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佛塔塔灵看到这，立即显现出来，嘟囔道：“我来帮你护法，保你性命与神志无忧。”

    “多大点事, 就知道自己逞强, 喊我一声, 让我帮忙又不会少块肉！”

    塔灵翻了个白眼, “你且放心去吧，我来看着你跟佛塔。”

    卫引拱手：“多谢。”

    “客气什么, 咱们都是合作关系，你好歹帮我解决了第一百层这个难题呢！”

    卫引要不是时间道体, 也没法帮塔灵建造第一百层，可他偏偏潜力非凡, 又是时间道体, 十分符合一百层的要求。

    卫引闭上眼, 神识探出，进入了谢行休的识海。

    卫引的识海是片海, 可谢行休的识海却是荒漠。

    一眼望去没有一片绿意，黄如莽莽, 风寂潇潇, 脚下的土地与泥沙融合，日光沉闷黯淡, 像极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他往前走了几步, 又御剑飞行至空中, 将整个识海一览无余。

    谢行休的状态很糟糕, 沙漠无绿洲, 四处都是暴风与沙尘暴。

    卫引找来找去, 终于在一个坑里找出了被掩埋在泥沙里的少年。

    少年的身体被泥沙牢牢掩住，只露出个脑袋，往日里雪白的发此时焉如枯草，泛着不正常的黄。

    他飞过去，想将昏迷着的人□□，可一碰到谢行休的脑袋，神魂一荡，被吸到了其他地方！

    是回忆？

    卫引睁开眼。

    眼前是那片树林。

    树林有几分熟悉，像是一重天的景色。

    他往前走两步，渐渐地听见了前方传来颇为沉闷的拳脚踢声，伴随着充满恶意的笑，听起来令人牙酸：“他现在是我的厮，白了就是个奴隶！卖身契呢还在我手上，我想让他生，他就得生，不想让他活着，他就得死！”

    “我……不是……奴隶……”

    “昨儿个皇上听了国师的谏言，下旨将谢家满门贬为奴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早就看这子不顺眼了！上次他，他居然还敢报官，害我被我爹抽了几鞭子！”

    这话的人狠狠踹了几脚，踹累了才停下来，“区区奴隶，也敢跟本少爷作对。”

    “不自量力的东西，我爹以前居然还夸过你。”金少爷用扇子抬起他的脸，“瞧瞧这丧家之犬的模样，也就脸能看，不定去了勾栏，长大后还能成为头牌呢！”

    几人放肆地笑出了声。

    卫引过来时看到行休刚开始还在反驳，最后却淹没在了一群人的口舌里。

    “他还不知道他那混账哥哥其实早就丢下他跑了吧？来也奇怪，朝廷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人，不知道谢寻壑跑哪去了。”

    “这臭子那条白毛狗以前还咬过我，谢家一倒，还不是被我弟煮了吃了，不过味道真是不怎么样，柴得很。”

    金少爷的鞋底碾上那张脸，使劲转了转，“他不会还以为那只狗逃走了吗？”

    几人对视，发出大笑。

    因为这里是回忆，所以卫引只能看着行休受辱，却奈何不得这群人。

    卫引看到行休的体温逐渐冷却，看到他眼里的光逐渐空洞，看到他用气音喊道：“嫩芽……”

    嫩芽是那条狗的名字吗？

    “哥……”

    “恩人。”

    他喊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最终，他死在了这个夏天。

    明明再过几日就是他的生辰，可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卫引的手从行休的身体穿过去，看到行休执念太强，成为了鬼修，变成鬼修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死了金少爷与其他欺负过他和嫩芽的人。

    然而行休处理事后的手法不娴熟，差点被国师抓住，他在一重天修炼至炼气期，把皇帝杀了，得知谢行休回来复仇的国师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回到了二重天。

    谢行休为了追国师，误误撞来到了二重天。

    来到二重天后，是褚辞怜悯他，给了他固魂用的灵宝，以防他被修真界的日光晒死。

    瑶池不收男弟子，所以褚辞没有将谢行休带走。

    谢行休居无定所，多次遇险，却顽强地活了下来。

    褚辞的好意一直被他铭记在心，导致谢行休对人的防心不大，再一次被羽化宫弟子救了之后，他不心透露出自己是空间道体之身。

    那时候的谢行休并不知道资质是什么，道体又是什么，只是无意间露了一手，被少渚追问，这才了下自己可以操控空间。

    然而这是谢行休厄运的开始。

    少渚觊觎空间道体，想要以秘法改变自己的资质，于是哄着谢行休跟自己来了一处山上，将其困在这里，日日用灵火烤着，时不时过来鞭数下，最后找对方法，将谢行休的神魂死死钉在火石上，灵体脆弱，受到的痛苦更是比肉/身时还要敏感，那一个月里惨叫声时时刻刻回荡在山谷内，而少渚看到谢行休越痛苦，笑得就越开心，甚至公然在谢行休面前与三魔王谈情爱。

    等谢行休灵体几乎化为虚无的时候，他的空间道体为护主，被逼了出来，少渚与三魔王趁机将他的空间道体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而谢行休由鬼转魔，逃了出去，结束了长达四十九天的苦难。

    卫引的呼吸沉重起来。

    所以……少渚是谢行休杀的。

    跟随着谢行休混乱的记忆，他看到谢家被贬，某日谢行休与谢寻壑回来时只看见了爹娘自相残杀的场景。

    谢行休父亲因为入魔，却还残留一丝理性，便恳求着让母亲拔剑杀了他，而母亲刺死自己的丈夫之后，把这把杀死丈夫的刀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此后谢寻壑与谢行休相依为命，因为没有大人护着，过得十分艰难。

    少渚玩忽职守不仅害了楚行云一家，也改变了谢行休谢寻壑的命运轨迹。

    若谢行休爹娘没死……

    谢行休现在就算过得再不好，也不会经历那么多惨事。

    卫引深呼吸口气。

    他很想再把少渚挖出来再鞭尸一通。

    场景又是一换。

    先天道体被挖，谢行休又长出了后天的道体，有了关于少渚的经历后，他变得很谨慎，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拜了师门。

    师父对他很好，师弟虽然经常与他作对，可发生什么事也都会前来帮忙，他像只太阳下的蟑螂，心翼翼藏住自己是魔修的身份。

    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师姐师兄被杀，师弟为了救他而死，原本和蔼可亲的师父其实是炼就人丹的变态，最终他狼狈万分逃了出去，在昆仑门口踌躇半日，犹豫再三，选择去了魔域。

    ——这是上辈子的谢行休经历过的事。

    卫引想起以前初见时，谢行休话语带刺，话里话外怀疑孟宿另有所图。

    也想起了对方曾过话。

    “听师父，魔兽有低等中等高等之分，高等便是纯正魔族，与魔修一起生活在魔域。”

    少年声音朗朗，颇有些漫不经心。

    便是由人入魔，不是高等魔族，谢行休也凭着自己的实力坐上了魔皇之位。

    如果前世最后的人魔之战不是由谢行休发动……

    那么谢行休手上无罪孽，因果无孽障。

    受尽了别人未受过的苦，到头来竟然没有杀过无辜之人。

    卫引扪心自问，若是他受到了这种虐待，定不会怀着赤子之心去面对世界。

    他继续往前走去。

    场景再次变换。

    “谢行休，别杀了，快回去！”

    鹦鹉的声音被风撞的稀碎，它急急喊道：“再往前的游鱼群都是化神巅峰，你以一敌无数，能得过吗？”

    “万一卫引没死呢？昆仑不也没有动静吗？”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卫引看向谢行休。

    只看到他咳了几声，继续往前。

    “我得给他报仇。”

    卫引想起了这是哪个时间段。

    梅浮游被暗算跌进去三重天的阵法里，他也义无反顾跳了下去，命牌就此破碎。

    因为有第二仙在，昆仑知道他与梅浮游没死，可谢行休那时候并不知道。

    他是在魔皇宫殿失踪的，谢行休误以为是魔皇杀了他也在所难免。

    卫引回忆间，前方的人身上已血迹斑斑。

    这里是血海。

    也是魔域最危险的地方。

    里面有无数沾染魔气没了神智的妖兽，平时被困在海里出不来，可若是有人敢进去，会被立即撕成碎片。

    谢行休就是这样逼自己突破的？

    他皱起眉，看到谢行休战中晋级，劈开了面前的妖兽。

    景色又是一换。

    血海与妖兽齐齐消失。

    眼前之景转为一处庭院。

    场景终于变得正常了些。

    但卫引很快发现，这是长生门的地盘。

    弥漫在鼻端的腥气始终无法挥开，卫引顺着气味走进门，看到门内是一个世界。

    世界里面全是长生门的弟子在厮杀，等性命垂危时只要捏碎传送气泡，就会被立即送出去救治。

    而这里是场大而乱的厮杀场。

    这里的弟子双眼猩红，已经杀上了瘾。

    长生门的锻炼方式实在太过血腥，难怪他们对自己宗门没有多少的归顺感。

    从外门进内门只有一个方式，就是大混战中败的人与质量排名前十。

    原本以谢行休的资质，是可以免比赛的，但不知道为何，他依旧跟外门弟子一起在这里厮杀。

    卫引好不容易才从弟子群找到了谢行休，却看到谢行休背部受了袭击，一根长矛穿透了他的腹部，将他钉在墙上。

    而谢行休不退不避，顺着长矛向前，将剑刺进了敌人的心脏！

    滴答。

    他的脸被血迹糊住，身上也是遍体鳞伤，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