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几天后,祁正寒抽空带苏见青去见了一次陆培文。见面的地点是在陆家的茶楼,去时路途漫长,车里只有他们两人,苏见青坐在副驾,掰开镜子查看自己的妆面。
她补了一下口红,将盖子扣上,看向祁正寒:“你叫他什么?”
祁正寒答:“叫培文。”
“那我随你?”见青抿了一下唇,将添加的唇色晕开。
他偏头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饱满的淡粉色唇瓣:“你叫陆老师吧。”
“陆老师,”苏见青垂眼,喃喃学了一遍,又道,“好生分,叫培文哥好不好。”
祁正寒轻轻一笑,纵容道:“行。”
出门时是黄昏,她穿淡绿色的长裙——因为祁正寒她穿绿色很美,抵达时已经入夜,几分寒气入侵,薄薄雪纺布料显然不够御寒。
祁正寒下了车,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她谢谢,口齿含糊,被冷得牙关紧缩。
他用手指轻轻贴了一下她凉凉的脸颊,而后手掌按在她的肩膀,带着苏见青往里头走,又微微倾身挨向她,安抚她:“不要怕,他人很好。”
“嗯。”苏见青点点头,与他一起跨入门槛。
茶楼雅名听雪斋,远离风月,有些闲人雅客的清净。门前门内也没有排排站的侍应生。踩着老旧阶梯上了二楼,她嗅到浅淡的沉香气味。廊上培雍几盆好花,是国色天香的牡丹。
陆培文彼时正坐在茶室里接待他的上一位客人,祁正寒和苏见青在门口侯了一会儿。
陆培文听见动静,伸长脖子看了一下站在走廊的人,于是三言两语结束与客人交谈,尽快将人请走。
被邀请过去喝茶,祁正寒倒没急着往里面走,他倚在门框,看着陆培文,对待老朋友的姿态随意散漫:“人给你带来了,看看给我们家姑娘演个什么角儿。”
陆培文迎过来,看了看苏见青。
“我记性不太好,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是她今天化了妆的缘故,也或者是因为那天在ktv的氛围太暗沉没有让他看清,陆培文没有认出她。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他有在认真量。
苏见青微笑:“忘了才好,快不要回想了,免得我好尴尬。”
她回头看着祁正寒笑。
祁正寒也笑着,将她一把拉到旁边竹椅坐下。见他这样放松不拘,她便也轻松懒倦下来几分。
陆培文以前做过导演,他身上有着和祁正寒不沾边的文气。
苏见青瞟到他桌上放置的几本书,是与电影拍摄有关的书籍,她还没有扫完长长的书名,就被推到眼前的龙井遮挡了视线。
她酌了一口茶。
“有没有什么才艺?”这是祁正寒问的。
“啊?”苏见青不明所以。
祁正寒指了一下陆培文,对她:“象征性展示一下。”
来时路上,他已经和她讲过陆培文正在筹备一部民国时期的电影,电影是用来扶一些有才华但没名气的导演,所以选角之类的话语权还是在资方。
民国片和现代片差异是很大的,演员要得有身段,得有气质,也要有一定的文化底蕴。
见她不吭声,祁正寒又耐心问:“艺考考了什么?”
苏见青想了想,声:“我会评弹。”
因为不大擅长,她的底气不足:“艺考没有表演这个,是爸爸教的。”
陆培文问道:“弹二胡、琵琶这些?”
苏见青点头:“差不多。”
于是陆培文二话没,了通电话找人送了琵琶过来。
来的人是他们的音乐顾问,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苏见青跟随她,去屏风后边调琴。她很多年不弹,有一些手生。要练一练。
苏见青走开的这两三分钟里,祁正寒问了一下陆培文选角的事,陆培文告知他几个正在谈的演员,挨个听过去,在一个女演员那儿被叫了停。
祁正寒皱眉道:“把她划了。”
该演员牌虽不大,但圈里风评一向不好,不是人品方面的问题,只是行事张扬,性情古怪,没什么情商。
共事最怕遇上这种人,不会掂量轻重,也不会看人眼色。
陆培文惋惜:“她跟角色挺贴。”
祁正寒没心软,他端了桌上的茶饮了一口,开口轻淡、但语调又有些重:“没眼力见儿的,我能让见青受她的气。”
陆培文笑:“你还挺护犊子。”
祁正寒淡道:“我给人铺的路,当然要叫她走得顺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现在还很天真。”
也就在陆培文面前,他还能上几句诚心话。
陆培文叹息,虽然不赞成他的“溺爱”,但也只好从了祁正寒。他这个人性子一向中庸。
很快,苏见青抱琴出来,二人一同偏头去看。
女孩在圆凳坐下,淡绿色的裙下,洁白腿若隐若现,怀里的琵琶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清冷里带些娇柔。
祁正寒身子侧过来正面看她,他倚在椅中,面上带着淡笑,满眼宠溺望着他的姑娘。目光珍视,挪不开眼。
纤长的指在弦上流转,弹完前奏,苏见青开口唱曲,声是淡淡的,又恰到好处地拿捏,没让琴声盖过。
酥软的方言婉转成调,从唇缝中溢出——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满襟。
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
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歌曲唱完,陆培文看呆,一切静止下来,只有门上风铃在叮当作响。
好半天他才开口道:“能不能请你再唱一遍?我想录一段视频。”他着,立刻去柜里翻找相机。
祁正寒看着陆培文的背影笑,眼里掩饰不住对自家孩子的骄傲,轻声道:“跟你了吧,她很灵的。”
“对对对。”陆培文当然是惊喜的,“你看上的人准没错。”
陆培文录完她的唱段,又和苏见青聊了一会儿。
祁正寒懂得不多,也就没插进话。在一旁静静听着,悠闲酌饮一杯茶。
于是苏见青就这样得到了她演艺事业里的第二个角色,是一位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
她只需要坐在那里唱一首曲子,再听制片人先生对她一通赞美,微笑点头就行。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事情谈完以后,两个男人要约地方喝酒。苏见青是不愿意去的,但她没有吭声,祁正寒看出她的迟疑,他伸手握住她:“一起去?”
她的手指被放在他的手心捏了捏,祁正寒看着她,眼神真挚,语气轻轻的:“管着我点儿,省得喝起来不节制。”
这语气听上去好像在对他的太太话。
苏见青抿唇轻笑:“好吧。”
祁正寒倚在离苏见青近的这一边椅子扶手,挨在她身上,敛了眸看着她,温和地笑。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因此到最后,还是有点喝大,回到家后,祁正寒拉着苏见青的手非要跟她话,问他对她好不好,问她会不会有二心,问她有没有哪里不满意,还请她以后有话就直。
话讲多了便颠三倒四没有逻辑,甚至让她听出几分情种的痴心。
好怕弄丢她似的。浮于言语的痴心。
即便微醺,他仍维持较体面的姿态,算不上头脑清醒,但胡话也很克制,不让人探到底。
苏见青察觉,他醉酒后眼神要比往日更为深情一些。
好声好气把他哄睡,苏见青在他身侧躺下。祁正寒又侧身过来拥住她。
苏见青乱想:她悉心的照料如妻子,他不省人事后对她的依赖像丈夫。
然而他们不会结为夫妻。
-
六月,他们的毕业大戏要登台演出,演的是一出西班牙话剧,苏见青穿着一身火红的裙摆,和她的同学们在台上欢乐地跳完最后一支舞曲。
彩带落在身上,她毕业了。
班级里不乏有一些明星,因此到了后台看到有许多粉丝在等候,苏见青自然还没有粉丝——不对,她忘了,她是有一位粉丝的,不过那位先生今天应该不会到场。
“见青,你的花。”
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苏见青回头看去。来人是她的表演老师,也是他们毕业大戏的总导演。
苏见青连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捧花。老师对她温和祝福,苏见青谢谢。
道别后,她走到无人的角落,取出里面的一张卡片,展开看到上面他亲手写的几个字:
【祝:毕业快乐,前程似锦。祁正寒。】
她微微一笑,再次着眼于卡片之下的花束。
这是一束香槟色的玫瑰,很美,却并没有让她感动。
苏见青把卡放入口袋,她离开房间,穿过走廊上拥挤的人群,最终将那捧玫瑰随意放置在风口。
有人好奇看向她,但苏见青只往前走,不再回头。
她没有参与学校的聚餐,因为祁正寒命人接她回家。她进他的家中,看他精疲力尽坐在沙发上抽烟。
刚刚下班,还没有来得及换衣,他看着苏见青过来,眯起眼睛,神色淡淡。直到她走到跟前,祁正寒才把烟掐灭掉。
“花儿呢?”他懒散地问。
“扔掉了。”她如实回答。
祁正寒的眼神意味不明,像在思索,视线由她的脸往下,挪到她热裤之下雪白细瘦的双腿。
烟味还没散尽,垄作一团,呛得她咳嗽一声。
“不喜欢?”祁正寒又问。
“不喜欢玫瑰。”她在他的身侧坐下,语气冰冷。
他笑一声,掐她的脸:“真够挑的,这天儿我上哪儿给你弄樱花去。”
苏见青:“我不是想要樱花,我是讨厌玫瑰。”用眼神问他:明白了没?
祁正寒沉吟,然后抱着后脑勺往后躺,声音不咸不淡:“行,下次送别的。”他对女孩是真的有耐心。
片刻,他转移话题:“剧本看了?”
苏见青从背包里取出她刚才在车上研究的剧本,展开给他看她做得多么认真的笔记,祁正寒不在意这个,只很敷衍地应了一声,问了句:“有没有吻戏?”
“没有。”苏见青摇头,“不过有床戏——哦,严格来不是床戏,是在车上。”
他抬了一下眉毛,指着她膝盖上的剧本,语气轻扬:“哪儿呢,翻我看看。”
苏见青给他翻到床戏的那一页,实话她刚刚看到的时候也有几分讶异。因为场面被编剧描述得很香艳,她用指腹点在那一行字上,给祁正寒看。
他举起这纸,认真读了起来。
一排字儿,总结起来就是:车.震。
“还真有,”祁正寒勾了下唇角,轻蔑一笑:“落了一条没删干净。这陆培文怎么回事儿,办事不周啊。”
怪不得她手里的内容这么清水,明明是一部爱情电影。苏见青恍然:“你又改剧本。”
祁正寒将手里的纸抛到前面桌上,掀起一阵微风。他懒懒开口道:“删些没必要的情节而已,谁要看你跟一个叔叔亲热。实在是影响我的票房。”
他口中的叔叔是这部戏的男主角,是一名年近四十的演员。
祁正寒眼睛含笑看着苏见青,不怀好意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慢慢悠悠:“更何况,我俩都没在车上办过,还能让别的男人超我的车?”
苏见青也是个不怕死的,看着祁正寒的脸,认真地接他的茬:“车上怎么了?更爽一点吗?”
他笑得浅淡,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而后起身,苏见青还没来得及问他做什么,下一秒就被他拎了起来,扛到肩膀上。
听见他:“爽不爽试试就知道。”
苏见青大呼救命:“天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整个大房子除了他们二人,里里外外也只有一个浇花的阿姨在,看起来是他专门请来理花草的园丁。
听见苏见青的呼救,阿姨真当回事地抬起头来。看到自家老板扛了个姑娘往外走,犯了难,救还是不救?
祁正寒笑起来。他拍了一下苏见青的臀,配合地露出獠牙,凶狠地:“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阿姨怔怔地望着他们。这是什么新型情趣?她挪开眼去,算了,还是继续浇花吧。
作者有话:
这章的歌是《天涯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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