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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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妘雾会妘公馆的当天晚上, 没吃晚饭,匆匆回了南州大学。

    江上雪在餐厅没见到人时,才知道她回去了。

    在餐桌边坐了好久, 江上雪都没动筷。

    落地窗前淡淡的月华倾泻, 江上雪眼前浮过下午妘雾看她时的眼神, 克制避让, 她与妘雾之间似乎竖起了一道透明的高墙。

    那堵墙在不知不觉间越垒越高,直到两人发现再难跨过。

    一贯从容镇定的江上雪,今晚尤觉心神不宁。

    喝了一碗粥, 她便让佣人将吃的都撤掉了。

    回到卧室, 江上雪静坐在书桌前, 手机摆放在手边,是她与妘雾的聊天界面。

    最新的一条消息停留在半月前。

    【妘雾:江阿姨, 这个周末比较忙,不回家了】

    【江上雪:好】

    江上雪手撑着额, 看着手机界面, 眉眼间显出少有的疲态来。

    这两年, 妘雾变得越来越出色, 江上雪时常在妘雾不知道的角落里看着她。

    江上雪不知道, 她眼中的溢出的温柔无边无尽,深厚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 江上雪拿起了手机,却是按在返回键上, 她了个电话给大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当年妘远道与大成律师事务所的签订的合同里, 条件是妘雾年满十八岁之后, 即可启动流程将江上雪手中的半数股份转入妘雾名下。

    后续由大成律师事务所请相关机构选定合适的时机,或者由委托方受监护人妘雾主动提出, 才可江另一半股份转入妘雾名下。

    对面的律师明显愣了下,长时间的商议后,律师仍是又问了一遍,”江总,我还需再次向您确定一遍。”

    江上雪语调没什么明显的起伏,“是的,我确定,你们可以开始准备相关手续了。”

    此后半个月,妘雾都没回过妘公馆。

    倒是齐平突然频繁的找上了妘雾,与江家合作的前两个项目第四十期工程都差不多了,结果期待着竣工后能慢慢回流资金的众人又被江家摆了一道。

    前面的大头是妘氏出了,能占的便宜都被江家占尽了,结果在最后挂牌时,竟被江苇使手段卡了。

    民不与官斗,项目组的好声好气的过去问,却是被甩了一道又一道脸色。

    告状告到江上雪面前,江上雪却只是淡定道,“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么几年时间,江上雪含而不露的金刚手段大家有目共睹,不少算看她笑话的人,渐渐也开始服她。

    可是每每碰到与江家有关的项目,江上雪都是一副维护江家的姿态。

    若是平时闹的就算了,可这三个项目加起来,不是钱,不不赚钱了,这几年都在亏,靠着其他的营收补漏。

    项目组里怨声载道,对江上雪的埋怨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她到底是在给妘家当家,还是在给江家当家。

    齐平压的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眼看着妘雾快要毕业,齐平想着也该和妘雾好好了。

    齐平对江上雪的评价很中肯,妘雾安静的听着,偶尔会露出思索的表情来。

    外人不知道,可是妘雾是知道江上雪与江家纠葛的,她不可能因为与江家早已单薄的血缘关系让利给江家。

    余下还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江上雪受江家威胁,不得不向它示好,要么是江上雪在做局,等个机会永绝后患。

    巧用心计,顺势而为,是江上雪在处理集团事务时惯用的手段,她总是给人一种不紧不慢解决问题的错觉,可妘雾自己实习中观察到的却是在对付难缠不将规矩的对手时,江上雪从不会留有余地。

    抓住时机,便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人彻底压的翻不过身来。

    与妘氏合作过的企业,江家是最不讲规矩的。

    妘雾仔细回忆着与江家有关的资料文件,隐约中妘雾记起来江上雪上上个月频繁的回复与β型缓释片有关的文件。

    字里行间皆是要在谨慎一些,推迟上市的意思。

    按常理来,两年的周期,又经过了M国食药监局认证,江上雪没理由再拖延下去。

    沈淮最近出入妘氏总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苦思良久,妘雾掌握的信息不够多,暂且想不出个所以然。

    妘雾干脆的决定暂时搁置下,下回回去时细问一下江上雪就好。

    神情轻松些许,妘雾看着齐平道。

    “齐叔,我知道你与上任董事长有着不菲的交情,所所为也是真心替我着想,但是江阿姨对我怎么样你也看到了,若是她都不可信,那我便没有能信的人了,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妘氏是我们的,非我一个人的。”

    妘雾的坚决,等真正意义上的踏上科研这条路,她倏然明白了江上雪的用心。

    哪怕重生一世,她依旧将自己自己局限在那些不堪的过往里,依旧将妘氏奉为彻底摆脱不堪一切的圭臬,可是江上雪的出现渐渐让她动摇。

    她的前面不是只有妘氏一条路,她亦不是非得倚靠着妘氏才能自立。

    齐平先是惊于妘雾的坚决,继而无奈的摇摇头。

    “你喊我一声叔,我又担着执行长的位置,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提醒你也要留心,商场如战场,在巨大的物质利益面前,又有几个人能把持住?”

    齐平满眼忧虑,妘雾又多了几句话宽慰她。

    离开时,妘雾突然喊住齐平,“齐叔,最近多注意注意华美的动静,有什么异样和我一句。”

    “好。”

    在齐平眼里,妘雾内敛不爱话,实习时表现的如科研一般非常严谨,很多时候她都只在一边观察,突然提到华美,齐平不能不上心。

    目送齐平离开,妘雾转身回了宿舍。

    妘雾忍不住将江上雪那日的话反复年碾开来琢磨,江上雪到底有没有分毫的不舍得,有没有半点不想她去的念头。

    还有几天就到了约定给出答复的时间,妘雾陷入了两难中。

    挣扎之下,妘雾给江上雪过去电话。

    对面很快被接通,短暂的沉默后,妘雾鬼使神差道。

    “江阿姨,我已经签好合同了,最迟毕业后动身去南边。”

    窗外灼烈的阳光被葱茏的绿色分成细细的线,依然刺目,妘雾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开始发酸发涩。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妘雾这才觉得双目疲累酸涩。

    和妘雾预想中截然不同,江上雪没任何有关去南边的话,她只是平静的问。

    “咳嗽好些了吗?”

    “这周周末回不回来?”

    风越过林木,攀上窗沿,妘雾思绪空茫了一阵,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又睁开来。

    她无比深刻的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可是期待再次落空。

    一阵剧烈的酸楚感从心口缓缓漫上来,妘雾感觉自己心口有什么东西碎了,与渗骨的冰碴子一起,戳的她鲜血淋漓。

    妘雾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也未催促她,静静等着。

    任何试探的言辞妘雾都不出来了,她用尽全力撑着脸上的平静,“已经不咳了,下周回去。”

    “好,”回应简洁。

    妘雾什么也不想了,也不知道还能再些什么。

    江上雪什么都没做错,自己没有理由怨怼她,错的从来就是自己,妘雾脸有些发热,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江阿姨,那我挂了。”

    还未等那头回复,妘雾就将电话急急挂断了。

    眼睛很干,嗓子也很干,妘雾在宿舍里来回的走,她觉得全身都很不舒服,唯有不停的走,才能舒缓片刻。

    下午去研究所前,妘雾了个电话给陶哲华教授,约定好晚上在上次的办公室签保密协议。

    陶哲华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好,好,年轻人的热血就该尽情挥洒在建设祖国上。”

    妘雾跟着笑了笑,挂断电话后,走到走廊外,神色不明的望着妘公馆的方向看了很久。

    林立的高楼阻挡着视线,什么都望不见。

    来奇怪,签下名字的时候,妘雾的心出奇的平静。

    三年时间与漫长的一生比起来,似乎显得不那么难捱了。

    不管是王之意,还是陶哲华,还是淮秋,他们看妘雾就像是在看自己家的晚辈,妘雾不能不承他们的情。

    自己去南边,他们一定会觉得欣慰,江上雪应该也会吧。

    妘雾总想着自己能做的更好一点,让江上雪能更多的看到自己,能让她更满意一点,更开心一点。

    去南边,才是不辜负她的期许。

    也不辜负自己。

    周五晚,妘雾回了妘公馆。

    提前过电话,家里准备很多妘雾平时喜欢吃的菜。

    江上雪站在门口等她,纷飞的白色花瓣从门檐飘下来,落在江上雪清瘦的肩颈。

    月光在青砖上照出粼粼的影,妘雾缓步走过去。

    白皙的皮肤下,血液滚烫的灼伤皮肤。

    眸中最真切的情感只能止步于远远的望,妘雾敛眉,视线下垂。

    “江阿姨。”

    江上雪微微笑道,“一起进去。”

    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现下这般平静克制的相处,江上雪望着妘雾,忽而伸手拍去了她头顶的花瓣。

    妘雾偏头,路灯下彼此的神情都映的清晰,她们离的不远,江上雪眼眸中满是真挚关切。

    轻咬着唇,妘雾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妘雾已经不记得她江上雪有多久没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了,时光被无限拉远,好似回到了她们以前毫无芥蒂时。

    见妘雾怔怔的看着自己,江上雪收回手,下意识转移开视线,大成律师事务所下午已经把相关协议拟好,等会就可以签了。

    想了想,江上雪镇定的转过头。

    “走吧,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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