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最新] 岁岁爱谁 爱你,只爱你。
兄长、知非、柳宛皆离开上京, 怀仪一时变得清闲且无事可做,每每出宫, 除了回家看看父亲,便再无去处。
她托着脸,有些怏怏不乐,可为了哥哥的幸福,怀仪撇了撇嘴,算了,再等等吧。
自与成砚清后, 怀仪无聊时便爱去找他,这下无需赵喜出来接,怀仪亦可在御书房畅通无阻。
而御书房内成砚正在跟孟祝谈话。
“如今林浦已死,朕那岳父也已放弃谋反,你便着手接替林浦的丞相之位吧。”
孟祝面上一喜, 忙跪下磕头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好了,平身。”成砚把玩着未蘸墨的朱笔,心情甚是愉悦,“日后朕便不将各色首饰交于你了, 可若白玉堂有新鲜物件儿,亦送去给皇后瞧瞧。”
“是。”
殿内交谈声还在继续, 成砚猛地住了声,他看着站在殿门前的人, 眸中闪过一丝心虚。
而孟祝见天子一句话都未完便突然沉默, 抬头正想询问, 却见皇帝看着他身后的方向笑容讨好。
孟祝脊背一凉,猛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一回头便看见皇后倚着门扉似笑非笑,额头瞬间浮现出了一层冷汗, 孟祝恨不得当即遁地逃离。
娘娘应该知道了他是陛下派去谢氏的暗棋吧?
孟祝苦哈哈地给怀仪行礼,而后转头看向天子,哭丧着脸,陛下能不能为他求求情?
“咳!”成砚右手成拳,拳眼抵至下唇轻咳了声,笑得有些不自然,“岁岁来了?”
而后冲孟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
孟祝收到眼神后,踮着脚飞快逃离御书房,暗暗祈求神仙架,别波及他这个听命行事的鬼。
待门扉被合上后,成砚心中七上八下,捏着袖口的指尖泛白,心如擂鼓,向怀仪走去的步伐匆忙凌乱。
“岁岁,我……”
他想解释,可若真出他利用柳宛,将孟祝送入谢氏,让其阳奉阴违,蚕食谢氏,岁岁怕是能当即同他翻脸。
成砚不禁懊恼,是他太过大意了,总觉得岁岁就在他身边,是以放松警惕,竟让她听见了他从前的算。
她是不是觉得他心机太重?
成砚脸色有些苍白,他长臂展开,将怀仪拢入怀中,而后将头埋在她后颈处,闷声道:“岁岁,我错了,别离开我。”
怀仪只觉得头疼,这人还真是一犯错便示起弱来,她无奈拍了拍他的头:“爹爹府上厨子又做出了新菜,叫我去尝尝,你可要随我一同前去?”
成砚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怀仪这是不算计较,他眸中顿时生出喜色,忙一面觑着怀仪的脸色,一面心翼翼问:“岁岁,你可还生气?”
可别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悄悄给他判了死刑,有朝一日他方睁开双眼,便发现媳妇儿没了。
“不气。”怀仪将他的大掌摊开,而后两人手指交叉相握。
她眯眼笑了笑,真是个傻子,她怎会无缘由任用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现在她要带着这个傻子去陪爹爹用午膳了。
成砚心惊胆战了大半日,才发觉怀仪似乎真的没有生气,桌上那道龙井虾仁,她还给他夹了一只,成砚欣喜之下,晚间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努力,最好在知非回上京之前,赶紧给他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届时孩子出生就交给谢怀恩夫妇养个一年半载吧,他可是帮着大舅子养了五年的孩子。
瞧瞧胖娃养的多好。
现在轮到他们报答了。
八字还没一撇,成砚已经想好他孩子的去处,谢怀恩虽有些不靠谱,但柳宛尚可,柳氏一帮老学究,教养孩子虽古板了些,倒也没太大的错处。
后半夜成砚满意沉睡过去,只是大脑昏昏沉沉,他额上不停冒出冷汗,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来。
他在梦境中嘶吼,却只能绝望地抱着一具冰冷的身体,无人来帮他,帮他救救他的岁岁。
“岁岁……”
“岁岁……”
成砚低声呢喃,额上冷汗更甚,直到他看见伏在几案上一袭红衣,唇角乌黑血迹蜿蜒的怀仪时,他终于崩溃。
“岁岁!”
成砚忽的自梦中惊醒,由躺改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锦被上那滩血迹在柔和夜明珠光芒的照耀下格外触目惊心。
他一时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处,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岁岁。
怀仪被他惊醒,看见锦被上那滩鲜红血迹时骇了一跳,一时头脑发凉,再无困意:“成砚,你怎么了?”
“宣太医!”
“宣太医!”
怀仪吓得面色惨白,顿时红了眼眶:“成砚,你话,别吓我……”
怀仪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他一把抱住怀仪,声音沙哑:“岁岁……”
“你怎么了?”
成砚不话,只是紧紧抱住怀仪,怀中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的慌乱疼痛得到缓解,他额上仍有冷汗冒出,只是一声又一声喊着怀仪的字。
怀仪只得耐心安抚,直到顾院判连夜赶来,却成砚并无急症,像是被梦魇住,平心静气休养即可。
怀仪这才放心下来,又不禁想问他梦中究竟有什么,竟能激得他吐血。
可此时的成砚极没安全感,除却太医来时是拉着她的手,等太医离去,晚枝换好干净锦被后,他一直抱着怀仪不肯松手。
“岁岁……”
“我在。”
“岁岁……”
“我在。”
成砚一遍又一遍确认怀仪是真的躺在他的身旁,并未像梦中那样饮毒弃他而去。
他眼眶通红,有泪自眼尾落入乌黑发丝中,他闷着声道:“岁岁,你抱抱我,我冷。”
他是真的冷,上牙死死磕着下牙,浑身在颤抖。
他不敢闭眼,生怕一觉醒来发觉此时此刻才是梦境,而事实是岁岁留他孤零零一人在世上。
成砚睁着眼,时不时低头看看靠着他胸膛的姑娘,感受她均匀绵长的呼吸。
直到天光大亮,怀仪面颊红润,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成砚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捏住怀仪巧的琼鼻,直到姑娘被憋的满脸通红,不满睁开朦胧的睡眼,嘟囔着喊他的名字,成砚才笑了笑,松开手,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温声哄着:“睡吧,我去上朝。”
怀仪撑着精神扫了成砚一眼,发觉他面上并无病容,只是可能没睡好,脸色不大好看,这才放心翻身继续陷入沉睡。
百官皆诧异天子的迟来,可一看皇帝那并不好看的脸色,他们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去触那位的霉头。
待下了朝,处理好政务,成砚静下心来才开始细想那个梦境。
那个梦境太真实,他像个局外人看完了他与怀仪的一生。
梦境中岁岁爱的是他,因不愿参与他和谢蕴的斗争,欲嫁给林廷之来逃避,他如同现实这般勃然大怒,放弃徐徐图之的谋划,转而与谢蕴合谋,毒杀林廷之,强娶了岁岁。
她同他闹,同他争执不休,不肯有半句好话,却暗地里为他铺路,通过柳宛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谢氏的计谋算。她为所有人做好了算,帮他肃清江山、巩固皇权,为柳宛要了郡主的册封圣旨,送林廷之去了江南,她爱他又不信他,以饮毒自戕那样惨烈的方式迫使他放过知非。
她同她的父亲兄长一同上路,就连梦境中,被抛下的亦只有他。
梦境太真实,真实到他心口处的疼痛一直萦绕不散。
成砚的精神有些恍惚,他发觉那可能真是怀仪会做的事。
他本来还在纳闷,岁岁既然得知孟祝的出现是经他算计,为何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可如今看来,也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孟祝是他的人。
人一旦有了疑惑就会忍不住去查证,他派赵喜亲自去了江南,去见了林廷之和苏姨娘。
雁过留痕,从前的事不可能没有纰漏,只要用心去查,真相便会渐渐浮出水面。
譬如柳宛与孟祝就是最大的两个纰漏,岁岁疑心重,可这两人却能轻易取得她的信任,并能顺利探到谢氏的消息。
他沉浸在顺利的喜悦中,步步为营算计着谢蕴,根本没腾出时间去细想这些问题。
那谢蕴究竟是因何而放弃谋反?
梦境中的谢蕴从始至终都很固执,一意孤行从未放弃过造反,他分明叮嘱过陈轶,谢蕴父子可伤不可杀,可那两人齐齐自刎,速度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目眦欲裂,不敢去见怀仪,是陈轶提了柳宛,娘娘是位好娘娘,希望帝后能够解除误会。他这才如梦初醒去查看那块令牌,果真令牌有异,可他伤心失落下不曾去看,是以也不知道怀仪至始至终都未换走那块调动禁卫军的令牌。
可等他欣喜若狂赶去椒房殿时,只看到岁岁伏在那方常伏的几案上,再无生息。
怎么被她抛下的只有他啊……
她考虑过知非,考虑过柳宛,甚至连晚枝都考虑过,却不带半分留恋的离开他。
成砚眼眶通红,找到了谢蕴。
谢蕴被他这状态骇了一跳,还以为成砚这是又同岁岁闹了矛盾,忙道:“你也知道,我只得这么个女儿,这些年来一直如珠似宝疼着,你多担待些……”
“您是因何缘由放弃谋反?”
成砚的神情憔悴绝望,谢蕴仿佛又看见梦境中那位抱着岁岁绝望到青丝寸寸成雪的年轻帝王。
他愣了愣,不知如何去。
“朕做了个梦。”
谢蕴闻言瞪大了双眼,眼中唯余惊愕。
成砚看清后心沉了沉,果然,谢蕴亦是做了那个梦才有后面的放弃。
是真的啊……
成砚头疼欲裂,他不敢想,若是谢蕴不曾放弃,岁岁是不是真就要弃他而去。
难得看见狼崽子这副脆弱模样,到底是岁岁的夫君,谢蕴拍了拍成砚的肩以示安慰:“你也莫要多想,岁岁心中总归有你。”
成砚笑得惨然,是啊,心中有他,可从头至尾被抛下的也只有他。
谢蕴静默,眸中带有同情之色。
好半晌,殿内寂静无声,就在谢蕴以为成砚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忽的听见他问:“您怨她吗?”
谢蕴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成砚是在问他可对岁岁生怨。
他摇了摇头,笑容温和:“你该知道,她的阿娘是大梁的懿安郡主。”
皇室教养出来的郡主,自然会忠于皇室,且会用这种思想去教养自己的儿女。
若岁岁是因爱慕成砚,这才暗地筹谋,通过泄露谢氏秘密来帮助成砚,那他才要怨怒。可岁岁不是,她同她的阿娘一样,自觉对天下万民有一份责任。他激情造反,只图一时意气,从未想过战争带来的祸患大梁百姓如何去承受。而怀恩有勇却无大谋,像他那般做个将军护卫大梁边境不成问题,可若做君主实在欠缺,怕是皇位还未坐稳,便被世家那群老狐狸给剥皮拆骨了。
来,被岁岁真正抛下的反而仅成砚一人。
岁岁临终都在想着以死来为谢氏的生命谋一条生路。
他无法去怨,甚至心疼苦心谋划耗尽最后一滴心血的女儿,若非他执意谋反,他的岁岁该是上京城最明媚的姑娘才是。
成砚与谢蕴谈完,神思恍惚间他又在想,不管怎样,岁岁爱他这个事实总归是值得欢喜的。
起码她从未爱过他人,她同他一般,痴心苦恋未改。
夜间,夜明珠光影朦胧,成砚总觉患得患失。
若真爱,为何要抛下他?
他忍不住去确认:“岁岁爱谁?”
他生的那样好看,怀仪每看一次便心生欢喜,可现下这副俊容正被不安侵蚀。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叹道:“爱你,只爱你。”
——正文完