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风吹走了温热, 林楠靠坐在楼顶的天台墙边，顾衍半跪着，垂首在他颈侧, 有意藏在视线盲区，让人看不清表情。

    顾衍扶着林楠飞速复生的手臂，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了, 艰涩道：“……我不该离开。”

    林楠歪头看着这个人, 回忆中与他一起度过的时光都很轻松，也很快乐。

    只是自己，从没发现一切都是谎言罢了。

    “我不认识你。”林楠复原的手指抚上顾衍的侧脸。

    从他进入这个世界，到被禁锢, 记忆中都没有顾衍这个人。

    “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林楠迫使顾衍转过头，意外发现这人痛击敌人时冷厉的神情如面具一样破碎，还茫然的睁大眼睛，晶莹的红眸罕见的有些无措。

    “但我知道你的名字, 顾——戚衍。”

    林楠拖长音调，仔细观察顾衍的表情变换，目光中有探查，有警惕, 却唯独没有他们分别前的温暖。

    顾衍却被这一眼看的大脑乱成一团。

    本以为只要林楠回复了记忆, 从前他的那些可疑之处便都不用言, 他们会是彼此在这个世界里最信任的人。

    独独没想过, 林楠的记忆里非但没有自己，反而知道了那个被他厌弃的、隐藏的名字！

    按照他与林楠相遇的时间线，这是不可能存在的记忆！

    超出预料的巨大变故, 导致顾衍没心情去思考什么缘由, 心脏瞬间被沮丧的情绪填满了, 好像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整个人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需要解释的东西更多，但他在林楠眼中的信誉度反而将低了。

    天、崩。

    真奇怪，林楠看着男人失魂落魄的神情，指尖隐隐有些发抖。

    明知顾衍是危险，他欺骗了自己，但林楠并不想杀他，甚至看着垂头丧气的男人还莫名有些不忍。

    毕竟他什么坏事也没做，甚至整天带着自己……嗯，吃喝玩乐。

    林楠很感谢他。

    “我要走了。”林楠拍了拍顾衍，示意他起开。

    熟悉的气息骤然靠近，薄薄的衣物挡不住躯体的温热，强势的拥抱，心跳咚咚的仿佛敲在耳膜。

    “不带着我吗？”顾衍的声音低哑沉闷。

    林楠不回答，沉默的表示了他的想法。

    顾衍僵硬半晌，还想挣扎，“让我送你，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看着主系统再次拼命提示的标红【危险】二字，林楠按下心底的不忍，伸手推他，“会有人来接我。”

    顾衍：“……”

    致命一击。

    “那我，等他们过来。”

    “这里不安全，起码让我看着你安全离开。”这是顾衍的最大妥协。

    知道了林楠的想法，他忽然不出更多的祈求……怕这幅不体面的模样会被厌烦。

    不知怎么的，林楠不合时宜的想起两人巷初见，要那时的顾衍兴奋的像只巨型犬，眼下就更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

    虽然着你走吧，没关系，但无论眼神还是尾巴，都在表达，带上我吧，不想分开。

    主系统已经替他给安德里发了消息，立刻得到了回复。

    林楠整理好情绪，站起身。

    他不确定这人是狼还是犬，更不确定这种危险的猛兽有没有饲养员。

    ——起码现在不能主动养。

    楼下盘错的街道层叠交叉，人影与悬浮车都的像蚂蚁，电力还没完全恢复，这座钢筋铁骨的森林完全笼罩在黑暗中，莫名恐惧的死气沉沉。

    一起看星星时还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当时的顾衍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会有现在这一幕。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下个城市的攻略，一切还没来得及执行，就全都泡汤了。

    “如果以后你想起我了，”顾衍还是有些不甘心，红眸暗沉，手掌攥紧栏杆，极尽克制还是留下了指印，“一定要来找我。”

    “我会等你的消息，永远。”

    他的话语轻的像晚风，承诺却沉甸甸的坠在心头，林楠愣愣的看着他，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在那！”武装的卫兵顺着墙壁迅速攀爬，身手敏捷，半空中迅速逼近的飞机内也探出数只枪械，更不用提那些无人机。

    顾衍捞起林楠跃身于楼顶唯一的屋后，几秒钟，对方爬上顶楼的就足有数十人，支援也源源不断。

    林楠可以听到对方敏捷行动带起的风声，还有他们之间简洁的沟通。

    “确认目标，实验体108号，佣兵七。”

    “按计划全力攻击。”

    “不需要留活口。”

    在压倒性火力攻击下，唯一的遮蔽物也很快破损。

    “别怕。”顾衍用力抱了林楠一次，用已经沾染上了血腥气的外套罩在他头顶，将人在石板后藏好，轻笑，“闭眼，等我五分钟。”

    *

    安德里在紧急电源接通后，接受了器械的紧急治疗，刚一恢复意识便挣扎着要亲自接人。

    现在好不容易在其他信仰主义者的搀扶下站到顶层，猛然发现这里的血腥气重的吓人！

    楼顶被轰炸的破损不堪，到处都是深坑，有的地方甚至直接被穿通到了楼下，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一旁，唯有他们肩臂上的镂空徽章，无声的表明着身份。

    全是曼迪克派来的人！

    安德里惊讶的睁大了眼，圣芒居然比收到定位信息的他先到一步！

    这怎么可能！

    消息共通的鹤菀紧跟其后到来，干练的制服贵气又简洁，缓步从悬浮车下来，眸光便准确的看向朦胧的黑影。

    眼角眉梢都是兴味，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宝贝”的身份。

    安德里还是快她一步。

    这人拖着虚弱的身体，连滚带爬的跪了过去，直接行了大礼！

    鹤菀迟疑着停下脚步，“……？”

    她怎么记得合约里不是这么写的？不过是抓一个实验体……

    安德里这一激动扯到了身上的伤，虽然疼的他脸色发白，但眉眼神情都带着莫名的狂热！

    而且口中还念念有词，有种奇异的韵律，听起来还真的莫名神圣空灵。

    仿佛他正身处在奢华壮观的教堂，忠诚的信徒在祷告祈求神明的垂怜庇佑。

    其他信仰主义者见状竟也纷纷效仿，一个接一个的跪拜服从，在这尸横遍野，血气蔓延的场景，竟也诡异的肃穆庄严！

    商会鹤菀的护卫队哪怕正端着枪械警戒，见此也不自觉的退开一步——总觉得因为不够狂热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果然都是疯子，信仰主义者真的可靠吗？

    鹤菀为安德里的虔诚感与号召力到惊叹，真想拍案叫绝，这人真的太能演了，每次还都能感染到其他人。

    安德里恭敬顺从俯身跪拜，嘴角勾出无法掩饰的狂热喜悦！

    就是这样！

    就算“实验体”只是个幌子，他们之间也达成了协议，今天发生的一切肯定都会传开！

    只要让“实验体”在外人眼里坐实“神明”的身份，再加上一点运作，他安德里，会亲手创造出一个“神”！

    他将比曼迪克更伟大！

    这正是为什么安德里不顾痛苦，拖着重伤的身体也非要前来参拜的原因，只要在其他信仰主义者面前恢复健康，再表演一番，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握紧手中高价买来的神药，极端疼痛下，安德里紧张的等待合适的时机！

    阴影中，林楠的手背拂过顾衍染血的苍白脸庞，他被顾衍保护的完好无损，就躲在这个披风下。

    圣芒的人前赴后继、火力充足、悍不畏死，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顾衍虽然将其解决，但也受了伤。

    以至于最后明明发现了圣芒所长曼迪克，但碍于其他人的拼死干扰，还是让曼迪克得以用外附器械挡刀捡回一命，蜥蜴断尾般抛下一部分奇异的设备，再次身受重伤的逃走了。

    林楠没出手，因为他看着那些仪器，迟疑了。

    他想起是谁害他变成了“活尸”，是谁背叛了他的信任，罪魁祸首远比喽啰更让他印象深刻。

    把眼熟的物件仔细检查了数遍，与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对比，再结合主系统所带来的资料，林楠可以确定，这件事中也有那些人的手笔。

    作为族长的儿子，理论上的受益者顾衍、不对，是顾戚衍，他在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自从恢复记忆，林楠便认定顾衍在欺骗自己。

    而刚才顾衍不作伪的祈求，“想起他后一定要联系”什么的，让人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然后还没等他想通，又出现了这种证据，大起大落，就像命运在和他开玩笑一样。

    【您的仆从安德里生命力降至虚弱，将其治愈，威慑，有助于您收服在场势力。】

    主系统再次冒头，林楠看着昏睡过去的顾衍无声叹息，变数太多，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衍了。

    林楠：【他呢？】

    主系统：【？】

    林楠：【顾衍伤的重吗？】

    主系统：【……对他们来，不死就是伤。】

    那也会疼啊。

    林楠最能感受这种疼痛，再重的伤也死不掉，又无时无刻不经历着折磨……

    记忆还是有些混乱，林楠扶住阵痛的额头，他暂时还想不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前发生的事，无法辨别顾衍话语的真假。

    所以，他选择……

    *

    被众人追寻的实验体像是确认了安全，终于钻了出来。

    月光偏爱的在他身上洒满霜华，稍有破损的睡衣下摆显露出布满金纹的苍白身躯，就像死里逃生的动物，慢慢向他们走来。

    面容精致俊逸的少年好像身披月华，蛊惑般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肌肤上盘绕的纹路绽放出金光。

    结果下一瞬，指尖利刃般刺破肩部的肌肤，面不改色的挖开皮肉，搅弄，翻找着什么。

    “？”鹤菀眼中的惊艳凝滞。

    在众人堪称惊恐的视线中，林楠一步步走近，终于，用沾满金色血液的两指夹出一块芯片。

    啪嗒一声扔在地上，其他人还没来的看清那是什么，就被林楠泄愤一样赤脚踩住，芯片随即消散为粉尘。

    主系统投奔林楠时带来许多非常重要的信息，以换取合作信任，其中就包括这一点：他的体内被植入了隐蔽的芯片，甚至逃过了林楠的感知，这是监察，也是控制。

    林楠故意抬起头，唇角勾起，看向如海面波纹的天空。

    仅剩的的链接就此断开，晦暗的裂缝缓缓关闭，那些人再也无法掌控他的行踪，就算看到他此刻挑衅的举动，也只能无能狂怒。

    灰暗的世界恢复光亮，电力连通，世界再次运转。

    颈间血肉飞速愈合，金色的血液顺着指尖滑落，林楠停下脚步，垂首看向跪服于身前的安德里。

    信徒们的祈祷声不知何时停下了，安德里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者林楠，愣怔的看着眼前不似真人的少年。

    温和甚至无辜的眉眼如同一张突兀的假面，与他冰冷疯狂的气质截然不同，只有从脸侧沾着不知名血迹，才能窥探他的一二分真实。

    明明在微笑，给人的感觉却是凛然而不可冒犯的傲慢。

    鹤菀眉头紧皱，认真的看向这个“实验体”，变数出现了。

    来之前，安德里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怯懦畏缩的“实验体”，圣芒的手段绝对不会让人好过，到时只要他加以安慰照顾，绝对能从精神上掌控这个可怜的家伙。

    虽然前段时间，他的示好都石沉大海，但安德里自以为“实验体”绝对是再次被控制，才没法和他联系。

    结果，真正面对从容自若的林楠，安德里脑海不仅一片空白，不敢与其对视，就连身体都瘫软的无法控制。

    精神上的压迫感，让人完全生不起抗拒之心。

    思绪万千也不过数秒，没等安德里想好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实验体”，下颚就被对方屈指托住，抬起。

    林楠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将指尖滴落的血液抹在这个仆从的眉心，然后认真的量起对方。

    面容看起来还算端正，虽然不如顾衍和他心意，但也可以入眼，就是眼神闪烁，不像好人。

    嗯，还可以改。

    自诩文雅英俊的安德里还不知他已经被自己心眼里看不起的“实验体”嫌弃了一遍。

    其实安德里想起了被自己忘到脑后的传言：触碰就会被吸走生命力。

    额头的温热触感很快消失，紧接着五脏六腑像被什么灼烧，奔腾的活力在他体内流窜。

    胆战心惊的安德里刚要恐惧的哀嚎，破败的身体就在短短数秒恢复了健康！

    安德里的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他手中还攥着装满“神药”的瓶子，双眼满是惊诧。

    “？”

    林楠对他的反应也很疑惑，难不成是他表现得不像个神？

    林楠歪头想了想，采纳了主系统的建议，通过契约向仆从下令。

    <站起来>

    伏在地上的安德里瞳孔震颤，脑子里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身体本能的服从。

    林楠忽然发现，仆从跪着不显个头，站起来居然比他还要高一点，按耐着不爽，伸出手。

    <拿来>

    安德里顺从的交出了手中的“神药”，低垂的面庞不断冒出细汗。

    林楠仔细一看就发现这瓶是稀释版本，随手扔进虚无空间，然后在主系统的提示下解除了命令。

    <自由活动>

    安德里脸色憋得通红，刚才他奋力抗拒脑海里的声音，结果是完全失败了！

    现在他正健康的站在这，没有任何不适！这确实是他的剧本！但是发展根本不对！

    越是确认自己健康，安德里就越是恐慌！与他相反的是其他信仰主义者都满目热切，崇拜又敬畏的看着林楠。

    安德里余光看去，发现只有自己万分惊恐，其他人都近乎狂热的追寻着林楠。

    他不由自主想要的后退，连鹤菀投来的质疑目光也无暇顾及。

    他现在只想逃跑。

    林楠擦了擦指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仆从还能逃走吗？】

    主系统：【当然不能。】

    林楠眯了眯眼，结合这人的前后变化，忽然想起一个词很适合这人。

    【叶公好龙？】

    【呃】主系统迅速翻阅了各个世界的知识，很快理解了林楠的意思，【也……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楠顿时更加嫌弃，只是他刚苏醒，有这个主动凑过来的仆从会方便很多，还是别被刺激的疯掉为好。

    “身体还需要时间修复，扶他去休息。”林楠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借口也是随口胡诌，谁也看不出他内心虚的很。

    他担心没人听自己的话，到时只能武力镇压……

    好在话音未落，信仰主义者就已经积极配合，全凑了过来。

    失魂落魄的安德里被下属扶着，脑海中再次响起的声音让他顺从，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感叹崇拜之语，只能勉强回应几句，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原本就想弄个假神！难道是准备的太充分，搞到真的了……？

    看着对林楠无限崇拜的弟们，安德里第一次体验到憋屈之感！难道他给别人做嫁衣了！？

    可他准备了那么久！时间都搭在这！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有神啊！！！

    看着神经脆弱的人安全退场，林楠便无所顾忌的把手伸到宽大的睡衣袖子里，假模假样的掏了一阵，然后从虚无空间取出一个装着他的血液，别称“神药原液”的黑盒子。

    这也是他醒来时从束缚者他的运输车内顺走的，还有几十管呢，都是他的血，拿走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我需要休息的地方。”林楠走到抱臂观望的鹤菀面前，开盖子，以示诚意。

    里面有一排三管晶莹剔透的灿金液体，在黑暗中闪着光芒，耀眼夺目。

    离开身体的血液会随着时间流逝受到侵蚀，这都几个月了，人类感受不到差距，但林楠十分排斥再把它们吸收回来。

    毕竟是他的血，扔了暴殄天物，放着又占地方，不如拿出来物尽其用——与其被其他人交易，不如他自己来。

    看清盒子内的东西，鹤菀瞳孔紧缩，搭在臂弯的手都在隐隐发抖，但她还是本能的站直身体，双手接过。

    “你认识我吗？楠”

    林楠摇了摇头，“那不重要，交易吗？”

    美艳干练的女人站在一群护卫队中间，傻子也知道她身份不一般。

    鹤菀面上流露出一丝满意，玫瑰色的指尖爱惜的摸着那三管金色液体，“其实安德里已经在中心城为您准备好了一切。”

    为什么要听仆人的安排，林楠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

    鹤菀眉眼带笑，将盒子关上，“既然安德里身体不适，那回程的路途就由我代劳吧。”

    合约也可以重新考虑了。

    指尖微动，给助理发了消息，靠近商会中心那几个空闲大楼的资料都整理好，一会用的上。

    今天她高兴，送楼也无妨，别管这些“神药”来源是什么，一滴能续命就足够了。

    那帮寿命马上到头的老家伙要是知道她随便就得了三管，绝对比她更积极！

    鹤菀吩咐人清扫战场准备撤离，不忘用余光偷偷观察林楠。

    刚从圣芒脱身，居然还高调展示自己的特殊，是自负还是……

    鹤菀心中的歪念头还没来得及出现，莫名的气场便骤然展开，淡金色的领域以林楠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展。

    闪着金光的雾气在地面缭绕，一部分聚拢在林楠身边，凝聚为一件黑色的长袍将他完全笼罩，其余金雾继续四周散开。

    护卫队非常好奇腿处翻腾的淡金色云雾是什么东西，居然还能化为衣服。

    有人偷偷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发现这东西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行动，只是好似身处仙境一般。

    骚乱中，不远处的尸体堆里突然有东西动了。

    队长面色一凛，立刻警戒但还是晚了，那人藏在尸体中装死，自知拼死一搏，暴露的瞬间就全力冲了过来。

    砰的一声枪响，被金雾缠住双腿的圣芒士兵猛然倒地，子弹已经歪向了天空。

    而他则连挣扎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金色雾气淹没缠绕，瞬间化为干枯的尸体。

    比起这些人刚才要杀顾衍的手段，林楠自认为已经十分温和了，起码迅速果断，没有折磨。

    端着枪的护卫队瞠目结舌，动作缓慢但整齐的看向正在活动手腕的林楠，咽了下口水。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林楠带好兜帽，转头看了过来。

    几人立刻低下头，看到云雾翻腾时涌现的灿金光芒，不再感到惊艳，背脊又是一凉。

    虽刚才那漏网之鱼要是没被发现，绝对会偷袭他们，队里至少有人会重伤。

    但是，还是这无孔不入的金雾，才更可怕吧……

    没人再搞动作，全都兢兢业业的执行工作，甚至为了快点解散回家，效率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围观了全程的鹤菀嘴角微微上扬，新的合约已经在她心里，马上就能出来给“宝贝”看。

    啧……以后不能光明正大的叫“宝贝”了。

    “他们平时也这么松懈？”林楠的表情很真诚，好像完全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鹤菀意味深长的没有接话，那些人是都好奇你才分心的啊。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鹤菀，”鹤菀态度如常的对林楠伸出关节都透着凌厉的金属义肢，“你也是东方面孔，不定咱们百年前还是一族呢。”

    拉关系生硬，没关系，有用就行。

    林楠的思维还真跟着跑偏了，他愣了一下。

    名字……

    他的记忆里没有名字……

    顾衍昏睡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别人听不到，但一直注意着那里的林楠可不会忽略。

    “林楠。”他礼节性的与鹤菀握手，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个人类的，聪明，漂亮，胆子大，就是身体改造过了。

    只是和安德里比，鹤菀是他的仆从肯定会更好。

    起这个，林楠没想到自己的仆从居然是在场所有人里，心理承受能力最差的！

    真让他无法接受！

    “咳、咳咳。”

    那边又传来刻意的咳嗽声，林楠还是没回头，格外耐心的与鹤菀聊天，俩人似乎一见如故，直接确定了重新拟定协议计划，直到鹤菀下属来报，有事要忙，这才分开。

    磨蹭了这么一会，林楠才走到顾衍身边，刚蹲下就被大力拥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温暖怀抱。

    顾衍在阴影中与林楠相拥，他倒是有意表示占有，但林楠不会允许，而且那些人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没人往这边看？

    “我醒了。”顾衍就主动开口，然后敏捷的抓住林楠的手腕，“没必要再弄晕我。”

    “……我不会死皮赖脸的拦着你，不让你走。”顾衍死死的将人扣在怀里，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与做的事完全相反。

    “身上都是你的血腥味。”林楠就乖乖的让他抱，嘴上嫌弃。

    顾衍没脸没皮的应声，“嗯，标记了，我才能去找你。”

    “……”林楠默不作声的怼向顾衍的伤口，一点没留情。

    然后听着他痛哼，毫不心软的拉开距离。

    一抹殷红坠在顾衍淡色的唇角，虽然狼狈，但也难掩眉宇间的愉悦，“还知道心疼我。”

    “……？”林楠额角险些凸起青筋，拳头硬了。

    顾衍凤眸中的笑意更明显，但也难掩落寞。

    林楠没在这要了他的命，和刚恢复记忆的时候比已经是进步了，看来英雄救美、舍命相陪什么的虽然俗，但也真的有用。

    铮的一声，昏睡时都不曾放下的武器骤然脱手，顾衍猛的抬臂拉过林楠。

    “别再忘了我。”

    微不可闻的低语消散与相依的唇齿间，顾衍看似凶恶的亲吻下是克制压抑的爱恋，强硬做派的模样，却在这方面笨的柔情蜜意。

    加速跳动的心脏会给人坠入爱河的错觉，鼻息间的血腥气也有种另类的浪漫。

    林楠心神猛的动摇，或许顾衍的都是真话？毕竟以他的身份穿梭世界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楠靠在再次陷入沉睡的顾衍怀中平复心绪，他再不把顾衍弄晕，应该就真的走不掉了，或许是顾衍不放手，也可能是他改主意了。

    而顾衍在失去意识前，还紧紧的拉着林楠的手，听到了一句很像幻觉的感叹，“我走了，别随便死掉。”

    林楠记得相遇以来，他依照本能相信了顾衍许多次，但他总不能一直放水。

    离开前的告别是林楠答应过的事，所以他会做到。

    还有……

    林楠站起身，商会的收尾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剩下的人聚在一起好像在游戏，实则都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被灭口。

    这也方便了林楠。

    手掌探入虚无空间的裂缝，缓缓抽出一柄长刀，纯黑的刀鞘刻着金纹，刀身还未出鞘便能感受到凌厉的肃杀之气。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耍赖收回的道理。

    林楠像是有些不舍的抚摸着刀鞘，将它珍重的放到顾衍手边，看着他昏睡中依旧紧皱的眉头，心里沉甸甸的。

    但是离别，对他来是最简单的事。

    *

    因为楼房坍塌的异象，扰乱了鹤菀的布局，好在计划中的苦战火拼完全没发生，兵不血刃，就得到了想要的结局。

    林楠与鹤菀面对面坐在平稳的悬浮车上。

    助理已经将大致的条约整理出来，与五栋百层高楼的资料一左一右放在桌前。

    林楠仗着有黑袍遮掩，懒洋洋的靠在椅背，拿起资料飞速翻阅，很快就选到了中意的住所。

    没别的特点，它最高，328层。

    鹤菀一愣，“这里地势较偏，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

    面对林楠几乎写在脸上的“你后悔了？”四个大字，鹤菀微微一笑。

    “这片区域刚开发，纯新楼，没来得及装修。”

    “没关系。”林楠更满意了。

    鹤菀将合约拟稿递给林楠，“这是合约框架，现在还处于商议阶段，宝、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林楠没听出来她的口误，只是头疼的看着这些纸。

    眉头紧皱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实在的，这种用简单文字组成的复杂条款他不理解。

    “不用这么麻烦。”林楠面色正经，手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于下颚。

    “你可愿供奉我？”

    在鹤菀明媚动人的漂亮脸蛋上，笑容首次僵住，问号就要化作实体。

    “什么？”

    林楠歪了歪头，再次问道，“你可愿供奉我？”

    鹤菀终于想起，眼前这人可是安德里要塑造的“神”，她便很快整理好情绪，配合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人类都喜欢的东西。”林楠没什么忽悠人的经验，全靠主系统可以配合，“诚心供奉的子民都会受到我的庇护。”

    “唔，就和安德里一样。”

    神药停产，依赖神药的人正愁以后怎么治疗，如果能像安德里那样骤然痊愈……！

    鹤菀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而是目露警惕的问道：“怎么算诚心？”

    “给予我所需。”林楠眼皮都不掀的念出光幕面板上的最后一句台词，怕鹤菀不理解，还解释道，“装修房子的资金和人力需要你的……帮助。”

    “我明白了。”鹤菀看他最后吞吞吐吐的模样，嘴角露出柔软的笑意又很快敛去。

    稀世珍宝商会可能还需要时间，但钱和人脉，绝对管够。

    <契约成立>

    “成交。”鹤菀话音刚落，朦胧的感觉到一阵暖流笼罩全身。

    她没放在心上，只是莫名想起刚刚那片金雾，不管林楠这是什么能力，她都赚了。

    当初神药面世没多久，便有人检测出不管是否受伤，只要长期大量服用神药，就可以再次提高人类的寿命上限！

    321岁，这是目前科技无法突破的寿命极限，而鹤菀这里能用钱买命，哪怕多半年，十天，都是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

    同一时间，混乱世界的全部玩家都收到了系统通知。

    【混乱世界前置任务已完成】

    【自由主线正式开启】

    【请玩家自主选择阵营，在权势争夺中尽量留存到最后】

    【任务结算时，将根据胜利阵营，玩家职位，玩家贡献等方面进行统计，结算奖励】

    【注：混乱世界为真实世界，如有需要，玩家可申请常驻混乱世界，届时将自动解绑。】

    “合作愉快，还请收下我的一点心意。”鹤菀转给林楠一张电子卡，里面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巨额资金。

    “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能帮的我绝不推辞。”

    原本这张卡是为了抓住“实验体”后，和安德里敲定合作细节时抛砖引玉，却没想在这排上了用场。

    不，应该用在这里才更好。

    “我的人会尽快拟定合约最终版本，那么，就不扰你休息了。”鹤菀笑容明媚的起身告辞。

    走出房间一段距离，鹤菀停在一个拐角。

    “你今天怎么了？”侧首看身后向神情恍惚的助理，鹤菀眼眸微眯，罕见的带上了不满。

    她的助手居然在刚才的谈话中频频走神？

    “对不起，会长，”助理扶了扶镜框，勉强勾起嘴角，“……我是觉得，对方是个极度危险的存在，您不该不带护卫。”

    合理的解释，鹤菀眉目舒展，抬手敲了敲他的胸口，勾唇一笑，“这不是有你吗？”

    满意的看到助理红了脸，鹤菀收敛笑意，继续道，“他若是想要我的命，人多就能跑得掉吗？”

    助理：“……”确实。

    “与其带太多人惹他不快，不如大大方方的交朋友。”

    鹤菀心里自有想法，她猜测林楠应该也是要遵循某种规则，不然就以他杀人无形的能力，当初怎么会被圣芒那群人抓到，还被人关起来取血？

    这不合理。

    “用人不疑，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是。”助理低声应道，眼前仅他自己可见的光幕上，正是他的身份资料。

    【姓名：文知节】

    【身份：商会会长助理（情人？待转正）】

    【评价：您的准备工作十分优异，获得了上层人物的信任与喜爱，身居高位，在玩家中遥遥领先，请继续保持。】

    【建议：占据优势局面，尽力帮助商会会长鹤菀，在势力争夺中保持优势】

    *

    旁边同行的悬浮车内

    安德里正生无可恋瘫在沙发上，眼神放空时，忽然看到了眼前的光幕，顿时一个激灵爬起来！

    一年半了，他都快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系统终于想起他了！

    【姓名：安德里】

    【身份：信仰主义者领袖（暂时）】

    【评价：您以高超的演技与强大共情能力成功招募到了众多的信徒，在玩家中独树一帜。】

    高兴的情绪刚爬到脸上，又忽然僵住。

    因为接下来……

    【建议：谎言终有一日会被揭穿，请您尽快确认接下来的行动。】

    安德里面色沉重的坐好，恢复了稳重的表象。

    系统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建议，看来是他刚刚的反应太OOC了，引来了别人的怀疑。

    其实仔细思考，很可能是自己过度反应，安德里想，那个“实验体”应该就是神药的原料，能够治疗他的伤也没什么大惊怪的。

    对，一定没什么的。

    安德里双手交叠抵在唇边，皱眉思索。

    所以，他还是应该继续“造神”，按照计划，不能再露出破绽。

    可他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刚才的反常呢？

    一想到这，安德里又有些焦急，不自觉的咬着食指关节磨牙。

    半晌，思维发散，脑海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灵光乍现，安德里猛然睁大了碧色的眼睛，“……！”

    他是太高兴了！

    对！！！

    作为狂热信奉神明的信徒，受到神明的偏爱垂怜，他肯定高兴疯了！！！

    安德里直接定好了接下来的人设，立刻开通讯录执行计划——继续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