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想对我的吗？”

    梨花翻开日记本。

    杜晓的字迹算是清秀，但并不工整，或许是因为要偷偷写的缘故，所以每一行都七歪八扭的，显得潦草又匆忙。

    “是的。”

    杜鹃站在一旁，想笑着句什么，可嘴角已不自觉的染上了苦涩的意味。

    这些事情代表着什么，她心里清清楚楚，自己吃过的苦头，总不想再叫别人吃一遍。可是，逃避永远都不是办法，就连杜晓也知道这个道理。

    大道理谁都懂，如果置身事外，每个人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你知不知道，这是个很危险的事情？”

    梨花蹲下身，握住了杜晓的双臂。

    电梯里的广告还没半点下文，但暗网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且不碧游山庄里经历过的那些，就是后来收到的头骨警告，也不是孩童间的恶作剧。

    “我知道。”

    杜晓格外郑重的点了点头，“姐姐别觉得我年纪，碧游山庄里已经见过了，但是自己受过的罪，总不能还叫别人再吃一遍。”

    “而且姐姐不要担心。”

    杜晓伏在梨花肩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到，“我们要去办出院了，姐姐要把我送走。”

    这个时节，送走杜晓或许未必是好事，她们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真的净土，可是杜鹃向来有主意。

    梨花看了一眼杜鹃，算私下再问问她的算。

    既然来了医院，那就索性把该干的事情都料理料理。

    又叮嘱了杜晓几句后，梨花收好日记，去了金玉的病房。

    或许现在还是叫娇娇姐更好一点。

    可是，每次看到金玉虽有呼吸，但一直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梨花就总是会想起当年她大红大紫的情形来。

    就连她这么一个不追星不看剧的也知道金玉，可想而知，曾经她是如何盛景。

    相比之下，总显的此刻凉薄反复。

    孟垂永近来状态不错，或许是不再对孟娇还能彻底恢复过来抱有希望了，这个年纪的人，即便女儿再难醒过来，也算是变相享了天伦之乐，对本以为此生就如此孤苦的孟垂永来，便也不觉得遗憾了。

    梨花进去的时候，孟垂永正给躺在病床上的孟娇讲故事。

    很老套的童话故事，大灰狼白兔总有握手言和的那天，森林里的动物可以和平共处是所有人的希望，可美好的愿景，终究是要败给自然法则的。

    “孟伯伯。”

    梨花以为孟娇还睡着，她轻手轻脚的将拎着的东西放在了沙发上。

    “来客人了吗？”

    一道沙哑的女声从床上响起来。

    梨花一惊，知道今儿孟娇也醒着。

    于是她往前几步，轻声对孟娇作了个自我介绍，“娇娇姐，我是梨花，当年是拜托孟伯伯才找到工作的。”

    床上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响起来，“我知道，爸爸提过你。”

    大约还是精力不济，又间隔了好大一阵功夫，才又开口了一句，“是管理局的局长，我该谢谢你的。”

    “那也太客气了。”

    梨花用眼神询问孟垂永是否能和孟娇多聊几句，大病之人，身体多是虚弱的，有很多人讲的话多了也会影响到自身的恢复情况，不知道孟娇是不是这种。

    孟垂永点点头，自挪开了一处地方，好叫梨花与孟娇多几句。

    只是，他的目光始终不离两人左右，仿佛生怕梨花问出什么不该问的事情来。

    “娇娇姐最近觉得怎么样了？”梨花在椅子上坐下，孟娇的手上还扎着输液的针，梨花很想握住，这样显得亲近些，也好叫孟娇知道自己并不是坏人。可又担心她动作幅度太大引起穿针等情况，便还是拘谨的把手搭在了床边，“我在护士站看，记录情况倒是好了一些。”

    坐在这里才能看到门后定做的架子，仿佛并不是先前孟垂永给她看的那一套。不过单看着就觉得奢华无比，想来不是叶廉就是贺成，总之他俩谁送来的，都一样值得警惕。

    自上次在自家找出那么多摄像头后，梨花在外就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能够暗示的，绝对不可能多。

    “好多了。”

    孟娇微微侧头，看向床边的梨花。

    这个角度看起来，两颊确实圆润了些，虽难以回到当时的巅峰状态，但比起梨花第一次在碧游山庄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健康了许多。

    “红润了些。”

    梨花仔细瞧了瞧，“最近还忌口吗？”

    显然孟娇有些累了，她大喘了一口气，孟垂永已经开口替她答道，“倒没什么，还是生冷酸辣那些。你呢，最近忙不忙？看你来的都少了，想来管理局不少事情。”

    “伯伯在医院里就像世外桃源。”

    梨花转头笑着，“哪知道我们在外头都灰头土脸发忙些什么，叶伯伯高升了呢，我都没来得及去贺喜，想着这事儿还是白天去的好，干脆就先来伯伯这里讨个巧，到时候伯伯替我几句好话，别叫叶伯伯因为我去的迟了就对我有什么意见。”

    “怎么可能呢。”

    孟垂永将书签夹在书中，给梨花递过去一杯水，“那天他来，还一道起了你，只签调令的时候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没想到年纪，却有几分魄力，给管理局搞的风生水起的。”

    以往听到这个词，梨花必然觉得是在夸自己的，可现在，这词从叶廉嘴里出来，就带了些模棱两可的意味。

    孟垂永撇向门后的矫正架，连带着梨花也跟着看了过去，“那不，老叶知道了这事儿，就也参与进来了，还时不时来一趟，给娇娇买了好些东西。”

    他着，又看向另外一边的桌子，桌子上放满了保健品，当中有一盒，跟朱玉安买给蒋兴业的那盒一模一样，梨花不由就多看了几眼。

    不过这市区也就这么大，药店里卖的保健品就这么几种，或许在这里看见同款，根本就是个意外。

    这个病房里花团锦簇的，什么东西都不缺，相比之下，杜鹃那边真是太冷清了。

    “医生也叮嘱了娇娇不能吃这些东西。”

    孟垂永见梨花多看了几眼，示意她带回去一些自己吃，“这留着也是坏掉，你拿几盒回去吧，别老顾着医院这头，管理局里的事情又重，再把自己给累坏了怎么办？”

    “那还是不了吧。”

    梨花笑了一声，“从来只有提着东西进医院的，哪能从医院往走拎呢？”

    “拿点。”

    床上的孟娇再次发声，声音依旧粗哑，呼噜噜着像戈壁滩上的大风。

    “我们都不吃，我知道你是谁。”

    这两句话的毫无逻辑，但是梨花知道，孟娇这会儿指的是碧游山庄那天晚上。

    她认出了自己就是站在管家面前的人。

    “就是，娇娇都话了。”孟垂永再度开口，“我这老头子的话你不听也就算了，总不能伤了她的心吧。”

    梨花赶紧笑了应下，“伯伯和娇娇姐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其他病房里看看，走的时候再过来拿，不然不好看。”

    “那正好。”

    孟垂永起身，顺手拿了两盒塞进梨花手中，“去给其他病房的分一分，省得到时候你抱着一大堆出去，确实也不好看。”

    一股脑的把保健品都摞在了梨花的怀中，孟垂永又推着她往门外走，“赶紧先去看其他人吧，不过分了，只管过这边来拿，老叶他们过几天还会来一趟……到时候我给你电话，你帮我们把这东西给处理掉。”

    这可真是个绝佳的借口。

    梨花听得出孟垂永为自己算的心思，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即便拿出去送礼也不会出错，更别提在病房里顺水推舟送送人情。

    谁知道哪个人的背后又牵扯着那些力量，这会儿做一个面子上的好人，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行，行，不够了我一会过来继续拿。”

    梨花笑的尴尬，“以后的也归我处理，医院里头的病人这么多，只怕保健品不够多呢。”

    又接连去其他人的病房看了看，无论进度快慢，总之都是已经在朝着一个良好的方向发展了。

    自然，即便是冲着梨花送去的保健品，这些人也都十分惊喜和意外的做了个格外感谢的表情。

    最后要去的是茉莉的病房。

    虽然梨花不明白暗网在等什么，如果她拥有暗网的势力和野心，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这么多的失踪人口且把舆论压制住，那么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把敢阻挠暗网行动的人都清算掉。

    是真的了结，而不是发一条信息，再用石膏头骨去糊弄。

    暗网没有动，只是恐吓。

    她们也没有动，不知道方向。

    似乎一向都是被迫做出反应的类型，就算这会儿想动，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动，只能先清理清理身边的鱼虾。

    ——譬如赵婧，譬如赵长磊。

    茉莉正靠在床头看书，待在病房里实在是太枯燥了，何况她又不是真的受到了惊吓，每次来查房的时候，还要想方设法的躲过护士和医生的盘问。是公费住院，甚至都不用干活，可待的时间长了，茉莉真觉得还不如回局里干活，当个保洁，能活动活动胳膊腿儿也是好的。

    不过好在，梨花也向护士站争取了她这间病房的特权，只受的是心理创伤，想要尽快恢复的话，需要多接触自己喜欢的东西。

    于是茉莉把衣架和手作台都摆进了病房中。

    也是在看到茉莉的那些汉服后，梨花才明白，大概这局里人人都是富婆。

    她虽不明白汉服如何定价，但是只看那精美的刺绣和不菲的面料，就知道这些衣服一定不会太便宜。

    而此时，这么不便宜的汉服，正在茉莉身上，被用攀膊胡乱缠起来，豪不心疼的窝成了一团。

    “你可算是来了。”

    茉莉一见梨花，满眼都放出光来，她猛地扑下床，拉住梨花的胳膊，“我看群里有人事调动，但是因为最近不跟外界接触，都不太敢在群里话，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快给我仔细讲讲？”

    “也没什么。”

    梨花被茉莉拖着坐在床边，她的视线绕着这间病房看了看，最后目光还是在那一架子汉服上定住，“得亏你有钱，不然病房不是单间的话，这些衣服不定都没地方放。”

    “你可别岔了。”

    茉莉索性盘起腿，抓住梨花的衣袖，摆出了侧耳长听的架势。

    “我不在管理局的时候，局里都发生过什么，外头又都发生过什么，政府和保协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天都没来，我都快闲出毛了，今儿好不容易被我逮住一次，可不能轻易把你给放出去了……啊对，”

    茉莉放开手，上下量了她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墙上的表，“这个点还不到下班的时候吧，你怎么跑到医院里来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最近差不多是该发稿子的时间了，我和杜鹃姐都忙着，一组有谁能写？”

    “今天有人办出院。”

    梨花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她心里还惦记着茉莉病房中的摄像头，于是关于这些也只是一句带过，“别太把自己的金章写手当回事，我不也是个金章嘛。”

    她笑了一声，“局里设了个总编处，赵副局长和朱秘书盯着，我这正好趁着有人出院，过来送一送。”

    “也算是送佛送到西。”

    梨花一边着，一边观察着病房四周。

    红外线的灯光在白墙下最是显眼，可是近些年来摄像头越来越隐蔽，如果不是老张从镜头中发现，恐怕她们谁也没想到茉莉的病房里竟然还有摄像头。

    大概也是因为茉莉入院太过于大张旗鼓，如此刚好，叫暗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从而绕开了孟娇与杜晓的病房。

    梨花笑了一声，“你这汉服不便宜，咱俩自拍一张吧，都多长时间没有自拍过了。”

    着掏出手机，刚开前置摄像头，却被茉莉一把推开，“干什么啊，我现在憔悴的一批。”

    摄像头在空中画了个圈，一道红光在镜头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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