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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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亮时,他们就要出发了。

    晋恪踩在踏板上,进了驴车里。

    杜揽已经在中间用厚实的毯子,给她铺出来一块能歇息的地方。她坐进去,觉得有些逼仄,但还算舒适又有安全感。

    杜揽在驴车外看她:“你躺下试试。”

    晋恪便挪动了下身子,躺在里面,刚刚好,手脚都能伸展开。

    杜揽就放了心,然后他抱了被子来,给她盖在身上。

    现在太阳未升,还有些寒冷,他给她收了收被子角,收的三面不漏风,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她就只有头露在外面。

    杜揽忽然就笑起来,觉得她可爱。

    “若是渴了,就叫我。”

    晋恪就“嗯”

    “若是饿了,也叫我。”

    晋恪嘴角微微一动,又“嗯”了一声。

    杜揽想了想,有些害羞,但还是了出来:“若是想如厕,也叫我。”

    他絮絮叨叨的,生怕她不舒服。

    晋恪全都“嗯”。

    安顿好之后,杜揽终于放了些心。

    他合上帘子,在前面驾车。

    这个家,被锁上,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时候。

    之后,他们会和镖队的人在十里外会合,同赴廿州。

    驴车晃晃悠悠,里面放着很多家用器具。

    晋恪要带的那个洗澡的木盆,就在她腰侧,里面放着一床被子。

    她从未坐过驴车,之前去顿州也算是路途遥远,乘的是四匹骏马雕车。那时候,她的车内安稳,宫女给她熏香煮茶。

    而现在,她挤在一堆杂物中,叮叮咣咣地半醒半睡。

    但竟然没觉得日子艰难,她只觉得安心。

    杜揽赶着车,路上停了两次,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下车歇息。

    晋恪都没要。

    她告诉杜揽:“路途遥远,要是表哥总是问我要不要停下,那就耽误得更久了。”

    杜揽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觉得她受了苦,除了他,就没人对她好了。

    “那你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之后,杜揽才没有来频繁问她。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到了和镖局约定的地方。

    没多时,就来了一个车队,周围有十几个骑马的汉子,其中一个汉子骑一匹马,又牵了一匹马。

    杜揽上了那匹镖局兄弟带给他的马,去了最豪华的那辆马车旁,弓腰了些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就回来了。

    杜揽和晋恪了一声:“我和他们好了,把你的车栓在他家车队里,这驴乖巧,会跟着走的。我就在旁边骑马。”

    晋恪的驴车进了这车队,被拴在了一辆看起来还不错的马车后。

    她看到前面马车的帘子掀开,有个丫鬟头的少女往后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

    然后,又有一个丫鬟头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这应该是这家的丫鬟坐的马车。

    前后都是拉的家用,主人家的马车在最中间,其后是丫鬟的车,再往后是仆妇和家丁。

    在丫鬟和仆妇中,加入了一辆驴车。

    杜揽给她安排了很好的位置。

    车队再次开始行进,杜揽的马一直走在驴车附近,让她一掀帘子就能看见。

    等到了休息时,那户官员家人都下了车。

    杜揽拉开了她的帘子,也扶了她下来。

    晋恪现在不是什么贵人,也不是丫鬟,进不去那户人家的姐丫鬟圈子。

    她算是镖局的人,只能跟着杜揽。

    镖局的那些汉子已经知道她是杜揽的未婚妻子,了个招呼,叫了声:“嫂嫂。”

    之后都没有多话,自觉离了她点距离。

    只是,那官员家里中午做了些饭食,给镖师送了些。

    那几位镖师,就来问杜揽:“我们吃饼子就好,这些热和的给嫂嫂吃吧。”

    那些吃的并不多,只是两盘新炒的菜罢了。

    杜揽看了看菜,又看了看晋恪。

    终究接了过去:“多谢兄弟。”

    这菜炒的还算精美,但晋恪一看,杜揽把菜全给自己端来了,便让他分一些过去:“你全拿来了,他们吃什么。”

    杜揽只让她吃:“我去给他们些野味来。”

    最后,晋恪一人独占了两盘菜,杜揽让她先吃着,自己进了林子。

    过了一会儿,他就拎了几只兔子和野鸡来。

    一只兔子给了那官员的厨娘,剩下的都给了自己兄弟。

    对于那些镖师来,肉食自然比素食好吃。

    见杜揽拿了那么多东西,纷纷叫好:“杜哥果然是我们镖局箭术最好的。”

    他们拿火烤了,吃得欢快。

    杜揽来找晋恪的时候,手里拿了只烤好的兔子腿。

    晋恪已经吃饱了。

    但杜揽用油纸给她包好:“路上当食吃吧。”

    晋恪有些想笑,她刚吃饱,又能有多能吃,把那么肥硕一只兔腿当食吃了?

    杜揽拿了饼子,就着盘子里她剩下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晋恪看着杜揽吃饭,吃她剩下的东西。

    以前,她也会把自己吃剩的赏赐给下人。

    但现在,他不是在接她的赏赐,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想把最好的给她而已。

    吃完了之后,杜揽拿着碗筷去了溪边全都洗干净。

    然后,他陪她在旁边走了一圈,就让她躺进了被子里,细细给她收好了被子角。

    过了会儿,他轻声:“等到了廿州,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晋恪摇头:“又不是孩子了。”

    他又:“那其他的,我也给你买。”

    他想了想:“花灯要不要?”

    这时候,他正骑着马,隔着帘子和她话。

    晋恪一愣。

    也曾有人问她“花灯要不要?”

    晋恪看不到杜揽,她只看到帘外一个影子。

    “唐识?”她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杜揽没听清。

    晋恪忽然反应过来:“我不要了,孩子才玩这些。”

    杜揽便不话了,只是觉得有点惶然。

    她那么苦,他想让她高兴一点。

    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对表妹好。

    只想着把自己知道的,都给她好了。

    路上,并没有非常劳累。那官员年纪大了,时不时就要停下歇息。

    有时候,那官员看到了什么山,就会有作诗的雅兴,也要停留一会儿。

    那官员,晋恪见了,可是没什么印象。

    应该是进不了她朝堂的官罢了。

    同行的官员家人里,有他的孙女,年纪些,和康乐郡主差不多的年纪。

    晋恪听官员家里人叫姑娘,淑珍。

    但淑珍并不是娴淑的样子,时常和丫鬟叽叽喳喳。

    有次,她们一同在溪边洗手。

    晋恪在下游,淑珍和丫鬟在上游。

    淑珍已经知道了这个镖局的女子,多少有点看不起的意思,但她年纪,并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自己的看不起。

    于是,她挽起衣袖,显摆地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金镯。

    晋恪洗了手,装作没看到。毕竟,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用过?

    姑娘稀罕的东西,她可不稀罕。

    但杜揽站在旁边,就有些为自己的姑娘心酸。

    其实,他猎好,能挣得不少钱。但之前母亲一直病重,钱都用到了药费里。

    到了最后,他连匹马都要用镖局的。

    若是可以,他也想让自己的姑娘体体面面。

    等晋恪回了马车里,一会儿杜揽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镯子,给了她。

    “我娘给你的,本来算晚点给你的。”但他没这是他娘留给儿媳妇的,但她以后就是他妻子,这就是给她的。

    晋恪接了那镯子,明白他是看到了淑珍对她晃手。

    一个不懂事的姑娘炫耀罢了,她能有什么介意的。

    但杜揽是真的很怕她受委屈:“以后我给你买金的。”

    他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因为今天那姑娘对她晃了手难过。

    晋恪被他看得有些心软,她把镯子戴在了自己手腕上:“真好看,比她的好看多了。”

    她这样,杜揽就安心起来。

    他又了一遍:“以后我给你买。”

    开始赶路了,晋恪一个人躺在车上。

    她伸出手,看腕上的镯子。

    不怎么通透,棉絮很多,还有些杂质,大也不对,挂在她腕上显得空荡。

    她从未见过这么不好的镯子。

    但从未有人送她东西时,这么诚心实意盼着她开心。

    这只镯子,比她生辰收到的贡品翡翠更显得珍贵。

    等到这次歇息时,淑珍和丫鬟下了车。

    晋恪走到她们身边不远处,看了淑珍一眼,然后也捋起袖子,对着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镯子。

    然后,她转头就走,至于淑珍高不高兴,自然与她无关。

    杜揽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一路上,晋恪除了因为路途遥远,有些疲乏外,并没有十分劳累。

    等到了廿州时,她还有兴致看看周围的景色。

    廿州地处中原,气候比京城更干燥些。

    现在,廿州刚入秋,微微有些凉意,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

    杜揽让她先住在客栈,然后,两日时间,他便找好了住处。

    租了处院,租了一年,若是攒够了钱,便能买下。

    到了廿州后,晋恪觉得自己也不能总是在家里呆着。

    她也要有些事情做。

    但在做事情之前,杜揽有其他的心思。

    这几日,他时常不在家,出去前自己去林子里猎,但每日并没有带回很多东西。

    晋恪不管他,自顾自收拾家中。

    杜揽这人,简单得很,没什么坏心思。

    之前,杜揽把家里收拾得还算整洁,但不怎么精致。

    既然晋恪在,她自然要按自己的心意布置一番。

    几日后,杜揽兴冲冲回家了。

    他关上门,抑制不住地高兴:“月娘,月娘。”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锻包,露出了一个金镯子。

    “我攒够了钱,给你买了镯子。”

    “之前时间赶不及,我便称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但我总该给你些东西。”

    晋恪看着他,明白了这几日他去做什么。

    “我想着,不能亏待了你,若还有什么礼节,我们都走一遍。”

    他严肃地想给她个体面。

    但晋恪也不知道到底该走些什么流程。若她还是公主,就得先圣旨赐婚,再礼部筹办。但她现在不是公主,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家姑娘。

    她从没想到过,自己这辈子成婚,竟然还要自己筹谋。

    但细想起来,也没有难过。

    晋恪想了想,合八字,总归是要的。

    他们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八字,晋恪拿起两张纸来,认真看了看:“吉。”

    杜揽笑起来:“我看也是。”

    “等我孝期一过,我们就成亲。”

    晋恪看着他,点了头。

    她忽然明白了,唐识和杜揽的不同。

    若是唐识,当时还不知情时,她也是要当了长公主,才愿和他成亲。

    但若是杜揽,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