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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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见青问他怎么安抚好沈修。

    祁正寒:“靠的还是人情。”

    毕竟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人。有时演员图一点圈里的地位,想方设法挤破头也坐不到那里,因为人家金主不在意你这点咖位、这点名气,他们就爱跟脸熟的人,顺眼的人玩。

    若是有人愿意牵牵线给你顺进去,那是大发慈悲。如果没有,那个圈子则高墙永驻。

    苏见青一知半解点头:“我还以为你会给他施压。”比如让他包离开这个剧组。

    祁正寒:“中国人办事,折中为上。给别人留退路,就是给自己留退路。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险些忘了,他不树敌的。又怎么会为了女人跟人反目。

    苏见青点点头。

    她又问他那栋楼,叫他退了去。

    祁正寒哂了下:“买都买了,哪儿还能退?让人看笑话。”

    他她的格局了,又和她一本正经讲起投资里面的门路。

    苏见青起初认真在听,等他的讲解越发深入,她就开始恍神,盯着他高挺漂亮的鼻梁,又转而看向他深邃俊美的双目,面如冠玉的一张脸让人动心,脉脉含情的一双眼叫人动情。

    眼神中藏着他体贴细致的脾性,看向她时柔情泛滥,交织着排山倒海的偏宠。

    苏见青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所以严格来,它其实不是为我买的。”

    听不出她是不是在计较,他耐心解释:“如果不是为你买的,它可以在燕城、可以在香港,可以在任何别的城市,但它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我为苏见青买的楼。懂不懂?”

    她:“怎么这么让人感动。”

    他笑着:“我了,我可以给你一切。”

    不管真心假意,他拥有车载斗量的情话。

    两人裹在同一片被窝之中,轻拥许久。她听见他指尖拆卸包装的声音。春风吹又生的欲望,填补不尽一般。一片落花跌入水中,悄无声息,随水飘零。浅浅的水浪拍过来,令她翻覆,湿漉漉地搁了浅。

    今天,她的感觉比往日更为舒适。

    到了半夜,苏见青她饿肚子,祁正寒提议要给她点餐。她摇头:“出去吃可以吗?”

    他想了想,没拒绝。

    爬山和一系列体力活还是把他累到,祁正寒要叫司机来,苏见青:“你要是开不动就我来,不要大半宿的去劳烦别人。”

    他无辜地笑起来:“我开工资的好不好。”

    “那你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挣这一份加班费。”苏见青还是能够体恤民情的,她着便去抓他掌心的钥匙。

    祁正寒没给她,将钥匙在手里颠了一下,笑得浅浅宠溺:“省省吧,我还能忍心让你给我当司机。”

    苏见青抬手绑了一下松散的头发:“那不行,谁叫我半夜提出无理要求。”

    她看向他,调侃地笑:“不要假装绅士了,其实你很想感受一下我的车技对不对?”

    祁正寒不置可否,笑得眉眼弯弯,搭着她往外面走。

    最后还是苏见青开的车,她的“老板”坐在副驾,认真指挥。她神色严峻,请求他闭嘴。

    祁正寒本来还觉得有趣,有一下没一下的笑她慌张样子。

    到了目的地,苏见青如释重负地耶了一声,“安全抵达。”

    她从容地熄火,祁正寒却再笑不出来。他粗略量周遭的环境,抬了下眉:“请问你要在哪里吃?”

    苏见青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外面那么多吃的,你看不到吗?”

    她明知故问。他怎么会来过大排档?

    这里是申城很偏僻的一处地界,破败老旧,路面还是坑洼的陈旧柏油,呛鼻油烟混着满实的吆喝声,市井烟火笼着底层的人生。匆匆忙忙、劳劳碌碌的身影,是见惯了繁华的眼没有留意过的坚韧生长。

    他见这些,就如她见纸醉金迷,一样的心惊胆战。

    祁正寒不会知道,在他一掷千金买下一栋楼的同时,有人会为了讨生活而夙兴夜寐。

    他长在车上,不愿动弹。眉头越皱越紧,对苏见青:“你买了拿到车上来吃。”

    这是他最后的妥协。

    苏见青伸手替他解开安全带,搂住他的脖子:“你陪我下去。”

    祁正寒合着眼,鼻息长长吐出一口气,眉头松下来些。

    “好吗?”她又问。

    抵不过她的撒娇。他顺从:“等一等,我把车开到停车场。”

    苏见青笑了:“这里怎么会有停车场?祁先生,快放下你的架子吧。就这么一会儿,不会脏了你的车的。”

    祁正寒不太信,他下车去认真检查车轮有没有撵过路边油水导致污损。

    发现的确是干净的,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苏见青拉着他往里面走,能感受到他的举步维艰。

    “你喜欢吃什么?”她问。

    他不假思索:“我什么都不喜欢吃。”

    “那就羊肉串吧。”

    “随意。”他声很淡。

    一个烧烤摊前,苏见青站着看菜单:“给你点个什么呢?”

    “不用点,我不吃。”

    她回头看他一脸悲壮的样子:“今天我请客,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良久,祁正寒无奈摇头:“那随便吧。”

    他完,站到旁边去,摸出烟盒。

    分明有许多空位,老板娘已经过来招呼人坐下。他今天缺失了风度,不太给面子。没有过去落座。

    老板娘问苏见青:“你老公心情不好?”她的嗓门不轻不重,让两个人都能听见。一阵穿堂风流淌过来,彼此沉默。

    祁正寒回过头看了老板娘一眼,不置可否地挑眉。

    “不是,”苏见青尴尬片刻,摇头,“他是我老板。”

    她居然下意识先去否认这一点。

    话音刚落,苏见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祁正寒:【别在这吃了,不太卫生。】

    苏见青:【你这样很伤害我的自尊。/流泪】

    祁正寒:【好好好,怪我。】

    祁正寒:【别哭。】

    她放下手机,找来一只干净的塑料板凳,耐心细腻地擦拭凳面。

    看到苏见青蹲在地上擦凳子的举动,祁正寒大概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他旋即去扯她的手腕,眉都要皱成川字:“不要弄。”

    苏见青指着凳子:“你看,我都亲自为你擦了,能不能请你坐下。”

    祁正寒没辙,半晌终于笑了下,叹一声:“拿你没办法。”

    他把凳子从桌子另一侧拎到她的旁边,坐下也要搂着她。

    纡尊降贵陪同她去看无聊的话剧,睡在蚊子吵闹的出租屋,接受随意将桌子架在路边的吃。

    祁正寒仁至义尽,给了她本不该出现在一位金主身上的、无限度的耐心。

    苏见青偏头去看他。

    他微垂着眼,身侧即是车轮滚滚的街道,紧绷的轮胎撵过世俗。飞沙走石扬起一阵薄雾,薄雾笼罩昏黑的夜,更深的夜色里匿着她看似唾手可得,又似有还无的情义。

    从喜爱到爱有多遥远?——要一寸寸剪掉那些多余的欢爱。

    用患得患失的迷茫,附骨之疽的难耐,爱而不得的痛楚来缝补。

    喜爱是一种本能。而爱是需要修炼的能力。

    “怎么了?”他抬起眼,看她神色复杂的样子,揉了下苏见青的肩膀,轻声哄她。

    她没话。

    “不会真要哭了吧。”祁正寒凑近她的脸,看她那双剪水双眸,笑起来,柔声,“好了,陪你吃呢。”

    “我又不是孟姜女,要天天哭。”她也笑着,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

    祁正寒用指关节蹭掉她嘴角的水渍。

    苏见青:“你不会真的从没有吃过路边摊吧。”

    他摇头。

    “上学的时候也没有?”

    “没有。”

    她哀叹道:“这就是跨阶级的代沟了,我还能什么?”

    祁正寒笑:“没那么夸张,我了,是因为不卫生。”

    苏见青:“又被你暗暗鄙视了一下。”

    祁正寒赶忙露出求饶神色:“没有那个意思。”

    她抿着唇笑:“你明明就有。”

    他问:“怎么证明我没有?”

    一些烧烤串被端了上来。苏见青把凉拌黄瓜推到他的面前:“你把它吃完。”

    “吃完不可能,我至多吃三口。”祁正寒也不是非得逞这个能。

    “也可以,意思一下。”

    他瞧着她,唇角微扬,一副无赖的调戏神色:“要你喂。”

    苏见青给他夹了一筷子:“来吧儿子,快张嘴。”

    祁正寒被逗笑,拍她的胯:“没大没。”

    -

    祁正寒回燕城之前去和外婆告别,他把坐轮椅的老太太推到门口人工湖赏景。祁正寒已经很久没有和外婆独处,他知道老人缺失什么,但他给不了关怀与陪伴,只能尽可能在物质上弥补。

    外婆年轻时是一名翻译官,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李英棠,将其培养为钢琴家。李英棠在燕城读书,碰到了一位名流,结为连理,很快又兰因絮果。

    带回来一个外孙。

    女儿因病早逝,祁正寒又被他强势的父亲接回燕城,自那之后,外婆就一个人孤寂了好些年头,幸而她的性子比较乐观豁达,人上了年纪,又将世事看得透彻。

    她已经安于这样的晚年,偏偏就着急一件事。

    祁正寒蹲在外婆的身前,心无旁骛地为她剥花生。

    花生落在她苍老的掌心。

    他静静地看着外婆满是褶皱和老人斑的手。

    祁正寒跟随母亲和外婆度过童年,在两位女士的熏陶之下,他的个性中有极度柔情的那一面。

    但后来又随着颠簸辗转的经历,那些柔软与感性早被潜藏好。藏的时间久到他都快忘了,剥开芜杂的草地,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座渗透着光的温暖花园。

    “正寒呀,外婆年纪大了——”

    这样烂熟于心的开场白,让他一秒料到她的潜台词。祁正寒轻挑眉梢,问道:“怎么,您喜欢那个丫头?”

    “我喜欢重要吗?你喜欢才要紧。你要是真的有意,就给人家一个名分。早点儿安定下来,别耽误人家。”老人的话,来去都是那一套。

    祁正寒轻牵唇角,不傻装傻:“安定下来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外婆跟他得快急眼。

    少顷,他才正色回了句:“还不到那份儿上。”

    外婆气得翻白眼:“怎么讲你都不听。”

    祁正寒懒散地笑一下:“那也不能这么草率,结婚要过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我挺怕的。”他承认他懦弱。

    他不能保证眼下的热情能够支撑他们走完余生。余生,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庄严、很漫长。实话,压根就没想过。

    祁正寒无法给出任何的承诺,所以他从不对女人一辈子。即便了,那也是哄人的。

    外婆指着他,教训:“不要乱,给我好好考虑。”

    祁正寒失笑:“好,我考虑考虑。那您帮我探一探人家乐不乐意嫁给我。”

    他总是将一些暧昧的话信手拈来。者无意,听者有心。但他不会想到这些。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