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苏见青笑话他:“怎么呢,的好像对分手这个词特别敏感似的,你是哪个牌子的情种?”
祁正寒拉着她的手,一时没吭声,但笑不语。
他的手心暖烘烘,让她捂得有一些舍不得分离。
苏见青微微偏过头细看他俊朗干净的眉眼,手指轻触他高挺的鼻梁,那是硬朗又单薄的人体骨骼,眨眼时他的长睫在脸上闪烁、投下阴影,那是鲜明而真实的生命弧光。
他微抿的唇还有几分干燥,腮边浮着淡淡的青气。
她的嘴唇碰上去,被那一片毛躁弄得痒兮兮。而他的脸颊同样传递给她确凿的体温。
他不再是水中捞不到的月影。
起码这一刻,这一轮月亮真真实实地属于她。
她没有对他过我爱你,却满心满眼都写着这三个字。
“正寒,我好爱这个春天。”
“春天?”祁正寒偏头去看外面乍停的风雪,天空仍是一片青灰,“还没到呢。”
她:“已经到了。”
第二天,他又坚持给她做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
她看着他细致入微地一只接一只清洗番茄,严谨得像是米其林三星的大厨,马上要接待什么贵客。红扑扑的番茄在他的手中都显得尊贵了起来。
想象着他为了她的一句话就去请教他人教他做菜的认真样子,想必他的哥哥对此也很是惊慌。苏见青想笑。
祁正寒认真等候她的评价,忐忑到耳朵都发红。这份执着动了苏见青,加上相较昨天那一盘菜,确实有细微的进步,她点头对他表示了称赞。
祁正寒高兴地:“行,那你把它吃完吧。”
苏见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为什么要心疼男人?
他真心地认为自己的手艺有了长进,心怀畅想道:“以后还会做更多的菜,慢慢来。”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她的眼中顿时蓄满热液。苏见青低下头,囫囵地扒了两口饭,没有让他看出端倪。
最终,祁正寒提议:“要不去三中转转吧。”
“三中?”她抬眸,弱弱问。
“我以前上学的地方。”
苏见青顿了下,然后点头:“好啊。”
这一天果然天气转晴,街边的花坛都渐渐有了色彩,带来春日降临的预兆。只不过化雪时节,气温仍然很低。出行前,苏见青戴上口罩和帽子,将自己捂得极为严实。怎么她现在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
“可不能让我的地下男友影响我的前途。”她这样对他。
祁正寒笑着点头:“行,那我就忍辱负重,做女明星背后的男人。”
苏见青笑眯眯地过去拉着他的手:“真懂事。”
春节期间,学校放假。三中的大门紧闭着,不过这对祁正寒来不算什么事,他上前与保安交涉几句,很快就领着苏见青正大光明地进去了。假期的校园很是冷清,只有国旗在广场凛冽的风里疾速飘扬着。
他们来到校史馆,馆长正在门口读报,懒洋洋享受着午后正盛的日光。
祁正寒毕业十年有余,他企图在这里给她找到他当年生活过的印记。苏见青认为他在大海捞针,并不屑于这渺茫希望,却没料到真的让他翻出一张照片来。
是在一本学校概况的介绍册里,他高三那一年参与市运动会的跳高项目,拿了第一名。与市长合影,牌面很大。
照片里的祁正寒穿着校服,笑得灿烂。
与她回忆里的那个少年人如出一辙。头发的长度,眉眼的坦荡,五官的棱角,细致到处处重叠。衣衫被掀起的一角,让她看到他十八岁那年的风。
青春不解红尘。那时的他还有一颗穿透茫茫岁月也依稀可见的赤子之心。
苏见青指着照片问:“你这件校服还在吗?”她问出口,因为紧张而无法抑制指尖的颤动,便收回了手指。
祁正寒摇头,坦诚道:“给一个姑娘了。”
他得平静,却在她心中搅起一阵波澜。“婷婷吗?”她故意趣。
“不是婷婷,是一个……”祁正寒想了想,“朋友。”
苏见青平静点头,没再提问。片刻后下巴被他掐起,祁正寒哂了一声,低声道:“真的是朋友,不要乱吃飞醋。”
她:“才没有,我的心眼哪有那么。”
馆长在旁咳咳一声,插话:“校史馆下午不开放,不出去就把你们锁里面了啊。”
祁正寒把册子合上:“走吧。”
学校的后门在胡同深处,出去之后是热闹长街。年已经快过完,游人开始出行。两人也没急着去吃饭,走在郁郁葱葱的樟树下,日光的碎片投在身上,带来几分早春的温度。迎面走来端着鸟笼的大爷,还有骑着共享单车穿街走巷的少年。
“要不要吃烤白薯?”他忽然问。
烤白薯是什么东西?苏见青在心里纳闷,看到旁边老人的推车。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山芋。她欣然点头:“好。”
给她买了一个刚出炉的,还烫手心,苏见青吹了几口,心地撕开外皮,一口咬下去,被烫得张着嘴哈气。
祁正寒乐了:“慢点儿吃,谁跟你抢呢。”他伸手贴心替她擦一擦嘴角。
他在胡同口找了一间咖啡屋坐下,好让苏见青有充裕的时间慢慢品尝起这只白薯。
坐在圆桌的对面,祁正寒静静看她吃东西,苏见青进食的姿态仍然那么含蓄,许是嫌烫,只一口一口往嘴里抿。
祁正寒调侃过她是“吃猫食的。”
他一时间犯了烟瘾,又舍不得不陪着她,便努力忍住,酌起了手边的摩卡。
“我爸有点儿暴力倾向。”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苏见青愣了下,抬眸看向他。
祁正寒叠着腿坐,惯常的散漫姿态,眼里有一点符合冬日气质的清绝冷冽。他脱下大衣,身上只剩一件苍青色的毛衣,袖口被撸到手肘处,白皙健壮的臂上爬着山脉一般的青筋,蔓延到骨骼毕现的手背。
苏见青垂眼,视线定格在他随意搭在杯壁的纤长骨感的指。
“我印象很深,高中有一回考差了,他扇了我一巴掌。鼻子耳朵一直在流血,差点儿聋了。”
她错愕不已,口边食物突然难以下咽。
他接着:“我三哥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受到我爸影响很深,他也喜欢动手。老婆、孩子。在外面赔了钱,回家就人。
“我叫廖雨玫离婚,她不听,可能相信他会改,可能即便知道他不改,她也能忍气吞声。因为他们有两个孩子。”
滚滚热烟从苏见青的手心冒出来,带着食物的香,蒸着她的鼻头。
祁正寒的声音很淡,没有让她听出任何的情绪,生气、失望,都没有,只有早就习以为常的麻木。他:“我替她不值一点用也没有。她从就喜欢我哥,或许她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让他改邪归正。”
到这里,祁正寒摊了一下手:“我没辙,但我不能坐视不理。”
苏见青淡淡的:“为什么?”
祁正寒:“我和你过,她以前对我很好。我被我爸爸得差点儿死了,被丢出门,她把我接回家里,叫来医生帮我处理伤口,她给我买烤白薯。
“她告诉我,你要是想吃,随时来找我,我都给你买。”
他一边,一边回头望去,在咖啡店的对面街角,指给她看:“就是那一家纹身店,我当晚就去纹了一个。当时年纪比较冲动,想做什么转头就做了。”
苏见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有一家很老旧的店面。不难看出,牌匾换了好几个,如今是一个比较洋气的名字挂在上面。
“你那天问我,是因为爱吗?我想了很久这个问题。”祁正寒略一沉吟,继续道——“是因为爱,但严格来不是因为我爱她,是希望有人爱我。”
是希望在他浑身是血的时候有人替他擦试一下伤口、给他递来一只滚烫的白薯。
是希望在他快要堕入深渊的时候有人能拉他一把,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留给他的一点关怀。
“我陪她看病,是因为在我困难的时候她帮了我很多。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她过得不好,这是情分。”他看着见青,心翼翼,“但是不是所有的情分都是爱情,你能明白吗?”
她没有吭声,继续平静地吃东西。把自己当做置身事外的人。
最后,祁正寒道:“以后别人乱我什么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你来问我,我都告诉你。”
她依然沉默。
“解释清楚了吗?”
她终于,点了点头。
“所以别跟我计较这个了,行吗?”他的语调柔下来,让她听出一些卑微求和的意思。
苏见青莫名其妙的:“我有计较吗?”
祁正寒心地量一下她的表情,轻淡笑了下:“你最好没有。”
苏见青低着头,过了很久,她颇为在意的,轻声细语了句:“可是他们都,我很像她。”
他不以为然,淡淡:“那是因为我审美就这样,就是喜欢这一挂的。他们的不顶用。你就是你,谁也不像。”
苏见青总算露出一点温和笑意:“哪一挂的?”是想听他夸一夸自己。
祁正寒想了想:“盘儿靓、条儿直。看着冷飕飕的。对人爱答不理。”
听起来不像夸人的话,但是让她乐了:“你好像有点受虐倾向。”
“是啊,贱呗。”他笑着自嘲。
心情拨云见月,苏见青笑起来。
祁正寒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见青,我第一次跟人这些话。你别在外面听风就是雨,但也别出去传这些事。”
她有些好奇:“你怕谁知道?”
祁正寒摇头:“我不怕谁知道,我就是想跟你有点我们之间的秘密。”
她轻愣片刻。而后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他的那一句:不是所有的情分都是爱情。他好像努力地围绕着这一句话做着解释。
可是为什么非得给她解释呢?
苏见青斗胆想要问一句“那你和我之间的情分属于什么”,然而话未出口,余光瞄见款款走来的女人,她立刻关上话匣。
是一个身材火辣的陌生靓女。大冬天就穿条黑丝,蓬蓬的大波浪带着一股诱人的发香。目标明确,冲着祁正寒来的。
苏见青偷瞄着这位招摇的美女,果不其然见她到了祁正寒跟前停下,大方拿出手机:“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祁正寒微微抬眼看她,“你要我微信?”
美女点头。
他指了下对面的苏见青,悠悠道:“你不如问我太太答不答应。”
美女看了一眼苏见青,面露惊恐,立刻道歉:“sorry,sorry,我还以为你是她的领导。”
苏见青:“……”几个意思?
祁正寒笑得不行,他:“她是我领导。”
美女失望而去。
少顷,苏见青还是有点儿气不过,非得给自己找台阶下:“是因为你太像资本家了。”
他好脾气笑着,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是,一定是。”
她满意点头,继续啃白薯。又想起什么,酸溜溜:“我以为你们男人都不会拒绝那样穿着的。”
她的声音很,但他耳朵尖。祁正寒淡笑着,端起咖啡尝了一口:“确实没法拒绝,主要还是看谁穿。”
苏见青一时语塞。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挑她的下巴,“怎么,把我的瘾勾起来就装哑巴了?”
苏见青喃喃:“没懂你什么意思。”
祁正寒微微挑眉,上下看她一遍,意味深长地笑:“想象了一下,一定很诱人。”
苏见青脸红成萝卜。
他放下叠起的腿,倾身往前抓住她的一只手,话嗓音有点儿按捺不住的沙哑:“宝贝儿,吃快点,现在就回家试试。”
当天晚上,祁正寒和外婆了一通视频电话。苏见青疲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时,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电话。
祁正寒见她有动静,立刻冲她招了下手。
苏见青走过去,将门开,一股烟味冲鼻,她挥了挥手,掸去一点烟尘。
他:“过来个招呼。”
苏见青凑过去,在祁正寒的腿上坐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老人家,乖巧地笑了笑:“外婆,新年好呀。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外婆推了一下她的老花镜,煞有其事地量了一下睡眼惺忪的苏见青。
祁正寒笑着:“不记得这个囡囡了?”
外婆响亮地喊出她的名字:“苏见青!老漂亮咧哇!!”
她不好意思地捧着脸笑起来。
没一会儿,他完电话回来,笑语气:“完了,上回跟老太太开了个玩笑,她好像当真了,怎么办?”
“什么玩笑?”苏见青问。
祁正寒掀开被子坐进来,手掌熟练地探进她的衣服:“娶你的事儿。”
苏见青脸侧到另一边躺下,轻声道:“那你就告诉她你是开玩笑的。”
他动作停下,陷入了那么四五秒钟的沉默,最终,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身上——“行,我跟她。”
苏见青在祁正寒家里住到了正月底,她新买的那套公寓都快长蛛网了。然而没有什么能阻止热恋期的人形影不离。祁正寒希望他们不要分开,各种意义上的。
几天后,他弄回来一只布偶猫,对她解释:“朋友家里大猫生的,非要送我一只。”
猫咪到伏在他的掌心都恰恰好,像一团毛球。
苏见青好奇凑过去看,戳戳她的满背。
祁正寒悠悠:“本来没算要,我一看它照片,这脸儿,这脾气,怎么跟我们家见青一模一样。”
他着便拨开猫的脸让她看,睡觉被弄醒的猫猫张开“血盆大口”了个哈欠。嗷嗷叫着宣泄不快。
他笑着,问她:“是不是一模一样?”
硕大的蓝瞳无辜地看着她,见青顿时母爱泛滥,揪着猫玩了起来。没有理会他的意有所指。半晌才问:“她有没有名字?”
“叫青。”
苏见青愣了下,看他:“你取的吗?”
祁正寒淡淡笑着看她,嗯了声:“就当咱养一闺女,好不好。”
她腼腆地笑,低头撸猫:“无聊。”
猫猫从爸爸手里被拐走,苏见青对她爱不释手的:“她好可爱,可以给我带去拍戏吗?”她已经提前和他知会过,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去南方进组拍戏。
祁正寒:“不行,别跟我争。”
苏见青疑惑看他。
他懒洋洋道:“娘儿俩都不在,你叫我怎么活?”
她背过身去,笑:“管你怎么活,我了算。”
这一天,餐桌上的菜肴都是他亲手做的,有辣子鸡、肉末茄子、春笋炒肉片,还有一道菜汤。饭后,苏见青抱着猫宝宝走到花园的吊床上,晒着太阳,身体暖烘烘的。
祁正寒与她挤到一起,轻拥着她。
又是一年三月,草长莺飞,鸟语花香。苏见青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睡在他的怀里,做的一定是美梦。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