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见好就收 你别总是添乱
成砚显然高兴得太早, 他只看到最终结果是林廷之会被送走,却忽略了这之前的诊治, 以及岁岁与林廷之会有的相处。
是以待怀仪表露出要亲自见证林廷之康复的进度时,成砚脸色不可抑制地沉了沉。
他试着挣扎:“其实你大可将林廷之住宅位置告知顾院判,或是让晚枝引着他去。”
日日相处,成砚只一想这个画面便觉得眼前发黑,林廷之一日不走,他这颗心就不可能安稳放下。更别岁岁目前只是给出了一个承诺,万一他们再日久生情, 岁岁半路反悔,他找谁理去?
他十分抗拒这种结果。
他的话让怀仪脸上的笑有所收敛,不过他愿意在这件事上退步,怀仪也不好冷脸,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认真且坚定:“可是我想亲眼看他好起来。”
她这些年疑心愈发重, 成砚虽做了口头承诺,她仍是要亲眼见了才肯放心。
她要看着廷之恢复安康,而后与姨娘离开上京城。
她对上他的眼神清澈、坚定,可成砚愣是看出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 这个想法如同她的眼神那样清晰,他心一梗, 因她对林廷之的上心而感到难过,噬心的嫉妒如同蚂蚁啮心, 心中的郁气和戾气交糅, 浓郁的化不开。
“岁岁, 我只是担心你会累。”
“你不要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成砚抱着怀仪,用下颔蹭了蹭她的发丝,声音又低又沉, 带着闷闷的委屈。
怀仪扯了扯嘴角,很想,别闹,她哪是曲解,她这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可他先行示弱,姿态摆的那样低,又口口声声着为她好,怀仪不禁气馁,她好像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他每次的示弱就好像裹着糖衣,她明知事实定然不会如此,可每回经他一,她便总觉得自己理亏。
“行了。”她伸手似泄愤般胡乱揉着他的发丝,语气却不由软了下来,“我总得看他安安生生离开,你别总是添乱。”
添乱?成砚差点炸了起来,谁添乱?谁!
可怀仪再次表露了会看着林廷之离开的意思,成砚心中虽对“添乱”二字感到不满,可也只是冷哼了几声。
多又讨不到好,他只能见好就收。
只希望林廷之那个弱鸡崽子能够早早康复,别风一吹就倒以此博取岁岁的同情!
成砚心中愤愤,趁怀仪去沐浴时交代了赵喜两句,这才心情好了许多。
次日一早,怀仪用过膳食便领着顾院判去城郊兄长的私宅。
她到时廷之已经清醒,正靠着软枕喝粥。
林廷之的脸色很不好,带着病弱的白,下颔瘦削,连唇色都是那种浅浅的粉,缺乏血色。
他用粥时瞧见了门口的怀仪,眸子亮了亮,嘴角的笑意温柔缱绻。
碗里白粥见底,他用绢帕拭了嘴角,将碗递给一旁等候的仆人后,这才轻声唤道:“岁岁。”
他唤出这二字时,唇齿间带着留恋,看向怀仪时目光温柔中带着克制。
“嗯。”她应时有鼻音。
“有劳顾院判了。”怀仪微微颔首,示意顾院判去为林廷之诊治。
林廷之则伸出手腕,目光却是不时锁在怀仪身上,怀仪亦看着林廷之,两人刚相认,他又受伤昏迷,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话要问。
这倒是为难了顾院判,既要凝神分析林廷之的身体情况,思索根治方法,又要分出心神,留意二人的话。
今日一早赵公公便找到他,是让他随皇后出宫为一人诊治,且不但要治病,还要留意皇后与那人所的话。
顾院判起初不懂为何要听皇后与别人话,可一听方才那声“岁岁”,眼前两人似乎又是有话要的状态,他心领神会,耳朵竖得尖尖的,生怕自己漏了一句,回去交不了差。
半刻钟后,顾院判收回自己号脉的手,眉头微皱,但面色还算平静,怀仪瞧着松了口气,忙问:“如何?”
“回娘娘,林公子身上的外伤处理得很好,相信不久后就能痊愈,只是那肺腑残留着毒素,祛除起来怕是要废一番功夫。且依臣来看,林公子身染寒症大抵是在冰水中冻太久,冻坏了身子,寒症一朝一夕根治不太可能,臣可以先施以针灸,再辅以食疗,长此以往,天气转寒时公子便可不用忍受筋脉疼痛。”
有方法就行,怀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眉目间有轻松之色。
“有劳卿费心了,若是药材方面有需求,直一声便是。”
“娘娘客气,陛下特意交代过,若是药材有需要向赵公公一声便是。”
这下不只是怀仪,就连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林廷之也吃了一惊。
那位会救他?
林廷之只觉得脖颈处在发凉,那脖上一点凉意直往全身蔓延。
他还记得上次见面时,那人眉眼阴鸷,满是戾气,强势给他灌下毒药后逼着他主动疏远岁岁。
这才多久,怎的一改先前态度?
他眼中的疑惑不解太过明显,怀仪坐在他床前的杌凳上,眉眼柔和,给人信服的沉静:“廷之,从此以往,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好。”林廷之虽拿不准成砚的心思,可既然怀仪许下承诺,那便意味着困扰他三年的寒症以及身体的毒素都会得到祛除。
谁不想做个健康的人啊?
他九死一生,除却想回来看一眼岁岁,最主要的还是回母亲跟前尽个孝。
怀仪见林廷之服下宫廷秘药的解药后,神色轻松了不少。
“晚枝,带顾院判去拿药。”
顾院判离开的动作显得略微迟疑,企图在这短暂的时间听更多的话。
即便他上了年岁,可内室只这么大,太过磨磨蹭蹭又显得他目的不纯,是以在听了两句后他便随着晚枝走了出去。
直到此时,顾院判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今日赵公公交代他时那苦哈哈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而怀仪是等着顾院判走远后才开始正事,内室陡然安静下来。
“廷之,你瘦了好多啊……”她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例如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以及他既然回来了,为何又选择隐瞒身份……
她想问的太多,真面对林廷之的时候又发觉问不出口。
是她没能认出他,反而还屡屡警告试探,甚至在得知成砚给他喂毒时选择坐视不管。
她为什么没能认出他呢?
松懈下来又是新的一轮难过。
林廷之对上一双泛着盈盈水波的眼眸,伸出手想揉揉她的发丝,可伸至半空,他的手指蜷缩,嘴角下压了一瞬后又呈现上扬的弧度。他笑了笑,眉眼柔和,安慰怀仪:“会胖的。”
他会好好将养身体,免她担忧愧疚。
林廷之明白怀仪最想知道什么,是以没等她问,便主动提及:“三年前长姐找到我,是有事需我帮个忙。我没多想,跟着她出去时,途中她给了我一颗药丸,这是假死药,关键时刻可救我一命。我起初不明所以,直到被按着灌毒那一刻才明白她的意思,是以挣扎时我吞下了那颗假死药。下葬后长姐命人将我挖了出来,可毒药毒性太猛,我又在湖水中闷了过长时间,所以昏睡了两年。”
他的简略,语气也很平静,仿佛着别人的故事。
怀仪眼眶蕴满了泪水,心脏阵阵抽疼,她摇着头声音哽咽:“对不起,我该早些来的。”
“不怪你。”林廷之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意,背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忍住去触碰怀仪的冲动。
是他贪心,早前谢将军和谢世子就警告过他,母亲也曾惴惴不安让他放弃。可他太贪心了,明知姑娘心里装的不是他,也不知她在躲避什么,可在察觉她是真心想嫁于他时,他心动了。
怪只怪他没能力,拢不住上京城的太阳。
她那样好,免他与母亲被欺凌,因为她,母亲在尚书府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最起码吃食用度不会再被克扣。
“我一直不曾问过,岁岁,这三年你过的好吗?”
林廷之尤记得刚醒时,长姐告诉他,岁岁过的很不好,总是与陛下发生争执,两人就没好的时候。
担心则乱,他忽略了许多事实,岁岁父亲是护国大将军,谢将军与谢世子最为护短,又怎会让她受半点委屈?那人阴鸷狠厉,可对岁岁的心意却是不做假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给岁岁气受?
可长姐的振振有词,陛下爱慕的是她,娶岁岁只是为了更好的与谢将军合作。岁岁那样的性子,怕是不闹的天翻地覆不肯罢休。
所以他想回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却不想这一时的冲动竟为以后埋下祸端,三年前他懵懵懂懂,做了权力博弈的牺牲品;三年后他跌跌撞撞,被自己的长姐忽悠哄骗,险些酿成大祸。
他这才明白,长姐救他,不是怜惜他这个庶弟,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利用他给岁岁致命一击。
长姐在怕,那人苦心经营,算计谋划,却将一颗真心给了岁岁。
“我很好。”怀仪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为了让林廷之放心,她眉眼微弯,笑着理直气壮,“有爹爹哥哥在,当今天下谁敢给我气受?”
她这副模样特别像时候,母亲见她挥着鞭子赶跑世家子弟后忧心忡忡询问会不会连累她时,她亦这样着,她爹爹是大将军,她不怕。
林廷之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怀念,可这些怀念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是以他笑了笑,温声道:“那就好。”
那人既然能再次给他喂毒,又能在刺客追杀岁岁时先谢将军一步赶到,定然也是在意岁岁的。
他不懂权力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知道谢将军和那位究竟有什么谋划,也不知道岁岁在躲避什么。但他可以为他们腾出位置,就当是全了那些年被她保护的情分。
“岁岁。”
“嗯?”
“等我好了,我想带母亲去江南。”
怀仪一愣,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她弯眼笑了笑,道:“好。”
走吧,走的远远儿的,那样就安全了。
……
孟祝每次回家都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他一个人,做三份事。既要处理作为京兆尹的政务,又要去城郊盯着铁矿冶炼,还要防着那位对他成见颇深的大司农,等回了城内,白玉堂的账务也要查……
哦,还不止三份差事,可他只领了一份儿的俸禄。
话主上什么时候给他涨俸禄?
正胡思乱想间他推开了书房门,橘色霞光透过窗棂,给窗边所立之人渡上了一层暖光,衣袍处由金线所绣的纹路在晚霞映照下泛着光芒。
孟祝脑中胡乱的想法纷纷散去,甚至觉得疲惫的大脑都精神了不少,他迅速横上门栓,堆出笑:“主上,您来了?”
窗边的男人冷淡嗯了声。
孟祝忙起精神,将自己近日所做之事进行了汇报。
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满意,接着道:“你多留意留意谢家的动向,提防谢家将皇后送走。”
孟祝心中虽是不解,可仍道:“您放心,属下省得。”
可男人皱着眉站在霞光中,似是仍觉得不满意,他负手而立,良久才道:“她喜欢什么,爱好什么,你要主动去问,朕的意思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