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九利用手中的追踪虫, 在一个僻静荒岭追到了霍娇。

    比起上次相见，这一次的霍娇身上的气息又强大几分，眼中时不时闪过一抹红光, 原先鲜红的唇也变成深沉的黑紫色，原先属于她本身人性的那部分似乎在慢慢剥离, 和魔剑融合在一起。

    对于时九的出现, 霍娇并没有显得意外，她目光寒凉, 无喜无悲，浅褐色眼瞳清晰印出时九的身影和周围景色，先前的疯狂偏执都好似少了一些。

    “我们非要沦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吗？”她拇指摩擦着魔剑剑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时九目光平静, “不要再错下去了，你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力, 肆意杀害修士，这和当初伤害你和你妹妹的无上宗宗主有什么区别？霍娇, 不要被魔剑蛊惑, 变成你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不要提我妹妹。”霍娇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缝，身上魔气大涨。

    “天道不公，凭什么有的人就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我妹妹却要整日被恶人磋磨？若是当初我有现在的实力, 又何必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去却无能为力？老天不给我的，我自己争！”

    “霍娇！”时九语气加重。

    霍娇断时九的话，语气偏激, “老天没给我一条好命，也没给我一个修道的天赋，这些它不能给的魔剑都能给我, 我要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让这个世界无人再敢欺我！”

    她永远不会忘记最初她是如何被灵蛇宗的弟子强行带走，在逃跑过程中被追捕时又是有多绝望，也清晰记得灵蛇宗第一次针对弱的红星城时，无数玩家死在她面前让她快跑的场景。

    还有在无上宗所遭受的冷眼和□□，无上宗宗主将她当成乐子动辄骂，以及妹妹临死前还在嘱托她不要冲动报仇免得害了自己的话语。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她的弱导致的无能为力，她恨透了这种命运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她失去了太多，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可割舍的东西了，为了变强做什么都可以！

    时九长叹一口气，曾经的霍娇有过无数个选择的机会，在发现妹妹被无上宗带走的时候，尚且弱的霍娇大可以向红星城求助，她和玩家们都不会坐视不管。

    在魔域大典上相遇时，她也询问过霍娇是否需要帮助，是霍娇拒绝了她的援手。

    霍娇登上无上宗宗主位置的手段明明可以更加温和，却因怕她插手进无上宗而选择最激进的方式，导致无上宗宗主记恨红星城。

    后期在无数宗门同红星城合作的时候，无上宗的态度也不冷不热，以至于失去无数发展的机遇。

    从天南宗宗主手中争夺魔剑的时候，霍娇所的村民遇难第一个想到红星城而不是无上宗，这并不是因为红星城拥有强悍的实力，而是红星城对待村民的态度。

    把村民当成人一样对待，而不是为宗门劳作的工具人。

    霍娇在无上宗的遭遇导致她改变了太多，只记得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却忘了无上宗管辖范围内无数和曾经的她一样的普通人。

    时九：“人不欺人的天下不是靠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统治者就能创造，而是需要社会、律法与人的相互成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狭隘，当初在红星城学到的东西都忘记了吗？”

    霍娇在红星城的一段时间里，她是红星城唯一的NPC，周围都是玩家，自然也受到无数玩家现代性思想的熏陶。

    她也常和时九探讨关于梦想，关于一个普通人不再受压迫的世界。

    霍娇眼中红芒流转，“我不信你的道，我有我的道要走，只要我成为最强者，这个世界就会按照我的样子来造，更何况我杀的那些人，都是该杀之人！”

    “你怎么知道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时九面色冷凝。

    霍娇：“是我的眼睛告诉我的，做过恶事的人身上魔气浓重，留着也是祸害。”

    时九微怒：“那你不是眼睛所见，那是魔剑给你制造的假象！”

    “不！”霍娇异常固执，“那些人该死！我只是在清理这个世界的渣滓，用他们的血来祭奠神剑，是他们最好的死法！”

    或许是不愿去相信，才一意孤行地选择自己认为的法，时九深深看一眼霍娇，“你的妹妹如果知道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自愿沦为魔剑的傀儡，她会怎么想？”

    她话时手掌压在破月剑上，将最后一张感情牌出去，试图进行“道德绑架”。

    “我了不要提她！”霍娇声音尖利。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霍娇身上冒出来，将她包裹在魔剑凝聚成的黑雾中，她的眼睛全部变成红色，一滴殷红的血泪从她眼角滴落。

    时九放出灵力，没感觉到周边有人靠近，不由得暗暗叹口气。

    玩家真是靠不住，难道是路上迷了路才迟迟不到？让她白白浪费那么多口水拖延时间，霍娇早已偏执入骨，又哪是被她三言两句点拨就能突然醒悟的？

    她又尝试了几句话，霍娇全都不理不睬，魔剑红光大盛，将这一方天地都染成红色。

    魔剑出击，与之相对抗的却不是破月剑，而是专门为魔剑定制的剑鞘。

    剑鞘没有锋利的剑身，三种天地秘宝融合而成的沉重枷锁天生克制魔剑，手中微凉的触感传达到时九的大脑，让她在魔气冲天的环境中始终保持理智。

    吸食无数修士精血的魔剑让霍娇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上次时九还能压着霍娇，这一次两人则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霍娇侧身躲过时九的一道攻击，无表情的脸忽然嫣然一笑，“我们个赌如何？”

    时九站在原地平复呼吸，“什么赌？”

    霍娇：“你总我被魔剑蛊惑，我却觉得我理智得很，我们就赌你能不能抵住魔剑的诱惑。”

    时九：“怎么赌？”

    她异界之人的身份，对魔剑也存在一些克制作用，第一次握住魔剑时之所以会失去理智，是因为刚出世的魔剑正是魔气最强盛的时候，加上当时她上冰山消耗掉太多精力，才会一时被魔剑控制住。

    这段时间她未曾放松过修炼，又时刻带着剑鞘，被剑鞘的气息侵染，对魔剑的控制怎么也会产生一些抵制效果。

    霍娇：“你把剑鞘给我，我把剑给你，如何？”

    时九：“你竟然愿意把魔剑给我？”

    对于霍娇而言，当下的魔剑就是跟性命一样重要的存在，怎么会那么随意地就把魔剑给她？

    面对时九的质疑，霍娇坦然道：“我们之间总是你追我逃，你无法将我击杀，我也没办法杀了你永绝后患，与其这样纠缠下去，不如早点做个了解，你不是想要这把剑吗？就看你能不能控制得住它了。”

    魔剑再强大，也会受到持剑人的影响，当初它在天南宗宗主手中时，在时九手下撑不了多久，霍娇虽然修为比天南宗宗主高得多，但她不是剑修，无法彻底发挥魔剑的实力。

    魔剑想要杀死时九，最好的方式不是通过霍娇的手，而是靠它本身强大的恶念来控制时九。

    时九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却仍有些不解，“你就不怕最后的结果不是魔剑控制我，而是我收服魔剑吗？”

    无上宗在霍娇离开后，宗门内的弟子散了大半，霍娇苦心经营的宗门已经成为过去，拿到魔剑后四处屠戮修士的行为也让她被整个玄武大陆的修士厌恶，她没有任何退路，只有手中一把魔剑。

    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娇竟然提出要和她玩一个输赢对半开的赌注，是笃定自己不会输吗？

    霍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些微的挣扎很快被眼中的红色掩盖下去，她提起手中的魔剑，手臂微不可见地轻颤一下，“时九，你敢不敢赌？”

    时九目光落在霍娇手上，看来魔剑对霍娇并不是全无影响，至少这一刻霍娇并没那么愿意拿出魔剑来这个赌，这是魔剑的想法。

    魔剑比人好懂，虽然是由人的恶念所化，但毕竟刚生出灵识，只会直来直往地思考，看来魔剑是真烦了她，又不死，只好另找办法想要干净利落地解决她。

    时九举起手中剑鞘，点头道：“好啊。”

    就在出声的瞬间，剑鞘往前袭去，古木构成的剑鞘主体散发出沉厚的木香，荡开天上悠悠降落的雪花。

    魔剑不够聪明，霍娇却不傻。

    霍娇反应迅速，抓着魔剑的手腕没动作，倒是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朝时九砸去，危险关头，她下意识依靠的还是自己本身的武器，而不是魔剑。

    她紧盯着时九手中的剑鞘，这是对魔剑威胁最大的东西，不仅魔剑想要毁掉它，连她也将剑鞘视为威胁。

    两人的灵力波动将周边一米深的积雪扫开，她们脚下出现一大片空地，露出光秃秃的褐色地面，斑驳地点缀着些许积雪，枯黄的野草蜷缩着，被剑气搅成碎片。

    时九右手拿着剑鞘，左手拿着破月剑，双手一起行动，有隐隐压制霍娇的趋势。

    霍娇一手握剑一手握拳，动作略有些别扭，就好像左手和右手不受同一个大脑控制，各有各的想法似的。

    破月剑带着比寒风还冷的剑气向前袭去，本可以向左躲避的霍娇却突然顿住，以一个几乎是自寻死路的姿势朝破月剑扑去，剑势不停，穿过她的腹部。

    温热鲜血洒落时九手腕的同时，身中一剑的霍娇再次暴起，往前走一步夺过时九手中的剑鞘，腰腹被破月剑彻底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