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审讯室的瞬间, 林楠两人一同出现在陌生的空间。

    柔和的光雾从林楠指尖溢出，连绵起伏，将屋内的灯盏依次点亮, 唤醒了这座沉睡着的高大巍峨宫殿。

    与混乱世界的科技感不同，透过帷幔后高大的窗庭，可以看到连片的花海, 洁白的墙体穹顶是精美的浮雕,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生物与花卉，生动的就要活过来一般。

    洁白柔软的地毯铺满每一寸地板，宽大柔软的床铺是这里唯一的黑色，林楠快走数步, 无比放松的将自己砸入绵软的被面。

    顾衍捏住指腹，克制住想将对方抱在怀里揉一揉的冲动，迈步走过去，“要查么？”

    林楠侧过头, 半张脸陷入被面，眼露疑惑。

    顾衍无奈，在床边弯下腰，“那个叛神者, 其实我有些想法。”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但他在意林楠, 并且憎恶帝国自诩高等生物的傲慢。

    所以就算林楠不追究, 他也要除掉一切对他们不利因素。

    嗯，他与林楠现在终于可以用“们”绑在一起了。

    林楠眼神游移，“……”

    眼看着顾衍越靠越近, 他终于憋出一句, “我心里有数。”

    顾衍识趣的不再提, 因为他已经凑的足够近了，谁知林楠先一步指向反方向的那扇门，“去洗澡。”

    顾衍：“……”

    他想和终于肯亲近自己的猫咪贴贴，这么一提醒，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狼狈。

    灰尘不，还有血迹。

    但林楠就躺在那，甚至懒洋洋的勾着指尖去弄大氅的扣子，半天也没解开一颗。

    轻柔的微光给这一幕笼上薄纱，朦胧的带着些难以言的美丽。

    顾衍下颌紧绷，别开目光，应了一声大步走向浴室。

    对此一无所觉的林楠只知自己成功将人支走，他和顾衍权限共享，留下来看到面板岂不是要露馅。

    瞥了眼闭合的门扉，瘫在床上的青年爬了起来，点开光幕，回复最新消息。

    D：【合作愉快】

    匿名：【行动失败了，但你的消息足够准确。】

    匿名：【我很好奇，你在这次行动中，到底扮演了是什么角色。】

    主系统自觉它该发挥作用了，立刻跑出后台，积极调取匿名信息，作为最顶尖的技术力结晶，它很快就得到了重要线索。

    D：【又想卖我的信息？钟景天给多少报酬，安德里又许诺你多少好处？】

    主系统正要邀功的信号突然顿住。

    林楠懒懒的蹬了几下长靴，没踢掉，也就不再动了。

    那边半天都没再回信。

    林楠也不再理会，关闭对话框，嘱咐主系统把人屏蔽，不再理会这个帝国探子。

    这些人的用处也只有这些了。

    林楠实在没想到，所谓帝国居然还想和从前一样妄图切断他与信徒的联系，来达到目的，这究竟是傲慢还是无知。

    ——为什么肯定他会在同一个陷阱摔倒两次。

    林楠沉思时，主系统默默理了理代码，蔫头耷脑的躲回角落继续检测任务进程了。

    似乎感知到它的失落，林楠突然敲了敲这个东西，“好了，出来吧。”

    主系统：……？它已经努力不被注意了！

    【QvQ您有什么吩咐吗？】

    林楠没搭话，指腹在额间一抹，不断挣动的光团轻易地被他握在手里。

    主系统完全傻掉了，林楠居然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把它弄出来了！难道，它没价值了吗！

    它有的啊！

    【我、我还有用处的！我正在帮您监测任务进度！我……】

    林楠赶在东西哭喊前塑了个躯体，主系统正要哭泣卖惨的话语直接卡住。

    主系统动了动手，伸了伸脚。

    这是个的身体，主系统和机器链对接完毕，扫描出自己的形象。

    是个看不出性别的，可爱的孩模样！

    【……这是，给我的！】

    “嗯，身体。”林楠摸了摸家伙的头。

    面部精致但僵硬的五官，不协调的行为机制，都能明显看出机械的痕迹。

    如果给主系统一副人类躯体，过于弱，它才是真的不适应，这样正好。

    “去外面玩，记得把仓库里的东西收拾好，没用的都分解回收掉，有空就理一下花草。”

    “这几天给你放假。”

    主系统踉跄的走了几步，掌握了操控身体的方法，兴高采烈的跑到门口推开沉重的门扉，又怯生生的回头，瓷器一样的脸上没有表情，语调却高兴极了。

    “谢谢您！我，我会做好的！”

    房间再一次沉寂，林楠心中的躁郁火气慢慢消散。

    是他该谢谢主系统的。

    顾衍的存在让林楠拥有强烈的愿望，因此被拉入游戏，也是主系统发现他的特殊，给了他bug身份。

    这是示好，也是自救。

    林楠听着浴室的水声，重新躺回床上，还翻了个身。

    莫名安心，就像独自行走的旅人找到了归宿，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浴室内雾气缭绕，顾衍捞起衣架上的浴袍随手披上，脚步微顿。

    他后退两步，面对嵌在墙壁的巨大华丽圆镜，透过蒙蒙水雾凝视自己。

    浴袍非常合身，但也绝对不是林楠的尺码。

    湿漉漉的银发贴着顾衍的额角，水珠沿着脸侧线条下滑，落到颈窝，又随着他前行的动作晃动着蜿蜒而下，最终没入浴袍。

    林楠阖着双眼似乎已经熟睡，衣服却还没换，整个人缩成一团，深棕大氅被林楠当做毯子压在身下。

    顾衍顿住脚步，放轻声响关门，在微光中凝视着林楠朦胧的身影，再转头环视四周，去目测远处沙发的长度。

    “……楠楠。”顾衍喉结滑动，水珠震颤着滴落，他来到床边，屈膝抵在床榻，单手慢慢撑到林楠肩侧。

    男人像只行动心的大猫，极力控制着身体的每块肌肉，避免猎物被惊醒。

    朦胧的灯光将顾衍的影子拉长，几乎将林楠整个笼罩，“楠楠，我睡哪？”

    男人有意放轻的声音低不可闻。

    林楠当然没醒，顾衍看着他的睡颜，抿唇静等片刻，终是轻笑一声。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顾衍退开两步，捞起浴巾随意擦拭着发丝的水珠，苦恼的看向沙发。

    他现在，总不至于，沦落到睡沙发吧……

    为什么他和林楠之间的进度条，好像在反着读。

    明灭不定的灯光不断闪动，林楠迷蒙的睁眼，正看到顾衍背对着自己，如大型犬一样擦毛甩水，动作间，微光有时会被他的身型遮挡。

    林楠屈肘撑起上身，随意抬手，房间的灯光瞬间熄灭，眼前一片晦暗。

    顾衍一愣，刚转过身，就听林楠还带着睡意呼唤他，“过来。”

    心脏重重一跳，顾衍用力眨眼，才意识到这里的黑暗意外的是完全的暗，没有一丝光亮。

    他抿着唇，按照记忆中林楠所在的位置摩挲着靠了过去。

    顾衍低声道：“吵醒你了吗？”

    林楠凭借声音判断出方位，一抬胳膊，就被有力的大手攥住手腕，然后掌心也摸到了什么，沾着水珠，还有温热的气息擦过掌心。

    意外摸到滚动的喉结，林楠蓦地睁圆了眼，彻底清醒了。

    喉头哽住，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想象了一下画面，心跳加速时，也本能的想逃避眼下的氛围。

    他挣了挣手腕，摸索着上移，让五指掠过记忆中俊美的面庞，穿过湿漉漉的发丝，撸毛一样揉了揉，沾着水的发丝瞬息变得干燥。

    “好了，睡觉。”

    林楠悄悄往后挪动，放松身体就想躺回床铺，他很久都没睡过好觉了，刚刚甚至短暂的做了个好梦……

    谁知顾衍一把拉住他，林楠整个人还软着，就随力道靠了过去。

    顾衍抢先开口，“你还没换衣服。”

    话音刚落，他已经摸到了林楠领口。

    顾衍就算看不见，也记得林楠今天的穿着，尤其是从人群中走向他时，精致的像个王子。

    “我自己可……”林楠立刻抓住顾衍的手，万分庆幸自己拉了灯，不然顾衍绝对会看到他恨不得当场遁地的羞窘。

    顾衍也不动，就让他抓着，反问：“害羞了？”

    感受到林楠的颤动，顾衍语气愈加正经平淡，“不是还让我做你的贴身护卫吗，这也该算工作的一部分吧。”

    “或者是，要沐浴吗，睡袍在哪。”

    林楠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他其实不用像人类一样换衣服……

    犹豫着，林楠随手捏了套睡袍扔在床头柜上，慢慢收回了抓着顾衍的手。

    这是自己的地盘，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林楠不理解顾衍为什么总喜欢在这种近身的事上照顾自己，从前住在一起，衣食住行每一样顾衍都要亲自着手。

    ……自己也很享受就是了。

    察觉到林楠的纵容，顾衍嘴角微微上扬，缓慢的勾动指尖，解开了大氅上的宝石扣针。

    然后是外衣，衬衫，一颗颗扣子解开，两人耳畔除了彼此的呼吸，就剩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黑暗中的摸索让两人的距离愈加亲密，顾衍的想法也随之变化，甚至有一瞬，他竟然觉得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林楠更像是“礼物”。

    他在拆的，是独属于自己的礼物。

    外套，马甲，领带，袖箍，顾衍的手掌贴着单薄的衬衣抚过，感受到背脊的颤抖，喉头忽然有些干渴。

    “那时候，为什么吻我。”顾衍也没想到，自己出口的话语都是气音。

    这会林楠几乎是窝在顾衍怀里，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微愣，然后很快意识到顾衍问的是审讯室里发生的事。

    转头就想把脑袋埋入被子。

    顾衍却不允许逃避，近乎强制的锢着手腕，“你的，我都相信。”

    似乎是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答案，他又紧接着补充，“不要故意气我。”

    “你的——衣服，还在我手里。”

    林楠能感受到男人的手掌隔着衬衣箍在腰侧，力道很大，却不痛，不禁咬牙低声道：“你了，这是你应该做的！”

    顾衍见好就收的，没再过分，只是嘴上不饶人，“应该做的什么？”

    “看来接受你的吻，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黑暗或许真的会扩大一些东西，顾衍凑到林楠耳边，故意哑着嗓子问。

    “那回吻呢？会被允许吗？”

    林楠耳朵通红，身体后仰想要拉开距离，心中再次庆幸黑暗的好，让他能冷着声线道：“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好。”顾衍眉头微挑，直起腰背后退一些，三两下帮林楠褪掉短靴，手掌顺着布料也游移到腰际，随着一声轻响，将嵌有宝石的精巧皮带解开。

    原本只会让人窒息的黑暗，已经慢慢被顾衍的气息取代。林楠借着脱掉长裤的动作，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

    顾衍看不见，但听声响就猜得到林楠想做什么，他受了这一下，也抓住了想要逃走的脚踝。

    这次林楠躲都没地方躲，顾衍摸过睡袍，准备给林楠脱掉最后一件衬衫，却忽然发现衣摆似乎还没什么东西拉扯着。

    顾衍微愣，摸索着向下探去，衬衣下摆都扣有三个夹子。

    明明失去视觉也没多久，顾衍却好像习惯了以以触感体会万物。

    林楠的两侧大腿都箍着一圈东西，微微陷入肌肤，上面延伸出三条具有拉力的布料，另一端带着夹子，紧扣着衬衣下摆。

    顾衍知道这样的着装是为了让剪裁得体的衬衣看起来更加平整板正，可是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脑内就不断出现另一些画面。

    顾衍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因为黑暗的似乎与世界分离，就以为是在梦里。

    将夹子一个个摘下，指尖按下柔软的肌肤，勾着带有弹性的衬衫夹褪下。

    黑暗中，呼吸气音越发沉重，林楠乖觉的没再出声，换好睡袍就翻身缩到被子里。

    丝滑的布料从掌心溜走，顾衍静默半晌，忽然开口，“要我去睡沙发吗。”

    林楠顿时从被子下冒出头：“……？”

    什么？

    ……

    各种艰苦环境都待过的人，第一次失眠了。

    沙发窄的很，蜷着长腿才能躺下，还硌人。

    而且离床也太远了。

    眼前依旧黑暗一片，这里寂静黑暗的吓人，但顾衍却很安心。

    不过这种轻松愉悦的心情却没维持多久。

    顾衍的系统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源不是光脑更不是通讯器，而是这个无限试炼场的总系统。

    发信人是虚无的号码。

    【过得怎么样。】

    【我想你应该已与顾戚霆见过面了，他算是及格的继承人，但我的意志依旧不变。】

    【你比他更合适，我会等你回来。】

    顾衍下颌紧绷，眸若寒星，眉峰反感的蹙起，他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谁。

    前段时间他正式退出了帝国的储位之争，为此，曾对他百般谄媚讨好的各大家族一夜间都变了脸色，仿佛失去了这个身份，他就一文不值了。

    顾衍闭上眼，他极度反感帝国的一切观念，那就是个疯子：【我没有价值了。】

    对方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过了好一会才回道：【价值？】

    【这点你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顾衍无声冷笑。

    他对母亲的了解，除去最开始的记忆，大多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

    “她很有能力却存在感不强，明明看起来冷酷的比仿生人还像机器，却又很容易被情绪主导，更别提一旦爱上某个人，就会拼尽一切的付出，讨好。”

    “她被爱情点燃，也燃尽了自己。”

    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母亲，唯独这个男人没有资格。

    【你当成宝贝的东西，她不在乎，我也不稀罕。】

    顾衍抬手遮住双眼，他忽然有些分不清，是眼前没有光亮，还是自己被虚无吞没了。

    对方没再回话。

    *

    混乱世界的某处地下宫殿内，高居王座的男人对着光幕久久无言，明明是正当盛年的面容，流露出的气息却难掩疲惫垂暮。

    但他抬眸看过去的赤红目光冷硬如刀，前来传递消息的人将将对视，就双腿发软，险些跌倒，连嗓音都在颤。

    “陛下，我们已经联系到了大部分玩家。”

    “但有一人，拒绝了我们的笼络。”

    虽然他们的王心情明显差的要杀人，可这个消息还是要尽快告知，冷汗流到下颌，他也不敢擦一下。

    “商会是权利中心，那个玩家是会长鹤宛的贴身助理。”

    男人红眸暗沉的如滴血浓墨，话语异常威严冷漠，“所以，有什么价值？”

    “死亡或归顺，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来人扑通一下跪在坚硬的地板，身体抖如筛糠，“我、我明白了！”

    奇怪了，往常陛下都习惯从世界的上位者入手以操控世界，这次怎么……好像很是不耐？

    随着任务发布，旧神规模急剧缩减，暗地里也并被商会合并收拢，军部钟景天的位子也被其他人取代，权利大不如前。

    玩家们陆续做出选择，只是他们定制的各种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突然降临的炮火乱了阵脚。

    第二个任务所描述的入侵者，大张旗鼓的出现了。

    他们吸纳了玩家中的“弑神者”，提供资源支持，并且，在神明于民众心中的形象越发高大时，发布了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

    这个世界，是神弃之地，神明是最不可信的。

    短短两月，入侵者就列举出了无数可靠的证据，深埋地下的遗迹与部分人的记忆，都在证明，这个世界已经被神明抛弃。

    明亮空旷的工作室内，鹤宛孤零零的站在窗前，看着远方模糊的浓烟翻滚的战场，坐立难安，但是光脑中的联系人依旧处于失联状态。

    那天林楠带走了顾衍就再也没回来，已经两月有余。

    面对种种变故，终于手握实权的鹤宛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她总想着大计划要经过林楠的首肯才能行动，获得神明的庇佑，以保万无一失。

    但是现在，没时间给她犹豫了。

    她试着要和对方谈判，摸清他们的目的。

    是侵略吞并，还是殖民扩张，又或者是最坏的一种结果，只为了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