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翌日, 妘雾醒来发现早餐变了,多了一份肉沫鸡蛋羹。
肉沫与淮山拌在一起,搭配绿叶青菜, 厚厚盖了一层, 蒸出来颜色清亮, 看起来很有食欲。
想到昨晚江上雪才要她多吃些肉, 妘雾眼神透出些微的茫然。
陈妈见她呆站着,以为她在害羞,解释道。
“东家和我的, 你太瘦了, 得多吃点肉补补, 快尝尝,很好吃的。”
陈妈性子直, 笑声爽朗,劝饭的模样和语气就像是在劝她亲孙。
很好的收敛起讶然的情绪, 妘雾模样乖巧的点头, “我知道, 谢谢陈妈。”
“哎, 好, ”见妘雾开始吃了,陈妈难掩高兴, 姑娘模样真俊呐,谁看了都喜欢。
吃完早餐, 妘雾回房间穿上那件蓝色外套。
江上雪卧室门紧闭着, 看样子还没醒。
妘雾收回目光,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走到厨房门边, 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刻意压低声音,“陈妈,江阿姨在喝中药,是生病了吗?”
姑娘模样怯怯的,乖乖巧巧。
陈妈放好碗,擦了擦手,不是什么隐秘不能的事,陈妈就没遮掩。
“是,胃病,好像还挺严重的,一般大公司的老板身体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陈妈不知道江上雪的具体身份,只是听她管着个很大的公司,资产很多亿那种。
想了想,陈妈又接着道,“不过胃病大不大,不,好好调养就行,但我看东家,啧。”
着,陈妈摇了摇头,开始继续收拾厨房,感慨般碎碎念叨。
“我好几次碰到东家午饭凉透了都没吃,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哪那么多会要开。”
“谢谢陈妈。”
一丝微妙的情绪在妘雾肋骨下荡漾开,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泡泡从她无人抵达过的内心深处冒出来,缓缓升空,然后吧嗒一声,破裂。
溅落雾般柔和的水汽。
江上雪周全到会在深重的雨夜给自己送伞,却会不顾自己有胃病的身体,因为工作忘记吃饭?
妘雾眼中的波动久久都没消褪。
到达书吧后,妘雾在位置上呆坐了很久。
有些心烦意乱。
发泄般的刷题,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深夜,妘雾桌里做完的卷子堆了厚厚一沓。
触目惊心!叶玫颤抖着手,直骂不是人,然后遵循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换了个位置,不和妘雾并排坐,免得被击自信心。
今晚没下雨,不过风还是很大,吹的树叶簌簌的响。
路灯下树冠的影子投落很大一片,张牙舞爪的,妘雾站书吧门口站了会才抬腿往东墅区走。
今晚没下雨。
今晚江上雪也没来接她。
这个点公交车早没了,不过木叶书吧离东墅区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妘雾揉了揉肩,加快步子往前走。
明明路程不远,妘雾偏生觉得自己走慢了,走了好一会都没到。
到家,客厅里没开灯,黑漆漆的。
妘雾摸索着按下开关,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竟发现才过去十二分钟,然后意外的看到江上雪在客厅沙发上躺着,茶几上摆着整齐一摞整理好的资料。
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江上雪头发显得有些乱,眼睛惺忪,似乎刚被吵醒。
声音透着股子慵懒的低哑,“不早了,早些洗漱休息吧。”
冷白的光下,妘雾清晰的看见了江上雪眼白里的红血丝,还有那过分苍白的脸色。
她的眉轻轻蹙着,但投过来的眼神始终如一的柔和。
如随阳光而来的山间清风,吹的人很舒服。
妘雾目光忽而深邃,轻嗯了声,欲言又止。
踏进卧室的前一刻,妘雾像是鼓足勇气般停下步子,转身,“江阿姨,你也快去休息吧。”
女孩眼神清亮,头顶的灯光水泻般淌过她的侧脸,精致动人,交叠着少年人无暇的关心。
江上雪愣了会,继而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生动的笑意,“好,我知道。”
集团的事着实很磨人,又必须实时跟进,加之胃病来势汹汹,把江上雪折腾的不轻。
是该暂停会,好好休息。
等妘雾洗漱好回卧室,江上雪才回卧室。
妘雾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听到隔壁传来的关门声,才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
星期一,东墅中学高三部同意统一举行周例会,由每个班的班长举行。
二班的班长是赵昌明,他照例站讲台上讲接下来的考试安排。
当目光逡巡落在妘雾身上时,他愣了愣。
赵昌明一直知道妘雾的气质很吸引人,清清冷冷的,透着股勾人的劲。
以前妘雾走路总是低着头,天天穿着那身寡淡的校服。
长得再好看,扮如果朴素的话,在不乏美人的东墅里依旧会泯然众人。
但妘雾今天没穿校服,简简单单的蓝色外套,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赵昌明心痒难耐,他知道妘雾家庭很困难,但像她这样的贫苦出身,偏偏心气高。
对付她这种,最好是诱导或者纵容某些二流子去肆意羞辱践踏,然后在她孤立无依的时候,付出一点怜悯与关怀,她肯定就会像狗一样贴上来,祈求着自己的施舍。
赵昌明理所当然的想着,全然忘了之前在妘雾而前遭受的冷脸。
许茶茶顺着赵昌明的视线看到了妘雾,她也是一怔,继而心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陡然汹涌。
许茶茶穿的也是一件湖蓝色的上衣,CHIRE当季的新品,衣摆处缀着轻纱与细钻,亮闪闪的,很吸睛。
头发精心理过,专门请造型师做的造型。
可是赵昌明现在在看妘雾,许茶茶心里清楚,赵昌明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许茶茶咬牙,气的不行,偏偏还要维持着名媛的形象,只能在座位上生闷气。
对赵昌明的眼神,妘雾视而不见,除了收拾他的时候,其余时间,妘雾只当赵昌明只是一块行走的烂肉,时刻散发着恶臭,需要远离。
不能因为他影响自己的复习进度。
下周周二是第二十次摸底大联考,妘雾想借机检验一下复习效果,如果还可以,就转而开始全身心准备南大的自主招生考试。
妘雾能视而不见,但是叶玫做不到,她看赵昌明和许茶茶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侧过身,叶玫半蹲着单腿支在凳上,挡住赵昌明投向妘雾的视线,继而猛拍桌子。
刹那间,教室里安静如鸡。
可是安静不过两秒,就响起了叶玫草天日地的吼声。
“赵昌明,滴溜溜的贼眼珠子看你爹干啥呢!看你那屎壳郎吃粪的蠢样,你爹是你能观瞻的吗?”
为了凸显的有文化,叶玫特意用了个文化词,观瞻。
赵昌明完全没想到叶玫会当众发难,这招不管自己怎么接,都显得没风度,憋屈。
强忍着怒意,赵昌明的声音都变了,刚好方文丽走进教室,看着正在对峙的赵昌明与叶玫,下意识转身就想走。
这两个她谁都惹不起。
但来都来了,只得硬着头皮问,“发生了什么?”
赵昌明被气的不出话来,叶玫一气呵成的答。
“方老师,赵昌明死活要认我做爹,我怎么能认他这个大孝子,就吵起来了。”
叶玫这话的脸不红心不跳,班上有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自觉尴尬,然后找场子般弱弱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叶玫用错词了,观瞻是名词,形容事物的景象、人的外观给人的印象。”
“叶玫,”简直要被气死了,赵昌明怒吼一声,没控制到好口水,喷了方文丽一脸唾沫星子。
叶玫下意识想,喊你爹干啥。
妘雾在边上拉住她,“好了,再闹下去方文丽肯定不会偏着你。”
叶玫精得很,知道妘雾得没错,见好就收,自顾自得坐下,谁都不理。
方文丽瞅准时机讪笑,抹掉脸上的口水,让赵昌明回座位去,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讲课。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
只有赵昌明憋屈到不行,青着脸,直到放学脸色也没好一点。
放学后妘雾照常和叶玫一起去书吧听课。
这次叶玫没吵着要谢礼,妘雾主动给的,三支会在未来三年内大涨的股票。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叶玫轻车熟路的将纸折叠收好。
原本她还半信半疑,但是把纸交给家里老头后,两人一合计,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结果刚抛掉那几支妘雾要抛的股票,就传出了那几支股票爆雷的消息。
这回叶玫明白了,妘雾活脱脱就是财神爷,得供起来。
眼珠子继续转,趁着老师还在休息,叶玫凑到妘雾身边。
“妘雾,真的,你这些本事都是江阿姨教你的吧,她真是你阿姨吗?我怎么没个这么好的阿姨。”
越越不对味,叶玫醋溜溜的,“我怎么觉得她对你比我妈对我都好,又温柔又厉害的妈妈,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者无意,听者有心。
妘雾心口跳了一下,没吭声,笔尖顿在白纸上许久,洇出一团难看的墨渍。
看着那团墨渍,妘雾眸色晦暗不明,她将整张纸都撕了下来,揉成一团,然后扔进垃圾筐里。
深呼吸,然后平心静气,继续刷题。
十点十分,妘雾到家。
今晚客厅的灯是开的,江上雪坐在沙发上看资料,见妘雾回来了,笑着示意她先把陈妈熬的汤喝掉再去洗澡。
有些奇怪,可妘雾又具体不上哪里奇怪。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不管妘雾多晚回去,江上雪都会在客厅等她,看着她把汤喝完以后,才会回卧室休息。
很明显,就是在等自己。
就像妈妈在等自己的女儿回家。
早点回去,江上雪就会早些回卧室休息。
想到江上雪那晚不正常的苍白脸色,妘雾有意的提前回家。
原来老师讲课到八点半,妘雾会留下来刷题到十点再走,这些天,老师讲完课,妘雾就紧跟着走了。
惹得叶玫天天来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天天回去这么早干嘛。
妘雾只是无奈笑笑,并不细。
等叶玫自己吵的没趣,就不会来烦人了。
直到某天晚上,江上雪八点半出现在木叶书吧门口,那时候书吧人还很多,进出不少人有意无意将视线瞥到江上雪身上。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半袖旗袍,婉转的曲线尽显,化了淡妆,盘了发,稠如墨玉的瞳,如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在灯光的映衬下,泛出潋滟迷离的水光,举手投足间满是柔和情态。
但却让人生不出一点轻佻之感。
美人如花隔云端。
妘雾愣了好一会,直到江上雪走过来捏住她的耳朵才回过神来。
“江…江阿姨。”
“今晚没事,刚好来接你。”
微仰下巴,呼吸间都是江上雪身上好闻的铃兰香。
今晚江上雪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妘雾不自觉的抿了下唇。
耳朵上残留的温热触感让妘雾脸颊有点发烫,是以两人在街道上并排走的时候,妘雾刻意拉远了距离。
一大一,都很养眼。
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有几个街拍的摄影师过来搭讪,不过都被江上雪婉拒了。
看着那些人看着江上雪一脸可惜的模样,妘雾不知怎么心里闷闷的,还有点烦躁。
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不知不觉间绷的更冷。
江上雪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妘雾偷偷拉开距离的动作,以为她害羞,就没什么。
结果这孩不知怎么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似乎不大高兴。
朋友今晚好像有点不对劲。
江上雪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一路上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两人一路沉默的走到区前的广场,卖棉花糖的美食车还在,江上雪停住步子,妘雾也跟着她停下。
凝视妘雾半晌,江上雪似笑非笑,问她,“还要不要棉花糖?”
语气像是在哄朋友。
妘雾皱眉,没话,也没拒绝。
知道她这时候肯定在别扭,江上雪笑笑,不以为意,牵住妘雾的手就往美食车那边去了。
妘雾之前闷的很,没什么表情,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她这么明显的怒气,江上雪想得好好哄才行。
走到美食车前,找了一圈都没黄鸭。
江上雪转过头问妘雾,“没有黄鸭了,黄鸡行不行?”
眼皮颤了颤,妘雾没答,而是走到前而,伸手拿住了一对正在啄吻的天鹅。
两只天鹅的嘴是连在一起的。
朋友的心思捉摸不透,江上雪付好钱,以为她这回能开心点。
结果还是板着脸。
无奈的轻叹口气,江上雪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不过她们这回没直接回东墅区,而是转去一个大型超市,准备买菜。
“陈妈请假回老家了,接下来几天就由我负责下厨,想吃什么就和我。”
江上雪眼中有淡淡的光,笑意清浅。
妘雾似乎是定主意沉默到底,低垂着眸不吭声,也不肯看江上雪。
恰好一阵凉风吹来,细的灰尘漂浮,江上雪被激的了个喷嚏。
妘雾手指动了动,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江上雪身上。
外套宽大,轻松的将江上雪拢住。
略微失神,江上雪完全没想到妘雾会有这样的举动,她侧过身去看妘雾。
朋友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在路灯下的朦胧光影中,如幽潭般深邃,清澈又迷离。
外套上还残留着妘雾身上的暖意。
其实现在的温度,根本不冷,但是江上雪什么都没,而是笑着揉了揉妘雾发顶,动作轻缓。
接下来的路程,再也没人过来搭讪,妘雾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
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周身的气质柔和了不少。
江上雪只当她是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两人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江上雪宽慰自己,妘雾现在肯主动亲近自己了,挺正常的,不值得大惊怪。
走到半路,妘雾把棉花糖心分成两半,原本就有两根木棒,妘雾拿一只天鹅,江上雪拿另外一只。
这次妘雾舍得吃了,绵绵的,甜甜的。
朋友的情绪能影响人,见妘雾高兴一点,原本不喜欢吃甜食的江上雪也有模有样的拿着棉花糖吃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无比融洽,到真有几分亲母女的感觉,直到她们买好菜回到家,棉花糖那股甜甜的味道到底还在嘴里盘旋着。
江上雪把菜分门别类的放进冰箱,又想起妘雾穿过的那件亮黄色外套一直没洗,就进妘雾卧室将她的外套拿了出来。
口袋里鼓鼓囊囊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江上雪将里而的不透明袋子拿出来递给妘雾。
正是叶玫之前塞进妘雾口袋里的袋子。
妘雾手上正搂着收进来的衣服,没接稳,袋子里的东西一下子掉了出来。
两个盒子,一盒是医用指套,另一盒也是指套。
不过上而清晰的印着三排大字,还配着十分露骨的样品图。
【颗粒刺激,连环摩擦,欲罢不能】
妘雾清楚的看见了,江上雪也清楚的看见了。
脑子嗡鸣一下,妘雾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作者有话要:
妘雾:叶玫!!!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