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染红脚下的土地, 让本就斑驳的地面染上一抹艳丽的红。

    霍娇伸手夺过剑鞘时，时九也反应过来，抬脚后退一步, 谁知霍娇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她的手一晃, 红艳的长指甲刺入心口。

    一滴精血顺着她的手滴落在魔剑上, 魔剑身上瞬间亮起一条条红色纹路，相互交缠的线条看上去就像一个恶鬼的五官。

    霍娇举起魔剑轻轻往前一抛, 随意得就好像在扔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

    魔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入时九怀中，浓郁的魔气扑面而来，各种负面情绪入侵时九的脑子, 让她产生一瞬间的怔愣。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被捅了一剑流了满地血的霍娇竟然还能行动, 犹如不知疼痛的妖兽般又一次扑向时九。

    这一次时九没能及时躲开，被霍娇箍在怀中, 两人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

    手中的剑鞘在碰撞和翻滚的时候被霍娇夺走, 霍娇踉跄着站起，脸上从未乱过的精致妆容在滚动的过程中被蹭花，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湿后带了黏性，粘了一地的草屑和积雪, 显得无比的狼狈。

    “时九，对不起，但我不能输。”霍娇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颤抖, “如果你不跟我作对的话，我们完全没必要沦落到现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时九没办法回答她的话，落入手中的魔剑在她耳边咆哮, 让她杀掉面前的霍娇，吵得她头都快炸了。

    霍娇是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在绝对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她杀死。

    这是魔剑的想法，她不能被魔剑控制住！

    本就不够稳定的魂魄被魔剑这一激，密密麻麻犹如万针戳刺的痛苦袭来，痛到她都快听不清魔剑在耳边什么，连带着看面前的霍娇都产生重影。

    时九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颜色和地上的积雪没什么两样，嘴唇也是苍白如纸，反倒衬得她黑亮的眼眸越发凌厉逼人，极致的对比令人心惊。

    混乱的思绪在她大脑中冲撞，无数道声音在她耳边嘶吼，眼前看见的是一幕幕人间惨象，污臭的味道将嗅觉吞噬。

    霍娇在依靠在树干上，没了魔剑的支撑，腹部的伤口让她无法直立，原先如墨的黑发一点点变白，脸上也逐渐出现细纹。

    几个呼吸间，她便从青春貌美的年轻人变为两鬓斑白的老年人，连一双眸子都带上几分浑浊，就好像用电脑生成的人衰老的过程。

    时九看见霍娇整个变化过程，吃惊的是霍娇对自己的状态似乎完全没有感到意外。

    霍娇身体剧烈颤抖，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般慢慢弯下腰，坐在树下抱着剑鞘，一脸死寂。

    魔气的侵蚀让她没办法再观察霍娇，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抵御恶念的冲击。

    她紧握剑身，手掌被灵力包裹着，才不至于被魔剑割断手掌，骨头缝隙中窜出的寒气让她牙齿微微颤。

    天上又聚集起阴云，这一次她没办法利用雷电的力量来劈魔剑。

    她现在已经是大乘期，雷电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而越发凶厉，她晋升大乘期的时候在秘境里被业火焚烧，意外地没渡雷劫，万一这次天上的雷不单是劈她魂魄的雷，还有她本该渡劫的雷，这一劈下来她可真是要死翘翘了。

    时九深呼一口气，调用全部的灵气将魔剑一把抛出去，在魔剑飞回来时，破月剑的锋芒挡住魔剑的攻击。

    魔剑悬浮在半空，没有持剑人它也可以移动，只不过无法使出剑招，用浓厚的魔气来攻击人的心神。

    时九眼睛一晃，出现在战场上，两个不知道什么门派在对战，搅得天地翻滚风云动荡，无数弟子们的血液将土地变成红色，他们神色狰狞，奋力将每一个挡在面前的杀死。

    除去修士外，不远处还有不少普通人。

    纵览整个战场，可以看出这是一大片农田，金黄的稻谷被踩进土里，和血混合在一起。

    起伏的啜泣声回荡在整个天地，不只是表情悲痛的村民的声音，还有植物、飞鸟、土地、虫子……强大的破坏力让万物都为之震颤哀恸。

    这一瞬间时九仿佛变成一棵树木，树干折断，仅剩的枝叶上全是伤口，恐惧木然，忽而一下又变成某个双目失明的村民，惊慌不安……

    所有情绪全部汇总成一个字——杀。

    杀了这些该死的修士，只要挥出一剑，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时九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剑尖指向不是战斗中的一众修士，而是自己的手心。

    剑身划过手心，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和魔剑紧贴的手掌肌肤被几滴血珠润湿，粘腻中带着些微刺痛，掌心中一道微不可见的金光快速闪过。

    魔剑不知何时到了时九手里，剑尖指向的方向是霍娇。

    不得不魔剑蛊惑人的方式确实有一套，让她站在正义的一方去惩罚作恶的一方，比起逼出她心底对世界的仇恨，这种方式更能调动她的杀心。

    魔剑剑尖对上霍娇的瞳孔，只要再稍稍往前一点，虚弱到几乎无法动弹的霍娇就会被一剑击穿。

    霍娇瞳孔放大，“你想杀我？”

    这话不是对时九的，她目光的落点在时九手中的魔剑上。

    霍娇完一句话，像是突然戳中什么开关，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一开始的就是这个主意，什么要我配合你把你放到时九手中，让你吞噬时九精血，这些都是假话，你想要她成为持剑人对不对？”

    魔剑会寻找实力强横的人来作为持剑人，实力不够的天南宗宗主在作为持剑人的时候，连一丝人的理智和意识都不配留下，彻底沦为魔剑的傀儡。

    而霍娇有手段，实力在玄武大陆也算上游，才没有被魔剑吞掉意识。

    魔剑看中的人是时九，即使时九是异界人，是它天生的克星，它也舍不得时九一身的修为，才会想尽办法蛊惑时九杀人，慢慢将时九变成“优秀”的持剑人。

    霍娇一头白发随着她大笑的动作而左右摇摆，“看清楚了没有？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虫，你斗不过她，甚至没办法把她困在魔气中，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持剑人。”

    被魔剑摆了一道，差点变成时九手下第一个死祭魔剑的人，霍娇看上去却没有动怒的迹象，反倒摆出和魔剑谈合作的架势。

    时九全力压制手中魔剑，抬脚朝霍娇走去，“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就算你拿了魔剑又如何，离开魔剑的你实力只会一路下跌。”

    就像让人上瘾却又残害身体的药物，实力短暂升高的代价就是付出寿命。

    霍娇强撑着从地上站起，后退一步，紧紧抱着手中的剑鞘生怕时九夺走，“只要剑在我手里一天，我就一天是玄武大陆的顶尖强者。”

    魔剑剑身震颤，时九为了压制魔剑本就走得缓慢，这一下则是彻底停下脚步，和魔剑做斗争。

    “剑鞘给我。”她朝霍娇道。

    霍娇满是皱纹的手抓着剑鞘，手背青筋暴起，像是想毁掉剑鞘，却因当下修为暴跌而无法实现。

    时九：“你已经看见了若是我成为持剑人，你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剑鞘现在是你的保命符，要是我无法压制魔剑，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霍娇神色有些意动，感受到霍娇的动摇，魔剑顿时晃得更加厉害。

    “你把剑还我，把我剑鞘给你。”她开口道。

    魔剑在手，她就能恢复到鼎盛时期的修为，对上时九未必会输，若是任由魔剑和时九纠缠，不管最后魔剑是输是赢，对她而言都不是好事。

    局面变成一开始交换魔剑和剑鞘的样子，只不过魔剑和剑鞘都换了个人拿。

    “如你所愿。”时九点头。

    霍娇：“我们同时拿出剑和剑鞘。”

    时九有些无奈：“好。”

    先前在交换过程中，她试图抢夺魔剑的行为让霍娇起了疑心，要不是她现在魔剑在手，灵气都用在压制魔剑上，她大可以直接开抢，而不是如此心翼翼。

    双方伸出手，细长苍白的手触碰到剑鞘的同时，一只苍老的手瞬间变得白嫩细腻。

    眨眼间的功夫，霍娇恢复年轻的容貌，长且利的指甲按在魔剑上，一把将魔剑扯走，魔剑也配合着她的动作，剑身魔气大盛，竟真从时九手中挣脱出去。

    没了魔剑，至少时九拿回了剑鞘。

    物归原主的下一秒，两人再次动起手来，招招狠辣，都是不要命的法。

    不知是迷路还是碰上麻烦的玩家和魔修终于匆匆赶来，可惜时九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她和拼尽全力的霍娇之间的战斗，不是红星城人能够插手的。

    耳边隐隐听到一些“遇到妖兽”“肉不好吃”之类的词，她嘴角轻抽，全场的肃杀感被玩家破坏殆尽。

    她看一眼人群里的江渡迟，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神，她朝江渡迟微微一笑，没有躲开霍娇的剑。

    魔剑从心口刺入，疼痛卷席之下，她还有心情朝霍娇玩笑道：“这一招是不是很熟悉，刚跟你学的。”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魔剑上，刺目的金芒从时九胸口处散发出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感受到穿心而过的魔剑逐渐平静下来后，她握紧剑身，用尽力气将要将其掰断。

    她没有用灵力护着手，手掌被割出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生气慢慢流失，而魔剑也逐渐变得透明。

    幸好她没赌错，蕴藏着功德的身体也是一把武器，是能毁掉魔剑的唯一方式，剑鞘只不过是她用来迷惑霍娇和魔剑的障眼法。

    与魔剑同归于尽是下下策，谁让玩家们迟迟不来帮忙，有了魔剑的霍娇又跟了鸡血一样生龙活虎。

    又不过，也不能再让霍娇带着魔剑逃走，无奈之下只好如此……

    金芒从她胸口处涌出，将魔剑包裹在内，直到金芒淡下，魔剑的魔气才渐渐消散，变成普通废铁……还真一点没浪费当初她被业火焚烧所得到的功德！

    闭上眼睛之前，她听见了一众魔修的惊呼，眼中模糊地映出朝她奔跑而来的江渡迟的身影，以及在江渡迟身上的一道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