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昏黑的夜,缠绵的身影,绵长的呼吸。一切静止下来,苏见青静卧在祁正寒的胸口,她的衣服已经不知道掉落到哪里,但觉上身光裸,汗液胶凝,车厢里空调的冷风加速抽走体温。
苏见青不由了个寒噤。
祁正寒把她身上的外套往上扯了扯,并未完全盖住她的香肩,粉白的体肤,薄脆的骨骼,被他握在掌下。
他敛眸仔细看她微垂的眼。
祁正寒觉得见青是很养眼的。他的审美很固定,且偏离大众化取向。大眼尖下巴的女人固然是美,却并不会提起他的兴趣。她们适合吸引观众。
他喜欢眉眼清淡,隐隐倔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苏见青的长相将这一种类型发挥到极致。死死地吃住他。
清冷的相貌,难捧是难捧,但他万分乐意。
祁正寒量她时,苏见青也感受着他的心跳,心猿意马。
他的技术很好,每做一次就会加深一点爱意。这多危险。
苏见青的手轻轻覆在他的侧腰。像在拥抱他,却是有意去触碰他的纹身。
已经习惯了,就不会那样敏感在意。甚至有时,它会在她将要沉溺时,拉她一把。
“在想什么?”苏见青抬手,轻轻摸了一下祁正寒的脸颊,悄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磁性暗沉,开口慵懒,“你前男友的名字叫什么。”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苏见青撑在他的胸口,抬起身子看向他,不答反问:“婷婷姓什么?”
祁正寒被她噎的,无奈笑了下:“别再问了,是真的忘了。”
她也笑:“我也是真的。”其实她早就忘了那本书是谁送的。
两人都默了会儿,不再讨论这件事。苏见青率先坐了起来,穿衣服。
“我实话,你每次改动剧本,都是在限制我的能力。”
她将肩带提到肩膀上,抬起手臂时,锁骨的痕迹尤为明显,把压在衣服里面的头发拉了出来,露出流畅的肩颈线条。睨向他:“我也不是有拿影后的野心,但你能不能让我有点做演员的体验感?”
祁正寒依然躺着,他每次做完都有些懒倦寡言。
男人将手腕垫在脖颈下面,看向她随着衣衫盖住而慢慢隐去的腰线。良久才眯起眼,悠悠问了句:“你要体验什么?”
苏见青微微欺身,看着他:“比如那段床戏。”
他哂笑着,用食指勾住她内衣的中缝,就这么把她往前一扯,苏见青猝不及防摔倒在他怀里。
祁正寒道:“再给我一遍试试?”
语气不重,带些讥笑,却也够吓人的。
苏见青不敢。
她重新坐回去继续穿衣服,叹了声:“要不下下部戏演个观音菩萨吧,你呢?”
祁正寒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什么动作都不用做,全程只需要动一动嘴巴,发号一下施令,还能在天上飞来飞去。优雅得很。”
苏见青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我想来想去,觉得很符合你的标准。”
他霎时间笑得不行,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古怪想法。
祁正寒是个活得很紧绷的人,要接触的人很多,要考量的大事事每天占据脑袋,尽管不表现出来,但总是忧愁顾虑的。
母亲早逝、他上了年纪的富豪父亲也不见得多么喜爱他。他自少时便要在一个很复杂的大家庭里察言观色、仰人鼻息。
于是他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祁正寒。
只有跟见青在一起是轻松愉快的,这比和周迦南那一堆人混在一起还要自在许多。他可以暂时放下一些让他心烦意乱的东西。跟她碰面时,他连烟瘾都不会有那么大。
尽管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一堆电话等着他回复。祁正寒却什么也不想做。
他平静地望着她的侧脸,只想此般光景再停留多一阵。甚至在心里细致盘算起,见青跟了他多久时日。
有时两人腻在一起,将她送走后,他竟然会觉得孤独。祁正寒极少感受这种情绪的入侵,因为他向来都是一个人,早该习惯。
苏见青穿上鞋,把男人散乱的衣裤丢在他的身上。又险些滑落,他连忙用手按住。
她:“快穿好衣服,陪我去买冰淇淋。”
“冰淇淋?”他总算坐了起来,宠溺道,“想吃什么样的,我叫人给你买就是了。”
苏见青鄙视:“你的生活有乐趣吗?成天我叫人这个、我叫人那个。你是不是从没有逛过超市?”
他惭愧笑了下:“确实很少。”
诚实认错,她都不好再指责他。苏见青也浅淡地笑。
趁着他穿衣,她抽了几张湿巾缓慢擦拭车座,而后又俯身去擦地下。
祁正寒拽她手腕,立刻制止道:“你别弄,一会儿有人来清理。”
她无语地挣开他的手,头也没抬,继续擦,淡声奚落他:“你是一点也不会害臊的对吧?”
他无可奈何笑了声:“行了,我来擦,行了吧?你先回去洗澡。”
她听话地下车。
沐浴完毕,苏见青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件干净白T。发圈箍在手腕,她抬起手臂在梳理头发,余光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
她看过去,微笑:“总是盯着我看,也不我好看。”
祁正寒也淡淡一笑,歪了下脑袋,轻薄神色:“好看,你怎么会不好看。”
“算你嘴甜,”她扎了一个丸子头,然后欣然迎过去:“走吧。”
他们去逛超市买冰淇淋,祁正寒没有买任何东西,耐心陪她逛完,只最后结账的时候,他顺手从旁边货架取下三盒避孕套,丢进那一堆零食里面。
挺尴尬的。收银员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味,苏见青还隐隐察觉到对方对她的一丝羡慕。他的桃花总可以走到哪开到哪。
她疾速将东西塞进袋里。
回去路上,他们在街道慢行,苏见青挽住他的胳膊。
身侧的车辆不断卷起风,刮到她身上、也掠过他。沿着一道水路往前走,初夏的微风带着湖水潮气,笼在他们的身上。
苏见青用舌头去卷冰淇淋,整个人都被一股甘甜包裹。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眼下的时光令她很快乐。
不过祁正寒应该不会这样觉得,他远不如她感性。他只有在她身体里的时候最快乐。
爸爸来电,苏见青跟祁正寒了声,躲到一旁去接。
“跟男朋友在一块呢?”爸爸开口便是笑着揶揄她。
苏见青怔了怔,她看向站在湖边的祁正寒。他手插在裤兜里,站姿散漫,外形优越。同时也望着她,没什么情绪,只是在耐心等候而已。
最快乐的时光明明还没有过去,然而她却只能:“没有,已经分开了。”
爸爸的语气倒还平静:“怎么没听你呢?”
“觉得不太合适。”她骗了人。低下头去,不再和祁正寒对视。
那一头苏广源沉吟许久。
“来去不由人啊,”他不由感叹,“分了就分了,明这不是正缘,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不过呢你要记得,你每遇到一个人,人家都会教会你一点东西,也许现在还没有感受到,时间久一点,就受到影响,发生改变。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出现是白白浪费你的时间。不要怨恨,也不要惋惜。”
爸爸很喜欢教,因为他是老师。哪怕苏见青一个惋惜的字也没,他也相当认真地开导她。
苏广源是修禅之人,他自然是心胸豁达的,然而他不确定她二十岁的女儿是不是有这样的格局。
最后,还不忘提起:“对了,记得把东西还给人家。”
爸爸的是那个手镯。
苏见青嗯了一声:“已经还了。”她现在能够非常从容地撒谎。
挂断电话,苏见青跑着追上前面的男人:“正寒。”
她过去牵了一下他的衣袖:“我今天得回去一趟。空调坏了,我约了人来修。”
“晚两天修。”祁正寒的语气不容辩驳,没有算放她走的意思。扣住她的手。
苏见青:“提前好的,不用这样耍人家工人吧?你又没什么要紧事。”
“怎么没有要紧事?”祁正寒捏她的脸,“我现在可是饿得很。”
她皱眉问:“今天不是来过了吗?”
他笑得很淡:“就那两下?不够。”
苏见青扫视周围,不满道:“叫你别再外面这个了。”
祁正寒沉吟,而后欠身向她,声低了些,“就非得要我离不开你?”
苏见青凝重的神色化开一些,她抿唇轻笑:“你什么我?”
明明听清了,一定要束起耳朵听他再讲一遍。
祁正寒也笑起来,把她搂到怀里往前走。
“算了,走就走吧。女大不中留。”
-
苏见青到家后,她看到周迦南的车停在楼下,顿时有种不祥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楼里鸡飞狗跳的阵仗。
王盈乔租的房子在苏见青的楼下,苏见青往上走势必要经过王盈乔的家门。
而此刻她被堵在这个楼梯平台,堪堪见证了眼下的一场闹剧。
很重的“哐当”一声,一个用来砸人的椅子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稀烂。
——是周迦南的做派。
“我是谁?我他妈是她男人!草你大爷,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是周迦南的声音。
苏见青往上走了些,颔首去看。
王盈乔站在周迦南的身后,一个矮的男人被摔到对面墙上,他被揍得不轻,缓慢扶着墙壁爬起。
苏见青眯起眼,看到他的模样。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和王盈乔长得几分相似。
这是王盈乔的爸爸。苏见青会知道,是因为他来找他的女儿要过很多次钱。如果要不到,她会挨。不知今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
周迦南正要挥拳上去,王盈乔死命拖住他:“好了你别了!”
周迦南烦躁地甩了她的手:“你给我闪开!”
瘦的男人哪里比得过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刚刚爬起又被周迦南一脚踹倒在地。
“刚才不是挺横吗?啊?”周迦南一脚踩到人脸上,“你他妈配当爹吗?你配吗?!”
看王父被踩得一脸的血,王盈乔惊慌地捂着嘴巴大叫,而后失措地流泪不止:“别了,我真是求你别了!!”
听到身后的呜咽,周迦南才心软地松了松脚。
王爸爸再一次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好像是被掉了一颗牙,讲的话含糊不清,带着方言。
他怨气难出,指着周迦南放了几句狠话。
周迦南能听得进这些?立马又要抬脚踢过去,王爸爸迅速认怂,转身往楼下噔噔噔跑了。还一步三回头,生怕人追上来。
苏见青侧身,为王爸爸让开一条道。她隐约看到地上滴滴血迹。
真是神奇,每次遇到周迦南,事物的发展走向都会变得十分戏剧化。但凡有一次不吵架、不架、不摔凳子,都构不成他的完整一天。
声控灯早已熄灭,苏见青站在黑暗中许久,目送王爸爸离开,才再一次看向楼上。
周迦南抱着王盈乔,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在拍她的背。
她在此刻没有急着去扰,沉默看着王盈乔梨花带雨的样子。
无论他们此前多么撕裂、仇恨,起码此时此刻,王盈乔能够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那是她的生命中最缺乏的东西。她怎么能不迷恋?
她对见青,因为是女儿,她刚出生那一天就被爸爸丢进医院门口垃圾堆,是奶奶把她捡回去。保住她一条命。
一个女孩,她欢欣来到人世,带着充沛的热情,最终一点一点消耗于家庭的压迫。
于是长大后,想尽千方百计去填补,所以痴迷于一个镜花水月般的男人。
苏见青又看向周迦南——
他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识过如此耐心。
如果王盈乔没有交代他们之间的事,苏见青不会知道,他曾经也试图挽留过他们的孩子。
他也曾邀请她去参加他的家宴,面见他的父母亲,并且扬言要娶她。
他也会为了王盈乔对他人动粗。
周迦南这样的衣冠禽兽,在抱着王盈乔一语不发时,也让苏见青看到了、哪怕一点点的情义。
这一点情义不足够扭转她对他的看法,但也是情义。是她奢求不来的。
他粗鄙、暴躁、出言不逊,多么可恶。
而“文明的人”不会犯冲动。多么体面。
这两个人轻拥在一起,安静了多时。楼道里只剩下苏见青踩阶梯的声音。
周迦南用鼻息重重出了一口气,语气仍然恶劣:“行了你别哭了,搬我那去住。”手里动作却是在轻哄她。
王盈乔正要话。
周迦南开口断道:“别跟我犟。”
苏见青走到他们的跟前,她想要和王盈乔些什么。
“看什么看?”
周迦南凌厉地瞥过来一眼:“还不滚,找抽?”
苏见青识趣地离开。
要是别的男人这话,她会当做一句口头的威胁。但她相信周迦南的为人——他是真的会过来抽她。
-
苏见青今天没有安抚上王盈乔,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算的是晚一些时候给她电话关心,修空调的工人干完活以后,祁正寒又来电。
她接起:“什么事?”
他问:“弄完没?我去找你也成。”
苏见青淡淡:“你别折腾了,也真是不嫌烦。”
“不嫌烦。”他那头传来取钥匙的声音,一不二的,“先别睡,给我留门。”
苏见青叹一声气。
于是她在家等候了一会儿。
祁正寒赶到后,苏见青睡眼惺忪看了下手机时间,料想他在路上应该开得很快,分明是四十分钟的路程,他只走了半时。
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就这样无法忍受一时空虚吗?
苏见青此刻侧躺在沙发看电影,已经困得不行,费力地掀开眼皮:“你一个人开车来的?”
祁正寒没接话,他熟稔地换鞋进屋。她只觉得一片高大的影子在迫近,在她朦胧的视野里,他的身姿仿佛与自己的睫毛连在一起。
苏见青深吸一口气,总算起精神坐起来。
“睡着了?”他问。
苏见青理了一下凌乱的发,自嘲地笑了下:“不睡了,侍寝。”
祁正寒二话没,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
很快,苏见青被放到床上,修好的空调送来舒适的风。真是一动也不想动,祈祷他快些完事。
房间没有开灯,因为晚间有月光落在她的阳台,照亮墙角的那一盆君子兰。
祁正寒与她一同上床。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睡她的床。
上一回经历了一件很荒唐的事,苏见青入睡前发现床上有只蜜蜂在爬,她极其害怕这类虫,惊慌地给他电话,祁正寒是半夜被她吵醒,问怎么了。
她家里有虫子,他教她办法、让她驱赶,苏见青怂得愣是不敢上。
最后他无奈笑了笑:“我去吧。”
他果真赶来,帮她解决了困扰,最后疲倦躺在她床上,招呼她过去:“就在这睡了,过来让我抱着。”
然后她钻到他怀里。
有时会想,还是有感情的吧。
在“他给她好处、她陪他欢爱”的这一杆秤之外,那种无法计量的一些真心。
否则为什么会甘愿忍受漫长荒夜的车程,只为来给她赶走一只蜜蜂?
她特别想问他一句:这是因为绅士,还是因为爱?
她与自己周旋,却不敢出口。
苏见青不要当暗恋的人,不要卑微。可拜他的体贴所赐,事与愿违,她一天比一天深陷。
此刻,苏见青被他轻拥在怀,她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在困倦之中,最终她只等来一个落在额头的吻,还有一句深情的——
“晚安,囡囡。”
作者有话:
上夹子之前的这几章评论,到时一起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