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教学楼那边时不时传来的朗读声, 两人这方天地着实有些安静。

    戚宴有一瞬间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生怕面前的人听到他此时像是要冲出来的心跳。

    他好像, 在这瞬间就突然懂了，那些特殊和例外是为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师乐，她也看着他，但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风吹过来，女生的碎发被吹散, 阳光映在脸上, 照得她发光，她很轻地眯了下眼睛, 睫毛很长，微微弯着, 戚宴觉得胸口被撞出了一个洞来。

    他觉得难受，又觉得满足。

    戚宴这十几年中, 从来没遇到过一个这样能吸引他目光的人。

    他想, 这是情有可原。

    但也是痴心妄想。

    方才那句话得有些放肆, 或许，是眼神太过于放肆, 太不该。

    只一瞬，戚宴把目光移开：“开……”

    女生忽的开了口：“谈恋爱？”

    戚宴话头止住, 指尖在车把手上捏了捏。

    师乐只是那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从见戚宴的第一面就知道，他长得好，这会儿他换了个发型，当他认真且温柔地看着她的时候, 她才突然发现, 不只是长得好。

    且有种致命的杀伤力, 乖巧却让人忍不住陷入。

    得多祸水啊。

    回过神来的师乐笑了下，怎么还被个同学颜值给迷懵了呢。

    她：“都会有的。”

    看着戚宴红起来的耳尖，师乐忍不住逗他：“怎么，都出来了还害羞呢？”

    戚宴摇头：“不是。”

    师乐觉得可以理解。

    十六七岁的时候，谁不渴望着以后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好是对方带着奋不顾身的那份热烈，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让所有人知道，对方有多爱自己。

    赵康那子现在才初二，梦想就是娶媳妇儿，对比下来，戚宴这个想法就很清新。

    她玩笑道：“晏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不对，应该现在也有很多。”师乐太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的心思了，戚宴这款，得是多少人的白月光朱砂痣。

    戚宴听了这话，耳尖上的红晕一点一点地散开。

    最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师乐看他这耳朵变来变去的，还挺有意思的。

    “那晏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从这些长辈学生们话里，和他满墙的奖状也看得出来，同学是个很优秀的人。

    十七岁，应该也知道自己以后想去哪了，更何况是面面俱到的戚宴。

    这个问题问完，师乐明显看到戚宴怔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耳尖的红晕彻底散了个干净。

    师乐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她刚要自己只是随口问问，便听到戚宴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江大。”

    江大，在江州。

    师乐高考填志愿那会儿，没怎么考虑，在模拟考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上哪个都没问题，考完试成绩下来后，A大的电话也了过来。

    不过她还是研究了一段时间各个学校的。

    因为不想待在华城。

    只是挑来挑去，她喜欢的专业还是A大比较合意，许婧也，没必要为了那么个傻逼把自己兴趣都给磨灭了。

    她想想，觉得也是，所以果断选了A大，前几个月住校，后来就出来租了房子。

    江大算是这个省最好的学校，高也不算高，低也不算低了，离家也近。

    她点点头：“挺好的。”

    这时一个诧异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江大？！”

    师乐和戚宴一起回头，看到余坪学的校长站在后面，看起来很是惊讶。

    戚宴从摩托车上下来：“校长。”

    校长看起来也是刚到，他皱着眉：“戚宴，你刚才什么？你要去江大？”

    戚宴很浅的笑着：“就是一点想法，没成型。”

    校长想也不想道：“不行。”

    师乐有些意外，怎么不行？是怕他考不上吗？

    校长看了眼师乐，眉眼舒展开一些：“你看你跟A大的这些老师不是沟通得挺好的吗？”

    戚宴站在师乐旁边，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嗯。”

    “可以给老师们取取经。”校长，“A大不好吗，做什么去江大。”

    师乐愣住。

    江大好是好，但一本那也有三六九等，江大勉强拍在第二阶次。

    跟A大这种国内尖尖上的肯定是有区别的，上江大的分数，不可能上A大。

    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讨论。

    “不准以后你们就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了。”校长还在继续，“你看看，这是什么缘分。”

    也就是，戚宴是能上A大的。

    她缓缓转过头，看戚宴脸上没多大的神色，听校长话也是乖乖地站着。

    “只是想想。”等校长完，戚宴才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还有一年，这个还早。”

    师乐没话，听他江大的时候，倒是挺笃定的。

    “我就你着玩呢。”校长松了口气，“你们这次期末成绩也出来了吧？听是全市联考，考得如何？”

    “还行。”戚宴，“没什么意外。”

    “你没意外那我就明白了。”校长喜笑颜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余坪学可能就出你这么个星星了，给大家带个头。”

    戚宴：“言重了。”

    他垂眸：“校长，那我先回家了。”

    校长很爽快：“好，去吧去吧。”

    戚宴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一边若有所思的师乐，似乎想什么。

    师乐挑了下眉：“路上心。”

    戚宴看着她，眉心很轻的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师老师，再见。”

    师老师。

    师乐挑起来的眉压了下去，一把压住了戚宴的摩托车车头。

    戚宴刚骑上去，见状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眸来。

    师乐看着他，这会儿这人的神色太好懂了，就跟初见那会儿似的，得体又温和，让人挑不出毛病。

    就跟刚才在她面前红着耳朵的人不是他似的。

    师乐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歌给你唱了，风带你吹了，称呼给你改了。

    这会儿你给我搞这种？

    师乐语调扬着：“师老师？”

    校长在一旁看着，一脸茫然地问：“师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师乐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校长站着，她这会儿搭着人家的车头，像个无赖似的。

    戚宴看着她那只还有紫青的手：“心手。”

    师乐看他一秒，随即抬起手来。

    “没事。”她笑道，“跟同学，让他路上心些。”

    戚宴眼睫很轻地眨了下，抿抿嘴没话。

    师乐侧过身让开了路：“去吧。”

    戚宴点点头，骑着车离开。

    师乐回头，校长还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校长？”

    校长跟她一起走进校门：“我看你跟他聊的挺好的。”

    师乐想，不是挺好的，是非常好，戚宴这人哪哪都能迎合她。

    她点头：“对。”

    “其实你们来之前，我跟他沟通过。”校长，“想让他有空的话也多来学校跟你们交流，有什么学习上不懂的也可以问问你们。”

    师乐顺着他的话答：“然后呢？”

    “然后。”校长叹了一声，“他哪有时间啊，家里事太多了。”

    是听多的，也没见着闲下来过。

    校长着话锋一转：“现在看他跟你们有交流我也就放心了。”

    师乐笑道：“校长对他挺上心的。”

    “那可不。”不知是不是错觉，师乐总觉得校长腰板都挺直了好多，“戚宴当年中考，是全市第一。”

    师乐脚步缓了缓，怎么呢，也不是很意外，他在她心里，就是这种好好少年。

    “大家都挺重视他的。”校长继续道，“他在青城上高中，我也认识几个他们的老师，偶尔问问，他也一直是全校第一，成绩还很拔尖。”

    “老师们都，明年这余坪就要出一个省状元了。”

    师乐眸色深了些：“是吗。”

    每年入学那么多人，省状元却也只有那么几十个，还有些会去其他学校，A大也就那么些，这个身份，还是很了不起的。

    怪不得，听到戚宴要去江大，校长反应会那么大。

    …

    因为师乐落水，团里也没让她放学再走那条路，这两天没下雨，也就让她回了原来这条。

    师乐送虎子走到他们家门口那个木栅栏时就停住了：“那老师回去了。”

    虎子回过头来：“老师喝点水再走吗？”

    “不喝了。”

    虎子似乎把她喝水当成了一件大事，每次一来都必要实行，像是完成任务似的。

    师乐戴着帽子，她微微抬了下帽沿，看向他们家的平房。

    门是开的，戚宴应该在家。

    她摸摸虎子的头：“下次一定。”

    虎子扯住她的衣摆，有些犹豫，又有些期盼：“乐乐老师，真的不喝点吗？”

    “你不是我们家水甜吗？”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认真道，“你了以后我哥后来还特意去道里挑啦，你前几天没来，我哥也都在换。”

    师乐闻言愣了下：“什么？”

    “这不是你们家常喝的吗？”

    虎子：“不是，那天只是因为之前停水了，我们一般都喝自来水的。”

    两人着话，有人从门里走出来了。

    戚宴看到师乐，脚步停住，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想着戚宴之前的那声师老师，师乐也没话，她微微仰着头，抵了下帽子，和他对视。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之前戚宴不也叫童琳童老师吗，这很正常。

    但是她觉得这些天下来，觉得自己跟戚宴应该也算是朋友了。

    这人两次三番纠正她对他的称呼，自己倒是变得快。

    主要她不满的是这人眼里那点客套。

    虎子看看老师，又看看自己哥哥，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就对视上了，也不话。

    最后他还是看向了自家哥哥，有些疑惑：“哥，乐乐老师来了，不倒水吗？”

    戚宴点了下头，嗯了一声，唤他：“去倒水。”

    虎子得令，刚要跑回家，就被按住了。

    “不用这么客气了。”师乐歪了下头，手还拉着虎子，她懒懒，“老是麻烦你们，挺不好意思的。”

    戚宴默了一秒，道：“我去倒。”

    他就要转身，师乐喊住他：“同学。”

    戚宴却没停住，他径直回了家里，没一分钟就端了杯水出来。

    看她就站在木栅栏那个位置，也没往前走一步。

    戚宴也停了下来，转身又从门口拿了张凳子出来：“虎子，让老师过来坐。”

    师乐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像是跟她较劲似的。

    虎子一脸茫然，还有些急，师乐没忍心，顺着虎子的力道就走了过去坐下来。

    戚宴把那水递过来。

    师乐也就接了，她一口喝完，把杯子递给虎子：“能给老师再倒一杯吗？”

    虎子当然不会拒绝。

    等他进去，师乐才抬起眼看看着一旁没话的戚宴。

    “我今天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吗？”

    戚宴怔了下，摇头：“没有。”

    “啊没有。”师乐点点头，站起身来，抬起头看他的眼睛，声音微微拉长，“那就是你在无缘无故跟我闹脾气。”

    那双黑眸微微一动：“不会。”

    戚宴看着帽沿下那双眼睛，轻声道：“我怎么会跟你闹脾气。”

    “不会吗？”师乐勾唇，压了下帽沿，挡住了视线，“那好。”

    她没再话。

    虎子把水端出来，师乐也一口把它喝完，然后道：“谢谢虎子。”

    她低着头，戚宴也没看得清她是什么神情：“那老师走了，再见。”

    戚宴：“我送你。”

    这次师乐没有拒绝，任由着他送自己到了拐弯处，然后才转过头道：“谢谢你，我走了。”

    戚宴张了张嘴。

    “啊对了。”师乐又回过来，道：“我们下周末支教结束，有空给我发消息，请你吃饭。”

    “不过……”

    戚宴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她微抬下巴，然后嘴角扬了个笑，她两只手搭在一起，然后很快的掌心抹了抹，又分开：“收回之前的握手了。”

    师乐完就招了下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她才转过身，忽的听到身后一声很低的：“姐姐。”

    师乐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后面的人慢慢走了上来，从她身边经过，走到她面前，又喊了一声：“姐姐。”

    师乐抬起眼睛：“在喊我吗？”

    少年垂着眼睛，脸上那点疏浅的笑意没了，他看着她的手，低声道：“不收回。”

    师乐抬了下帽沿：“不收回什么？”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他拉了起来，戚宴动作很急，力道却很轻，他拉着她的手，握了下。

    “不收回握手。”

    他：“我很高兴遇到姐姐。”

    “收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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