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江上雪脸上瞧不出明显的怒气, 目光却是冷的,氤着责备。
唇嗫嚅着,习惯了江上雪的温声细语, 妘雾被她的目光刺的难受。
厨房里传来响动, 陈妈似要出来了。
若是被陈妈撞见……
妘雾顿觉万分羞耻, 她继续往后退。
再往后, 就是江上雪的卧室。
恰好门没关,妘雾一个恍惚,就退了进去。
卧室的窗帘半开着, 光线有些暗。
江上雪往厨房的瞥去一眼, 然后跟着妘雾进了卧室。
又是和上次一般, 走进来,关上门, 反锁。
咔嗤一声,妘雾的目光跟着抖了一下。
江上雪静默望着她, 细白的指握着深色的戒尺, 视觉上的色调反差让妘雾没忍住咽了下喉咙。
强自镇定下心神, 妘雾不像上回一样往床边靠, 而是调转足尖, 直到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江阿姨,我不是有意的。”
双手按在墙上, 妘雾抿紧了唇,望着江上雪凝邃的眼睛, 眼圈渐渐泛红。
妘雾想起时候, 不管是遭遇了什么, 她都习惯忍着,她怕别人会觉得她麻烦, 会露出厌恶与不喜的神色。
她没家人,没有看病的钱,生病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管。
不管多难受,她都习惯了忍着,不会死人的毛病,忍过去就好了。
这个习惯深入骨髓,难以改变。
妘雾望着依旧神色冷漠的江上雪,心中忽尔有酸意涌上来,眼睛发烫。
快速眨了下眼睛,妘雾垂下目光,避开江上雪的视线。
眸色一暗,江上雪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尺面,没话。
少女的头微微垂着,肩膀因为紧张绷出平直的弧度,下巴很尖,薄薄的布料贴在她身上,遮不住底下过分羸弱的身躯。
似乎伸手一碰,就能碰到底下一节节硌人的骨头。
不过几天,好不容易将养出来出来的一点肉又不见了踪影。
眉眼间压抑着不明情绪,呼吸微沉,江上雪走过去,在她身前站定。
一臂之距。
檀木戒尺被江上雪握在手中,妘雾目光一垂,就看到了冰冷的戒尺。
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妘雾艰难的动了动发僵的腿,她想跑,却无路可退。
江上雪的冷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不是有意的?这是你第一次犯同样的错误吗?”
妘雾嘴张了张,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她鼓起勇气解释。
“江阿姨,我真的会改,我会改的。”
浓密的睫毛扑闪个不同,妘雾手蜷着拳头,死死摁在墙壁上,屈起的指节被蹭出淡淡的红印。
江上雪的气息扑过来,妘雾目光锁在戒尺上,全被的心神都被它牵动着。
女孩温驯的模样很乖巧,江上雪却生不出多少高兴的情绪来。
语气从冷淡转为严厉,江上雪问她。
“改?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同一个错误,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会改?”
戒尺尾端挂着的玉珠流苏随着江上雪的动作晃动着,似乎下一瞬就会挥过来。
妘雾屏息,身子跟着晃了一下,始终垂着头,不肯看江上雪,也不回答。
这番姿态,似是在无声的宣读着执拗。
江上雪怒意更盛,虽然面上不显,话却得更重。
“几次三番皆是如此,是我未曾教你吗?你到底是在作践自己,还是在作践我?”
这番话如雷鸣在妘雾耳边炸响,她错愕的抬起头,眸底盈着水光。
妘雾没想到江上雪会这般想。
目光触及到江上雪眼中的冷淡与失望时,妘雾的心似是被冰刀戳了一下,生疼。
慌乱中,妘雾伸出手,握住了江上雪的手腕。
强忍着心慌,勉强维持着平静,妘雾艰难开口。
“我没有,江阿姨,我真的没有,你信我。”
望着妘雾脸上惊疑的神情,江上雪脸上无分毫动容之色。
她当真是气极了。
往日,江上雪从未过此等重话。
妘雾手上的力道越攥越紧,忐忑与不安席卷而来,眸中水光泛滥,却始终都不肯落下来。
江上雪注视着妘雾的眼睛,她的眼泪就像她一样倔。
悲惨的童年让妘雾过度自卑,过度自卑催生出在某些方面根深蒂固的偏执。
不落泪,不代表着不难过。
不,不代表着没有遭遇过。
皱了下眉,江上雪敛起被搅乱的心绪,冷淡开口。
“转过去。”
妘雾呆愣。
江上雪神情不耐的用戒尺点了点她的手背,再次道,“转过去。”
意图昭然。
妘雾紧咬着唇,脸色泛白,她意图争辩些什么,却在江上雪冷冷的注视中,消散的一干二净。
挣扎几瞬,妘雾松开了江上雪的手,动作僵硬的转过去,背对着江上雪。
看不到,心中更加忐忑。
妘雾不安的想,若是能让江上雪散去怒意,她是愿意的。
哪怕是……
可是身后迟迟都没有动静,妘雾的心跳的越来越快,深切的未知恐慌笼罩着她。
耳边传来血液在血管中鼓噪奔涌的声音,似乎还有江上雪轻缓的呼吸声。
久久都不见动静,妘雾不安的想要转过身去。
却在下一瞬,一个冰凉的长条物体抵住了她的肩,从肩上滑落至肩胛骨,那点凉意毫不费力的穿透轻薄的布料,触及肌肤。
妘雾身体紧绷到发颤。
身后响起江上雪的声音,“手撑在墙上,趴好。”
戒尺仍在一寸寸的往下滑动,带着一定的力道。
妘雾僵硬的顺从着这些力道往墙壁一侧倾身。
静谧的环境中,渐渐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凉意最终停在腿后。
上次的伤不知有没有完全好,江上雪拧着眉,利落的挥手。
啪~
妘雾痛的一哆嗦,但是痛意未有上次那般尖锐。
她紧咬着唇,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江上雪容色平静,斟酌着力道,一连挥了好几下,都落在后腿同一处。
渐渐的,妘雾呼吸重了起来,在某一下时,她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眼睛里的水光被逼出来,从眼尾滴落清亮的水痕。
江上雪的动作骤然滞了滞了,她缓缓放下举起的戒尺,屈指捏了捏眉心。
走到书桌边的凳子上坐下,将戒尺置于桌面。
硬挺的木质磕出一声闷响。
妘雾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如潮水般的羞耻将她彻底淹没,她瑟缩着肩,想要动,却不敢动。
直到身后传来江上雪的声音。
“转过来。”
忍着难堪,妘雾转过身去,有泪珠挂在眼睫上,颤颤巍巍的,一如现在的她。
江上雪单手支着额头,隐晦的怒意在她眉眼间残留着余韵。
沉吟片刻,江上雪才望向妘雾。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江上雪朝她招手,“过来。”
克制着情绪,妘雾走过去,在最终离江山雪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江上雪依旧神情冷淡,妘雾揣摩不透她的心思,心中微末的委屈在此刻涌了出来,渐渐扩散。
眼中的泪意怎么都憋不住了。
江上雪觑着她大变的神情,先是一惊,继而脸色稍缓,起身将人握住人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来。
语调放软些许,“知道错了?”
江上雪脸色仍是凝着的,妘雾张口,喉间的涩意霎时如膨胀开的棉花,堵的她一句话都不出来。
再一想到前几天江上雪没回来,也未曾给自己留下什么话。
妘雾心中的委屈刹时炸开了,如洪水般泛滥,滴落在江上雪手背上,浅浅洇开。
抽吸声一下一下的。
江上雪愣了会,要给她去擦眼泪。
妘雾只觉难堪不已,她欲将手从江上雪手中抽出来,要走。
结果反倒被握的更紧,江上雪施力将她拉到椅子上一同坐下。
“又怪我疼你了?”
妘雾摇头,哭的直抽气,脸上的泪越蓄越多。
情绪一上来,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江上雪轻拍她的后背,仅存的怒意被她这一出搅散了,缓下神情,温声问,“那是为什么?”
朦胧的视线里,光线半明半暗的投落在江上雪脸上。
心中涩意翻涌,妘雾顾不得羞耻,趴进江上雪怀里,止不住的呜咽。
清瘦的身子弧度的颤着,眼泪落在江上雪颈上,拖拽出一道道水痕。
江上雪无奈,又有些好笑,一下一下轻拍着妘雾的背。
良久,妘雾止住呜咽声,却没抬头。
闷闷的哭腔在江上雪耳畔响起,“江阿姨,我不是孩子了,你不能再用戒尺我。”
原来是羞的?
江上雪猜不透孩的心思,无奈摇头,眼中的冷色渐渐被浅浅的温情取代。
“你你长大了?可是有一点长大的模样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什么长大?”
语气平静,就事论事。
妘雾呼吸滞了一瞬,哭的难受,脑中思维也不清晰。
已经如此丢脸了……
咬着牙,妘雾的声音似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又轻又细。
“江阿姨,我真的会改,我知错了。”
细弱的声音氤着示好的意味,江上雪无声笑了下,却未轻易揭过。
她沉下语气,“若是屡教不改,下次再犯呢?”
没由来的身体一抖,妘雾大着胆子抬手抱住了江上雪。
“不会了。”
江上雪不信,并不接受她的示好。
又沉默了会,妘雾抬起头,脸上泪痕还未干,脸被体热蒸的微红。
“如果有下次,您就再揍我。”
着话时,妘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江上雪垂下目光注视着她,没有波动的眸让人瞧不出情绪。
妘雾眨着眼睛,似在滚油中煎熬。
羞耻感与隐秘的在意似乎要在江上雪平静的注视着无所遁形。
一时心悸,妘雾慌乱避开江上雪的视线。
江上雪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幻,没话,拿出方帕将她额上的汗与泪温柔细致的擦去。
没答应,还是不答应。
作者有话要:
妘雾:我真的报仇的
江: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