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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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缨手指一下下摩挲杯壁的祥云纹路,怀念地道:“时候,祖母让我每天练武习字,没有完成课业,便要罚跪祠堂,那时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你安慰我坚持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我一直记在心里,每当想放弃,就会想起你的话。我能败南蛮,成为南衙禁军最年轻的将军,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你。”

    “韩兄何需与我如此客套。”喻安卿谦虚附和,其实压根不记得这桩子事。

    如果有,时的他也必定不是在安慰,而是嫌弃。

    喻安卿儿时过得比韩缨辛苦多得多。明面上是喻国公的庶子,不能正大光明学习,常在深夜受训,学习的内容除经史武略,还要习暗杀、易容等等偏门之术。

    师父让他选择:做没用但安逸的庶子,还是经受磨练、成为强大的存在?喻安卿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不曾抱怨,坚定地走到现在。

    他对韩缨的印象不怎么好,只记得不知何时起总喜欢来找自己,惹得喻国公嫡出的少爷姐们嫉妒丛生,格外想找他麻烦。

    喻安卿吃过几次亏,见韩缨来府上,能躲就躲,减少碰面。

    他们的关系,在喻安卿看来,点头之交而已。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韩缨欲言又止,喻安卿断道:“良姜喝多了,你要不要先送他回房?”

    脸蛋红扑扑,不时吧唧吧唧嘴,不知道梦到什么好吃的。

    韩缨心想,有些话让阿墨听到,还不时宜。

    他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送回厢房,轻轻放到床上。单膝跪地,心地脱去鞋袜,盖好蚕被。

    程深墨睡觉的模样,孩童般乖巧。韩缨伸手轻轻抚摸面颊,圆润滑弹,轻声道:“好梦。”

    韩缨退出厢房,院内空无一人。琼花酿下面压了一张纸条:韩兄,愚弟不胜酒力,困乏至极,故回房休息。琼花酿留你独享,改日共饮。

    强烈的失落,心仿似空了一块。

    喻安卿的房门近在咫尺,韩缨却没有敲门的勇气。

    -

    程深墨醒来时,处处黢黑,不知时辰。

    他暗恼不已,双手捂脸,丢人,太丢人。

    晃晃脑袋,迷迷瞪瞪,但没有头晕要吐的感觉,真是好酒。他舔了舔嘴唇,还想喝。

    有呜呜然的笛声传来,似有人在耳边低喃,诉浓重的、化不开的想念。

    程深墨屈膝抱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侧耳倾听,润湿了眼眶。他想到师父,刻意压制的思念如雨后春草疯长,霎时淹没心田。

    程深墨擦擦眼泪,推门而出。

    月光倾洒,喻安卿一身素白亵衣,乌发如水墨云雾,发尾在黑夜若隐若现,躯体的白则更显轮廓清晰,粼粼发光。

    亵衣袖口宽大,一层层叠在臂膀,自然下坠,随晚风轻摆。白皙臂没有衣袖遮掩,肌肉流畅,淋漓尽致展现力量和美的平衡。

    在他的手中,长玉笛变成了天上仙器,穿越时空,带人进入无尽的思念。

    此曲只应天上有。程深墨屏息,不敢惊扰。

    片刻之后,笛声骤停,喻安卿抬眼看他。眼睑弧度似一条勾勒的波浪,眼眸里盛满月光。

    程深墨海豚鼓掌,赞叹道:“笛声太动听了!安卿吹得真好。这辈子,不,我想连同上辈子都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笛声。”

    喻安卿不语,脸色分外奇怪。

    难道我的赞美不够真诚?

    程深墨挠挠鸡窝头,继续道:“我没有夸张。我听过的笛声不多,却拥有鉴赏力,你绝对是大师级别的笛子演奏家。”

    喻安卿的嘴角抽搐,美目沉沉,仍旧不语。

    程深墨有些着急。他夸得不够好吗?

    余光瞥见墙角盛开的白花,空灵绝美,和喻安卿甚是相配。

    程深墨速度地揪断一朵。

    喻安卿脱口一个‘别’字,已然晚了。那是名贵的昙花,只在夜间盛开,短短几个时辰的花期,又被程深墨掐短成一炷香的时间。

    他索性不了,倒要看这酒醉的兔子能干出什么荒唐事。

    程深墨把墙角盛开的所有昙花,总共五支,全都摘了下来,又扯爬墙的藤茎,把昙花匝成一束。

    大朵大朵的昙花花束,直挺挺怼在喻安卿面前。

    “送给你,音乐家应该获得最美的鲜花。”黑白分明的眼睛蕴含真诚的赞美,想要表达单纯为乐曲动的激动心情。

    有人曾赠他金银玉钗,也有人赠他鲜花满车,那些人大多是纨绔子弟,看中的是他的颜色,喻安卿只感到厌恶。

    但此刻,却心生喜悦。喻安卿心想,大抵是他尊重了他的音乐。

    随后哑然失笑,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喻安卿接过昙花束,低头嗅了嗅,清洌雅淡。

    “很香,谢谢。”

    程深墨露出酒窝,开心道:“你信我的话了?”

    喻安卿沉默良久,摇了摇手中的乐器:“是箫。”

    程深墨:“嗯?”

    “我吹的不是笛,是洞箫,九节洞箫。”喻安卿无奈解释。

    程深墨呆滞片刻,开始左顾右盼。

    喻安卿眉眼一弯,揶揄道:“鉴赏家你又想作甚?”

    程深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喻安卿哈哈大笑。

    程深墨赶忙转移话题,殷勤地问道:“你大半夜吹箫,是睡不着吗?”

    喻安卿默认了,他认床。

    “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被蚊子咬得睡不着。庭院美则美矣,蚊子太多,你等我下。”

    程深墨不等喻安卿开口,哧溜钻回房间。

    手指转动长箫,喻安卿闲适静等。他入夜前,让下人熏了艾草驱蚊,怎么可能傻得被蚊子咬醒?

    程深墨回到卧室,以头抢床板,社死啊社死。

    帷帐白天刚搭好,不好撤下,程深墨也不舍得,遂取了床头的驱蚊灯,又翻出二十支蚊烟。

    他把这些东西塞给喻安卿:“驱蚊灯是新的,我没有用过。蚊烟是我自制的,没有熏人的味道,还有安神助眠的功效,特别好用。”

    “谢谢。”喻安卿笑纳了。

    两人闲聊几句,喻安卿回到卧室,寻了花瓶,灌上水,把昙花插好,放置在窗台。

    想起刚才蠢兔子的行径,止不住想笑。

    蚊烟用烛火点燃,燃起细长的烟,喻安卿闭目养神,不觉入了眠。

    -

    翌日,程深墨被吵醒,揉着鸡窝头开门一瞧。

    韩木羽气势凌人地叉腰怒骂,喻安卿的左脸红肿,神情冷漠,在他们周围,白色花瓣散落一地。

    韩木羽咄咄逼人:“这些昙花,我每日精心照料,好不容易开的花,你竟都给揪了。在别人家里破坏东西,一点礼数没有!”

    糟糕!程深墨回想起昨夜的社死,自己醉酒做下的糊涂事,连累喻安卿背锅。

    他冲了上去,拦在喻安卿的面前:“那些花是我揪的,不管喻安卿的事,有怨气冲我来。”

    韩木羽冷哼两声,嗤笑道:“本姑娘正好看你这个浪蹄子不顺眼,你自己凑上来找揍。”

    程深墨杏眼瞪得溜圆,虎牙一龇:“真喜欢昙花,就不会错过花期。你故意找事,你个母老虎。”

    “你!”韩木羽气得跺脚,抬手就要一巴掌。

    程深墨早有准备,往后一撤,嘲笑道:“动不动就人,你才没礼貌。”

    韩木羽哪里受过这等气,提起裙角,一脚踹过去,动作极快。程深墨蹦跳着,险险躲过,刚要得意,啪——一巴掌落在他的右脸。

    程深墨疼得眼泪瞬间飚出来,大颗大颗坠落,左手叠右手捂住脸,呜咽道:“妈的,好疼。”

    喻安卿眸色一沉,怒声道:“木羽姐,你过分了!”

    “哼,你算什么东西。”韩木羽对喻安卿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比程深墨更甚。

    她才不稀罕什么昙花,程深墨得不错,她就是想要借机羞辱喻安卿,那又如何!

    “自己送上门来,你们自找的。”韩木羽撂下话,甩袖而去。

    喻安卿抬起程深墨的下巴,细细量,肿得和发面馒头似的,怕要好几日才能消肿。

    他声音放得很轻:“你上来凑什么热闹?一点武功不会,韩木羽一巴掌,你哪里受得住。”

    “对不起啊,韩木羽看我不顺眼,连累你挨。”

    近在咫尺看喻安卿,连毛孔也没有,洁白光滑如上等的羊脂玉。红红的五指印在上面,尤显得可怖。

    程深墨满怀歉意,多美的一张脸啊,让美人受累了。

    程深墨话的气息,轻柔地在喻安卿的面颊。沾了泪水的睫毛,似水晶,闪着细碎的光。

    喻安卿心里一紧,收了手指,藏于袖中,指尖残留着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兔子下巴肉肉的,不知道脸捏起来怎么样?

    他往后撤一步,摸摸自己发烫的面颊:“良姜哥哥无需自责,韩木羽一向看我不顺眼,甚至厌恶,借题发挥罢了。”

    程深墨感动不已:安卿真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为了不让他自责,特意找理由安慰,是天使没错了。

    他拿来圆圆的红木盒,道:“我调的活血化瘀药膏,特别好用。”

    白脂膏的一块。喻安卿擓了一点,抹在脸颊边边。

    程深墨莞尔一笑,拍拍石凳,示意他坐下:“你涂错地方了。我来给你涂吧,我手法是专业的。”

    喻安卿挑了挑眉,眼里一闪而过得逞的笑意,可以捏捏兔子脸蛋了。

    “我们互相帮助,我帮哥哥涂药,哥哥帮我涂药。”

    程深墨摇摇头,嫌弃道:“你这水平不如我自己来。”

    喻安卿:蠢兔子。

    作者有话要:  安卿吹箫,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