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远特意抽空和张雅宁了一声, 姑娘听了有些犹豫。

    她现在上班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但是要简简单单就放弃这个有编制的工作，她又舍不得。

    “你自己决定吧, ”李文远也不好多劝, 只是了一声：“我是觉得我们主任眼光挺好的, 但辞职确实也是一件大事情, 不好随随便便就下决定。”

    张雅宁低声同他了一声谢谢。

    现如今在所里，大多数人都分成两种, 要么觉得她被所长看中，鸡犬升天，不是劝她赶快答应，就是来拍马屁的。

    还有一种就是觉得她作风不好, 才引来所长这匹老狼，觉得她就是活该。

    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当初觉得老实好欺负的李文远，愿意出手帮她。

    这几天在所里, 张雅宁一直都是低着头做人, 衣服不敢再穿那些花俏的色，也不像以前那样笑脸迎人, 但即便如此, 办公室的老大妈还是她跟妖精似的，妖妖娆娆故意往男人心里钻，才会惹来这些事。

    好像她的化妆品，还有那些为了讨好领导随口的甜嘴, 全成了她的罪状。

    张雅宁心里委曲，但是也不敢什么。

    最吓人还是午休的时候，她直接被所长堵到了楼梯间，这个矮矮胖胖还秃头的中老年男人, 上下量了张雅宁一通，老脸笑成了菊花：“不错不错，虽然我还挺喜欢你以前的扮，但是现在这样也不错，看着就贤妻良母，配得上我。”

    再一笑，还露出了满口烂牙，透着一股半腐朽的臭气。

    张雅宁差点就直接吐了，她勉强笑起来：“所长您真爱开玩笑，我年纪还呢，也不想谈恋爱。”

    所长故作温柔的笑起来：“别傻话了，等你跟我结了婚，也不用老是在实验室里加班了，我直接把你调到财务那边去，轻松多了。”

    张雅宁悄悄后退一步：“其实我觉得实验室也挺好的。”

    她之前是嫌实验室太累，动过心思调动，但是她心里的价码顶多是多送几条烟酒再塞一点钱，可从来没有以身饲虎的算。

    所长依然还是那副游刃有余仿佛捏着鸡仔的模样：“不用急，你好好想，反正等咱们结了婚，你想调到哪个部门都行。”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张雅宁差点又哭了。

    旁边的大姐还在冷嘲热讽：“哟所长现在可不在，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的啊，真是不知羞！”

    另一个老职工看了张雅宁一眼：“所长都跟你示好，就不要再装模作样的拧了，要是真把他给惹恼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以前那个老徐，不就是因为得罪所长，被他塞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嘛，是支援兄弟单位建设，嗨，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我上次碰见他，感觉人都快脱了一层肉了。”另一个人也。

    张雅宁忍不住了一个寒颤，捏着口袋里李文远给她的地址，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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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雅宁是在一个和阴沉的研究所完全不一样，宽敞明亮的会议室接受的面试。

    面试官是两个年轻女性，一个温柔平和，另一个跳脱一点，看着都比她还。

    经历了所长那种上司，老实，女性上司让张雅宁觉得安心了不少。

    这边的待遇也不错，基本工资有一百块每月，差不多是所里的两倍，更重要的是，做成了单子还有提成，而且听起来比工资都多多了。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没有编制，但是想一想研究所所长靠着编制把所里人玩得团团转的模样，这点所谓的保障，好像也没什么太多意思。

    张雅宁并不是传统里那种温柔文静的女孩子，她有点虚荣，爱面子，也想要通过拉关系获得更舒服的生活。

    与此同时，她比一般人也更大胆，更野，当她被逼到边缘的时候，跳出来，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张雅宁在面试中表现不错，那边很高兴的和她确定了初步的录取意向。

    事实上，在张雅宁走以后，徐真真就拉着安岚连连问：“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像不像一个领导？我心里真是虚，生怕出洋相。”

    安岚窃笑起来：“徐领导您放心，气派足着呢，就像井熙的，咱们公司还要在您的领导下，蒸蒸日上呢！”

    徐真真一拍她的脑瓜子：“你就瞎贫吧！”

    安岚咯咯的笑起来。

    自从员工宿舍建设完成，徐真真和安岚就拿着井熙划过来的三十万美金，开始正式进军房地产企业。

    拿地皮，和政府搞好关系，设计施工，掌握住工程队，控制房屋质量，还有建设完成以后的销售，方方面面都是从零开始，光是想一想，两个女生就觉得压力山大。

    偏偏井熙还完全放手，只要她们踏踏实实去做就行了，就算赔了也不怕。

    “这可是三十万美金啊！”徐真真光是想着都觉得腿软，“要是真赔了，把我卖了都还不起。”

    安岚的心态比她好多了：“之前建实验楼和宿舍的时候，你不是管过比这还多的钱嘛。”

    “那怎么一样！有井熙在后头托底，我心里安生多了。”徐真真摇头。

    话虽然是这么，但是她和安岚心里都清楚，这次机会，她们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把握。

    井熙如今眼看着越来越厉害了，要是自己还在这边畏首畏尾，以后就真不配跟着她了。

    “不管怎么样，努力干起来！”两个女生给彼此鼓劲加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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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看到张雅宁的辞职信，所长脸上一板，把信推了回去：“你这又是使的什么性子？”

    张雅宁脸上一点笑都没有：“我在外头找到了更好的发展机会，希望所长您尽快批准我的申请。”

    所长一笑，把身体往后摊：“姑娘什么任性话，随随便便就辞职，你家里知不知道？”

    “我爸妈都知道了，不反对我的决定。”事实上，当听所长的流氓举动，张雅宁她爸差点冲到所里揍这老东西一顿。

    她妈倒是有点犹豫，舍不得这个有编制的工作，但是听得罪了所长，花一样娇嫩的女儿可能被调到荒漠里去受罪，也忙不迭的同意了。

    所长的脸色更难看了，上上下下量了张雅宁一番：“你辞职能做什么？摆摊？风吹日晒的何必呢，还不如好好当个官太太，日子舒服得多。”

    着话他站起身，准备把办公室门关上，好好跟这不太懂事的姑娘道道。

    张雅宁机警的站在门边上，直接把门给抵住：“干什么？咱们俩没什么私话好。”

    所长皮笑肉不笑：“之前咱们不是还在谈对象嘛，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张雅宁站在门边上，终于毫无顾忌的大声骂了起来：“谁跟你谈对象！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老流氓，要不是你是所长，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不就是大路上跟你多了两句话而已，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所长的脸色瞬间憋红了，研究所就这么大，张雅宁站在门口这么一喊，差不多楼上楼下都能听见了：“你瞎什么呢！不是你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还冲着我笑勾引我，我会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我呸！”张雅宁的声音更大了，“对你笑就是勾引你，句话就是想跟你谈对象？到底你就是个老色批！无耻东西！你以为别人乐意朝你笑？研究所上上下下谁心里不想狠狠骂你一顿？无耻，贪婪，见钱眼开，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玩意！”

    所长终于发起怒来：“怎么话呢！当心我开除你！”

    “我可巴不得了！”张雅宁终于把心里的话骂出来，畅快的笑道。

    最后所长到底灰头土脸的同意了张雅宁的辞职信，因为这丫头骂起人来太泼辣，还他要是敢不同意，自己就敢天天堵到所里来骂，让所里人也好好看看他的丑态。

    所长丢不起这个人，再她都要辞职了，自己也拿不着什么把柄，只能早点把她发走了事。

    回到办公室清东西的时候，因为刚才那一通骂，张雅宁还气盛着，大步流星走进去，环视一周，之前那些风凉话的，这时候也不由自主躲着她的目光。

    就连之前那个中年大妈也再没有了道德上的优越感，气势瞬间矮了三寸。

    昂首离开，仿佛得胜大将军一样的张雅宁，在入职新单位的时候，却瞬间萎了。

    “什么？咱们现在还在谈地皮？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卖房子？”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进来就是卖房子的，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赚奖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挺靠谱的单位，竟然是地皮都还没拿到手的草台班子！

    那个安副经理心虚的笑：“正好你进来了，就一起跟这个项目，放心，这边也是有奖金的，咱们一步步来，不着急。”

    刚拿到安家费的张雅宁也没了话，只能长长的叹口气。

    能怎么样呢，总不能这时候才转背走人吧，至少钱拿到手了，张雅宁也只能先做几个月看看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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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验室里，新的面试终于正式开始。

    这一回的报名者水平比上次高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国内知名院校的研究员也来报了名，但是面试的时候聊起来，井熙很快发现有些人其实就是想过来和井熙交流一下，但是真的愿意放弃大学里稳定优越条件的，还是不多。

    但是几个时的面试过去，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井熙还真的发现一个水平不错，而且来的意向相当明确的应聘者。

    这人是外地一个大学的讲师，出乎意料竟然真的请了假过来参加面试，尤其是看见一部分实验室的设备以后，差点连路都走不动了。

    问起待遇要求，不在乎。

    没有编制，没问题。

    这个人唯一在乎的好像只有实验，对什么房子奖金都无所谓，一直在问井熙的只有一个问题：进了实验室以后什么时候能开始做实验。

    井熙看了几篇这人以前的论文，也试了试他的操作能力，发现这还真是个人才，更重要的是，井熙对这个叫虞英帆的人名字隐隐约约有点印象，要知道她上辈子只是一个外行人，要到她都听过名字的程度，在行业内至少也是一条大牛了。

    能够拐骗到幼年期的大牛当然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井熙也不准备完全把他当助手看待——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

    “如果你愿意加入实验室，”井熙，“除了实验室的日常项目，你自己的项目也可以报上来，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一部分经费，实验室的仪器也可以使用。”

    “现在签合同吧！我想马上开始实验。”虞英帆毫不犹豫的。

    井熙好笑：“你需要先把人事关系转过来才行。”

    “那没问题，”虞英帆，“我们校长和系主任早就烦我了，巴不得我马上走人才好。”

    井熙一愣，担心自己招了一个刺头，问：“可以知道你和以前的领导不和的原因吗？”

    虞英帆大大方方的点头：“可能是因为我经常堵到校长还有系主任家要经费？但是学校里的经费实在是太不够用了，每年就几千块钱，我随便买点材料就用完了。”

    井熙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什么了。

    虞英帆又：“我过来就是听这边经费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井熙默默擦了一把汗，回道：“要特别充足也不至于，不过每年给你几万块还是没问题。”

    在这种科学怪人面前，她也不敢大包大揽，刚开始总要收着点。

    “那就行了，”虞英帆很满意的点点头，“你这边的项目我也能做对吧？只要能每天做实验，我就没问题。”

    听起来要求还真是不高。

    “而且你这边的仪器也足够我用了，”他的眼睛里又放起了精光，“我们学校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仪器，可没有这么多好东西，那是隧道扫描仪？这台机器至少也要几百万吧？”

    “没有那么多，这是一台二手的一代机而已。”井熙笑。

    “那也很好了，我在以前的实验室，连五手六手的都用不到呢，等我把人事关系调过来，马上就能开始实验？”他又问。

    “当然可以。”井熙点头。

    除了一个虞英帆，井熙还发现一个同样水平很不错的女研究员，跟疯疯癫癫的科学怪人不一样，这个邹诗飞看起来靠谱多了，水平也不差，应聘的目的是想回京城，是这里机会更多，条件也更好。

    跟只要有实验能做就万事满足的虞英帆不一样，她看起来实际很多，仔仔细细问了各项待遇，还有实验室的种种细则规范，最后才还要回去考虑一下。

    除了这两个格外拔尖的人才以外，井熙又招了三个做实验助理能力足够的人，要不是担心邹诗飞最后决定不来，她不定还会多招两个人以防到时候人手不够用。

    可是出乎意料，实验疯子那边的人事关系还没有走完，反而是邹诗飞先过来了。

    她穿着一套简简单单的蓝布套装，所有的行李只有一个行李箱，是人事关系已经办完了，只等着这边接收就可以，还问井熙现在有没有地方给她住，一间能睡觉的房子就够了。

    “当，当然可以，”井熙对邹诗飞的能力还挺满意，就是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做好了决定，“但是你怎么这么快的？”

    她记得邹诗飞是东三省一个学校的研究员，而且学校名气也不。

    邹诗飞耸耸肩：“正好离婚，顺便就把人事关系给一起办了。”

    她得潇洒，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放心，我和我前夫是和平分手的，也没有孩子，之前本来觉得是嫁给了爱情，后来才发现，我可能还是更喜欢实验室。”

    井熙隐约觉得，邹诗飞看着冷静理智，内里怕不也是个科研狂热分子。

    也是，这个年代，要没有一点疯癫气，也没有几个人敢从体制内随随便便就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