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有清越鸟鸣, 微风吹动窗纱，空气里漂浮着鲜花馥郁的香气。

    林楠动作心的从帷幔里起身，用绸缎面料的宽大衣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也遮不住脖颈的红痕。

    昨晚林楠最后隐约记得，顾衍抱着他去过浴室，现在身上倒也清爽。

    【……您醒了吗】颤颤巍巍的机械音远远传来。

    林楠：“……？”

    【怎么了。】

    主系统终于得到回应, 险些热泪盈眶, 【光脑里传来了好多消息！大多来自商会会长鹤宛，是混乱世界的情况，那里起来！】

    林楠指尖金雾翻腾拂过肩头，给自己换了套合身的衣服, 同时皱眉沉思，片刻后眼眸猛的睁圆。

    他忘了！时间流速！

    不能磨蹭了，得立刻回去！

    林楠正要下床离开，帷幔里却忽然伸出的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 牢牢的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低沉微哑的嗓音还带着朦胧睡意。

    不知何时醒来的顾衍□□着胸膛已坐起身，另一手撩起帷幔，黑纱与过分冷白的肤色碰撞，让林楠移不开眼。

    “唔……没想去哪。”

    林楠眼中的厉色瞬间褪去, 甚至背脊莫名出现一股酥麻感, 顺着力道被拉了过去。

    原本计划让顾衍留在这, 虽然他没法操控时间, 但能调整流速，只要他操控得当，就能解决一切, 在下一秒回来。

    想到这, 林楠耳廓烧的通红, 眼神躲闪，不敢对视，为了让顾衍不要太早醒来，昨晚他甚至忍着羞耻缠着人不放，结果……

    根本没用啊！

    顾衍现在一眼就能看透家伙在想什么注意，手臂更是用力，将人直接带上床，捞到怀里。

    “骗子。”

    男人在阳光下俊美如天神的面容带着笑意，偏偏揽着怀中人倚向黑如幽夜的床榻，半张脸隐没于幽暗，犹如蛊惑人心的精怪。

    林楠被美色晃的晕晕乎乎，但还记得自己要回去，这是心结，若是不尽快解除他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控。

    顾衍感受到林楠的推拒，眉梢微挑，反而认真起来将人抱紧，贴着面颊低声细语，“楠楠，你不会要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吧。”

    “昨晚你可不是这样——”

    林楠面红耳赤的后仰，捂住他的嘴，咬着牙努力转移话题，“没有！”

    他红着脖颈，推着顾衍的肩膀，语速飞快欲盖弥彰的解释，“……你和我一起去，这也是你的工作！”

    “事情真的有些急，现在世界里应该已经过去两月了，其他事一会再，好吗。”

    顾衍眉眼弯弯，含糊的嗯了一声，林楠才放开他。

    在林楠为他编织衣物时，顾衍也在垂首观看，金雾顺着他微微紧绷的肌肉线条盘绕而上，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

    然后，顾衍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的掌心，极为相似的雾气在指尖翻腾了一瞬，又瞬间消散。

    林楠跟着看去，视线却被男人手指骨节上一个明显的齿痕吸引，记忆重现，让他呆在当场。

    ——很好，他咬的。

    顾衍故意用带着齿痕的手捏了捏青年泛红的脸颊，“这里一天，世界一月？”

    “那咱们昨晚，岂不是度过了半个月？”

    别了！

    林楠险些蹦下床，脑袋要冒烟了！

    *

    巍峨断裂的楼体爬满裂痕，被炮弹击穿之处，只剩火舌舔舐过的焦黑墙体，阴沉的云雾压在楼顶，空气中满是烟尘碎屑。

    高大挺拔的男人立于破败的断桥边，碎石沙尘堆叠脚边，扭曲裸露的金属钢架顺着断口延展，放眼看去，高桥断裂处钢筋露出，交织盘旋，如同蛛网。

    落雪要艰难的穿过缝隙，才能与娇艳的花瓣相遇，瞬息又被融化，只剩细的水珠，顺着脉络流淌。

    远在万里的高楼内，明媚阳光将青年蓬松的黑发镀上一层光晕，林楠端坐于光洁宽大的桌前，手下操纵着文件审批。

    林楠已经和鹤宛取得联系，对方正在赶来的路上。

    此刻正前方半空悬浮着光幕，显示着顾衍的视角场景。

    顾衍正将花朵别在胸前口袋，如果忽视残垣废墟，火红的色彩衬得他更像一个英俊优雅的绅士。

    但蛰伏的肌肉紧绷发力，漆黑繁琐的制服包裹着顾衍结实挺拔的身型，修长五指探出半掌手套，抓牢满是尘土的指示牌，借力一荡，就攀上了更高层的高桥。

    与穿透落地窗撒于林楠肩头温暖的阳光不同，光幕中天色晦暗朦胧，烟尘浮游于半空，不断晃动的画面从第一视角展示在钢铁森林“跑酷”的乐趣。

    “咚、咚”敲门声悄然响起。

    林楠抬眼，沉重高大的门扉自动敞开，鹤宛面带笑容走了进来。

    女人身材曼妙高挑，染成金色的卷发被灿金的金属指尖拢于脑后，庆幸的感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鹤宛自认为找到了和林楠相处的方式，那就是，和之前一样。

    当弟弟看。

    “我每天都有整理信息，都在这了，你先看看。”

    “世界边缘的黑雾变得暗淡，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传回来的影像里——”鹤宛顿了一下，神情复杂的看着手里的资料。

    “有建筑。”

    “原来世界，并不只是这么大。”

    林楠沉默不语，有些话，他现在没办法。

    接收了传来的文件，鹤宛在一旁柔软的沙发上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

    光幕的视角停在一座高楼延展出的外台，这里被战火卷过，到处都是破败的的建筑。

    顾衍攀着钢丝速滑时，忽然低声道：“这和我想的工作，不太一样。”

    林楠翻阅文件的手微微一顿，瞥了眼僵住的鹤宛，面上的严肃险些没绷住，但此时不出声反而欲盖弥彰。

    他只能尽可能正常的反问道：“怎么，上岗第一天就不想干了？”

    “当然没有。”顾衍回的飞快，略带喘息的轻笑道，“你将长刀送于我，那我就是你的刀。”

    鹤宛那边传来一阵被呛到的轻咳，尽力压抑，但在这寂静到时间都要凝固的书房，就格外明显。

    “……”林楠耳廓泛红，单手扶额，刚有些沉重的心情立刻轻快起来。

    过了片刻，林楠轻声叮嘱道：“认真看路。”

    顾衍攀着碎裂的踏板，身体悬在空中，仔细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赤红的眼瞳晕染开淡金的光晕。

    远方有人影火光不断闪烁，离得近些，还能听到激战之声。

    此刻，躲在那栋倾斜大楼里的人们匍匐在地，完全不敢冒头呼吸。

    近日入侵者更为频繁的巡视，十二人一组到处游荡，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眼前这队，钢铁义肢将全身包裹，看起来犹如冰冷的机器。

    一看便十分值钱，武力值也成正比。

    这场突如其来的侵略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中心城和下等城的秩序被斩断，大大的基地拔地而起。

    如今还在抵抗的组织都知道面对的敌人是比他们更高级的文明，甚至见识了对方以科技为诱饵，蛊惑人心的手段，大批人顺从的被其收服。

    但始终有人，不愿意跪下做奴隶。

    与入侵者碰上的队，只是外出搜寻物资，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意外，他们武器不足，只能躲起来祈盼那些入侵者快些离去。

    但在入侵者极为先进的设备探测下，他们很快就暴露了生命气息。

    “被发现了！”

    “！”

    二十人迅速划分两队，前十二人直接开火，剩下的有序后退，尽力保护着搜寻来的重要物资。

    林楠已经停下了浏览信息，认真注视着光幕，“攻击。”

    激烈的枪械声中，顾衍五指发力攀岩，身体灵活的爬回踏板，跃向那座废墟高楼。

    声响吸引了部分入侵者的攻击，但顾衍身体的每个动作都“巧合”的闪避开高速旋转的子弹。

    落地时，一颗直直的飞向眉心的子弹也被他一把抓住，露指手套闪过金光，叮铃一声，子弹被扔到了倾斜裂缝的地面，只剩变了形状的金属。

    顾衍爱惜的握掌，这是林楠给他“变幻”的作战服。

    实际上顾衍只停了一瞬，就利落的跳过鸿沟，高大修长的身体犹如利剑，目标明确的攻击向那些被机械体覆盖全身的“人”。

    入侵者们原本有序的队伍瞬间大乱，顾衍神情平静，拳脚带风，完全不在意入侵者们的质问。

    “你是谁！”

    “哪来的不长眼的！那就一起留下！”

    击中的瞬间，顾衍记起林楠也在看，便收敛力道，一掌击在右侧肩膀，只将敌人伤、击飞，确保没有血腥画面。

    但顾衍没法照顾到所有人，入侵者也似乎也有目的攻击队里那个矮人影。

    那人眼看着就要被入侵者击中，却就地一滚，兜帽跟着滑落，露出及肩黑发，女孩面容秀美神情坚毅，她紧绷着脸，抬手念出一串奇怪的——咒语？

    似乎是种语言，听起来有奇怪的韵律，在被炮火洗礼过的废墟，也显得空灵又寂静。

    熟悉的气息微弱的蔓延开，淡金的圆形护盾将她与最近的两人笼罩在内，稳稳的抵挡住飞来的炮火。

    林楠突然坐直了身体，“嗯？”

    顾衍顺势将最后那一击失败的入侵者踩在脚下，转头看向额头满是冷汗的女孩，孱弱的金色屏障晃动着消散。

    女孩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数步，被碎石绊倒，跌坐在地。

    林楠眉心微蹙，“靠近些。”

    鹤宛闻声走了过来，俯身看着光幕的情况。

    另一边，顾衍神情古怪起来，但他还是跟着迈步上前。

    只是入侵者并未当场死亡，其中一人不甘的爬起，枪声骤响。

    顾衍头也没回的抽刀挥劈，铮的一声，锐利的刀身完好无缺，只有子弹碎裂落下。

    入侵者的铁甲已经溢出鲜血，败落后他们才嘶吼着搬出名号，叫嚣着他们都是帝国的军人！

    顾衍只觉得聒噪。

    长刀漆黑的刀身伴有刺目锐光，隐约可见淡金的暗纹一闪而过，伴随着难以阻挡的威压。

    不再分给那些废铁眼神，顾衍转而用刀背挑起女孩有意拉下遮脸的兜帽。

    这次林楠沉默了好久，顾衍等的眉宇都暗沉下来，不知是想到了过往的什么事，俊美的面容也挡不住低沉的煞气。

    但他开口，嗓音却与往常一样平和轻柔。

    “怎么，看到熟人了？”

    静默的众人惊诧的看向顾衍，奇怪于男人在这种时候，和谁话。

    “什么呢，”林楠这才惊醒，嘴角一抽，“她应该算是我的信徒。”

    “她刚刚的，是我们的语言，虽然发音并不标准。”

    “……”顾衍愣怔着，又靠近两步，似乎想再看看这个人类有什么特别。

    “真的是神使！”鹤宛撑着转椅，惊奇的看着屏幕中的女孩，转头对上林楠的目光，猛然意识到神灵本人不就在这吗。

    她清了清嗓子，直起身发消息，“嗯……那里居然还有人幸存，我这就派人去接他们。”

    林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叮嘱顾衍道：“去他们的基地。”

    收刀入鞘，气劲以顾衍为中心席卷着烟尘猛然四散。

    女孩的眼神依旧是警惕的，甚至后缩着躲避。

    刚刚顾衍是攻击了入侵者，但对队人员却没有救援的行动，这让大家一时间拿不准顾衍的立场。

    因此有队成员惊惧的努力爬起身，似乎如果顾衍继续做些什么，他们宁可一死。

    剑拔弩张时，林楠沉默片刻，淡金的光芒以顾衍为中心四散飘逸而出，爬上伤员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众人的伤口从内到外的修复治愈。

    “你是真的也是神眷者！”刚刚被入侵者一枪轰碎了半边肩膀的队长直愣愣的凑到顾衍身前，神情激动的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顾衍后退半步，以长刀横在身前，俊美的五官，配上冷淡的神情，生人勿近的模样就像一个足够拟人的仿生机器。

    队人员也都从神迹般的起死回生中清醒，这是信仰之力！

    他们原以为这个强到非人的男人是那些外来生物，那个物种虽然长的和他们完全相同，却根本没有人性，连投靠他们人都随意屠戮，更别提基地队这些顽强抵抗的幸存者。

    顾衍眉头微挑。

    他本来只需要不断攻击入侵者，让帝国那边接收到“林楠”现身的消息。

    但是这个女孩为何会学习林楠的文字，她又从哪里学来的

    顾衍心中想着，便也问出口。

    语气冷厉的想在审讯，队里却没人感到不满，都积极的凑过来，一言一语，似乎都想在顾衍面前留下好印象。

    根据他们的描述，在世界秩序崩塌重塑那天，贫民窟里有位老者获得了最独特的神明馈赠，这也是他们这里格外相信神明的缘由。

    那老者从年轻时就在宣扬神明的存在，他把这个世界称为弃神之地，与入侵者大肆宣扬的理论完全一致。

    不同之处在于老者坚称所有人都是罪人，因为背弃了庇佑他们的神明，致使神明堕入深渊。

    和平时代所有人都当他是疯子，可年老多病的老者在濒死之际还在为背弃神明而忏悔，他的子孙都以为他就要死了，直到老者的身上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那天起，老者不仅病痛全无，甚至年轻几十岁，其他的神眷者为了得到神明的庇佑需要日日祈祷，微弱的神力只能治愈极浅的外伤，但老者不一样，他曾尽全力能将濒死之人救活，虽然卧床一周才能恢复精神，但也明了神明的馈赠是如何珍贵。

    提起治疗神迹，队人员都看向顾衍，这人治疗了他们十多个人的重伤情况，却没有任何不适！

    他一定是比老者还要接近神明的神眷者！

    顾衍眉头一皱，这已经跑题了。

    最后还是黑发女孩站了出来，给出了最有用的信息。

    她是跟着老者学的咒语，而老者则是跟着一本书自学的。

    顾衍能听到，林楠自然也能，只是这次顾衍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复，不禁疑惑别过身低声询问，难掩关切，“楠楠？”

    林楠沉默了好一会，：“我想看看那本书。”

    声音哑哑的，似乎受了委屈一样。

    心弦被什么碰了一下，顾衍本能就想回到林楠身边，但是眼前这些人的目光让他定了心神，坚定道：“好，我这就去找。”

    队长看顾衍脸色还行，抓紧机会开口，“您也是神明的眷顾者！或许您愿意到我们那歇歇脚，老者会很高兴见到您。”

    “老者是我们这最擅长言灵的神眷者。”

    顾衍自然答允。

    通过交谈，顾衍发现这里的信徒们最开始学着“旧神”，喜欢自称神使。

    被老者严词制止后，“神眷者”这个形容词才变成通用，虽然老者始终坚称大家都是罪人。

    队成员的态度十分殷勤，唯有黑发女孩看着顾衍眉头紧蹙。

    虽然顾衍转瞬就表现得十分亲和，但女孩依旧觉得，这个男人不像人类。

    他看着大家的眼神，不是在看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