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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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晋恪起得很早。

    她走到院门口,喊了奴仆。奴仆把阿嬷找了过来,阿嬷进了院,问她:“今日怎么醒那么早?”

    阿嬷看着她,有些埋怨的意思。

    看上去是个慈祥的阿奶样子。

    但晋恪不敢等了。

    她已经琢磨了一夜,现在脸上带了笑:“阿嬷。”

    她笑盈盈的,看上去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孩样:“阿嬷,我还没来过京城呢。”

    “昨日里本来您让几位大人帮我找亲戚,我真是特别感谢。但一想京城那么近,我还没去过,就心里痒痒得睡不着。”

    “阿嬷,我想进京,看看京城什么样。”

    这个理由找得不错,没什么见识的姑娘有这个心思也不算奇怪。

    阿嬷笑起来,语气都温柔起来:“京城没什么好。”

    “你看了之后,许是觉得和你老家差不多。”

    晋恪脸上露出来天真的表情:“指定不一样的,我娘活着的时候,就京城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阿嬷摇了摇头:“不急,等找到了你的亲戚,自是有机会的。”

    “现在你自己,总归是不安全。安心呆着吧。”

    晋恪的理由,还是被阿嬷驳回了。

    她又被叫去,和阿嬷一起吃了顿饭。

    晋恪跟在阿嬷身后,心神不宁。

    她现在愈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阿嬷那几个男人去帮自己找亲戚了,到底有没有找?

    阿嬷这样子,似乎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里。但她现在只是陈香月,一个没什么姿色,没有家世的普通姑娘。

    没有一点值得利用的地方。

    他们这样子困住她做什么?

    晋恪想不出来,但前天晚上听到的那声女子的尖利叫声,在她的记忆中却愈发清晰了起来。

    她拿定主意,一定要寻到机会。

    不然逃出去,不然搞清楚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她跟在阿嬷身后,脑子里纷纷杂杂。

    路过少爷的院子时,她又悄悄看了一眼。

    院门还是关着的,她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阿嬷的院子里,她们两个坐在昨日吃饭的位置上。

    不多久,就有仆从送了餐食。

    晋恪心不在焉,想着法子从阿嬷嘴里套话。

    “阿嬷,你是这家的老夫人吗?”她问。

    阿嬷摇头:“不是,我是少爷娘亲的乳母,少爷就叫我阿嬷。”

    晋恪又问:“老爷夫人在这里住吗?”

    阿嬷给自己夹了一块奶糕,又摇了头:“不在。”

    晋恪还想问:“阿嬷,”她声音放:“少爷姓什么啊?”

    阿嬷不理她,把嘴里的奶糕慢慢吃了,然后问她:“昨日里我看你吃豆卷颇香,今日怎么不吃了?”

    晋恪低头,看到桌上摆了两盘豆卷。

    她恍惚有些记忆,昨日里似乎确实有道菜里有几个豆卷,她好像吃了几个。

    晋恪有些记不清了,但没想到今日竟然就摆出了满满两盘来。

    一时之间,她有些感动了。

    她搞不明白,阿嬷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一边对她这么好,一边又困住她,不让她走。

    晋恪低了头,夹起豆卷吃了。

    她心里猜测着,但不敢直接问,她怕问了就破了现在的安宁。

    饭后,阿嬷和她一起饮了茶。

    她们东拉西扯地话,晋恪试图套阿嬷的话,看能不能问到一些东西,可阿嬷十分圆滑,最后,她什么都没问到。

    此后,晋恪只能在这里住着。

    虽然照顾还算周到,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阿嬷似乎对她无所求,但无所求的好更让她胆战心惊。

    晚上,她开始有些睡不着。

    但即使是彻夜未眠,她都没有再听到过尖叫声。

    晋恪每日里都尽量和阿嬷一起吃饭,然后去吃饭的路上,她就悄悄量着周围,希冀着不定能找到一条跑出去的路线。

    她还引导着阿嬷话,能多听到一些,就多听到一些。

    但四五日后,她得到的消息并不多。

    她只知道了厨房和仓库的位置。

    晋恪仍然不知道府里主人家的姓氏。

    她有些泄了气。

    晚上,晋恪躺在床上,双手扯着被子遮住自己的下巴,出神地看着房梁。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就如此罢了。

    日子不难过,也许自己只是自己多思罢了。

    她这样想着,忽然间,一声痛苦的尖叫声忽然传来。

    晋恪被惊得全身一颤。

    那声音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传到她这里时,声音算不得大,若不是她还醒着,可能根本就听不到了。

    这和之前那夜一样。

    晋恪房里没有烛,月色透过她的窗照进来,她能看到屋子里的家具。

    晋恪无法入睡,她定了定心神,从被窝里出来,披上外裳。

    然后,她穿了鞋,蹑手踮脚出了门。

    她站在院子里,仔细听周围的声音。

    停留片刻后,她想了想,走到院子的东墙边,凝神查探。

    飘飘渺渺的,似乎有人在痛苦地哭泣和喊叫。

    但这些声音没有刚才那一声那么大了,如果不是她凝神倾听,再加上四周安静,她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

    是离得远了吗?

    晋恪琢磨着,忽然想明白,那人许是没了力气……

    她一哆嗦。

    那人,是不是要死了……

    夜风凄寒,她心里更是一阵阵寒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院门口的路上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人走了过来。

    她悄声走到院门口,趴着往外看。

    门缝不大,她堪堪能看清。

    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不止一个人,脚步很重。

    晋恪的心怦怦跳,马上就能看到了。

    她马上就要看到了。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曾骑马载她的少年,和一个穿奴仆衣裳的人抬着一个袋子在她门前匆匆走过。

    晋恪愣在原地,不敢动作。

    她看到了那个袋子,有一条的缝隙,露出了一根染着豆蔻的手指。

    豆蔻的红,激得她心口发痛。

    这是谁家的女儿,为什么死在了这样的一个夜里?如果那些声音是她的,这女孩应该死得非常痛楚。

    晋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下一个可能就是她了!

    等门口的脚步声消失,晋恪才敢有动作,回了房间里。

    被子还没凉透,她躺进去,身上慢慢有了温度。

    晋恪强迫着自己去睡觉。

    明日还有一场好仗要。

    她勉勉强强的,才入了睡。

    一晚上的梦里,斑驳陆离,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形形色色的人,在她身边闪烁。

    第二天,她难得地睡了懒觉,起得很晚。

    这几日,她起得都比较早,今日晚了些,阿嬷便来找了她。

    “怎么了?”阿嬷问她:“今日竟然又变懒了?”

    晋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我爹娘去世没多久,我昨夜里做梦梦到了他们。”

    “他们很不放心我。”

    “梦里,我娘她念着我,让我去亲戚家住,她才安心。”

    “阿嬷,”晋恪轻声叫阿嬷:“我想着不然我去京里找找亲戚,不定有亲缘在,大人他们找不到的,我一碰就能碰到呢。”

    阿嬷听着她的话,越听脸色越冷。

    晋恪硬着头皮:“我怕爹娘的在天之灵不安心,担心他们夜夜梦里来找我。”

    阿嬷霍然开了口:“哪有什么在天之灵!”

    “胡!”

    晋恪怕惹了她生气,急忙解释:“我听去世之人和活着的亲人相互惦念,就会托梦……”

    她还没完,阿嬷蓦然睁大了眼,声音尖利:“胡!”

    阿嬷第一次声音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睁开了眼。

    晋恪有些惊住了。

    阿嬷愤怒地指着天:“这世上哪有什么在天之灵!若是有,我的宝儿怎么可能不回来看我一眼!”

    “这世上也没有因果报应!”阿嬷大声骂:“这老天是死的!”

    “我的孩子们那么好!若是有因果,怎么死的死,活着的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

    “老天就是狗东西!”

    阿嬷愤怒地骂着老天爷。

    嘴角的吐沫飞溅,浑浊的眼睛里却渗出泪来。

    她脸上皱纹很深了,泪水流进皱纹,就没了踪影。

    晋恪不敢再话。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完全不知道刚刚怎么就触动了阿嬷的心思。

    但阿嬷发着疯,骂骂咧咧地出了晋恪的院子。

    门口的奴仆看着阿嬷离开,没有拦,也没有问。

    晋恪的院门又被锁上了。

    她知道也许情况不妙了,他们应当知道自己有所察觉了。

    晋恪从屋子里搬了椅子,放到了墙下。

    然后,她站在椅子上,往外探头,看能不能翻墙出去。

    但她看到她的院子周围站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奴仆。

    出不去了。

    她只能把椅子搬回了原处。

    晋恪静静站在房中,等着结果。

    也没等多久,大概晌午时分,那个骑马载她的少年进来了。

    他瞅着她:“跟我走吧。”

    晋恪想再努力一把,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人,是找到我的亲戚了吗?”

    那个少年笑起来。

    “别装了,”他温柔地:“昨晚上我看见你啦。”

    “本来还想着,不定阿嬷喜欢你,多留你段日子,也让你多舒服段日子。但那女人死了,你也留不住多久了。”

    少年走过来,他那么的体格,长得还是个孩子样,但力气很大,抓住了晋恪的手腕,她根本无法挣扎。

    她被拉扯着,送到了之前每次路过都偷看的少爷院子。

    院子里很空,只有一株安安静静的葡萄架。

    她被押到了后面的偏房,推进了一个屋子里。

    房门关上。

    那个少年隔着门,叹了口气。

    晋恪疯狂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门外没有声音。

    她不愿放弃,使劲拽门。

    忽然,她身后有人话:“别叫了,没用。”

    那声音轻飘飘的,让晋恪一慌。

    她猛然扭头,看到了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晋恪慢慢走过去。

    是一个女子,穿着干净的衣裳,但面色惨白。

    “别看啦。”那女子微微笑起来:“我的胳膊断了,手脚都被烙糊了。”

    “我活不了多久了。”

    那女子平静地:“下一个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