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 把叛徒，给我揪出来！”

    这是曼迪克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越想越气，脑子一热, 气血翻涌，又晕了。

    暗中受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以为曼迪克是在研究所内、在众人保护下遇袭。

    但巧就巧在，那天曼迪克其实出门了。

    他还不能。

    那天他是要与SAT公司负责人单独碰头, 商谈一些无法揭露于人前的事, 来确保合约的有效性。

    为了这件事，曼迪克老早就设计好在当天放几个队出任务，做迷雾，他藏在其中一队, 混去目的地。

    然后就被人袭击了。

    对方只有一个人，可要不是他惜命的随身带着神药，肯定当场毙命了！

    回想起那晚的荒谬事故，曼迪克的脑海便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双赤红狭长的瞳。

    曼迪克现在还记得那种眼神的含义, 对方就是在看一个物件，一个死物！绝对不是看人的眼神！

    那是个专门杀人的东西！

    可恶！

    知道他行踪的人不超过十个，全都是心腹！

    如果真的出了叛徒，那下次, 曼迪克只会死的更加神不知鬼不觉！甚至睡梦中被人一枪死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种无力的恐慌, 自从曼迪克坐上所长的位子, 就再没感受过了！

    他的伤势的确很重, 但恐惧与愤怒才是二次晕倒的主要原因。

    圣芒发生这么大的事，上层人争权夺利兵荒马乱，普通人只是哀叹神药的停产, 虽然他们几乎都买不起。

    ——那可是只要尸体没凉透, 都能起死回生的救命神药。

    没过几天, 一则报道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内容非常挑逗情绪，将之前神药因为遇袭停产之事与这次“所长曼迪克在层层保护下被人暗杀”列在一切分析，将圣芒的护卫对的堪比纸糊，把曼迪克的就快死了！

    还顺便踩了一脚即将生产的，圣芒与SAT合作生产的神药系列香水。

    负面舆论迅速发酵，严重影响了圣芒下的各个产业。

    哪怕暴怒的曼迪克提前离开医疗室，派人去抓那些造谣者，最后也只抓到一群喽啰。

    气的曼迪克差点又晕过去。

    曼迪克回到研究所开的第一个会，便是力排众议，把圣芒的核心人员进行了一次严格考核，提拔贬职同时发生，几乎算得上一次大换血。

    此举虽然多少伤了圣芒高层的元气，但曼迪克看着这份新鲜出炉的名单，才勉强安心。

    SAT公司的执行人一直对曼迪克颇有微词，这次两方合作又经历了一些波折，不知又签订了什么条约，名为神迹的香水才终于走上正轨。

    这一切，鹤菀在其中没少推波助澜，浑水摸鱼时，还不忘狠狠的踩圣芒一脚。

    不仅长老会那边的压力骤减，她还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怎么帮那些信仰主义者把“神”接回来。

    深陷其中的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一系列事件的起因，纯粹是巧合。

    顾衍喜欢纵着林楠，哪怕整日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因此也只有那晚，顾衍找到了片刻机会出门。

    然后……曼迪克就倒霉了。

    顾衍得到消息，暗道一声可惜。

    “我收拾好了！”林楠将黑袍披好，兴致勃勃的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开门。

    顾衍关掉通讯器，应了一声大步走来。

    林楠依旧把自己包裹在黑袍里，拉着兜帽的手还在耳边，神采奕奕，眉眼萦绕着欢喜。

    顾衍抬手帮他将兜帽整理好，又顺毛一样拍了拍，一起出门。

    ——去看电影。

    至于为什么非要出去看，林楠给的解释很简单，在家里没有氛围！

    顾衍自然没有异议，最后来到了德克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林楠发现楼层越高，越精致，来往的人也越少。

    下车后，林楠向下看去，万丈高楼间，都是人来人往的悬空大道。

    繁华又热闹的世界。

    电影情节很老套，近乎童话的题材，好在全息感官让人身临其境，仿佛世界上真有那么美丽的树林雪山，青藤水潭。

    因此回归现实后，林楠看着有些放松下来的顾衍，莫名愣住，嘴边的吐槽都咽了回去。

    嗯……这个少儿剧情，似乎也没那么无法接受了。

    “顾衍。”

    这还是林楠第一次认真的叫名字，顾衍偏头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我们怎么认识的？”

    顾衍：“……”

    他可以确定林楠还没恢复记忆，总不能，初见在其他世界？上辈子吗？

    别林楠不会信，这听起来就像极了骗子的借口。

    林楠眨了眨眼，“很为难吗？”

    “……不为难。”因为不想撒谎，顾衍眼眸转动，大脑飞速运转，以求找到一个妥帖的解释。

    他欲言又止着开口：“其实我们——”

    “算了。”

    似乎是看够了他的为难，林楠愉悦笑道：“这么有意义的事，还是我自己想吧。”

    顾衍：“……嗯。”

    抿紧薄唇，似乎是想做出严肃的表情，可看着林楠眉梢难掩的得意，还是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

    肆意骄纵的少年人。

    这是前几个世界林楠在他面前从没表露过的一面。

    ……

    曼迪克端坐于不透光的私人密室，神情肃穆的看着面前缓慢凝聚的光幕，紧张的攥紧了手指。

    终于，主系统的专属光幕形成，字体显现。

    【代号108逃脱，混乱世界开启警戒状态】

    【目标锁定中……】

    【108回收计划开启，定位，倒计时71:59:59】

    终于！终于有回应了！

    看着跳动的数字与准确的地址，曼迪克猛然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金属徽章抵在额头。

    伟大的帝国终于给予他回应！

    他不会输！

    所谓的神药其实真是字面意思，因此，只要三天，再有三天，他就不用看SAT公司那帮傻逼的脸色！帝国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曼迪克刚站起身，耳根通讯器光芒闪过，正是SAT公司发给他的消息。

    神药系香水样品完成了，对方发给他的正是试验结果。

    视频中，束缚着实验体的台前，看不清脸的工作人员手拿一瓶液体，石榴汁样的颜色，晶莹瑰丽，淡淡的血腥气萦绕着玫瑰芳香。

    另一手，则拿着切割人体的锋利刀刃。

    检验医疗效果。

    SAT：【你坑我！这东西的效果只有神药十分之一！】

    曼迪克面不改色的回复：【合约上写的清清楚楚，神药停产，我们只提供“玫瑰”原液。】

    【你现在就是条丧家犬……】SAT公司执行人又发来一长串文字，曼迪克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嗤笑一声，轻蔑的关掉通讯。

    他才没时间听这傻逼发牢骚，得寸进尺的玩意。

    失去108号，神药原液断了来源，库存支撑不了几天，他自己受伤都舍不得用。

    而神药被迫停产后，圣芒的产业中心不得不逐渐转移，已经越来越依赖“玫瑰”原液。

    可这东西用起来也拮据得很……

    曼迪克揉了揉额角，疲惫的下达命令，【拓展进货渠道，供应“玫瑰”原液。】

    只要把108抓回来，一切就都可以恢复正常了。

    被繁忙事物折磨到精疲力尽的曼迪克还没注意到，更高级的光幕不知何时已经消散。

    位于遥远星空的主系统操控数据，将这段对话的痕迹全数抹去。

    然后在下一次报告中书写：

    【混乱世界运转情况：良好。】

    【108号监察结果：无异常。】

    【检测到世界任务，预计开启倒计时71:59:59】

    *

    高楼大厦与厚重的黑云将繁星遮挡的密不透风。

    落地窗内，林楠摆弄着身旁精致的水壶，给盆栽浇水，他很喜欢这种蓬勃的生命力。

    一路找来的顾衍看到席地而坐的林楠，忽然一愣。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林楠这么缩成一团，好像比曾经的几个世界……了点？

    不过作为BOSS，在不同世界，体态不同应该也算正常的，顾衍也没多想，他更觉得几个世界下来，林楠像是蒙尘的古玉，慢慢显露出与生俱来的光芒。

    精致的侧脸在窗边映出朦胧的倒影，灰暗的光线下，少年人哪怕身在晦暗，神情也不乏明媚朝气。

    顾衍拎起沙发上的毛绒毯子，手臂还夹着几个抱枕，三两下，就在映着外面繁华灯光的玻璃窗边搭了个简易舒适的“窝”。

    林楠一点也没扭捏的靠过来，没骨头一样摊在顾衍肩上。

    “在看什么？”顾衍坐的稳稳的。

    林楠伸手指向窗外，“星空。”

    顾衍抬眼，只见天空翻滚着可怖的黑云，还正巧了个巨亮的闪电，“……？”

    林楠勾起嘴角，弯弯的纯黑眼眸仿佛映着鎏金星辰，深邃如星空，“我忘了，你看不到。”

    又在边缘反复试探。

    顾衍眉梢微挑，祖宗似乎认定他不会把话开，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他也不争辩，只是单手捧着林楠的脸，侧身靠了过来。

    林楠疑惑时，神情跟着流露出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对男人的突然靠近也不知道躲。

    顾衍缓慢低头，有意试探底线。

    可林楠只是看着他。

    笔挺的鼻梁微微侧开，鼻尖就快要碰在一起，淡色的唇瓣近在咫尺，只要他低头就能触碰那抹柔软。

    恍惚间，温热的呼吸撒在脸庞，馨香甜美的气息萦绕鼻息，顾衍忽然看到林楠上挑的眉头。

    撑在地板的苍劲手背上青筋直跳，勉力克制住自己，见好就收，“……现在看到了。”

    啧。

    林楠有些遗憾的撇开眼。

    ……可是，他看到什么了？

    林楠眼神飘忽的偷瞄顾衍，发现他正光明正大的看着自己。

    窗外高楼灯光炫彩，晦暗朦胧的微弱光芒落在身侧，勾勒出顾衍流畅硬挺的下颚线。

    世界的繁华光影倒影在红宝石一般的眼瞳，漂亮极了。

    林楠忽然明白了。

    他也觉得自己看到了星空。

    “——你有多喜欢我啊？”

    顾衍表情空白了一瞬，似是完全没想到林楠会主动挑破这表面和平。

    毕竟他一直以为这祖宗会一直作下去，最后逼的他主动挑明。

    林楠乘胜追击，一点不脸红，“你准备就这么一直养着我？”

    “……在家待着无聊了吗，想去里哪玩？”顾衍体贴道，仿佛刚刚失神的不是他。

    “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你想去哪都没问题。”

    这避而不答的模样，林楠秒懂，原来就是这么想的。

    去哪都行，但是分开不行。

    对上顾衍温和的目光，林楠认为自己好像疯了，居然莫名看出其中隐含乞求。

    伸手勾住顾衍的肩膀，没骨头一样爬到宽阔结实的背脊，探头靠在颈窝。

    顾衍已经习惯了林楠的突然贴贴，身体惯性放松，温热的吐息划过耳廓，也只是反手托着人怕他摔到。

    这明显纵容的意味让林楠满意极了，刚刚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顾衍的反应让他很满意。

    实际上，林楠的计划只是在有人找上门时保住顾衍的命，再把剩下的“神药原液”留给他以作报酬，自己则继续跑路，就算两清。

    但是顾衍的反击让他的原计划直接宣告失败，他也逐渐信任顾衍，乐不思蜀，不太想分开了。

    ——既然决定要留下，那么眼下这种有问题的相处模式就得改。

    这么想着，林楠下巴微抬，露出些许漫不经心的傲慢，“你怎么笨笨的。”

    顾衍任由林楠靠着，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又拐了回来，“嗯，明天去哪玩，还得靠你拿主意。”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已经落下，远处亮如繁星的多彩灯光在朦胧的雨幕中别有一番美感。

    但是第二天，并没玩成。

    因为林楠突然昏睡了两天三夜。

    *

    林楠不知道这是哪，自他有意识后就一直呆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绝望与虚弱感一秒都不曾远离。

    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剩空洞的灵魂，与力量流失的无力。

    孤寂凌迟一般的通感折磨着他的神经，没有希望的绝望并不会因为习惯而减弱分毫。

    林楠害怕的想要逃离，却在此时想起了一段迷糊的感觉

    ——明明约好了同去游历，转眼便只剩下他一个，他的哥哥与姐姐们永远的离开了他，没有丝毫征兆的，留他一人守护“家园”。

    似乎是强烈信念与暴涨的力量促使他挣脱黑暗，猛然自空旷的车厢中醒来，但失“血”过多引发负面反应，也让他的能力错乱不受支配。

    拧断手脚从控制台的桎梏下挣脱，咬牙拔掉深埋于身体的各种管子，以手肘击碎透明的墙面。

    他爬了出来。

    林楠莫名觉得，自己应该还是要找一个人的。

    而外面有许多人，都不是他要找的，还对他端起武器，发动攻击。

    林楠还不能完全掌控力量保护自己，只能任由无数子弹穿过身体。

    他没死。

    只是疼。

    “林楠！林楠？”

    林楠昏睡了多久，顾衍就在一旁守了多久。

    安静到仿佛没有生命特征的人突然白着脸发抖挣扎，顾衍立刻握住林楠冰冷的手，多次尝试将人唤醒。

    但林楠脸色苍白，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下唇被咬到红肿，眼睫上还挂着些许泪珠。

    林楠从痛苦中醒来，骤然发觉身边有人！

    “是我。”对方牢牢的扣着他的腰。

    反应了好一会，林楠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也想起面前的人是谁。

    顾衍。

    伸出绕着发亮金纹的苍白手指，林楠死死抓着顾衍的衣襟，整只手用力到失去血色，身体也缩成一团，颤抖着靠向顾衍。

    感受到颈侧的湿润微凉，顾衍瞳孔微震，不动声色的将人抱住，努力向炸毛的祖宗释放善意，温声安慰着，“是我，别怕。”

    低沉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林楠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梦，难道是疼的狠了，出现幻觉了？

    “……好疼。”林楠把头埋在顾衍的颈窝蹭了蹭。

    是梦也没关系。

    “头疼吗？”

    “……手疼。”

    “我帮你揉。”顾衍没多想便伸出手，顺着林楠手臂的肌肤经脉轻柔的按摩着，安抚的轻吻落在林楠发顶。

    掌心火热的温度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浑浑噩噩间，林楠终于舒展眉目，声哼哼。

    顾衍：“别怕，我抱着你。”

    迷迷糊糊的林楠点了点头，浑身舒服的不得了，好像回到了出生的地方，那里有清风，有暖阳，有云海，还有可以肆意奔跑的草原。

    他想家了。

    可能是因为顾衍的怀抱太温暖，手臂温热的感觉过分舒服，甚至安慰自己的语调也太过温柔。

    林楠像终于找到了可以给自己撑腰的可靠大家长，非常想和他控诉那些人的恶行。

    但是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涌，又不知从何起，最后只变成一句叹息。

    半梦半醒间，他呢喃道：“终于见到你了……”

    话音落下他便睡着了，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如惊雷一般落在顾衍耳畔。

    他愣愣的看着从窗帘缝隙探入的冷白微光，思绪骤然从几个月来的温柔乡中惊醒，一直压抑的猜测再次浮现。

    主世界时林楠是在他身边，与他一起进入混乱世界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林楠也早就来到这个世界了？

    顾衍让温软的一团窝在自己怀里，也无法阻挡心底泛起的刺痛，因为那个猜想让他背脊都升起寒意。

    【圣芒研究所丢了一个活物】

    C的话语在脑海中炸响。

    浑身的血液几欲凝结，这个世界初见林楠时，他异常的精神状态，就是最让人疑惑的地方。

    指尖克制不住的蜷缩了一下，眼睫微垂，遮掩红眸下翻涌不休的暴怒与杀意。

    难不成，一年多来，林楠真的是被那些人……关、起、来、了？

    林楠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在夕阳中恢复清醒。

    顾衍依旧守在床边，“好些了吗？”

    最初发现林楠昏迷，他便用治疗仪器检测过，林楠的身体没有任何生物学上的问题。

    林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时半会没理解什么意思。

    脑子里有无数的记忆在架，太多了，现在记得自己叫林楠，也只是因为顾衍一直这么叫他。

    他懵懵的摇了摇头，又躺了下来，将半张脸埋入绵软的枕头，一副难受又困顿的模样，“……饿了。”

    “等我一下。”顾衍会意的起身，随手帮他掖好被子。

    林楠病殃殃的看着顾衍走出房间，视线飘忽，转移到床边墙面挂着的长刀，黑色的刀鞘上有光芒一闪而过。

    又是一阵头痛，他需要时间消化掉这个世界的记忆。

    因为心底有声音催促他，一定很重要。

    不久前新熬的粥还在最低档温着，顾衍调高了温度，加热一分钟。

    趁这么一会，顾衍终于释放出自己就快压抑不住的情绪，脸色阴沉的扶住额角，牙关紧扣，周身气势如席卷的锐利刀风，身体紧绷到发抖才压抑住恶念。

    他知道了圣芒一年来的变动，自然也知道猜想八九不离十。

    顾衍甚至猜测，林楠更可能在很多年前就来到这个世界，一直被困于圣芒研究所！

    喝过半碗粥，林楠还是想睡，顾衍哄着劝着，才又多喝了半碗，然后便耍赖捂着头，头疼，想睡觉。

    林楠努力起精神，窝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我没事的，真的。”

    其实顾衍有心劝人起来活动一下，毕竟这睡了都快三天了，但是现在……

    看顾衍面露迟疑，林楠立刻再接再厉，做出十分困顿的模样。

    这下话到嘴边彻底不出来了，顾衍也不知道林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最先进的医疗器械也检测不出病痛，而林楠的身份也让他不能去外面接受检查。

    “睡吧。”顾衍妥协的叹息，“一会我要出去一趟。”

    眼下，他只能告诉自己，相信林楠。

    因为他在这，什么忙也帮不上。

    “很快回来，等你睡醒，睁眼就能看到我了。”

    顾衍背对着夕阳看着林楠的睡颜，很快，天色昏暗。

    通讯器急促的闪烁督促，顾衍终于起身，调高屋内布置的防御等级，披上外套，出门。

    这是C第七次约他碰面。

    也是他第一次同意。

    以悬浮车的速度依旧行驶了二十分钟，顾衍不知道C为什么一定要在这远处见面，但他还是来了。

    据C他手里有可靠消息——到底都有什么人在找林楠，都为什么要找林楠。

    顾衍有自己的猜测，但他需要实际的证据。

    寂静宽广的茶馆上层，侍者恭敬的垂首领路，按照习惯，顾衍在走进包厢便开启了麦克斯特制的随身屏蔽器。

    许久未见，大块头如C居然也憔悴了许多，而且明明像从前一样招呼，但他的身体和表情却好像在表述相反的意思。

    顾衍于他对面落座，资料都整齐的放在桌上。

    不对劲。

    C不对劲。

    顾衍这么想着，神色如常的拿起那几张纸。

    “圣芒研究所，SAT公司，商会……”

    三巨头的详细资料，还有一些不重要的喽啰。

    “你要给我看的，只有这些垃圾废纸？”

    “当然不是，这你猜都能猜到。”C嘴角抽搐，压低的声音似乎在躲避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这件事里参与到什么程度，但是，你该收手了。”

    似乎是了解顾衍的性格，他故意阴沉沉道：“有些人，已经动手要除掉你了。”

    顾衍摆弄着手中细腻的白纸，头也不抬的反问，“商会吗？让他们尽管动手。”

    C一愣，面色苍白，“你、你什么呢？”

    “不是商会让你来的吗？”顾衍记得这个地方应该是商会的隐藏据点，他出任务的时候巧合来过。

    “……我认真的！”C的额头布满细汗，怒视顾衍，“只要你把那东西交出来，你就是安全的！”

    “我是把你当兄弟，才在商会娘们那替你撒了谎，但她还是查到了你头上，你怎么就不明白？！”

    “在这个世界，没人能有秘密！”

    正在认真观察C的顾衍眉头紧蹙，他发现C的应该都是实话，但是……

    “你在心虚，为什么？”

    “你又骗了我什么？”

    C：“……”

    刚完没有秘密，就自己脸。

    “防护措施是麦克斯机械大师的设计，没人能闯入我家。”看着C瞬间凝固的滑稽表情，顾衍并不觉得好笑，只是头疼。

    他不想和这些人玩什么游戏了，敌人像虫子一样不致死却烦人，他只是想和林楠好好的生活。

    “我走了，你自求多……”顾衍话还没完，包厢忽然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嗡鸣轰响！

    C也不管哪里发生了爆炸，只是跟着顾衍起身，他也知道双方武力值的差距，所以没动手，只是劝。

    “以你的能力，没有必要为一个怪物身陷险境！你面对的根本不是正常的力量，那是神迹！”

    “只要你愿意配合，随便选哪个当靠山都没问题！”

    听到这话，顾衍开门离去的动作微微一顿，“你不是代表商会吗？”

    C无语的握起拳头，愤然道：“老子是真的拿你当兄弟！你要没和商会合作，那肯定是商会出的钱不够，这我都能谈！”

    “我的人会把你送到隔壁城，你再转乘随便什么地方都行！”

    “无论如何，你都绝对不能再回来！他们就在你家附近，不止是商会。”

    “……我真的，要变天了。”

    顾衍面色陡然阴沉，猛的推门冲了出去。

    C跟过来正想继续劝，却发现这长廊上哪里还有顾衍的影子。

    天边的微光彻底被群楼吞噬，黑夜里的城市光亮多如夜空繁星，在这平静祥和的繁华街区，谁也没想到高耸入云的大厦会骤然崩塌。

    首先是天空似乎裂开了灰蒙蒙的缝隙，离得太远，又像是夜空的乌云。

    墙壁突然毫无征兆的碎裂倒塌，破损的乱石飞溅，楼身顷刻栽倒，地动山摇，强大冲击力将周围的人吹了出去。

    人群乱成一团，有人白着脸在黑暗中搜寻活人，有人失控的尖叫，到处都是血迹碎石与人体残骸。

    断壁残垣，人间炼狱。

    鹤菀领着人刚到，就直面了这一惨状，自诩见多了战场的护卫队都震惊到失语。

    她忽然有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计划外的事发生了。

    这绝不是爆炸引起的坍塌，不然德克城的警报器不会这么安静，市中心也不可能是豆腐渣工程，更不会瘫倒的这么彻底迅速。

    楼体并不是折断坍塌，更像是内部崩溃瓦解，就像被什么东西一掌压扁了，百层高楼完全没有波及旁边的建筑！

    “警戒！”

    “去废墟里挖！”

    喧闹声中，废墟附近已经被圣芒的人迅速接管，清场，曼迪克正有条不紊的指挥人去挖坍塌的大楼废墟。

    就好像早有预料。

    从上车就没话的神父装扮的男人忽然掀起眼皮环视四周，突兀出声，“我已经感受到了吾主的指引。”

    然后不顾他人阻拦，强势下车。

    紧接着还有其他人都赶来附近，原本就繁华的街区彻底乱成一团。

    让这一切更乱的是天地骤然漆黑，只剩下高大冰冷的钢筋森林，如巨大的神之手，将最后的月光也全数遮挡。

    ——在这以电力为中心运转的时代，繁华的都市居然停电了。

    嘈杂的人声乱哄哄的攻击着耳膜，光脑的微弱亮度在这就如深海中的浮舟。

    鹤菀勉强开启夜视能力，朦胧的看到神父坚定的朝某处走去——这个神神叨叨的信仰主义者。

    等等！

    鹤菀背脊升起寒意，要么是她被其他势力联手骗了，要么就是……

    黑暗下的废墟，一块巨石微微颤动。

    林楠费力将其推开，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液与内脏碎片，破败的身体飞速愈合，碎骨重生，外伤处的金色的血液刚刚流出便被吸收回体内。

    夜色中，破损衣服处的金纹亮如明灯，万分惹眼。

    林楠抬眼，纯黑的眼眸中有金芒闪过，清晰的看到了远处嘈杂的人群。

    神父模样的男人正大步走来，另外两伙人还在黑暗中一言不合了起来，热武器的火花飞溅，炮火嗡鸣不断。

    光脑亮起，熟悉的主系统屏幕在林楠眼前展现。

    除去联系人单方面日常卡一样发的消息，林楠只在高楼坍塌的前一瞬，吩咐主系统，回复了最后那条信息。

    安德里：【只要您同意合作，我会永远保护您的安全，供您驱使，更会帮您成为这个世界公认的“神明”。】

    主系统待他回复：【好】

    <契约成立>

    一身神父装扮的安德里大步走向黑暗中的光亮，像极了忠诚的信徒追随毕生所求的信仰，奋不顾身。

    实际上，安德里知道鹤菀会帮他拦住圣芒的人，这是约定，哪怕现在的情况与他们预期不同，也一定会合作达到目的。

    他可以尽情享受胜利的喜悦，极度愉悦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血液都在沸腾。

    从今往后，世界的秩序都会为他改写！他终于能站在世界顶端，名正言顺的将曼迪克那个异端踩在脚下！

    他会让这个世界知道，谁才是神！

    安德里心潮澎湃，脚下踩着尸山血海，废墟土块，却因为满腔热血而感觉自己正走在通向神界的桥梁。

    直到锐利的破空之声从身侧袭来，两声枪响逼迫安德里向后跃，躲开危险。

    可下一秒，锐利的刀刃就贴上他的脖子！

    安德里瞳孔放大，心中大惊！拼尽全力后仰才避免了头身分家的结局，勉强用改造后的手臂硬扛下这一刀，虽不至于断臂，却依旧血流如注。

    这是谁！

    鹤菀到底在做什么！？

    没等安德里痛呼出声，对方的攻击再次袭来，胸膛像被万斤铁锤砸穿，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涌上腥甜的味道。

    身体更是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结实的撞在破损的建筑残骸，咚的一声闷响，鲜血在胸腔翻涌，抑制不住的从喉咙喷咳而出。

    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碎掉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安德里连对手都没看清，直接受伤濒死！

    随即夜色中唯一的金纹光芒被什么东西完全遮挡，像被黑暗吞噬，失去了踪迹。

    商会的备用电源终于运转，光芒照亮了黑暗，浑身是血安德里挣扎着抬头，就看到圣芒研究所所长——曼迪克正迅速靠近。

    而他们共同的目标却消失了。

    曼迪克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曼德拉，不认识，也不在意。

    对他来眼下的机会只有一次，甚至装备着堪称“作弊”的设备，可以确定目标的移动。

    不能失败！

    曼迪克刚追过去，劫走目标的人也似有所感的回头。

    猛然与熟悉的猩红视线对视，曼迪克心底瞬间升腾起难以描述的恐惧，面色失血般苍白僵硬。

    明知危险却无法躲避，就像被什么恐怖的猛兽锁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抱着目标离去，他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这是警告，不许靠近！

    顾衍将林楠由披风护着扣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极致的速度下，周围不断后退的景物已经模糊不清。

    “别担心。”感受到林楠在拉他的衣襟，顾衍勉强用往常一样的语气安慰道，“我们去下一个城市，这些人，我马上都会处理好。”

    他像是在与林楠诉接下来的旅行计划，又像是坚定的给自己听。

    但林楠觉得，顾衍更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无声的叹息落在顾衍耳畔，不亚于死刑前的宣誓。

    【叮！已接入混乱世界，已代替本土光脑，大数据建议您，尽快消除敌对势力，目的为抵御异族入侵。】

    【敌对势力：圣芒（建议抹除）】

    【中立势力：SAT（可吸收）】

    【友好势力：商会（可吸收）】

    【从属势力：信仰主义者（可命名）】

    弃暗投明的主系统正积极的给新任老板展示能力。

    这次意外事故，真的是意外。

    主系统明明已经把消息压了下去，顾戚霆却像知道了什么消息，反常的非要插手，疯了一样哪怕破坏规则也要将一切恢复所谓的“正轨”。

    而他的正轨，就是让林楠继续当没有意识的取“血”库，给他们的世界运转提供燃料。

    主系统深知，一旦这人冷静下来，不那么傲慢，它会被第一个怀疑。

    高等AI自然不会等死，更何况主还早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直接收拾收拾搬家，顺利入住林楠的光脑。

    【建议，尽快与仆从——安德里会和】

    【建议，立即远离未知危险源头——顾戚衍（顾衍）】

    视线扫过最后一句，林楠眸光闪烁，抬头看向顾衍紧绷的下颚。

    这人居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放我下来吧。”

    顾衍心中不祥的预感猛然化为现实，他脚步微顿，停在不知名的建筑楼顶，就在皎洁的月光下。

    作者有话要：

    国庆快乐(??ω`? )大概能日万六天。这个世界比预计的还要长，时间拖得久了有新的想法了，直接超出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