贵人去吧。”

    姚南枝看向岐山道人,眸里泪光隐隐,他攥紧了拳头,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姚南枝的肩膀上,“去吧,”男子的声音沉静如水。

    姚南枝这才看向蓁蓁。

    他抿了抿唇,冲她走来,步伐迈得很稳,与羸弱的外表十分不符。玄香服侍着他上了马车,蓁蓁随后跟上。

    印朝暮目送他们都上了马车,这才翻身上马,修长的手指勒紧缰绳,“吁”了一声,不远不近地跟在缓缓驶动的马车旁边。

    马车内。

    姚南枝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他不话,安静地坐在那里,光看脸,让蓁蓁有种在看着星星的错觉。

    长得太像女孩子了。

    可他的气质,又与那些同龄的女孩不太一样,有着成年男子一般的成熟稳重。

    还是姚南枝率先破了沉默。他直直看向少女,轻声开口:

    “娘娘为何亲自前来?”

    她远在深宫,完全没有必要冒险走这么远的路,何况这几日接连下了大雪,稍不注意就有封山难行的风险。

    天寒地冻加上山路崎岖,怕是一般的平民女子都受不了,她这养尊处优的皇后,出现在这里,实话姚南枝是很惊讶的。

    而且,姚南枝不动声色地瞧着她,注意到她的鼻尖冻得通红。

    蓁蓁并未苛责他这有些无礼的目光,而是直言道,“因为本宫重视于你。”

    姚南枝皱了皱眉,他虽然才十四岁,在道观中,也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但很多事情都看得明白,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知道自己的姓氏,意味着什么。

    之前不是没有人来找过他,但像她这么直接的,倒是少见。

    那少女笑起来,颊边两个梨涡,“本宫看你是个聪明人,就不与你绕圈子了。”

    “你是选择永远困于这道观之中,将来做个寻仙问道的道士,还是认下本宫这个母后,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姚南枝沉默。

    “你可以不用立刻告诉本宫答案。”

    蓁蓁双手平放在膝头,“本宫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那救人于水火的菩萨心肠,实话同你,本宫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本宫自己。”

    姚南枝扯起嘴角。

    曾经姜远道就派人来找过他,后来京中生变就没了后续。

    他知道姜远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让他做一个傀儡,一个用来放在至尊之位的摆件。

    姚南枝并没有抗拒。

    他知道如果拒绝,就是死路一条。

    是选,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今天,他再次面临了同样的处境。

    一抹讽刺在眸底闪过,他很快低下头,掩饰了所有情绪。

    “本宫知道,这样的话,早就有人与你过,”那少女的声音却淡淡传来,“但是本宫与他们不同。”

    “本宫并不是魏家的血亲,在前朝几乎没有根基。本宫一开始,也只是俪韦的一枚棋子。”

    姚南枝猛地抬头。

    她轻笑,“本宫知道做棋子的感觉,所以,本宫不会把你当做棋子。”

    “我们处境相同,恰如那无根浮萍……我膝下无子,后宫却新人不断,圣上对我的宠爱日渐稀薄,本宫终日惶惶,难以安寝。到底夫妻一场,本宫始终不愿,与圣上走到那难以挽回的地步……所以本宫要保住这个后位,你的存在,至关重要。”

    姚南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他想过,会面临威逼或是利诱,但独独没有想到,竟是这么推心置腹的一段话。

    见他神色松动,蓁蓁立刻趁热铁,加重砝码,“不论你之前是谁的孩子,不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是谁,从今以后,你只要记住,你是皇后的儿子。”

    姚南枝垂下眼。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侧边的衣服,就在蓁蓁以为这场交易以失败告终的时候,他却忽然:

    “儿臣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蓁蓁弯了弯眼。

    “当然可以了。”

    姚南枝轻声,“儿臣今后的课业,想让印将军亲自教导。”

    蓁蓁唔了一声,“这倒不难,印将军的骑射尚可,于武学一道,可以给你不少指点,”

    又官方地加上一句,“你有此好学之心,本宫很是欣慰。”

    听到“尚可”二字的时候,姚南枝明显惊讶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抿住了唇,“还有四书五经,治世之道,儿臣也想请他指点。”

    对上姚南枝求知若渴的眸光,蓁蓁沉吟着道:

    “若你真心想学,本宫会另替你安排,明渊阁中……”

    姚南枝却摇了摇头,“儿臣觉得,印将军足矣。”

    蓁蓁皱眉觉得古怪,要让印朝暮教一些武学功夫倒是简单。

    可让他教授那经史子集,岂不是强人所难?

    姚南枝的眼里却迸发出一阵光芒,见她犹豫不决,他起身跪下,坚定道,“儿臣唯有这一心愿,还请娘娘……母后应允。”

    连母后都唤了出来,看来是真的想拜印朝暮为师……蓁蓁只得点头:

    “好,本宫便应了你。”

    “只是,你入宫之后,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你可有信心?”

    “南枝定不负所望。”

    蓁蓁得了保证,方才舒开了眉目,她看向玄香,玄香便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点心,递到姚南枝面前。

    蓁蓁笑道:

    “来,尝一尝。”

    姚南枝迟疑了一下,伸手捏起一片雪白的糕点,心放进口中。

    这样低着头,静静吃着点心的样子,倒是更像女孩子了。

    马车忽地一阵颠簸,蓁蓁抓住了身下的垫子,才没有滑到地上。

    许是今日坐马车坐久了,她觉得有些头晕,不由得拉了拉玄香的袖子。

    玄香见她面色不好,忙喊停了马车,扶着她下来,坐到一边的树桩上透气,用一件雪白的狐裘将她裹得严实。

    裹完,还回身从马车中翻出了个暖手的手炉,想要塞进她怀里,蓁蓁摆了摆手。

    “那里就有这么娇弱?”

    她笑着,旁边却插.进一道清冷的男声。

    “娘娘还是拿着吧,莫受寒了。”

    蓁蓁抬头一看,印朝暮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从玄香手里接过那巧的暖手炉,不由分塞进了她怀里,不容拒绝,蓁蓁只好抱住了,身子顿时暖和了许多。

    “这几日辛苦你了。”

    她清清嗓子,看向身旁的颀长身影。

    “微臣分内之事。”

    蓁蓁失笑,伸手揉着额角,“本宫开始有些头疼了,想来是这里风太大的缘故。印将军,陪本宫去那边走走吧。”

    她看向不远处一条结冰的河,从这里一眼就能看到,河的四面都是参天树木,倒是遮挡了不少寒风。

    印朝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同行。

    “你今日话格外少?”

    蓁蓁看了身旁人一眼,不光是话的少,就连神情也很少,除了冷淡还是冷淡。

    他怔了一下,旋即轻咳一声。

    “大抵是天寒了。”

    “哦。”

    她应道,竟是领回了他的意思。

    天寒了,少话,留存点体温。

    二人一时无话,唯有脚下踩过碎冰,咯吱作响的声音。

    “当心!”

    她脚下一滑,幸亏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伸手拽了一把。

    只是他很快就松开了手,指尖却不慎擦过她手背,凉得她一个激灵。

    量着他,才发觉他穿得很少,看着不太像是能够御寒的样子。

    难怪体温这么低,比冰块还要冰。

    她若有所思地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

    “印朝暮。”

    印朝暮顿住脚步,下一刻,一个暖呼呼的东西被塞到了手里。

    男子仅用一只手掌,就把那暖炉子掌握住了。

    一脸的措手不及,呆怔在了那里。

    “借你暖暖手。”她笑眯眯地,“赶紧收好,趁着现在没人看见,”

    他的手指一紧,握着那个暖手炉,瞳孔里的墨色翻滚几息。

    方才薄唇轻启,低低地,“娘娘,这不合规矩。”

    “谁是白白借你,本宫也是有条件的。”

    她往前几步,走在了他前面。

    淡淡寒霜,化进少女的乌发之中,如同绸缎一般黑亮顺滑,让人忍不住想要将手放上去抚摸。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收买的姚南枝?”

    她娇柔的声音响起,他眼中闪过诧异。

    “那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蓁蓁感慨着,边走边,“传言南枝公子男生女相,性子懦弱,却是大错特错了。就在方才,他点名道姓,要本宫答应,让你教导于他。”

    “看不出来印将军,很有一套嘛。”

    她转过身来,揶揄道。

    又正色道,“本宫问你,你可愿领命?”

    印朝暮唇边弧度浅淡,“娘娘之命,微臣自当遵从。”

    在他身后,几棵松柏参天而立,苍翠喜人,阵阵松香若有似无。

    这寒冬腊月千里冰封,可那香气,却依旧能够被嗅觉清楚地捕捉到。

    蓁蓁抬眼一笑,“我们回去吧。”

    ……

    谁知,就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姚南枝就不见了踪迹。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玄香。

    马车倒在路边,轮子尚且在辘辘转动,车体却被破坏得十分严重。

    几个护卫尸横遍野,地上洒落的血迹还冒着丝丝热气。

    很明显,就在方才,此处经历了一场搏杀。

    却能做到没有半点声响……

    蓁蓁面沉如水,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呼哨,半晌没有人回应,难免感到惊骇。

    难道带来的暗卫,也全军覆没了不成?

    不可能!暗网的人个个武功绝顶,这次她足足带了三十人,就是十个瞿越,都不可能突破保护圈,悄无声息带走姚南枝,是谁能做到如此……

    思绪正混乱之际,从密林之中,忽然传来窸窣之声。

    “娘娘退后。”印朝暮拔剑。

    却见一黑衣人踉跄着冲他们走来。

    还没走到面前,便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涌,

    “娘娘……南枝公子他被……被劫走了……”

    “何人?”她急声道。

    “广宁侯!”黑衣人吐出三个字,就倒地不起,再没了声息。

    后背插着一支羽箭,汩汩流出血来。

    印朝暮蹲下,指尖抹上那血,用指腹搓了搓,凝眸分辨,“断肠散。”

    一种剧毒,人中此毒,不出半刻钟便会毙命。

    蓁蓁心中却是翻涌。

    广宁侯?他没有死?!

    “若是广宁侯劫走了姚南枝,他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当务之急,应当是去搬救兵。”

    “慢着。”

    蓁蓁看见那暗卫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印朝暮用力掰开他的手指一看,发现是一个纸团。

    薄薄的纸张展开,雪水将墨化得模糊一团,个别字辨认不清。

    "上面写了什么?"

    印朝暮手下用力,重新将纸揉成一团。

    "没什么。"

    蓁蓁狐疑不已。

    印朝暮看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都花了,看不清。”

    蓁蓁这才作罢。

    她皱眉思索,“姜远道带走姚南枝,必然是贼心不死,意图再起反心。”

    “他会将人带到哪里去?临清?不对,他元气大伤,手中没有多少兵力可用,而且,临清早就被姚玉书牢牢控制……”

    旁边的人,却轻声吐出三个字。

    “南星洲。”

    印朝暮眉心拧紧。

    那纸上分明写了八个大字,故影故人,故地重游。

    ——想来,是要做个了断吧。

    蓁蓁诧异看去,印朝暮却垂着眼眸,唇瓣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蓁蓁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袜都湿透了。

    脚趾冻得僵硬,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印朝暮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将后背对着她。

    “微臣送娘娘下山。”

    蓁蓁沉默了一下也没有忸怩,趴上了他的后背。

    男子毫不费力地将她背起。

    他声音闷闷传来,“此次是微臣护卫不力。等送娘娘回宫,微臣即刻启程去往南星洲,一定将姚南枝完好无损地带回。”

    蓁蓁却是盯着他后颈。

    那处的肌肤,如同象牙般的冷白,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上面。

    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忽然微紧,她的嗓音几乎贴着耳边响起,“印将军脖子上的肤色倒是白皙,竟让人看不出是那日晒雨淋的将军了。”

    “娘娘。”他声线微沉。

    蓁蓁一笑,“好了,不趣你了。南星洲,唔,好地方。那便去一趟南星洲吧。”

    她语气里的笑意愈发明显,“本宫让人给皇上带个口信,就本宫与印将军私奔了。”

    “……”印朝暮额头青筋一跳。

    他忽然松手,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前面的路不大好走,只有委屈娘娘步行了。”

    看着前边那个,大概拳头大的坑洼,蓁蓁默了一默,认同道,“确实不太好走。”

    “……”

    她咳了一声,“皇上一众佳丽,本宫倒是不担心他会在宫中无聊。左拥右抱,也不会思念本宫。不如,本宫传信,要在岐山道观中住一段时日。”

    她沉吟着,“印将军觉得如何?”

    他隔了好久才,“娘娘考虑周全。”

    ……

    从燕京去南星洲,要走很长一段水路。

    一进船舱中,与紧紧抱着包袱的印星星大眼瞪眼,蓁蓁惊讶,“你怎么也……”

    星星惊喜地叫道:“娘娘!”

    她一把将蓁蓁抱住了,“呜呜呜,星星终于见到娘娘了!”

    对上蓁蓁困惑的眸光,她解释道,“是我央哥哥带我一起的,”她鼻子一抽,眼泪汪汪,“当初我们三个一起来的燕京,当然也要一起回去啊。”

    她凶巴巴地,“你们怎么可以偷偷回去,不带上星星呢?”

    蓁蓁点了一下她额头,“带吃的了吗,我好饿。”

    翻开星星的包袱,果然是美食荟萃,出门带上印星星准没错。

    “哥哥怎么不与我们一起吃?”星星往嘴里塞着烤鸡,一边掀开帘子,探头出去。

    “莫让冷风进去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按住那帘子,印朝暮弯腰道。

    ……

    夜里,蓁蓁感觉到额头被人用手背触碰着,似乎在试她的体温。

    她朦胧地睁开眼,往他肌肤上贴了贴,那冰冷的温度让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那只手一顿,缓缓拿开了。

    蓁蓁并不计较印朝暮这有些逾越的举动,大概是把她当成星星了吧。

    看着那满脸通红,睡得不省人事的少女,印星星急得不行。

    他们这一条船在水面上孤零零的,船上又没有大夫,距靠岸还要好些个时辰,谁知道蓁蓁怎么喊都喊不醒,似乎是发起了高热。

    “哥哥怎么办啊!”印星星急得直掉金豆豆。

    她拽着印朝暮的袖子,紧张兮兮,可谁知他看了一眼,却将袖子从她手里轻轻地抽走了。

    他弯下腰,把手放在那昏睡着的少女额头上,却是皱紧眉,似乎试探不出温度。

    他又低下了头,将眼皮贴在了少女的额头上,好像在对待一个孩子,那样地怜惜。

    一向大大咧咧的哥哥,露出那种神情,星星倒抽一口凉气,蓦地捂住了嘴巴。

    不会吧。

    哥哥难道对娘娘……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水。”

    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星星猛地回神,“哦哦,水。”

    她把水囊递了过去。

    印朝暮熟练地浸湿手绢,然后折好贴放在少女的额头。

    他伸着袖子,给她将耳后的汗水一一擦去。表情看上去有些犹豫,却是轻轻别开脸,心翼翼地将少女的衣领拉开了一些,然后将她的手都掖进被子里,以免有风透进去。

    “你要留在这么?”

    等星星回过神,那人已经站在了帘子那里,淡淡地问道。

    星星翻了个白眼,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船舱里面太闷了,她也待不住。

    她低着头愤愤不平,怎么自己生病的时候,哥哥就没有这么照顾过她呢?真是厚这个薄那个!

    她的碎碎念吸引了印朝暮的注意,“你什么?”

    “没,没什么。”

    为什么哥哥的眼神比这飞雪还要冻人?

    错觉,一定是错觉。

    印星星抱住手臂,冷的发抖,却忽然有一件披风落到了身上,带着男子的体温,还有煞是好闻的松香气味。

    星星了个喷嚏,然后摸着身上的披风,眨了眨眼,对他主动给披风的行为感到惊讶。

    啥时候哥哥这么好心了?

    “哥哥,你不冷嘛?”

    他站在那漫漫风雪之中,玄衣玉带在夜风中烈烈翻飞,高高束起的乌发,显得整个人英挺非常。

    他目不斜视,忽然问,“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到燕京的吗?”

    他嗓音飘渺如同从云端传来,却一下子点燃了印星星的回忆。

    “当然记得啦!”

    她兴高采烈地起了当时的场景,正好是春暖花开时节,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她憧憬着未来,在脑海中勾勒着燕京的繁华景象,可惜的是,另外两个人,好像跟她的想法不太一样。

    星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终日闷闷不乐的蓁蓁逗笑,“笑起来像是花儿一样美丽呢!”

    星星偷偷地,又遗憾地撅起嘴,“可惜哥哥没有娶她,这样我就有了一个漂亮嫂嫂了!”

    男子静静地听着,眸里盛满月色,愈发显得温柔。

    星星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

    “怎么了?”

    星星挠了挠头,“哥哥,你……你有点怪。为什么要问我呀?那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因为他不是印朝暮。”有人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