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A+A-

    江上雪肩颈微微绷着, 身形有点不稳,晃了一下。

    胃部隐隐的绞痛,加之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情绪一上来, 脑袋有些发昏。

    往前走了两步, 江上雪扶着床缘坐下。

    手中檀木戒尺落在背面上, 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妘雾抖了一下。

    她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呜咽声停了。

    半晌不见她有其他的动作, 江上雪抬手欲将她拉起来。

    却不料手刚碰到妘雾的肩, 就被她挥手开, 然后动作迅速的滚进被子里。

    一眼都没看江上雪。

    手滞在空中,江上雪看向窝进床铺里的妘雾, 全身捂在被子里,细软的长发露出一截, 在粉色的枕面上蜷成的弯。

    委屈了?

    江上雪静坐了几分钟, 眸色不明, 然后起身关灯关门。

    四下重新恢复寂静, 床铺上紧蜷的一团慢慢舒展开, 轻轻的抽吸声响起。

    妘雾摸索着坐起,可屁股一挨到床, 就疼的难以忍受。

    她不得不以半跪着的姿势趴着,抬手摸了下眼睛, 潮润湿热, 残留着泪意。

    屁股上火燎一般的肿痛感, 她不敢去碰。

    羞耻感切合心跳,剧烈的搏动。

    江上雪氤氲着怒意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妘雾闭上眼睛,思绪乱的无边无际。

    她没想到江上雪会动手她,还屁股。

    手落在被面上,缓缓揪紧,蓦然有个长方形的冰凉物体滑落在妘雾手上。

    是檀木戒尺,江上雪将它落下了。

    妘雾浑身僵硬了一下,尺子落在臀上的触感骤然清晰,下一瞬她将尺子扔的远远的。

    落在地毯上,低沉的一声轻响。

    第二十天妘雾早早起来,在衣柜里翻找出一条高腰烟管裤,比校裤更加宽松,不会蹭到伤口。

    握着门柄呆站了一会,妘雾才开门。

    陈妈手中端着饺子,刚从厨房出来。

    “雾雾,东家正准备让我去喊你起来吃早餐呢。”

    妘雾下意识一哆嗦,愣了半晌,后知后觉的看向餐桌。

    江上雪正望着她,目光冷淡。

    匆匆收回视线,走进洗漱间。

    妘雾心中莫名的心虚与羞耻感再次翻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青黑明显,头发也乱糟糟的,脸色不好,透着苍白。

    将毛巾用冷水浸透,轻敷在眼睛上,又使劲搓了搓脸颊,勉强让气色看上去好一些才走出去。

    江上雪身前的粥已经喝了一半。

    妘雾偷偷觑她一眼,脸色绷着,在看报纸,眉眼间透出倦意,似乎不想话,也不想搭理人。

    纤长的浓睫垂下来,妘雾紧抿着唇走过去,继而发现椅子上添了一张毛绒绒的软垫。

    其他椅子上都没有。

    妘雾呼吸一滞,强烈的羞耻感似乎化为了利刃,将她在江上雪面前层层剥开,直至不着寸缕。

    明明江上雪在看报纸,压根没看自己。

    妘雾心坐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这一顿早餐恍若是一场漫长的煎熬,妘雾喝完牛奶时,额上覆满薄汗。

    她站起来想快些走,却听江上雪不疾不徐出声。

    “等会,我正好要早些去公司,顺路送你去学校。”

    平声静气,透着丝不易觉察的压迫感。

    妘雾先是一僵,然后微不可察的点头,回房间拿书包。

    出来后,江上雪已经换好鞋子在门口等她了。

    妘雾垂着目光走过去,全身都不自在,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走到跟前,江上雪一动不动。

    抬头,只见江上雪手中拿着一块淡蓝色的方帕,似要准备给自己擦汗。

    妘雾眼神闪烁,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别过眼去不看她。

    “你自己擦,”看到妘雾躲开自己的动作,江上雪眸色微动,没多什么,将方帕递过去。

    妘雾接过,手碰到了江上雪指尖,润且凉。

    这个点正是上班与上学的高峰,电梯里人比平时多。

    妘雾紧跟着江上雪,贴着右侧墙壁站着。

    每往下几层,就会有新的人进来。

    送孩子去学校的家长,准备去买菜或者练的老年人……还有几个醉醺醺的年轻。

    似是宿醉还未清醒,嘴里嘟嘟囔囔的涌进来,满身浓烈的酒气。

    一下子撞到好几个人,其他人骂了几句。

    妘雾站在右侧前边,微微侧身避开,有个醉酒的人满脸不耐烦的看着她。

    “躲什么躲?没点眼力见不会来扶着爷吗?下次多给你点包夜费。”

    一下子,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集中妘雾身上。

    好奇、轻蔑、幸灾乐祸……

    当听到某些丑闻事件,人们会变得兴奋,他们往往不会率先探究事件的真相,而是迅速投入热切的讨论中,将它当成填补内心空虚或者娱乐的消遣形式。

    这是人的本性。

    短短几秒钟,妘雾却觉得四肢冰凉,轻佻下流的神情与语气描摹出肮脏的记忆。

    那些记忆并不遥远。

    “别人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其他人,肯定是你自己下贱呗。”

    “天天一副清楚可怜的样,装给谁看呢。”

    “果然是没爹没妈没教养的孤儿,估计爸妈都嫌你晦气。”

    这些记忆深深扎根在妘雾心里,她用自我麻痹的方式粉饰太平。

    勉力压着喉间的涩意,妘雾单手抵着冰冷的墙壁,逼迫自己挣脱出来组织语言回击。

    然而下一瞬,一条胳膊从身后伸了过来,环住她的肩,将她带进怀里。

    妘雾发愣,甚至没看清江上雪是怎么动作的。

    一声凄厉的痛叫响彻在电梯里。

    周围人神情或惊或惧。

    一个衣着不俗笑的很温柔的女人,一脚踢在醉汉腿弯,逼得他半跪下来,尖细的高跟鞋深深陷进去。

    “这是对你出言不逊的教训,需要报警吗?我可以代劳。”

    电梯里安静了一瞬。

    明明是温柔如水的笑与语气,偏偏脚上动作狠厉,鲜明的反差感交融成让人惧怕的气场。

    醉汉和醉汉的朋友似乎酒都醒了大半,在下一层电梯开门口,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

    电梯里渐渐有其他人开口,“那些酗酒的还来公共场合闹的人就是没素质,讨人厌的很,就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就是就是,你旁边是你孩子啊,年纪看着不像啊。”

    江上雪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颔首微笑,“是,我女儿,送她去学校。”

    “姑娘长的真标致。”

    江上雪淡笑,没再接话。

    直到走进地下车库,江上雪揽着妘雾的肩都没松开。

    脑海里持续空白,妘雾偏过头看着一脸淡然的江上雪,眼底浮起隐晦的波动。

    她没忍住喊了声,“江阿姨。”

    “嗯。”

    江上雪只应了一声,没有半点要些别的的意思。

    妘雾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从东墅区开车到东墅中学五分钟左右,江上雪将车停在离校门一百米左右的路边。

    妘雾拿着包下车,关上车门,站在路边。

    车窗没开,看不到里面的人。

    脚下似乎生了钉子,妘雾被钉在原地,看着紧闭的车窗一动不动。

    江上雪回复完孟萌的消息,抬头才发现妘雾没走,在车边上呆站着。

    女孩眼皮耷拉着,加上不知几晚没好好睡觉,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

    隔着车窗,江上雪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一按,敛起神色道,“快去上课。”

    平常到冷淡的语气。

    妘雾眼皮动了动,不知在想什么,与江上雪对视片刻才点头。

    时间还早,但是当妘雾走进教室时,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高三班级的氛围总是要格外紧张些,就连叶玫这段时间都分外努力,上课讲话的频率明显降低。

    妘雾走到位置上坐下,拿出抄写好的数学题,开始尝试解题。

    这是她从论坛里整理出来的有关数学研究新方向的题目。

    叶玫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公式,意兴阑珊的啧了声。

    都是人类的脑子啊,怎么她的脑子就和数学那么不对付呢。

    越想越难过,叶玫怏怏的戳了下妘雾。

    “你上次的要给的科学的蒙题方法呢?”

    在走神的妘雾被拉回思绪,她偏过头定定看着叶玫。

    被看了好久,叶玫头皮发麻,然后强撑起气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搞眼神恐吓闹哪样。”

    手上的稿纸被捏皱,妘雾突然道,“叶玫,你妈妈会你吗?”

    “啊,”叶玫搓了搓胳膊,想也没想就答,“当然啊。”

    妘雾又问,“那…会屁股吗?”

    “咳咳,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叶玫不自然的咳嗽两声,然后视线乱飞,想遮掩过去。

    奈何妘雾不为所动,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叶玫:“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

    将妘雾挤到墙边,叶玫紧挨过去,“你是不知道,我妈练拳击的,她都不用借助其他工具,直接上大手巴子。”

    顿了顿,叶玫似是有些不愤,越越激动,“卧槽你是不知道,我妈一整个母老虎,我吃饭吃慢了,我吃快了也,我上厕所蹲久一点都要,我连呼吸都是罪……”

    “至于屁股嘛,嗯…只有我妈心疼我的时候才会我屁股,因为屁股没那么疼,又不伤面子!毕竟我还要出去见人不是。”

    妘雾听了,神情微有缓和。

    上一世她活到二十三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就像是世界的异类,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正常的母女是怎么相处的,妘雾不知道,听叶玫这样,好像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看着一脸沉思的妘雾,叶玫敏锐的发现她今天不对劲,似是想到什么,她眼底突然闪过诡异的兴奋光芒,压着声音道。

    “你被屁股了?被谁?难道是江阿姨?”

    作者有话要:

    妘雾:绝交吧!!!

    叶玫:不就是被屁股吗?我都练成钢铁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