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只起了一刻便止住了。

    梨花睁开眼，看见眼前几人，有些意外。

    胡进只是颔首，并不作声，径直冲进了屋内与祁工配合。他有备而来，又是全盛之时，而珊珊被祁工消磨许久，如今又无类人脑助力，不过片刻便被两人擒住。

    因还是忌惮她身上的类人脑，两人直接将她捆了个严实，生怕有一丝缝隙就给了她可反击的余地。

    见到胡进和祁予，杜鹃最先明白了这两人到这儿来的意思，她一把抱起杜晓，招呼老张和茉莉去梨花处汇合。祁予也两步挡在面前，顺手开防风斗篷将几人全都遮住，然后对着对讲机喊了几句，紧接着就是比划了几个动作。

    顷刻间就下起了大雨，雨势来的急而快，随着祁予的那几个动作，大风再度袭来，雨丝横飞，砂石遍地，梨花被吹的什么都看不出，只听见前方县令和韩睿林在大声着些什么，可是很快，就连这些声音都模糊了起来。

    再次睁开眼，她们已经在杜鹃家中了。

    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似曾相识的熟稔感。在这里吃过一顿火锅，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还不足以让自己认识到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梨花松了松手，烛台应声，滚落到了地板上。

    她依旧只有右胳膊可以使上力气，有些艰难的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众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

    也不知有没有人醒来过。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么几天，也就八九天的样子，她却疲倦得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一样。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绷紧了弦，这会儿回来了，仿佛所有的戒备都在这一刹那松懈了下来，再也调集不起一丁点多余的力量。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县衙里的大雨是启动了“s”级的时空自我修复装置，祁予做的手势她也认得，如果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启动这个东西……一旦默认时空进行自我修复，那他们先前关于历史上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启动了时空自我修复，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作为历史管理局的局长，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梨花拿起手边的烛台，被刮下来一层银粉后，它终于露出了里头清透淡雅的釉质。

    乾隆时期难得有审美的东西，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只的烛台，在暗网通天的手段下，竟然另有玄机？

    “醒来了？”

    正想着，杜鹃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壶刚煮好的姜枣红茶，“这次的决定是有些草率，不过我想着，既然已经启动了应急装置，那以后历史上的东西我们再慢慢研究也行……清洗了暗网是一件大事，毕竟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与幸福生活，咱们管理局也有责任。”

    的有些混乱，大概心里也是极其混乱的。

    有谁可以决定启动应急装置呢？

    她这个局长下落不明，赵婧一心为了爬局长的位置，何况暗网又带给了她如此之多的便利，她才不会贸然启动这些。

    那现在，管理局唯一的上话的，就只有朱玉安了。

    可是她明白朱玉安为人，无利不起早，启不启动应急装置，对她来都没有什么区别。总之还没到了会影响自己的时候，所以朱玉安这个惯来要平衡各方势力的人，绝不会主动表态。

    还有谁？

    能联系到祁予，能服胡进，能找到时空隧道的位置，并且启动时空自我修复装置……

    其实梨花心中已经知道是谁了。

    但此刻，她并不想过多提起这件事情来。

    见祁予也爬了起来，于是梨花撑着杜鹃的胳膊，将烛台递了过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当时在县衙里并没有换衣裳，所以现在穿着的，还是宽袍大袖。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复原款明制了，如果茉莉不嫌弃自己穿过，留着研究也行。

    梨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还没有被完全熔掉的类人脑，“暗网不会被彻底清洗，当初在皇帝群中，也听他们了，估计每个年代暗网都会留些类人脑在那里……这东西长这样，看起来和复制器很像，操作上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而且他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人心底的恶意。”

    祁予接过类人脑，只是翻来覆去的研究着，并不作声。

    “每个朝代都有，也就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这个东西都可以被触发。”梨花摇了摇头，“即便没有珊珊，也会有珠珠、媛媛、莲莲……暗网无法被彻底清洗的原因之一就是，人类社会永远存在恶意，我们无法操控人心，所以不会知道是哪一个契机会使类人脑重新侵入渗透。所以当初碧游山庄那个管家得对，他不是唯一一个，甚至以后，碧游山庄和管家，也依然会以其他的形式出现。我现在甚至怀疑，这个烛台的出现，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老张和茉莉也依次醒了，杜鹃招呼他们喝过姜茶，几人才在沙发上围坐了下来。

    “是该好好查查，这东西真的恶劣……”

    老张着，一眼就看见了祁予手中的烛台，他啜了一口姜茶，若有所思，“乾隆烛台怎么到处都是，这么来，我家那个应该是赝品？”

    梨花摇了摇头，“如果连你都有看走眼的时候，那恐怕这世界上就没有合格的鉴赏家了。”

    “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起来……”

    老张看向祁予，“你们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我们还不知道时空隧道在哪，没想到竟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暗网为了通行自如，当然要在门口设置隧道才方便。”祁予道，“不过这件事情，我不居功，还是要感谢梨局长的表弟，其实这块的筛查我们已经做过了，但是并没有任何收获。如果不是他找过去，恐怕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隧道在哪……暗网的确恶劣，在时空裂缝之外，他们还用之前分类出来的次时空进行修补，所以才把我们给蒙骗过去了。”

    “暗网的科技手段比我们更高吗？”

    沉默了一会儿的梨花忽然开口。

    祁予最近在负责这块，被梨花这样一问，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开口道，“其实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就是他们的科技手段涉及到许多伦理问题，所以相关研究在我们这边都被叫停了。”

    “恶人永远都无所畏惧。”

    梨花看向杜鹃，“这就是我们屡屡受挫的原因。”

    “是。”

    杜鹃点头，看向了那间紧闭着的卧室门。

    启动时空自我修复的紧急装置后，在隧道中穿梭的时候，尽管有防风斗篷护体，但还是需要耗费不少的力量。杜晓的年纪还，这么折腾几天下来，又跟着过了一次时空隧道，没过三五天根本就缓不过来。

    她当然知道梨花此刻的感受。

    为了杜晓，她拼过，也想过放弃，可最后还是因为杜晓决定清剿暗网。

    暗网算计到杜晓的头上时，确实比算计到自己还要更叫她难受。

    可暗网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们更在乎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件事的成败。

    “我先回去研究一下这个。”祁予将烛台放在老张面前，“烛台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梨花抬头，对祁予笑了一声，“那次事故后，老张另外给你们接了个端口，虽然启动了时空自我修复，但你们没连在管理局上，相关权限现在应该还是开着的。尽我们所能吧，不能彻底清理了暗网，但隐患还是少一些就好一些。你们尽快做个排查，最好把能排查到的类人脑都搜集到一起集中熔掉。”

    祁予点头，“我知道。”

    送走了祁予，梨花拨通祁工的电话。

    “我都处理干净了。”

    祁工的声音被免提放出来，竟还多了几分磁性。

    “没有借任何地方、机关的名义，只是出于个人恩怨，顺带还逼供了下。”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哭笑不止，一会儿是男声，一会儿是女声，似乎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赵长磊和贺成都死了，那个男声是谁的？

    梨花再度警惕起来。

    “你现在在哪？”

    “在地下室。”

    祁工仿佛吸了一口烟，“逼供这件事情，当然要两个人一起来更好一些……你现在开的应该是免提吧？我不方便描述的太过于血腥，只一个成语：杀鸡儆猴。”

    接着他挂断电话，那头只剩下空洞的“滴滴——”声了。

    杀鸡儆猴。

    两个人。

    男的。

    几乎是同时，梨花和茉莉相视一眼，“是叶廉？”

    中心医院爆炸前，祁工几乎是在命令胡进把叶廉与贺成带过去，没想到叶廉的情报要比贺成更快一步，轻巧避开，因此在另外一个时空中，他只有机会杀了贺成与赵长磊。

    如今想来，祁工作为特别行动组的组长，对暗网在华夏境内的势力分布，应该也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所以贺成和赵长磊死了，剩下的只可能是叶廉。

    他无所畏惧，他才不管什么前程与名声，他在用暗网的方式来对抗暗网。

    而现在，梨花只有尽可能的保住自己局长的位置，才能给祁工争取到无罪辩护的机会。

    老张从杜鹃处翻出来一套简易工具，正对烛台进行着初步检查，可没有办法与自己家里那个进行一个对比，许多结论似乎都并不那么准确，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后，他对几人道，“我算叫张给我把工具送过来。”

    这本来无需与几人商量。

    只是现在，他们失踪几日，被大量媒体都断定为已经遇难，管理局的工作也大多交给了赵婧去主持，张的到来势必会暴露出他们再次出现的事实，不社会上，就连管理局内部也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梨花此刻的状态，似乎还不是很适合迎接这些。

    “叫他来吧。”

    梨花站起身，“我得先换个衣裳了。”

    “这一身别急着扔。”茉莉开口，“好不容易有个复原款，你看看这放量，看看这布料和绣花，果然是现在再多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她口吻颇为惋惜，抚摸袖口花纹的动作还略显夸张，于是这沉闷的氛围终于欢快了一点起来。

    “行。”

    老张起身，点了点头，拨通了手机上张的电话。

    “喂？”

    起初还带着试探。

    “是……”

    “是我。”

    在得到老张肯定的答复后，那头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你们还活着？”

    有些不敢置信。

    “杜鹃姐、梨花、茉莉也都还活着？”

    “是。”

    老张点头，瞥见梨花的提示，便刻意抬高了一点音量，“我们都没什么大的情况，都挺好的，就是现在都在杜鹃家里遇到了一点不清的事情，你把我鉴定的工具拿过来，越快越好。”

    “好，好好好。”

    张接连应着声，“我马上就过去，马上走过去，有其他需要带的吗？”

    老张看着沙发上的几个人，各自都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于是道，“给杜鹃的妹妹买点玩具和零食什么的吧，她们没什么需要的，可空着手来总不太好。”

    梨花没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通过张，传到管理局内部去。

    还需要他买什么呢？恐怕再过一会儿，赵婧、朱玉安她们，就又带着媒体找过来了。

    张登门后，杜鹃示意他们去另一个空房间去研究烛台，至于这个客厅，当然要给梨花和赵婧留下来擂台。

    几乎与张是前后脚，客厅的门还没关上几分钟，就再次被敲响了。

    杜鹃过去开门，果然看见了挤挤挨挨的人群和闪光灯。只是，站在最前头的并非赵婧，却是朱玉安，她有些紧张的往里探了一眼，微微皱眉，唇形变换几次，似乎在提醒她们，今日这些记者来势汹汹，并不好对付。

    “原来的朱秘书。”

    杜鹃扬声，又看向朱玉安身后的赵婧，“赵副局长也来了，快请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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